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能解开了,因为接到他们电话的木兰同意立刻见一面。
当他们在“听雨轩”茶艺馆的雅间坐下来时,都感到一天下来疲惫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放松。这是一间普通的茶艺馆,并没有娴静的茶艺小姐讲述茶道(这才是他们选择于此的原因)。
大厅里有几张桌子,然后是许多隔间,也就算雅座,很多客人来此谈谈生意,或三五好友来打打牌,或谈谈天。
在每一个人都惬意地喝了一口茶之后,木兰笑了笑,老实地说:“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和王小燕在一起干什么?”
得到两张赞同的笑脸。
木兰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想证明柳杨是清白的,所以——”
“所以到处调查。”
“是。”
“那结果呢?”
“结果,”木兰顿时意兴萧索,“我证明了一些我不想证明的,没有证明我希望证实的。唉!一个失败的侦探。”
“这可不是失败,侦探是发掘事实真相,而不是找所谓的事实证明自己的臆想。”小秦一本正经地回答。
郭小峰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还是说说你证明了什么,没证明什么吧。”
“我——唉,从头说吧。是这样,我反复地想,其实并不能证明就是柳杨下的毒,完全可能是在柳杨到之前杯子里就被下了毒,一个人不会抱着水杯不停地喝水,只是恰巧,在柳杨到的时候,他喝了这杯水,就成了柳杨下毒了。这种情况应该存在吧?”
“当然,非常可能。”
“所以,我约王小燕逛街,就是想找机会侧面了解一下,到底柳杨之前有多少人进过齐建设的办公室,结果发现除了柳杨,最后见齐建设的是一个什么王总,而且已经出来半个小时了。我想,再早下毒就不太可能了,我怀疑的人根本没进去。”
“你怀疑谁?”小秦好奇地问。
“冯茵茵。”
“哦?”郭小峰很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齐建设的死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他们结了婚,那她的嫌疑就非常大了,但是现在,还不到她盼望齐建设死的时候。”
木兰换了一个坐姿,迟疑一下说:“我不知道如何说起,怎么说呢,我不认为齐建设会和她结婚,你们见过她吧,她并不是一个很出色的女人。”
小秦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很多很不出色的女人都嫁人了,何况,出不出色是因人而异的,女人和男人的眼光差别很大。”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因为她破坏了我好友的婚姻,就对她有偏见,就认为她会杀人放火,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当然,我也承认,我很反感她,可能有些偏见。我确实认为她是很自私的女人。”
木兰低头喝了一口茶,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皱着眉头迟疑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你说得对,出不出色是因人而异的,也许很多人会说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其实,玄妙的情感有时也有很多规律可循,比如说,高大英俊的男子可能爱上一个瘦小平庸的女孩儿;或者‘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些看上去很悖理的事,其实未必不合情理,不少人的感情倾向受‘相反律’的支配,喜欢自己不具备的特色。你看,齐建设是一个瘦小精干的人,冯茵茵也是一个娇小玲珑的人,他们很相似,我一直感到她未必符合齐建设的口味。这么推断并不是以我的推论为根据的,是事实,你看柳杨,相比齐建设,高大丰满。如果这个不能说明齐建设的审美观,还有,以前齐建设的一些艳遇——那些风尘女郎——都是一些高大、丰润、妩媚的女人。你们可以去调查。一贯的嗜好怎么会突然改变呢?”
