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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很大,但天气却很晴朗。
吃早饭时,结城向服务员打听看到过西冴子没有,都说没有。
“西冴子到这儿来了”
年轻姑娘们睁大眼睛反问道。由于他们都是些歌迷,所以如果流行歌手西冴子到这儿来了,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
结城含糊地笑了笑。
“周刊上是这么说的。”
结城这么一说,姑娘们似乎相信了,问道:
“是不是《艺术时报》?”
姑娘们说出了周刊的名字。
结城说了声“对”,笑了笑说是出去散散步,便离开了旅馆。
眼下该到何处去寻找可是一个目标也没有,就连西冴子的母亲也只知道女儿说是到足摺岬去了,到底是不是来到了这儿也没有准儿。
结城慢慢地向那座白色的灯塔走去。沿着蒲葵树林中的小道一会儿就到了那座可以经常从照片上见到的白色灯塔前。结城在树林中停住脚步,点燃了香烟,后边传来追赶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野崎泰子。
结城像表示很欢迎似地耸了耸肩膀。
“看来一定得受你的监视了。就连早上散步也不肯放过!”
听结城用这种不友善的口吻说话,泰子也毫不示弱地说道:
“我也是出来散步的!”
结城苦笑一下,一溜烟地来到了灯塔前。泰子稍后也跟了上来。
建有灯塔的海角下边是七八十米高的断崖,脚下有黑潮卷起的漩涡和被岩礁撞碎的浪花。一动不动地站在上面,一股似乎将被断崖下面的海面吸进去的恐怖感不时袭来,结城不禁往后倒退了几步。
结城想起西冴子的母亲曾说过“女儿喜欢足摺岬”的话来。冴子喜欢这里的什么呢?喜欢这凶猛恶劣的环境?或许回忆起过去曾在这里遇到过谁?足摺岬使人产生各种联想。
太阳升得很高了,灯塔周围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大多都是些新婚伴侣。结城忽然记起今天是星期天。自从逃亡旅行开始以来,他的生活已与星期天没有什么关系了。
结城环视了一下周围游客的面孔,不出所料,里面看不到西冴子的影子。她如果跟结城一样作某种意义上的逃亡旅行的话,是不会在这些游客面前露面的。
“回旅馆去问问那些服务员以外的人看看。”
结城思考着迈出了脚步。一个手提快速照相机的街头摄影员毫不客气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照张纪念像怎么样?”
年轻伴侶们大多带有照相机,他的生意不好,所以才来找结城。
结城摆摆手说“不照不照”走了过去,但又急忙返身,对那位街头摄影员说:
“我不想照相,但我有话想问你。”
结城给了他500日元,把他领到灯塔的背后问道:
“你每天都来这儿吗?”
“每天都来。”他点了点头,“下雨天生意不好,不来。”
“知道一位叫西冴子的歌手吗?”
“这还用说,知道,我可是一个歌迷。”
“西冴子在两三天前可能来过这里,见到过没有?”
“西冴子!到足摺岬来了!”
中年照相人惊望着结城,但又小声说:
“不过,那天——”
“见到西冴子了?”
结城抓住对方的手腕,摇晃着问。
“前天倒是有个和西冴子模样相似的女人来过,不过我想绝不会是她,她不可能到足摺岬来。”
“那女人是一个人来的?”
“不,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照了两份,因为是强迫人家照的,这是那张有毛病的。”
“照了相?”
“是。”
“这张照片1000元卖不卖?”
“我出2000元。”
泰子突然半道杀了出来。
街头摄影人狡黠地看了看结城和泰子,抓住空子说道:
“我是做生意的,自然想卖给肯出高所钱的。”
结城也抬高价钱说道:“我出3000元。”
泰子眼睛一转看着结城说:
“我出4000元。”
街头摄影人快活地笑起来。结城觉着再这样下去未免太愚蠢了。对身为记者的野崎泰子来说,西冴子的照片倒是有用,而结城只果能找到她就行了。
“好,让给你吧!”
听结城这么一说,泰子高兴地拍手叫好,而街头摄影人却失望了。
尽管如此,在街头摄影人的一再坚持下,最后泰子用5000日元买下了这张照片。
这张黑白照片焦距对得不太好。
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并排站着,男人的手搂着女人的腰部,看上去既像一对恋人,又像是父女俩,照片照得很奇妙。
男的和女的都戴着太阳镜,似乎在即将按快门的一瞬间为了避开对方而想背过脸去似的。
女的既像西冴子,又像别的女人。但泰子信心十足地说:
“肯定是她。”
大概比起只见过冴子一次面的结城来,身为记者的泰子的眼力是不会错的。
“不过,这男人是谁呢?”
