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津以的方式慢慢地顺着斜坡往下滑,一面留意周围的动静。距离夜间营业时间结束已经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虽然灯还会再亮一段时间,因为如果有人跌倒而动弹不得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今晚似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当他滑到山脚下,向还在进行缆车最后检查的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后,便前往雪警巡逻队固定聚集的老地方。饭店旁边有一栋小小的两层楼建筑,一楼就是雪警巡逻队聚集的装备室,二楼则是滑雪教室的办公室。
这座滑雪场一共有十二名雪警巡逻队队员。当根津走进装备室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队员都已经结束各自的任务回来了。
“您辛苦了。”正在整理装备的绘留朝他打了声招呼。
“你也辛苦了。所有人都回来了吗?”
“小桐还没回来。听说是有游客把防风镜掉在索道上,所以他去找了。”
绘留口中的小桐全名为桐林佑介,是今年刚加入雪警巡逻队的新人,滑雪的技术虽然很有一套,但目前还是被大家当成打杂的任意使唤。
“那还真是辛苦他了。”根津坐在椅子上,脱下雪靴。绷紧的双脚在得到解放时的那种快感,虽然跟平常一样,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内线电话。绘留拿起话筒。
“是的,这里是雪警巡逻队本部。……啊!您辛苦了。……在,请稍等一下。”绘留把话筒递给根津。“仓田先生找你。”
根津微微颔首,接过话筒。
“你好,我是根津。”
“呃……抱歉在你忙的时候还打来吵你。”
“没关系,我也刚完成最后一次的巡逻。”
“辛苦了。事实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方便现在马上过来本部长室一趟吗?”
“那倒是没问题。”
“我想你一定累了,真是不好意思。那就等你过来罗!”
仓田说完之后就把电话挂了。根津注视着话筒,大惑不解。
“发生甚么事了?”绘留问道。
“不知道,就只是叫我去本部长室一趟。”
“本部长室?该不会是松宫先生又想出甚么新花样了吧?”
只要是在这座滑雪场工作的人,谁不知道满脑子只有撙节开支这件事的松宫常常会给仓田出一堆难题,就连雪警巡逻队的人数,也是因为松宫的主意才大幅删减的。
“天晓得,总之我过去看看。”
把巡逻队的装备放回指定的位置之后,根津便离开装备室。
根津从侧门进入饭店,直接走向索道事业本部长室。本部长室前面就是管理事务所。根津从门口往里头窥探,发现索道部主任津野和滑雪场的整备主任辰巳正在咬耳朵,不知道在讲甚么悄悄话,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一整天的工作好不容易平安落幕,这时候就算开开玩笑应该也无伤大雅才对。
“打扰了……”根津试着发出声音引起注意,只见两个人好像都吓了一大跳,同时往根津的方向看过来。
“甚么事?”津野开口询问,脸上的表情完全失去平日的从容。
“是不是发生甚么事了?”根津问他们。
津野与辰巳先是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再把视线转回根津身上。
“为甚么这么问?”