“婚姻大部分都是遗憾地凑合,无数向往天仙的男人最后都和母夜叉度过一生。”
小秦一脸悲哀地指出这一点。他近来灰心地发现,他同事的老婆最出色的也只能在低标准下勉强称为漂亮,他换了几任的女友也没有以容貌令他追思不已,真是怪!满街的美女都进谁家了呢?一抬眼看到对面女人要笑的脸,他赶紧严肃地补充:
“关键是,可能有其他吸引他的地方,不仅在外貌,还有许多其他因素,譬如,性格脾气、工作才干、共同语言等等,有许多人是因为有共同语言才走在一起的,事实上,这比外貌更重要。”
“当然,我承认你说的。”木兰敛去笑意,认真地解释,“但我比你们了解齐建设,从我的判断,他不会爱上冯茵茵,这也就是齐建设说假离婚,而柳杨相信的原因。因为柳杨感觉齐建设不会为冯茵茵而和她离婚的,她不是他喜欢的那类女人,外表上和身份上都不是。”
木兰有些烦躁,感到这样说下去并不能说出自己的中心意思,略停了片刻,她又开始说。
“换一个话题开始,你们说,人为什么结婚?首先,感情!来自纯精神上的愉悦,不忍分离,不愿分离,愿意生生世世做夫妻,愿意向所有人宣布他们的爱与决心在一起的欲望,我们把这叫做爱情。但这种情况很少,而且也不一定都发生在二十多岁,很多人结婚是为很现实的原因,到了某个年龄,不结婚就成了大龄青年,会被人指指戳戳,当然,现在有了‘单身贵族’的说法,但这对人要求更高,得有令人羡慕的金钱、学问或地位之类的东西,普通人只能是‘老光棍儿’或‘老姑娘’的称谓。”
“对不起,你想说什么。”小秦不客气地打断了木兰关于婚姻看法的议论,现在是谈案子不是聊天,看来女人一结婚就会变得唠叨,小秦心里嘀咕,他有些忍受不了木兰言不及义的高谈阔论。
“对不起,我扯远了,一言以蔽之,我想说的是齐建设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决定结婚一定是目前利益最大化的因素。他决心娶的女人一定具有某些很出色的条件,比如:有很好的家庭背景,或有很好的职业,能帮得上他的忙,或有很体面的特长,好比是一个演员,足以给齐建设面子上增光等等,总之值得离婚。否则,他很可能和柳杨将就下去,因为至少柳杨不干涉他的事。可冯茵茵绝不具备这些因素,她可能迷住他,但齐建设会让她做情人,而不是老婆。”
“但他确实为冯茵茵和柳杨离婚了。”
“这可能是假象,为另外的女人,但那个女人是齐建设暂时不想暴露的,以冯茵茵为幌子。知道吗,离婚的理由是冯茵茵怀孕了,坚持要生下来,不离婚就要告他,罪名找了一串儿,我记不住了,但似乎个个刑文有名,其中一个是强奸我知道。如果孩子生下来,那时就是重婚了,冯茵茵一看就是不好打发的主儿,柳杨也感到冯茵茵不是齐建设喜欢的那类人,就相信了,想等事情过去再复婚。如果不这样,老公进了监狱,她也没什么好,所以,比较顺利地协议离婚了。”
木兰兴奋起来了,急促地说:“我反复思量了一天,假定说齐建设不仅骗了柳杨,也骗了冯茵茵,那么,她就有杀齐建设的动机了,你想,她可是一无所获啊。”
“听起来有些道理,但你认为冯茵茵是会为此杀人的类型吗?这样做应该是特别重感情的那种偏执狂,她是吗?”郭小峰用食指叩击着桌子,“我倒觉得她是个比较现实的人,虽然她说起话来倒是显得又有情又有义的。”
“但,但女人很难说。”木兰的声音里显出底气不足。
郭小峰宽解地一笑,说:“其实光琢磨动机是不够的,我总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时候真不能理解某些人怎么会为极微不足道的小事杀人,但没有办法,事实就是这样。我们还是看看机会吧,冯茵茵有没有杀人的机会?”
木兰更加沮丧起来,“没有,她真好运,根本没进齐建设的办公室,没机会下毒,想怀疑她都缺乏根据。”
“那就想想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齐建设不仅是一个三角关系中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商人,有许多竞争对手可能希望他死。还有,他为人怎样?是否很苛刻?他的下属希望他死吗?总之,情况很多样,需要全面考虑。”
“多是多,总比在大街上被砍死的情况简单吧。”木兰想了想说,“人跑了,更难找,我是说,如果是买凶杀人的话。”
“也不是你想的那么难,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动机,都可以查,真正难的是不相干的人一时性起杀人。”
木兰睁大了眼睛,有些敬畏地看看面前的两个警察。
郭小峰连忙一挥手:“不说这个,说这个案子,应该就是这几个人,因为除了神仙,谁也不能遥控下毒对吧?对了,你认为齐建设爱喝水吗?”
