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叔叔是个怎样的人?”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百合子一脸担心地问道。
“这可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 握着方向盘的利彦直视前方斟酌着说,“这样说吧,不是个普通人。他主要经营不动产,但同时还在开钱庄放债。所以虽然很有钱,但口碑却并不太好。”
“好像还是个有点可怕的人哟。”百合子不无担心地说。
利彦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是工作的缘故,难免会不同程度地被人讨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舅舅对我却是非常好的。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供养我,对我的工作也帮了不少忙,让我一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山上孝三的家坐落在环境幽静、空气清新的高级住宅区。宽敞的停车场停放着孝三的奔驰,还可以再同时停放三辆车。在樱花凋谢后几周的一天傍晚,孝三家的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子。
浜本利彦和高田百合子,是客人中最后到的。二人进入玄关后,孝三和妻子道代以及佣人玉枝一同出来迎接。
“可来了,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呢。正在说主角怎么还不来呢!”孝三摇晃着大腹便便的身体豪爽地笑着说。
“对不起,不巧有点急事,我们紧赶慢赶地希望别太晚。这位是高田百合子小姐。” 利彦介绍道。
百合子连忙低头施礼。
“噢,是吗。我是利彦的舅舅孝三。啊,有一个问题请教一下,利彦这家伙没有提出什么格外的要求吧?”说着便大声笑了起来。
妻子道代在一旁捅了他一下:“老公,你怎么这么说……”
“噢,快进去吧。”孝三在后面推着百合子朝客厅走去,利彦稍后几步紧跟在后面。这时,道代赶上来走在利彦的旁边说:“她可真漂亮!”
利彦转过脸来看着她说:“进去吧。”
客厅里放着一张长条桌,四周已经有七个人坐在那里等着利彦他们。看到两个年轻人进来,大家便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利彦和百合子坐到他们的空位上,孝三和道代也坐了下来。
孝三端起倒满了啤酒的酒杯看着大家说:“啊,我们今天的主角终于来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坐在我身边的是利彦的新娘高田百合子小姐。我是一眼就满意了。我想我可以卸下替代利彦双亲照顾他的重担了。在此,我祝福他们相亲相爱,健康快乐。大家干杯吧。”
“干杯!”大家都端起酒杯。利彦和百合子站起身来向大家行礼表示感谢,然后坐下来。
提出举办这个家庭宴会的是孝三。利彦是他姐姐的儿子,姐姐和姐夫都早已病逝,他就代替他们来照顾利彦。
接下来大家也都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今天来的都是山上家直系的亲属。有道代的弟弟青木信夫和妻子喜久子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行雄和哲子;孝三的妹夫中山二郎和妹妹真纪枝,还有他们的儿子敦司。
大家喝酒后话便多了起来。也许是为了给利彦他们解围,孝三将话题转向了信夫:“怎么样?最近经营还好吧?”
信夫脸上的肌肉有一点点扭曲,这一点没有逃过利彦的眼睛。
孝三继续道:“最近土地价格上升得厉害,建房的人明显减少了。”
“确实是这样。”信夫的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笑容。“我们这些小公司之间也在互相竞争,都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发展呢!”
“青木先生经营着一家设计事务所。”利彦小声地告诉百合子,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制药公司的情况怎么样?”接着,孝三又转向中山夫妇。二郎苦笑着说:“不好呀。公司的股票虽然在上升,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经营状况一点也不好。”中山在一家制药公司工作。
“要说效益好的,就只有哥哥了,金钱滚滚而来。”也许是白酒的作用,孝三的妹妹真纪枝直白地对孝三说。
“别开玩笑。现在税金提高了,并且最近借出去的钱到期能不能收回来都还是问题呢。借钱的时候毕恭毕敬的,但到了该还钱的时候却变得理直气壮了。真是很难办呢。”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孝三的情绪看上去却很好。
“你们二位是在公司里谈的恋爱吧?”坐在利彦斜对面的敦司问道。这个一直紧绷着脸的青年属于运动员类型的人,他是二郎的儿子,现在是国立大学三年级的学生。
利彦点了点头,敦司颇有感慨似的笑了笑。“这么漂亮的人,在遇到利彦之前竟是一个人,真是让人很难相信呢。”
“你这家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利彦笑着瞪着敦司。“她可跟你不一样,上大学时学习非常努力,还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玩呀。”
“看你说的,现在的大学生也有部分在努力地学习呢。”
“这还不是应该的?来年你就该找工作了吧。如果再不认真的话,就是毕业了也很麻烦呢。”
“所以呀,我正准备读研究生。”
“噢!”