“呃,其实是仓田先生叫我来本部长室的,所以我想说二位是不是知道发生甚么事了……”
津野和辰巳再度面面相觑,态度很明显的非常不自然。
“到底发生甚么事了?”根津不厌其烦地再问一次。
津野舔了舔嘴唇。“你进去就知道了,仓田先生应该会告诉你吧!我们虽然知道发生甚么事,可是也不好先向你透露甚么。”
辰巳在一旁露出不知所措的尴尬表情。根津觉得自己的体温似乎上升了几度,看样子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失陪了。”根津低着头,走出事务所。
接着,根津站在紧邻在侧的本部长室前,脑海中充满各式各样的想像。发生了甚么重大事故吗?还是发生甚么大事了呢?如果又是因为滑雪场的疏失,津野和辰巳他们的表情会那么严肃也就不难理解了。
根津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敲门。门内随即传来仓田的声音:“请进。”
“打扰了。”根津边回话边把门打开。房间里不见本部长松宫的身影,只有仓田坐在办公桌的对面。
“不好意思这么急地找你来。”
“这倒是无所谓……,到底发生甚么事了?”根津开门见山地问。
仓田欲言又止地低头不语。跟津野、辰巳他们一样,完全失去平日的从容神情。
仓田终于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对于一向敦厚的他来说,是很难得一见的表情。
“你可以向我保证,绝不会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告诉别人吗?”仓田的语气就跟他的眼神一样尖锐。
根津咽了一口口水。看样子事情真的非同小可。
“我保证。”他收紧下巴回答。
仓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纸。
“你直接用看的可能会比听我说还容易进入状况,我想你也会大吃一惊的。”
根津满心狐疑地接过那张纸,只见上头第一行写着“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然后是一大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他站着开始看那封信。
就如仓田所说,那是一篇令他大吃一惊的文章。
“不用报警吗?都已经收到这种恐吓信了?”听仓田讲完公司的方针后,根津忍不住大声地嚷嚷起来。
仓田蹙起眉头,把食指抵在嘴唇上。
“别那么大声,要是被其他人听到就糟了。就像我刚才说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愈少愈好。”
“对不起。可是仓田先生,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就算真的只是恶作剧好了,也是犯罪行为啊!好比那些在网路留言板上写甚么杀人预告的家伙,就算只是恶作剧,也是会被警方逮捕的。我认为还是应该要报警。”
“你所说的留言板,是给没有特定对象的多数人看的对吧?在那种地方写下杀人预告的话,会立刻让社会大众陷入恐慌,所以属于情节比较重大的犯罪。但是这次的恐吓信是直接寄给我们,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只要我们绝口不提,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要是被警方知道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反而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可是这样好吗?如果只是恶作剧的话,请警方协助调查也可以马上发现是恶作剧,不是比较好吗?更何况,万一不是恶作剧的话该怎么办?事实上,在滑雪场的地底下很可能已经被埋了炸弹,不是吗?难道要假装没这回事,继续让客人在上头滑雪或玩雪地滑板吗?仓田先生,你真的觉得这样可以吗?这么做实在太不像仓田先生的作风了。”
仓田双臂交叉,把两只手肘搁在桌子上,嘴巴抿成一条线。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笨。只是公司权衡各方面的得失,目前的决定是先不要通知警方,希望你也能遵循公司的方针。”
根津低头望着撇开视线费力解释的仓田,早已了然于心。
对于不通知警方的做法,仓田内心其实也是持反对态度的。重视游客安全胜于一切的他,要接受“总而言之先看看状况再说”这样的方针,肯定也是经过一番挣扎,再要指摘他的话实在有点残酷。
“我明白了,既然仓田先生都这么决定了,我也不会再多说甚么。”
“抱歉。”仓田喃喃自语似的说。
“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做呢?”
仓田抬起头,露出得救的表情。
“首先,我打算明天一早先去犯人指定的地点挖挖看,可以请你帮忙吗?”
根津再把恐吓信重新读过一遍。犯人在信上写着“不妨试着在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的第十二号铁塔往东五公尺的地方挖掘看看。”
“没问题,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巡逻队的同事,可以请你批准吗?”
仓田表情严峻地摇头。
“想要告诉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因为上头一开始的要求是连你都不能说。”
“可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话,不管做甚么事都会绑手绑脚的。”
“我明白了,那就选一两个你最信赖的人吧!”
“只能选两个人吗?不能给我至少五个人吗?”
“请你谅解,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伙伴,只是既然没有要报警的话,这件事就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仓田低头请求。
根津叹了一口气。
“我了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抱歉。那么人选就交给你决定了。”
“突然这么说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是谁?”