泰子扭头说道。
“传闻与西冴子有关的男人我都应该认识的,只有这个男人没有见过。”
泰子用商量的口气望着结城。他那么爽快地就把照片让了出来,这似乎使她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你问我,我难道就会知道吗?”
结城笑了。当他又看了一遍照片时,笑容在半道上又消失了,看得出他的眼神很紧张。
开始只是给他一种在何处似曾见过的漠然感觉,但仔细地看,他渐渐明白了这是他记忆中的一个人。
“山村修一郎。”
连他的名字也记起来了。
这是两年前因为一件小事而被太阳汽车制造公司解雇的设计工程师。结城越想越发感到西冴子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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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城的眼光从照片移向了灯塔,他在努力回忆着山村修一郎。
山村在公司里是一位天才的设计技术人员。他主持设计的1500号是现在兴起的GtR汽车热的先导,这在汽车工业界已是定论。2000GtR已连续三年获得日本大奖赛冠军,但是尽管他有如此辉煌的履历,却不知为何在公司中并不那么受到器重。
当然,身为试车司机的结城不可能了解公司内部的详情。他的兴趣都在测试新车的性能上,因为这样可以在比赛中取胜。他很乐于驾驶山村设计的汽车。尽管试车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功夫深的驾驶员试车。
两年前,山村突然被解雇了。公司方面在公司内部通报说:“由于严重损伤了本公司的名誉,故此给予免职处分。”至于怎样损伤了公司的名誉,并无具体的说明,因此,就传出一些风闻,结城也时有所闻。
有人说他把新车的秘密卖给了公司的竞争对手;有人说他爱有夫之妇,那女的自杀了,其丈夫怒气冲冲闯入了公司;还有传闻说山村欺骗了好几个女性,说是要与其结婚,骗走了很多钱财。
这些传闻毕竟也只是传闻,山村本人既未作出辩解也没提出异议,就老老实实地离开了公司。所以结城认为其中肯定有点什么奥秘。
结城所知道的也就这么一点,此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山村的消息,既未听说过他进了竞争对手的公司,也没有在报纸上见到过山村修一郎的名字。
就是这个山村与西冴子一起照了相。
山村与西冴子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结城是一无所知的,但对结城来说这无疑是个打击,因为山村修一郎是他敬重的一个优秀的设计师。
“怎么回事?”野崎泰子窥探问道。
“你认识和西冴子一起照相的这个男人?”
“认识又怎么样?”
“看来你真的认识了。”
泰子双眼神彩飞扬,那面部表情像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似的。
“你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吗?”
结城反问道。
泰子老实地看着结城。
“你如果知道这男人的名字,请一定告诉我。他是西冴子新交的男朋友。仅从这张照片看,他俩是十分亲密的。”
“你想写成报道去换钱吗?”
“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钱,还想成名。通过西子这位歌手,我想了解现代人疏远的状况,以及所谓真正的自由是什么,为什么现代人要图谋逃离社会。”
“罗列了这么多了不起的事业,可你换来的结局岂不是使西冴子成为牺牲品吗?”
泰子生气地说道:
“我为什么追踪西冴子,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的确不是为了她而做点什么,但结果是为了自己而把西冴子抓住不放,是这样吧?”
“然而我可不想伤害西冴子。”
“我也并不想伤害她呀!只是想弄清楚在流行歌手的面具下作为一个平凡的姑娘的西冴子的本来面目。这才是我的目的。”
“如果你写成的报道发表了,自然就会伤害西冴子的。你的话只是诡辩而已。”
结城斥责完后,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一定要为西冴子面对野崎泰子发表这么一通议论。想到此,不觉兴味索然。自己只是希望得到西冴子的证明,没功夫跟有野心的女记者饶舌。
结城对泰子要求告诉她那男人姓名的事不予理睬,而是到摄影店向那个摄影人探问。
“我想问问刚才那张照片的事。”
结城再次跟摄影人攀谈起来。
“别的还拍得有吗?”
对方耸了耸肩。结城道:
“看来没有了。我还想问问拍那张照片的时间。”
“时间吗,是下午5点左右,天就要黑下来了。”
“还记得那两个人后来干什么去了吗?”
结城认真地问道。
“这个吗……”
摄影人想了想道:
“后来往热带植物园方向走了。”
他用手指了指与蒲葵树林相反方向的一条路。
“那条路除了通向热带植物园之外,还通向何处?”