“这可真了不起!”
说这话的是信夫的儿子行雄,他的声音就像刀叉被乱扔在餐具上那样刺耳。
“哥哥,你怎么了?”在行雄旁边坐着的哲子皱着眉头问道。
“心情不好。”行雄低声说道,“大学——大学的装腔作势,现在还要继续到什么大学去,简直疯了。”
“哥哥!”
“喂!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敦司的脸色阴了下来,“真是性格乖僻的人。”
“你说什么?你这混蛋!”
谁都还没来得及制止,瞬间,行雄已经掐住了敦司的后脖颈,接着就把他踢倒在地板上。
“嘿,干什么呢!” 孝三叫道。
但两个年轻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团。
“住手!”
利彦喊着,插入他们中间,努力把他们分开,行雄就盘腿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行雄的母亲喜久子赶过来问道,可儿子依然在那里赌气不说话。利彦只好把打架的经过说了一遍。
“居然就为这么点小事打架!”信夫低头看着行雄生气地说。
“不上大学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现在却这样说……你冷静些!”
“确实应该让他们冷静冷静了。”孝三的脸上浮现出生气的表情,“你们两个去把脸洗一洗,怎么样?玉枝!”
“在。”佣人玉枝答应着。
“麻烦你带他们两个到卫生间。看看有没有谁受伤了,帮忙处置一下。”
“明白了。”
玉枝领着还怄着气站在那里的敦司和行雄向走廊走去。因为常年照顾孝三的缘故,她对这种突发性家庭争执倒并不显得很慌张。
“真对不起,这野蛮的家伙!”青木信夫低头向中山夫妇道歉。
“哪里哪里,”中山二郎连连摆着手。“敦司说话的方法也不好。而且这孩子性子急,脾气暴,真让人没办法。”
“利彦可受罪了。”
孝三看着利彦的衣服说。利彦的上衣完全湿透了,是刚才在阻止他们打架时不小心被啤酒弄湿的。
“快脱下来吧,让玉枝给洗一洗。”
道代伸过手来要替他解扣子,但利彦把她的手推开了。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可是,怎么办呢,明天我要见个人,准备穿这件衣服的。”
“明天早晨能干。”道代答应着。
这时突然走廊里又传来了轰隆一声,紧接着玉枝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哎哟,又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孝三问道。
“在卫生间,他们又动手了……”
“这两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呀!”
孝三说着朝走廊走去,利彦也急忙跟在后面。
到了洗手间,只见敦司大口地喘着粗气站在那里。行雄倚着的洗衣机也被撞歪了,刚才的声音大概就是撞到洗衣机时发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二郎问自己的儿子。
“我也不知道。这家伙又找碴儿,所以就又打了起来。”
“行雄!”传来了信夫的声音。“怎么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
行雄气哼哼地站在那里。信夫朝孝三和二郎低头道歉。“对不起,现在我就带这个混蛋回家。过两天等他慢慢地冷静下来,再来向大家道歉。”
“我自己回去!”行雄赌气地说着,并从孝三和信夫中间穿过去,径直朝玄关走去。
“等等,行雄,难道你不道一声歉就走吗?“
信夫在背后叫着儿子,刚想从后面追去,但被孝三拦住了。
“哎呀,行了。他的想法也有对的地方。就让他一个人先回去吧。”
“这样行吗……不,真的非常抱歉。”
信夫不光是向孝三一个人,同时也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表示抱歉。当然,这让敦司的父亲二郎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行雄从高中毕业后,就到他父亲的公司工作了,所以他可能有些自卑感,可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
回到客厅后,大家又坐在沙发上喝茶时,利彦对百合子说。对面坐着已经冷静下来了的敦司和哲子。
“哥哥大概不太喜欢学习,所以就没有继续读书。现在却这样说,真有些不太像男子汉呢。”哲子像大人似的举着酒杯。
坐在旁边的敦司则在那里冥思苦想。“但是,他平时也不是这样子的。虽然也有醉酒的时候……真是有点奇怪。”
“心情不好就会一触即发吧。”正像这句话说的那样,哲子对今天的事情一点也不介意。
过了一会儿,玉枝来拿利彦的衣服。如果马上洗的话,明天就可以穿了。
