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东野圭吾 本章:第7节

    尽管森井靖子的尸体送去了司法解剖,但她死于大量服用安眠药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房间内也没有争斗过的痕迹,大门和窗户都上了锁。看上去无疑是决意要自杀。

    加贺几人搜查着房间,确认着和之前一系列的案件究竟有无关联。他们本来还期望会留下遗书,然而却没有找到。

    “看呀,加贺。”

    正检查着书架的太田指着上面排作一排的图书说道,这个书架和加贺的身高差不多,不过这上面摆放的有一半以上都是芭蕾舞相关的书籍。

    “感觉对芭蕾舞真专一啊。”太田说。

    “那些演员基本都是这样噢。”

    浅冈未绪也是如此。

    “不过没想到到这种程度,似乎没别的兴趣啊。”

    “有芭蕾舞已经足够了。”

    加贺扫视着其他的书,有一些和音乐以及歌舞伎相关的书籍。估计连这些书也是为本行所用的。

    接下来引起注意的是上面摆放了很多关于瘦身美容以及减肥方法的书,除了几本新出的“O”之外,还有几本专业书。

    森井靖子也是深受尾田影响的一员啊,加贺想到。

    日式房间就留给了太田,加贺准备着手检查厨房。在3层的木板中间,面对着窗户装着一个水槽,角落里放着一个双门的白色冰箱。

    同样是一个人生活,男人和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这里的餐具和烹饪用具尽管比加贺家要多很多,但却摆放得异常整洁,也很干净。虽然加贺对于收拾屋子也很有自信,但却没有擦洗换气扇和煤气灶的经验。

    查完碗橱后,他又开始检查水槽下方的柜子。里面放着酱油和盐,还有一个没看到过的瓶子,看上面的标签说是低热量的甜味素。从这里又能感受到尾田的影响之大。

    “找到什么了吗?”

    加贺正要把手伸进米缸里,富井带着极不愉快的表情走了进来。还没有呢,加贺回答。

    “拜托了,快点找到点什么吧,靖子已经无法向我们坦白了。”

    “要是这个房间真有什么的话我一定找到给你看。”

    “没关系,肯定是有的。”

    说着富井环视了房间,“听隔壁住着的学生说,昨天以及今天没有人到这间屋子来过,她是个留级生,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

    “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要是隔着这面墙听不到什么的话,可能真的没有声音。”

    富井轻轻敲了敲墙壁。发出了很轻的声音。“话说回来这房子还真旧啊,感觉就像看到了华丽芭蕾舞界的另一面。”

    “森井靖子出生于岩手,现在可能还在靠父母补贴过活吧。要是这样还真没法奢侈呢。”

    “芭蕾舞女演员好像不怎么赚钱啊。”

    “舞团成员非但没有工资,倒过来还要向舞团交团费。尽管公演的时候有出场费,但一买高跟鞋立刻就用完了。靠芭蕾舞吃饭,对一般的舞者来说是不可能的,当然先不说一流演员。而且一直要受训练的限制,所以也不能打零工,接下来就只能靠着父母的补贴勤俭节约生活了。你看,森井靖子穷得只能吃这个噢。”

    加贺把手从米缸里掏出来在富井面前摊开。手掌上放着几粒糙米。

    富井看到后目瞪口呆,“真的吗?”

    “开玩笑的。”说着加贺放回糙米,“如今糙米也很贵呢,估计她是为了减肥才一直吃的。”

    靖子的节食就是受了尾田影响,加贺重复道。

    “那她为什么杀害了自己如此爱戴着的尾田呢,当然说这话之前要找到确凿证据。”

    好好找吧,说着富井走向了房间。

    查完米缸后,就只剩下冰箱了。加贺打开下面的门,里面满满地放着很多的东西。切了一半的柠檬、煮剩下的魔芋、剁碎的洋葱、蛋卷、火腿、生荞麦、麦淇淋、鸡肉、凉粉,等等等等。加贺将其取出逐一进行检查。慢慢的,靖子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在想些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加贺开始有些了解了。

    然而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转念一想,剁碎的洋葱也好鸡肉也罢都不是可以藏东西的物品。

    关上冷藏室的门,他接着又打开了上面的。顿时,加贺有点瞠目结舌,冷冻室里放满了冰冻保存的食物,煮熟的蔬菜,咖喱和生鱼,其他全都是冷冻食品。加贺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检点着,但并没有引人注意之处。

    抽出冰格也没发现问题。

    然而正要推回去的时候,加贺发现制冰室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伸手去拿,但发现冻住了取不出来。从碗夹上拿来刀片小心翼翼地把冻结住的部分切断,再把手伸了进去。

    塑料袋里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队长!”

