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出去吧!”
成田扶起快要跌坐下来的江里子,把暂时无法出声的高明推到了门外。出门时,他关上了电灯,目的为了防止有人从窗户外边看到尸体而导致混乱。
“还是把钥匙锁上为妙。”
成田从江里子手中接过钥匙,将房门反锁后又还给了她。
“我们先去别的房间想想善后的对策吧,在这种地方走来走去肯定会被别人怀疑的。”
“善后对策……”
江里子勉强吐出几个字。
“待会儿再详细解释,哪里还有空房间吗?”
“去会客室吧,应该没有人会来。”
高明说。
“那我们快走,到那儿再去商量。”
成田推搡着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何药的二人,快步走了出去。事态极为不妙,必须考虑一些对策——他的头脑飞速运转着。
高明和江里子分别坐在两侧的沙发上,而成田站在可以同时看到他们俩的位置。由于锁上了门,高明可以对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作保证。
“为什么董事长会自杀……”
高明呻吟般地说。
“最近他有忧郁症的迹象,可能被他夫人刚才这么一刺激就做出了这种冲动的举动,先不说这个……”
成田看着发愣的二人,说道。
“现在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只能报警了呗。”
高明吁了口气,说道,“事态发展成这个局面谁也无可奈何啊,我也想尽我所能不让董事长的这种丑态展露在世人面前哪!”
不料江里子却猛地摇头。
“不行!就是这一点我绝对不同意!”
“为什么?”高明问。
“你想啊,我现在还没正式成为正木的妻子,他如果就那样死去的话,我一个子儿都拿不到呢!”
江里子放下长发,又在头上擦擦挠了几下。对她这副嘴脸高明也显得没辙,不过不一会儿后,他嘴角一歪,露出一丝笑容。
“这也是迫不得已嘛,你运气背,那就只得放弃咯!回想起来也算是你自作自受呢。不过董事长不是以你为受益人买了巨额的寿险吗?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是多少,但绝对不下一亿,有了这笔钱你多少也能补回一些损失吧?”
可能由于想到了保险金,江里子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受益人所获保险金的总额为三亿元——按成田的记忆是这样的,然而成田却哭丧着脸宣布道:
“被保险人自杀的情况下,合同未满一年的话是拿不到保险金的。董事长以江里子作为受益人那份合同起始日是在他去年过生日后的两三天,如果这事儿就这么当作自杀处理,江里子还是什么都拿不到。”
刚才成田认为事态极为不妙,就是因为想到了这点。
“也就是说,我遗产和保险金都拿不到咯?”
江里子歇斯底里地嘶喊着。
“正是如此。”
“我不要!”
江里子再次狂挠头发,嘴里喊着。
“我和那种老头子交往了近一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也太过分了吧!”
“是你命不好嘛。”
高明冷冷地说。
“对了!”
江里子用孤助求援的眼神看着成田。
“能不能把他弄得看起来像他杀?这样就能拿到保险金了!”
“不行呢。”
在成田回答之前,高明先插嘴了。“要这样做的话,警方一步步查缉下来反而会把事情复杂化。如果非要干,就伪装成事故死亡好了。这样正木家的面子也能过得去,你也能得到保险金。嗯,这个方法不错!”
“行不通。”
这话出自成田之口,他依次看看另外两人的表情,一派冷静地说,“伪装成他杀和事故死亡都办不到。”
“为什么呢?”
“会败露的。”
成田直直地盯着高明,回答道,“绝对会败露,无论伪装得如何巧妙,警察也不可能把上吊自杀的尸体错认成他杀或者事故死亡的尸体。只要看绳索的勒痕就能一目了然,或者通过淤血的状况也能非常容易做出判断。”
“这么轻易就能看出来?”
“非常容易。普通的他杀和自杀或许难以辨别,但判别死于上吊和绞杀却是医学的基础,连警校的教科书上都有。”
高明向江里子摊开双手。
“好象行不通呢。”
她对于成田的解释,似乎放弃了自己刚才的念头,但依然不肯死心,看着成田问:“有没有什么妙招?”
