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看着苔丝将茶杯举到唇边(她用错了杯子,塞西莉亚从不会用那种马克杯招待客人),对自己微笑。她一点也不知道塞西莉亚脑海中回荡着怎样的独白。
“想知道我昨天晚上发现了什么吗,苔丝?我的丈夫谋杀了珍妮·克劳利。哇哦,没错,就是瑞秋·克劳利的女儿。那个有着悲伤目光的银发老太太,那个今早从我们身边走过,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的女人。因此!我此刻陷入了一个大困境,苔丝。一个真实困境!”
塞西莉亚若是将这话说出口,苔丝会作何反应?塞西莉亚一直认为苔丝是神秘而自信的人,她不需要用刻意的谈话填补言语的空白。而现在,她突然想到苔丝的冷淡也许是由于害羞。塞西莉亚见到苔丝目光中的勇敢,见到她小心翼翼地挺直腰板,像个到他人家中做客的孩子。
苔丝的确对塞西莉亚表现友善,那场荒唐的呕吐事件后也甘愿载她回家。难道以后塞西莉亚每次见到瑞秋·克劳利都会呕吐吗?那未必太奇怪了。
苔丝瞥向那堆关于柏林墙的书。“我一直很爱读逃亡故事。”
“我也是。”塞西莉亚回应道,“特别是成功脱逃的案例。”她翻到书中的相片集。“看见这家人了吗?”她指向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一对青年男女领着四个邋遢的小鬼。
“这个男人劫了一辆火车。当时人们管他叫‘嘉里加农炮’。他把火车开到全速,径直冲过封锁。列车员蹲在座位底下高喊着:‘你疯了吗?’子弹在他们头上横飞。你能想象吗?不是站在他的立场,而是她,一位母亲。我一直在思考这事。当时四个孩子正趴在火车内的地面上,子弹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她当时还自编了一个故事替孩子们分散注意力。她说自己之前从未给孩子们编过故事。说实话,我也没给自己的孩子编过故事,我是个没什么创造力的人。你呢?会为自己的孩子们编故事吗?”
苔丝把指甲伸进嘴里。“偶尔吧,我猜。”
“我一定话太多了。”塞西莉亚想。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你的孩子们”,而苔丝只有一个儿子。塞西莉亚不知道要不要纠正自己的错误,万一苔丝很想多生几个孩子,却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如愿呢?
苔丝将书拿到跟前,看着书中的照片。“我想这照片说明了人们愿意为自由付出一切。如今的我们总以为自由是理所当然的。”
“可我要是这男人的妻子,我一定会拒绝。”塞西莉亚听上去焦虑不安,像是真正面临着选择。她意识到不妥,努力平复自己的语调。“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勇敢。我一定会说:‘这不值得。就算被困在墙内又怎样?我们至少还活着,孩子们至少还活着。为自由付出生命的代价实在太不值得。’”
鲍·约翰的自由又是以什么为代价?瑞秋·克劳利的呢?内心的宁静吗?她的内心究竟怎样才能宁静下来?也许只能是女儿的死亡真相,看到犯罪之人被绳之以法。塞西莉亚至今仍然在生一个幼儿园老师的气,那老师曾害得伊莎贝尔难受,可笑可悲的是,伊莎贝尔本人都不记得这事了。塞西莉亚想象不出瑞秋的感受,只觉得胃在翻滚。她放下茶杯。
“你的脸色白得像纸。”苔丝说。
“我也许染上了什么病毒。”塞西莉亚解释道。病毒是我丈夫传染给我的,一种极度恶心的病毒。哈!恐惧中的塞西莉亚居然笑出了声。“也许是别的原因。可以肯定的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