    加贺喊了富井,在他的注视下把包着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递给了富井。

    “原来如此。”他感慨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做的,果然女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啊。”

    “的确不一样。”加贺也赞成道。

    塑料袋里包着的无疑就是藏有毒针的装置,不过构想比鉴定人员推理出的东西还要简单的多。塑料材质的扁平圆形容器中开了一个小孔,上面就插着一根五毫米左右的注射针。这个容器大概是盒饭所用的酱油瓶吧,而用来固定针所用的白色粘合剂正是硅胶。

    容器中还残留着微量的茶褐色液体,针尖上也附着着黑色的东西。富井命令其他的警员把这个送去鉴定,然后深呼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应该错不了了。”

    傍晚时分,加贺和太田二人来到了芭蕾舞团。有关靖子的死已经向他们传达了,他们准备留几个平时和靖子比较亲密的人,问他们点话。

    到达舞团已经过了六点了,赶上芭蕾学校上课时间,比舞团成员还要年轻的几个女孩儿陆续走进大楼,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靖子的事情,脸上还带着爽朗的笑容。

    加贺他们进去后,可能高柳静子已经看到了他们,立刻走了过来把他们带往会客室。高柳亚希子,绀野健彦,柳生讲介、浅冈未绪四人已经在里面紧张的等候着了。

    “身体好点了吗?”

    太田跟柳生搭话,不过他也只是面带僵硬的表情点点头。

    加贺的目光向坐在最里面的未绪投去。然而她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要抬起来的样子。

    和几人面对面坐下后,太田先对他们宣布了靖子很有可能是自杀。不过这五人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加贺通过余光看到未绪的头弯得更低了。

    “并且,”太田说,加贺听到他咽了咽口水,“并且据我们调查下来,能够断定森井靖子就是杀害尾田康成的凶手。”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胡说,”柳生说,“这不可能。”

    “是啊,肯定是弄错了。”亚希子也应和。

    “这是真的,”加贺替太田说了句,然后把证明靖子就是犯人的铁证向他们娓娓道来。听完高柳静子和四个演员全都露出沉痛的神情默不作声。只有绀野嘟囔了一句,“真是难以置信。”

    太田对着他们用沉稳的口气说道,

    “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且这一连串的案件一个都没有解决,为什么靖子非得那么做,和之前那桩正当防卫案件之间又有什么关联,等着我们查清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而这其中少不了你们的协助。”他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教诲。

    “没有留下遗书吗?”

    高柳静子第一个发言,加贺回答说没有。

    “我们应该是最后一个和她见面的人吧?”

    绀野代表性的发言道,“前天晚上我们一块去看望了柳生,靖子也和我们一起去了,但她那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意图要自杀的人。”

    其他的舞者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那个时候的情况?”

    对于太田的这个请求,四个人都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叙述了他们那时聊了什么话题,进行了什么对话。然而加贺在这些谈话里并没有发现能和自杀沾上边的内容。

    “最后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加贺一问,一直低着头的未绪总算仰起脸,红红的眼眶周围已经湿了。

    “你们俩去了什么地方吗?”

    “没有,探望完柳生出来我们俩就一块儿回家了。我从富士见台站下来后我们就分别了。”

    靖子的公寓是在中村桥站附近,在富士见台的下一站。

    “其他人呢?”

    加贺看看绀野和亚希子。

    “我们一起去了酒吧,名字叫‘Net Bar’。”

    绀野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应该知道的嘛’。

    加贺又转回未绪这边,“你们分开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样?”

    “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可能我很迟钝吧。”

    “比如明天的训练可能来不了之类的话,没说过吗?”

    没有,未绪轻声否定。

    接着太田问了所有人,森井靖子关于这次一系列的案件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她一直在附和着我们的话,好像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自己的想法。”

    柳生说,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最后问到关于靖子杀害尾田有什么猜想的时候,

    “真是不可想象。”

    绀野说,“有很多舞蹈演员们都很崇拜尾田老师,这些人里靖子是程度最甚的一个。”

    呵,太田颇有兴趣地说,“那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尾田当作老师吗?”

    “什么意思?”一旁的柳生怒目而视。

    “她会不会把尾田当成男人来爱呢?”

    太田一针见血,绀野抿了抿嘴唇,断言道:

    “她是把老师当作艺术家来崇拜的,我看不出她有别的意思。”

    柳生也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之后就没从他们口中再问到什么有用的证词,加贺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真的没一点头绪呢,还是因为知道靖子是犯人后他们仍然想包庇她。

    加贺二人向演员们致谢后走出了会客室,接着在高柳静子的带领下又来到了办事处。一个叫坂木的年轻女办事员正等候着,靖子的来电貌似就是她接听的。

    据她所说,靖子是昨天早上九点左右打来电话的,说是患了感冒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今天想请假一天。因为之前从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坂木还有些吃惊。除此之外靖子什么话也没说。

    “啊,对了,”女办事员好像想起了点什么,说道,“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帮我向大家道声歉’。我本来是以为她想就自己休假对训练造成的影响而道歉。”