成田则把他那犀利的目光转向高明。
“江里子的保险金问题也好,正木家的面子也罢,对副董事长而言,现在宣布董事长死亡都是很不利的呢。”
高明惊讶地眯起眼睛,看着成田。
“所谓不利……是指?”
“首先是遗产,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文江夫人将继承二分之一,而剩余的二分之一由副董事长的太太和专务两个人平分。”
“为什么?他们俩不是离婚了吗?”
“只要离婚协议不报送到政府机关就不予承认。这可是常识。”
文江同意与藤次郎离婚是有因由的:她哥哥创业失败了,身上背负着巨额的债务。本来她想把从藤次郎那里得到的赔偿费投资给哥哥的,不过现在一旦藤次郎的死被宣布的话,她显然会撤消自己离婚的意愿。
“首先是……遗产啊。”
高明满脸严肃地询问成田,“那其它还有什么不利因素吗?”
成田面朝着他,先扔下一句话,“虽然这有可能只是杞人忧天,如果文江夫人有那个意向,她很可能会掌握公司的实权。那么,她也就理应提拔自己的儿子正木专务为董事长。”
“……这样啊?”
高明从成田身上移开视线,轻轻地嘟哝起来:“那对母子,可以继承丈人四分之三的财产呢。”
“您明白了吧?”
“嗯。”
高明大幅点头,“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也无能为力啊!难道说你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成田轻轻吸了口气。
“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只有唯一一个办法,那就是暂且拖延公布董事长的死讯。先让文江夫人的离婚协议成立,随后再宣布。”
“可是,故意把尸体藏起来这件事败露的话就麻烦了啊!”
“那是当然,我们就假装董事长从明天起外出旅行,几天之后行踪不明。过了一个月左右尸体再被发现就没事了吧?经过那么久的时间的话,2、3天的差距也可以蒙混过关了。地点就设在轻井泽的别墅附近,那边有个深山老林没错吧?”
“还是设成上吊自杀吗?”
成田点头。
“是的,这点上动手脚太危险,我觉得也没必要。这样警察和世人就都能理解独自旅行的意义了。”
高明交抱起双臂,皱起眉头盯着空气发呆。可能他也自己在心里盘算下这种赌注的风险有几成。
成田又转向一直用愣愣的表情听着他说话的江里子。
“怎么样?江里子小姐?”
她终于慢慢抬起头。
“能顺利达成目标嘛?”
“我无法保证,不过只要我们成功制造出他三天后依然在世的假相,不管保险公司事后如何跟踪,最终还是会支付保险金的。剩下的,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我做!”
江里子当即回答。“这本来就是一场失败,不做就亏了。”
“副董事长呢?”
成田问高明。他摸了几下自己那圆鼓鼓的下巴之后,回答,“也只能做了,无奈之举。”
“那就这么定了。”
成田说道,尽力做到冷静。“那么,首先我们今晚该作何补救呢?我们装出这副一无所知的表情蒙混过关也是一个方法,但作为最后几个见到董事长的三个人,总有些放心不下。我希望再找一个人当证人。”
“我反对,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成田随即微微一笑,露出了皓齿。
“当然,我可没打算再增加我们的队伍,而且也没任何意义。我所说的意思是,需要让第三个人确认董事长现在依然在世。”
“董事长在世?你说什么哪!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所以说,”
成田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要用脑子嘛。”
三人走出会客室,再次进入了藤次郎的房间。藤次郎那干瘪的身体依然像模型一样吊在那儿,江里子脸别向墙壁,不敢看尸体一眼。
“先把尸体放下来吧!”
“我来帮你。”
成田和高明两人把藤次郎放了下来,勒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根红白相间、很漂亮的长绳。这绳子哪儿来的呢,成田正纳闷,不料手中一滑,把藤次郎的头部摔落在了地上。
“小心点!没关系吧?”