“有不少值得观光的地方,如果沿着那条道径直往前走可以到土佐清水。”
“是一个大镇吧?”
“虽说不怎么大,但在那儿留宿到足摺岬观光的游客倒不少。”
“你拍完照片天就要黑了吗?”
“是的,现在这个季节,太阳落得早。”
“这么说,他们有可能在土佐清水镇上留宿了。”
“一般说来,在这个时间是留宿土佐清水的。”
“你拍照片时,两个人的模样如何?”
“这个?”
对方仰起脑袋想了想道:
“女的倒是很快活的,不过那男的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见两人说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听见。我想让他们拍照片,他们似乎要逃掉似的。那女人真是西冴子吗?”
“这个你问她好了。”
结城指着野崎泰子道,说完返身向旅馆走去。虽然还不知道能否捕捉到二人离开这里后的消息,但他还是决定去土佐清水市。
泰子正在与那摄影人说着什么。大概那人是想听听西冴子的事情,也可能泰子正在那儿问他跟结城说了些什么。
结城一回到旅馆便迅速结完帐钻进了汽车。
结城发动汽车时,看见了慌慌张张赶来的泰子。她一边喊着什么一边挥着手,似乎在喊“等等!”或者是在喊“让我坐上!”
结城轻轻地把手一抬,嘴里吐了声“女流氓!”便从她身旁一溜烟儿地开走了。他瞅了一眼后视镜,只见挥着拳头的泰子一眨眼功夫便从后视镜中消失了。
结城扑哧一声笑了,但这笑声很快就消逝了,因为后视镜中又出现了那辆白色汽车。
没错,是那辆车,这使结城有些惊慌失措,因为刚才他已忘了去足摺岬时跟踪他的那辆车和车上的两个人了。
到足摺岬旅馆后,那辆白色的汽车神秘地消逝了。然而从现在又出现在后视镜中的情况来看,估计结城在足摺岬的行动也一定受到了监视。
结城对这一纠缠不觉生起气来,继而又憎恨起来,与其受到监视,倒不如跟这帮家伙打一架的好。
从足摺岬到土佐清水市的12.5公里路程为双车道收费公路。结城驱车进入这条道后便飞快地行驶起来,把前面的车一辆接一辆地甩在了身后,开始那辆跟踪的汽车还十分狼狈、慌慌张张地加快了速度,但渐渐地便落后了,最后终于从后视镜中消逝了。
结城极为畅快地驶入了土佐清水市。
土佐清水市的人口约为25000,那摄影人介绍得不错,这个镇子是去足摺岬观光的基地,但从实际感受来看,这儿倒是一个活跃的渔业基地,满载着鲜鱼的卡车在城里来来往往。
结城将车停在一家最大的旅馆前。这里是不是西冴子和山村修一郎曾经住宿过的地方,结城不得而知,但或许有一线希望,而且这里与其他旅馆打电话联系也很方便。
被女服务员引入房间后,结城便向其打听4月24日,也就是摄影人拍摄照片的日子,有没有叫做西冴子和山村修一郎的两个人来此投宿过,中年女服务员说她不记得了。
“也许是住在哪家不显眼的小旅馆里。”
结城想了想,于是向东京挂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要了部长的号码。
“我很为你担心啦,你现在何处?”
部长大声问道。
“到了土佐清水市。”
“清水?是静风县?”
“不,是四国足摺岬附近的一个镇子。”
“怎么到了那个地方?”
“原因一时难以说清,部长认识山村这个人吗?”
“山村,是原设计师山村修一郎?”
“是,山村君两年前为何被公司解雇了?”
“干吗打听这个?”
部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是这么回事,前天好像山村来过足摺岬,街上的摄影人拍有山村的照片,所以我急于想知道山村离开我们公司的原因。”
“你和山村关系亲密吗?”
“不,只是从前就敬重山村的才能,我很乐于驾驶他设计的汽车。”
“哦。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这我也有同感,只是你还是不要管山村的事为好。”
“为什么?”
“对你没有好处。与其关心他还是多替自己操些心!今天早晨京都的警察询问过你的事。”
“京都的警察?”
“来询问有关报上登出的手表的事。他们查问我们公司有没有在日本最高奖中获冠军而得到那块手表的人。”
“结果呢?”
“不用说,我是不知道的,只是那上边刻有你的姓名的字母缩写,似乎警察已经知道了你的姓名。”
“是吗?”