“水?我没注意,他倒爱喝酒。”
“你看,都没注意到齐建设爱不爱喝水,可见,他应该是比较正常的。而且那天,他喝的是纯水,不是茶叶水,这意味着什么?”郭小峰眼睛像猫一样闪着光,再次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你想说,两者状态不同?”小秦身子一动。
“对!人们喝茶水可能会在不渴的时候也喝,边喝边说话,像我们这样,意味着随时都处在喝水状态下。但纯水完全不同,毫无味道,根本提不起人们喝它的兴致,只有口渴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喝它,当然,女人出于美容的需要可能会多喝一些水,或者,感冒有病可能遵守医嘱多喝水。但齐建设性别已定,也没感冒或得其他疾病,这都是调查过的事,如果不是早饭吃的太咸的话——不过尸体解剖显示在几个小时内没有吃固体食物,那就是说吃馄饨或胡辣汤等咸得很的食物,可能一上午只喝几口水,或者可能一口不喝。这就意味着——”
“存在早就下毒,却能过很久才毒发的可能,也就是说投毒的人有可能是更早进去的人。”小秦抢着说。
“就是说嫌疑人不止柳杨?”木兰的重点永远在另一面。
“当然。”
“这就说明可能下毒的人应该包括五人:李东、周立强、王儒雄、王小燕和柳杨。”小秦回忆着说,“现在,李东和周立强话语不一致,李东说齐建设喝水了,周立强说没有,我估计两人说法不一的目的都是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而据王儒雄说,他见齐建设喝水了,如果属实的话,那么李东和周立强可以排除。最后一个见到齐建设的是王小燕,而且她也是最后一个接触水杯的,我看重点还应该是王儒雄和王小燕。”
木兰呆呆地盯着面前的杯子,突然抬起头问:“我没记错的话,齐建设的办公室布置很简单,纯水机是靠门的地方,老板台在最里面,如果有客人,常常请人自便,他倒水也常常请人代劳。还有,我个人认为齐建军要么早上喝了一杯牛奶,要么什么也没吃。”
“房间布置记得不错,”郭小峰诧异地看着木兰,“你怎么知道齐建设的早餐呢,连冯茵茵都不知道。”
“冯茵茵不知道,怎么会,啊——这足以说明我的分析是对的,齐建设没和她住在一起,要不她应该知道他的早餐,哼!我就知道!”
木兰发现自己的分析得到了例证因而有些得意起来,刚想继续分析冯茵茵有杀齐建设的理由,突然想起那个被反复论证的事实,齐建设死前冯茵茵没有接触他,又泄了劲儿,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一抬眼发现面前的两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答他们真正感兴趣的问题,为什么木兰会知道齐建设的早餐?这可是很私人的事情,看着两双起疑的眼睛,木兰慌忙回答:
“这是他几年的习惯了,因为他晚上经常喝酒应酬到很晚,早上就不想吃饭,柳杨就开始订牛奶给他喝,既顶饿,又不占肚子,还养胃。他也喝惯了,这样有好几年了。现在,我们也养成早餐喝杯牛奶的习惯。我想,几年的饮食习惯,未必会改,何况这也是好的饮食习惯,正在被大力提倡,没改的必要,所以才这么推测,可不是打包票,只是感觉应该是。”
“噢,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上午喝水会更少,好了,先不谈这个,我很想再了解一下齐建设的为人,别怕说死人的坏话。”
“我想,他是个既大方又小气的人,对有用的人大方。”木兰沉思着说,“他常常一掷千金,你知道,他是做工程的,又不是大公司,全靠拉关系、贿赂人接工程,在吃喝嫖赌上一向手面大的很,过去也常常在我们面前吹嘘,吃一顿饭花了多少钱啦,卡拉OK一次用了多少钱啦,总之随随便便一吃一用,就能花去一辆轿车钱,估计也有吹的成分。总之是属于花销巨大、手面豪阔的那一类。说他小气,是我想起一件事,有次我们两家五个人一起吃饭,他接了一个电话,可能是手下问什么时候给工人发工钱,拖得太久了,他只是回答,等着吧。事实上,他对拖欠工钱是相当不在乎,甚至很得意。总之,面临强者,他很豪爽,对弱势群体就很苛刻了,从这个角度上,是个坏人。”
“和大部分黑心老板差不多,可从哪个角度上是个好人呢?”
“也说不上好人,我是认为他有许多性格上的优点,很上进,很努力,积极进取,时间观念强,应该说是很强。最讨厌别人不守时,自己也以身作则,连吃饭起床这些生活小事都很按时。柳杨常说,齐建设时间观念强得让她失去了做女人拖拖沓沓的乐趣。谈恋爱的时候就是这样,柳杨不敢没原因的迟到。为此,柳杨常常向我抱怨,就在寝室里,每次柳杨都急着说:‘快,快,我来不及了。’哈,真逗!那时真是好时光。”木兰有些陷入对大学时光的回忆,直到无意中瞥见小秦无奈的表情,才发现自己跑题了。赶紧定定神,接着说:“还有,别的就算不上优点了,特点吧,很爱惜自己,很乐观。也没什么了。”
“你的话倒和别人不太一样,他的三个员工都说他是好人,尤其是那个王小燕把他说成了雷锋。”小秦笑着说。
“那当然,谁愿意说死人的坏话呢,也许他确实是一个好老板,不过我怀疑。”木兰轻蔑的一笑,“我想谁愿意这会儿昭告自己讨厌齐建设呢,在没有结案之前增加自己的嫌疑。”
“我们还没这么笨,说说好听话就以为彼此关系比蜜甜。”郭小峰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