“没问题,不好意思。”
成田慌忙地将其抬起,发现地上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滚来滚去,原来是藤次郎的门牙,是假牙。成田用另外一只手捡起塞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
藤次郎的尸体被般到的房间一角,上面还盖了一块毛毯。
接着,成田操作起藤次郎书桌上连接着电话的录音机来,并按下了播放键。顿时,喇叭里传来了藤次郎用他那嘶哑的声音与另一个嗓音低沉的男人说着话。两人似乎在就货物的流通途径进行商讨。
“这个男人是营业部长,谈话内容我基本了解。”
高明说。藤次郎有一个习惯,他在自己认为很重要的场合一定会把通话内容录下来。
“那么就把部长的声音消除吧。”
成田谨慎地播放着磁带,把与藤次郎谈话的男人声音去除了。这么一来,这盘磁带里所剩下的只是藤次郎一个人的声音,并伴随以一定的空白间隔。
完成这一步骤之后,成田拎起话筒打到了厨房。女佣麻子的声音映入耳畔。
“是麻子吗?我是成田啊,不好意思,能不能送一杯咖啡到董事长房间来,嗯,一杯就可以了。”
我马上就送来,听到麻子这么说完后,成田放下了听筒。
“她马上就过来,我们快做准备工作吧!”
所谓的准备工作——
首先江里子先穿上藤次郎的长袍,并戴上他很喜欢的毛线帽。然后往背朝门口的沙发上一坐,这样就只能看见长袍的肘部部分。
高明则坐在斜对面,江里子所在的位置离门口有几米远,所以如果位于门口的话,看起来就是藤次郎在与高明对话,而录音机就放在两人的脚边。
“准备就绪!”
成田满足地点点头,恰好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高明按下录音机的开关,开始传出藤次郎的嘶哑嗓音。
成田作了个深呼吸,打开门。麻子立刻出现在眼前,她头发往后扎起,素面朝天,一阵咖啡的香气先于她飘进屋内。
“我端来了咖啡。”
“辛苦了。”
成田转过身,面朝高明,他此时正对着录音机里传出的藤次郎的声音拼命唱独角戏。
“再便宜的货物质量方面也不许偷工减料!”这是藤次郎的声音。
“并不是偷工减料,只是扩大销售范围而已。”高明说。
“总之,这次你还是按照以前的做法做吧。”藤次郎说。
成田对麻子苦笑了一下,小声说:
“这个先放我这儿吧。”
做了个接过托盘的姿势。麻子微微鞠躬,“那就拜托您了。”说着,递上了托盘。
成田确认麻子已经离开之后,关紧只留了一条缝的房门,说道“你们辛苦啦!”
这句话如同信号一般,两位表演者听到之后立刻站了起来。
“我心怦怦直跳呢,这声音和真实的不一样啊!”
“稍微有一点也没法子啦,但我知道是磁带里的声音所以没放得很开,这点她似乎没注意到。先不管这些了,我们快收拾一下。”
成田从江里子手中接过帽子和长袍后,随便往沙发上一扔,他认为这样更加自然。
江里子拿着咖啡杯,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倒到了窗外。
“里面剩了很多牛奶,不太自然。”
江里子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把杯子里的咖啡吸干后,扔进了废纸篓。
高明把录音机放回原位,取出里面的磁带,替换成原本放在桌上的另外一盒。然后作出一副到各地分公司考察一样的神情,检查着整个房间。
“貌似一切都OK。”
“窗户的插销呢?”
“牢牢得锁着呢。”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三人走出藤次郎的房间后,江里子将门反锁,然后一起迈向了会客室。
此时已过了九点半。
“我们几个一块儿回到会场有些不自然,副董事长您先回去吧,我们几分钟之后再过去。如果有机会和别人搭话,你就发牢骚说,你本想去看看董事长结果被他拖住谈了很久公事。董事长的尸体等宴会结束之后再处理好了。”
“明白了。”
高明不太耐烦地点了下头,然后打开门张望一下屋外的情形之后走出了房间。
这样就等于讨好了新董事长一回,成田暗自窃喜。本来他就和正木家非亲非故,只是受到了藤次郎的个人赏识而已,公司里还有不少人把他当作间谍。对藤次郎的去世最难过的,可能就是他了。
——除了有讨好的意义之外,更重要的是掌握了他的弱点。
对成田而言,此次伪装的目的就在于此。
他走到门口,将门再次上锁,然后转向江里子说道:“木已成舟啦。”
她走到他身边,步伐毫无安全感可言,把病人一般的身体靠住他。
“真的会顺利吗?”