自然,结城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能找到西冴子为自己做证吗?
“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想问你一遍,你和京都发生的杀人事件到底有无关系?”
部长问道。
“毫无关系。不好办的是报纸上登出的那块手表丢在了杀人现场。然而有人可以证实我无罪。那是个女人,如果我能找到她,我就可以洗除不白之冤了。”
“这就是你去四国足摺岬的动机?”
“是的。”
“你打算找到证人,带到警察那里让她作证?”
“确实,是这样。”
“我希望你能等到10月份新车展出为止。”
“但是,我现在是杀人事件的嫌疑犯。”
“这个我知道。但无论如何,如果你在警察所露面的话,也许会被报刊察觉,那样就会有人把你的名字和东名高速公路所发生的事故联系起来考虑,那可就糟糕了。这你应该明白吧!”
“明白,不过——”
“对京都的杀人事件的报道中还没有出现你的名字。也许以后会从那块手表了解到你,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绝对地隐蔽好,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也不要公开东名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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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结城感到又着急又为难,他相信部长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可以信赖他,更因为他信赖自己。但是,部长也是公司的要人,刚才的电话已向自己表明,比起结城的事情来,他更看重的是保守新车的秘密。
正因为如此,结城并不憎恨部长,本来东名高速公路发生事故就是自己造成的。同时,部长关心公司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结城身居部长这一要职也是会竭尽全力保守新车的秘密的,无论那要作出多大的牺牲。
这样一想结城的烦恼便转向了自己,他为难也是因为明白了部长的处境才为难的。但是结城并不打算因此而停下寻找西冴子的脚步。部长也说过,结城的名字如果被作为杀人事件的嫌疑犯而提出的话,为了证明自己无罪,到时也可以去警察所让西冴子作证,为了那个时刻,必须把她找到,即使是为了预防万一,也有请她证明的必要。
结城又给土佐清水市的一些旅馆挂了电话。
在这些旅馆中,有爽快作出回答的,也有拒绝回答住宿旅客事宜的。表示拒绝的都说西冴子的经纪人在说谎,而希望能在独唱音乐会上见到西冴子的都乐于给予协助。
这样一来,与西冴子相似的人投宿过的旅馆竟有三家,但其中有两家不可靠,因为或是时间不对,或是只听见那人在走廊上唱西冴子唱过的歌。
最后只有“茜屋”旅馆似乎较为可信,因为据称她是与一个中年男子一起去的,而投宿的日子也是4月24日。
结城决定在晚饭前赶到这家靠近海边的旅馆去看看。结城在街上走着,感到自己不仅对西冴子,而且对和她在一起的山村修一郎也开始关心起来。部长说不要靠近山村,但部长的话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茜屋”旅馆是一家古朴的小旅馆。
站在阴暗的屋檐下,结城感到这家旅馆既与流行歌手西冴子不那么协调,也与他所知的天才型的设计师山村修一郎的气质大相径庭。
如果说和谐的话,那也许只因为他们是一对为了逃避世人之眼的恋人罢了。
跟刚才在电话中一样,老板热情地接待了结城。
“我真不敢相信那女人就是著名的西冴子,因为我认为像西冴子那样的人是不会住这种便宜旅馆的。”
头发斑白的店老板摇头晃脑地对结城道。结城对这个称自己旅馆便宜的老板不觉产生了好感,微笑道:
“男的约有四十五六岁,大高个,是吗?”
“是。”
“两个人来的日子是4月24号?”
“是的,是4月24号的夜里。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两个人是作为夫妇在这里投宿的吗?”
“是。住在一个房间,并且在登记簿上写着夫妻关系。”
店老板这时又把住宿登记簿拿出来翻给结城看。
在4月24日的一页上这样写着:
安西一郎(45岁)
妻光子(30岁)
“怎么看也看不出她有30岁。”
店老板说。
结城只是微笑,大概是为了让人看起来西冴子与山村修一郎的年龄相近才写30岁的吧。
结城认为安西一郎是个化名,他无疑就是山村修一郎,因为太阳汽车制造公司有个叫安西一郎的职员。山村大概记起了这个职员,便以他的名字作为化名。
姓名下面写的住址是东京。恐怕那住址也是假的。
“二人的表情如何?”
“女的看上去很信任对方,男的也很爱女的,只是女的微笑着,男的露出坚毅的表情。”
“还有呢?”
“还有吗,看起来似乎被追逐似的。”
西冴子确实被大众的传播工具所追逐,难道山村修一郎也在被什么人追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