    加贺默默点头,最后的这句话应该正是靖子内心悲壮决意的写照。

    这天晚上的搜查会议上,大家就森井靖子的死进行了汇报。因为好容易才查到了杀死尾田凶手,而她却先自杀了,警员们一脸失望的表情。

    首先加贺汇报了所发现的毒针装置的讨论结果:据悉,器皿果然是市场上销售的酱油瓶,里面残留的液体是纸卷烟的浸泡后的浓缩液。关于针虽然还没有最后确认,但就针尖的形状和粗细来看,也和加贺所推理的N公司生产的软式网球充气泵上的针极为酷似。据另一个搜查小组的调查,森井靖子的妹妹在高中参加了软式网球部,到东京来比赛的时候好像住在了靖子家。很有可能靖子就此得知了充气泵一物,没想到妹妹还遗留了一个在她的房间里。

    其次,通过横截面得知了这根针是被锉刀磨尖过的。这把锉刀在靖子房间的床底下被发现,经确认是从先前查到的业余木匠铺买来的。和锉刀一块买来的还有管状的硅胶,也如同加贺所猜测的,这是用来固定毒针的。

    “最后,针的顶端附着的血液查下来和尾田康成的血型一致。”

    汇报结束警员归位后,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大家正在组织着语言来发表感想。

    “那么……”

    富井第一个发言,然后扫视了一下全体人员,“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靖子就是杀害尾田的凶手这点已经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了。然而重要的动机却一头雾水,你们对这点怎么看?”

    “从精巧制作的这个装置来看,应该不是一时兴起的杀人念头吧。”

    涉谷警署的刑警发言,因为犯人已经水落石出,所以表情多少松弛了一些。

    “尾田和靖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男女关系吧,弄到最后,杀人动机还是因为这个啊。”

    发表这个意见的是富井小组的一个老资格刑警。他是个解决了无数个情杀案件的老手,这个直觉应该来自于他的经验。

    “和之前的正当防卫案有什么关联吗?”

    富井又问来自石神井警署的警员们。

    “尽管关于森井靖子的调查才刚开始,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她也有去纽约留学的经验。只不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小林站起来说。

    “四年前?她两年前没有去吗?”

    “只有四年前一次,和高柳亚希子一起,貌似是到纽约的芭蕾舞团进行学习。当然详细情况我们还不知道。”

    “要是四年之前,就不可能和风间利之有接触了啊。”

    富井挠挠头,转动着脖子,发出的卡擦卡擦的声音连加贺所在的位置也能听见。

    “这么一来的话,正当防卫一案和尾田谋杀案之间的关联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啊。”

    涉谷警署的刑警想求得富井赞同。他可能想把尾田的案件就此告一段落,而富井没有作答,只是歪头思索着。

    “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

    加贺举起手发言,“犯罪时候靖子的不在场证明,那是怎么回事?”

    “就如之前所说,要证实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实质上是不可能的,但就我们调查下来靖子也是有可能作案的。她只需要在晾着的上衣里用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固定住装置,所以只要有几秒的间歇就可以办到了。”

    调查这个案子的一个叫本间的刑警回答。

    “不是,我说的不是放毒针装置,而是上衣被弄湿的时候。根据我们之前确认下来,只有六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对吧,里面包括了森井靖子。”

    “诶?是这样吗?”

    富井赶忙翻开笔记本,点了点头,“啊,果然如此。”

    “也就是说弄湿上衣的不是森井靖子咯。”

    “但不是她弄湿的上衣并不代表她就不是犯人。”本间说,“森井正伺机藏毒针装置的时候刚巧碰上了尾田的上衣被弄湿的偶发事件,所以她就将计就计了。”

    “我总觉得这事儿也巧过头了吧。”

    太田说,“是吗”本间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有这种感觉,考虑到那个装置,靖子必须得拿到尾田的外套。而这时刚巧有这样的机会从天而降,怎么想都觉得太过于巧合了。”

    “那么太田先生是认为凶手不是森井吗?”

    本间气愤地说,太田这才作了个平息他怒气的手势,然后问加贺,“你怎么看?”

    “我觉得,”加贺咽下口水说,“应该有共犯。”

    这句话一说,顿时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随即立刻有一个刑警反驳,“我倒觉得应该没有。”

    但他却没有陈述理由,多半因为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没有共犯,而手头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吧。

    “那个芭蕾舞团里的人有些地方不能全信。”加贺说。

    “我觉得他们似乎隐瞒了什么,如今已经查明森井靖子是凶手,他们还是没有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

    “我也有同感。”太田赞同。

    富井考虑了一会儿后,轻敲了下桌子,

    “好吧,在调查犯罪动机的同时,也顺着这个思路考虑吧。不过我可是支持单独作案的,上衣被弄湿再怎么不自然,你也不能断定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偶然事件啊。”

    对指挥组长的话,几个刑警洋洋得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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