“绝对没问题。”
他抓住江里子的双肩,温柔地将她扶起。“现在的关键是你的决心和勇气,这是万事俱备之后所欠的东风。”
“我该做什么呢?”
“很多,当然也包括一些有难度的。”
成田放开她,环视其屋内来。“我们就伪装成董事长明天一大早就从这里出发了,那么今天晚上必须为旅行作一些准备。”
“那等宴会结束之后,我们立刻着手干吧!”
“然后还有……”
成田面露难以启齿的表情缄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我们要让人觉得董事长是开车出发的,可这么一来他的车还停在车库就不妙了,你会开车吧?”
“嗯……”
“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把车开到轻井泽去?”
“可以是可以……难道你想……”
江里子的表情闪过一丝不安,成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双眼。
“是的,我希望到时候你把董事长的尸体一起带走。当然我会帮你搬上后车箱的……,你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管开车就好。把车开到那边之后丢下就行了,过几天我会去收尾。”
江里子的眼中充满了困惑、踌躇和恐惧。成田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目光仿佛在说,我知道这很难办到。不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慢慢地点头。
“我明白了,只得将错就错了呢。”
“拜托了。”
成田再一次抱紧了她。
“今天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莅临此处,实在感激不尽。托了各位的福,董事长也表示自己度过了一个异常愉快的生日。本来想请董事长最后再发表几句感言的,但他有些劳累,所以就不在这里露面了……”
高明寒暄完毕后,宴会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时间刚好是10点,客人们都纷纷离场,但负责会场布置的人员要等到全部收拾完才能回去。成田和江里子回房开始商量旅行的准备工作。
“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把房门锁好。”
“我知道了。”
她的脸颊泛起红晕。
等江里子消失身影后,高明的妻子凉子走到成田身边。
“爸爸的状态如何?”
“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现在正躺在书房的沙发休息呢……”
“是嘛。”
凉子从成田身上移开视线,往和藤次郎房间相反的方向走去,高明和凉子的房间在那里面。
等会场整理干净、确认每个人都离开之后,成田再次向长廊走去。来到会客室前,他尽量不出响声地敲了敲门。里边人没有应答,取而代之的是门露出了几厘米的缝隙。高明那犀利的目光从门缝射出,然后他走出了会客室。
“书房的钥匙呢?”
高明注意着四周动静问道。
“在这儿。”
成田把刚才从江里子那里拿到的钥匙交给了高明。
“那么,我们来搬尸体吧!”
正当两人走向藤次郎房间的时候,前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叫唤声,“大老爷!”
高明与成田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人在敲藤次郎的房门。
两人迅速赶到后,发现女佣麻子正咔嚓咔嚓转着门把,一脸忧疑的神情。高明见状立刻走过去说道:
“你在干吗呢?”
可能他的声音过大,麻子不禁一凛,僵直起身子,脸色苍白地回过头。
“我想给大老爷送水……,没想到门锁上了。”
她向高明二人示意自己端着托盘上的水壶和杯子。
“今天晚上就算了吧。”
高明挥着右手说,“董事长今天太累了,就不需要了。”
麻子迟疑地看看水壶,再看看那两个人,可能觉得既然是高明这么指示就没必要犹豫了,开口问道:“那我就回去了,可以吗?”
她是和藤次郎关系密切的一个批发商的女儿,打算修习如何做新娘(花嫁修业)而来到了这个家。而她一天中最后一个工作,就是把水壶送到藤次郎的房间。
“嗯,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高明这么一说,麻子马上安心地吁了口气,说道,“那我先告辞了。”往走廊另一端走去。水壶与杯子咔嚓咔嚓的碰撞声渐行渐远。
成田略显不安地问高明:
“应该没别人会来董事长房间了吧?”
“还有一个叫德子的老佣人住在这儿,但她不负责照顾董事长,没关系的。”
成田明白似的点点头,凝望着麻子远去的方向,“希望她不会注意到我们二人的不寻常举动……”
此时,成田背后响起了咔嗒的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