“哎呀,洗衣服还是让我来吧。”百合子说。
玉枝微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说着,她把一套西式睡衣放在利彦面前。利彦穿上崭新的睡衣一看,非常合适。
“看样子是特意为利彦君买的啊。”百合子有些感动地说。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也许是那时买的吧。”利彦一边系扣子一边说。
孝三和二郎、信夫他们在房间角落里的台子旁继续喝酒聊天,好几次都听到孝三的笑声,而另外两个人则充当着孝三的聆听者,边喝酒边不时地点头。
喜久子和真纪枝都好像到道代的房间去了。
“噢……”一会儿,孝三站了起来,朝利彦他们这边走来。“我先去洗澡,你们在这里慢慢聊吧,如果饿了就告诉玉枝,让她给你们做点吃的。”
“看样子你们喝了不少酒呢。”利彦瞟了一眼摆在台子上的空酒瓶子说。
“这要在以前并不算什么,可现在……到底是上了年纪呀。”孝三自我解嘲似的说。确实,他以前的酒量很大。
“还有,百合子——”他直呼利彦女朋友的名字,“今天晚上弄得乱七八糟的,真抱歉,改天一定好好补偿。”
百合子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小声说:“没关系。”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不要紧吧,舅舅?”利彦有些担心地说。“您不是心脏不太好吗?刚喝了酒最好不要马上洗澡,那样会很危险的。”
“没关系。我喝得不多。”孝三一边说着,一边就迈着稳重的步子出去了。
“舅舅好像有点刚愎自用呀。”百合子有些顾虑地说。她如果有什么担心的事情,通常是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的。
“也没有那么严重。”说话的是坐在他们对面的哲子。显然她听见了百合子的话。“姑父在照顾人方面很细致,只是在钱上面有点那个。自己家人借钱也收利息,而且到了期限也不宽限。”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坐在哲子旁边的敦司边喝啤酒边说。“如果对亲戚都给予特殊照顾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所以我觉得,这种讲原则的方法正是舅舅成功的秘诀。利彦哥,你认为呢?”
“我嘛,因为没跟舅舅借过钱,所以对这个问题说不太好。”利彦有些暧昧地说。
孝三走了以后,大家便各干各的,或打电话或做其他什么事。
聚在道代房间里的夫人们偶尔也会出来拿个什么东西。
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玉枝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很快就走到了离她最近、坐在沙发上的利彦的身旁。
“哎呀,不好了,出事了。先生他……”玉枝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利彦站起身来,两手扶住玉枝的双肩。
玉枝慢慢地咽了口唾液,然后抬头看着利彦说:“我是觉得他洗的时间太长了,于是便在外面问他怎么样了,可是没有应声,而且浴室的门在里面被锁上了。”
一阵惊悸后,利彦感到心脏受到了猛烈的一击。
“不是睡着了吧?”
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了下来,但是玉枝却很快地摇着头。
“我叫了好几遍了,可就是没有动静。”
顿时,屋子里变得静极了。在场的人们都不知所措,大家面面相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二郎。他喊了声“不好”就向走廊冲去。见此情景,信夫也好像马上清醒了过来,紧跟在二郎的后面。接着便是敦司。利彦走在最后。
大家迅速跑向浴室。在浴室外的洗手间里,全自动洗衣机还在转着,大概正在洗利彦的衣服吧。
浴室的门紧紧地关着。
敦司想关掉洗衣机,可是不会操作,于是便拔下了电源插头。洗衣机嘎地停了下来。
二郎敲了敲浴室的门,但里面没有应声。接着他又转动了一下门锁的旋钮,果然和玉枝说的一样,在里面被锁上了。
“钥匙呢?”
“在这儿。”
听到了吵闹声才连忙赶过来的道代拿出了一把钥匙。二郎把钥匙插进锁孔,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随着女人们的尖叫,男人们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浴室里的孝三,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