“我认为绘留不错。虽然她是女人,但是比一般人还要有责任感,巡逻的经验跟我不相上下。至于滑雪的技术,就连我也望尘莫及。虽然滑雪技术在这次的事件中不知道派不派得上场就是了……”
“原来如此,她有多优秀我是知道的,就照你的意思吧!那另一个人你打算选谁?”
“我打算跟绘留讨论之后再决定,可以吗?”
“没关系,等你决定好人选之后再跟我说一声。”
“好的。”
根津走向门口,但是在开门之前,又回过头来确认:“仓田先生,只要确定不是恶作剧之后,公司就会报警吧?”
仓田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把视线移开,然后才又回到根津身上。
“那当然,我是打算这么跟上头争取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根津放松嘴角的肌肉,把手伸向门把。
在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里,只剩下绘留一个人还在等他。想必是很好奇根津被叫去本部长室的理由,所以他前脚才踏进门,绘留马上就问:“发生甚么事了?”
“非常不得了的大事。”根津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保特瓶装的乌龙茶,旁边明明有杯子,他却抓起瓶子,仰头就灌。在跟仓田谈话的时候,他的喉咙早已经渴得不得了。
“甚么事?出了甚么麻烦事吗?”
“是非常麻烦的事。公司收到了恐吓信。”
根津把仓田给他看的恐吓信内容尽可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绘留听。一开始,绘留还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听,但是听着听着,她整个背都挺直了。一直到根津把话说完,她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目前不能指望警方。虽然不知道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能有甚么作为,总之我需要你的协助。”
待根津做出以上的结论之后,绘留才终于出声说:“你所谓的目前是到甚么时候?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就是等到确定不是恶作剧之后嘛!”
“可是要怎么确定呢?除非等到春暖花开,雪完全融化了,否则除了犯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炸弹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知道呢!”
“是吗?”绘留一脸不以为然地陷入了沉思。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总而言之,明天一早先去犯人指定的地方挖挖看,等挖出甚么再说。只是在那之前,还需要再找一个帮手……”
正当根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东西碰撞的声响。
绘留马上站起来,冲向门口,把门打开。
“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该不会是一直在找防风镜吧?”门外响起绘留惊讶的声音。看样子外面好像有人。
“谁在外面?”根津问道。
在绘留回答之前,一道人影慢慢地走进屋里,身上穿着巡逻队的制服。
“对不起。”桐林佑介摘下帽子后,深深地九十度鞠躬。“因为我不小心把立在门外的滑雪板弄倒了。”
“这种小事现在一点都不重要好吗……。绘留,外面还有其他人吗?”
“应该没有了。”
“那好,这次记得把门给我关好了。”根津把视线移到一直直挺挺地站着不动的菜鸟雪警身上。“我们讲的话你都听到了?”
桐林一脸尴尬地保持沉默。水珠沿着他染成咖啡色的发梢滴落,想必是为了找客人掉的防风镜,在雪地里活动了一番。
“到底怎么样?快回答我!”
“我是听到了,但绝不是故意偷听的。”
“因为根津的嗓门太大了嘛!”绘留倒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根津摸了摸鼻子。“你都听到了些甚么?”
桐林歪着头回想:“又是恐吓、又是炸弹的……”
“你听到的还不少呢!”
“我会当作甚么都没听见,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可以发誓。”桐林以坚决的口吻拍胸脯保证。
根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绘留,你认为呢?”
只见绘留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整个人靠在铁柜上,屏气凝神地盯着桐林看。
“我想小桐应该是信得过,既然都被他听到了,不如请他陪我们一起负责任吧!”
“甚么意思?”
“不是可以再多拉一个人作伴吗?”
听完绘留的建议之后,根津抬头望向桐林。桐林看起来虽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体格其实十分健壮,听说夏天还会去兼差当救生员。
“我这就去跟仓田先生报告,说另一个帮手已经决定了。”根津站起来,拍了拍桐林的肩膀。“那就拜托你罗!”
桐林似乎还听不懂他在说甚么似的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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