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去意已决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铁鱼 本章:第十章 去意已决

    陆续加入的人员,让一只临时拼凑的营救小队初具规模。我们安排着第二天的目的地、行程,去意坚定,但内心仍不免忐忑,前路会发生什么?那只罐子和山羊真会在前方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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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上有伤,不能骑车,小桃就兴致勃勃地骑着跨斗摩托拉着我跟小熊,找了个门诊把我身上缠伤口的破衬衣换成了绷带。老道士的药倒是很灵,伤口已经全都结痂了。诊所那大夫皱着眉头将我的伤口重新草草地处理了一下,给我开了一大堆的药。原本我不想拿,结果在小桃的坚持下,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药从诊所出来了。

    回到家里,我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将藏在家里的那盒子美刀拿出来,放到小桃面前。打开盒子,一沓一沓的绿色钞票晃得人眼晕。

    我掂起一沓,跟她说:“这是偷咱们罐子的人留下的钱。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些来作为咱们这次的经费,剩下的,我明天帮你开个户,给你存起来,也足够你花一阵子了,折合人民币六七百万呐。”

    “我不要。”小桃一甩头,把盒子盖上,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道,“哥,我一个小姑娘,用不着这么多钱,现在也正好是用钱的时候。再说了,我哥先前还给我存了一笔,我刚才还琢磨着,明儿去银行取出来给你呐。”

    “那就先放我这儿,等这件事儿完了再说。”我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从桌子底下找出来一个鞋盒子,数了20沓美刀放在里面。抬手看了看手表,与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早,我想了一下,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我妈,她一听是我,就开始没完没了的絮叨,无非就是我整天地不回家,也不找女朋友,跟我一般大的同学都抱了孩子了,说我奶奶想抱重孙子都想得天天流眼泪。我在电话里说:“妈,我奶奶那是风流眼,你别老拿她老人家说事儿成么?”

    我又听她絮叨了一会儿,才踌躇着跟她说:“妈,我明儿出趟远门儿。”

    “去哪儿啊?”她有些担心,“什么时候回来?”

    “嗯,没准儿。”我跟她说,“快的话十天八天,慢的话月儿半载的。办完事儿我就回来。”

    “什么事儿啊,去这么长时间?”她在那边怀疑道,“你可别做些违法乱纪的事儿,你这行我可知道,坏人可多,你别被骗了。”

    我说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去会个朋友,顺便看看那边儿有什么好东西也收一下,以前我不也常这么干么?

    “那你今晚回来吃饭吧,我给你包饺子。”她听我这么说才放心道。

    我看了在一边儿忙忙活活收拾东西的小桃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道:“行,我今晚回去吃。我带个朋友一起回去,你可注意点儿,别再吓着人家。”

    “带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她一听这个,八卦心立起。

    “见了你就知道了。”说完我赶快扣了电话。小桃看我打完电话,笑眯眯地停下手中的活,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跟我说道:“哥,你此时此刻是不是灰常需要一个女朋友哇?”

    “打住,”我赶忙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我不需要。你要是捣乱我可不带你去了。”

    她立刻嬉皮笑脸地盯着我的眼睛,嘴里碎碎念道:“你真不需要么,你真不需要么,你真的真的真的不需要么?”我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说:“我是真不需要,真不需要,真不需要!”

    我转身,把身边的冰箱挪开,一使劲儿,背上的伤口又被挣了一下。

    小桃赶忙过来帮忙。我从冰箱后面的墙洞里掏出一个编织袋,打开看了看。小桃伸过头去看了一眼,在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里面是几个用旧报纸包了的物件儿。我指着那堆东西跟她说:“你哥我拼了这么多年,就攒了这点儿东西。要是我还能活着回来,下半辈子就全靠它们了。”

    小桃听到我这话,一下子愣住了:“活着回来?”

    我自知失言,赶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伸手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拿起一个被报纸层层包裹的东西,朝她晃了晃,赶忙打岔道:“行了行了,来,哥哥给你开开眼。”

    “什么东西啊?”她好奇心终于被我调动起来。我装作神神秘秘地打开包在外面一层又一层的报纸。好一会儿,藏在里面的东西才显露在我们面前。

    “哇哦!”小桃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我手中的东西,惊讶地说,“哥,这不就是龙泉窑的三足洗么?”

    “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我爱惜地看着手里的三足洗儿,跟小桃说,“这可不是龙泉窑,这可是真真的一件儿汝窑。”

    小桃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眼神里有些兴奋:“这就是汝窑啊?只是从书上看到,我还没见过实物呐。”

    “你好好看看。”我笑着跟她说,“这个东西叫做汝窑天青釉三足洗,可是不多见呐,这东西还是我跟你哥当年下乡打小鼓的时候,20块钱收来的。”

    “哇,那这不是捡了个大漏么?”小桃爱不释手地翻看着手里的三足洗,“这个东西现在在国外可是天价呢。”

    “呵呵,这东西多少钱都不能卖。”我从兜里找了一根烟叼着,看着她说道,“有些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它值多少钱,而在于自己喜不喜欢。有些东西要是因为钱而卖了,那人活着就没什么劲儿了。这东西就跟良心一样,都是需要替自己留着的东西。有些人穷其一生,倾家荡产,有可能也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儿东西,就为了自己一个喜欢。我跟他们一样,也是喜欢这个东西,所以,多少钱都不能卖。”

    小桃点点头,没说话,依然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三足洗。我笑着跟她说:“你不是学这个的么?我来考考你吧。这汝窑可都有什么特征?”

    “嗯,底部支钉痕,开片纹漂亮,釉色滋润。”她边看边想,“还有胎体薄。”

    “不错,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我笑着接过她手中的三足洗,继续说道,“北宋时的汝窑有两种款,一种是奉华款,还有一种是蔡字款,咱们这件就是蔡字款的,是当年北宋的京畿大臣蔡京专用的。”

    看着她听得意犹未尽,我笑着说:“行啦,以后再给你说这个,有的是时间。肘,我带你回家吃饺子去。”

    我把三足洗重新用报纸包了,又装回编织袋。让小桃把那个装着美刀的鞋盒子装进她的大旅行包。带着小熊,下楼准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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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住在郊区,城乡结合部。离着市区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倒是不远,我搬出来住,一是因为我作息时间不规律,早出晚归的怕影响到老人,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实在受不了我妈的唠叨。

    临近家门,我让小桃停下车,换成我骑。我妈敏感得很,要看到不是我骑车,肯定能怀疑点什么东西,要是被她知道我受伤了,那可天塌了,什么事儿也甭想干了。

    到了家门口,看到我爸爸正蹲在胡同口跟邻居李大爷下棋,估计是俩老头为了悔棋给吵起来了,就见我爹额头冒着青筋在那儿喊:“你玩儿这赖,谁还跟你玩儿啊。你说你哪天不玩赖?”那边的老李头也是嗷嗷地喊:“谁玩儿赖了?谁玩赖了?原本我这马就在这儿,你看不清楚你怪谁。”旁边围了一堆人。

    我停在人群外面摁摁喇叭,老头一下看见我了,皱着眉头骂道:“小兔崽子,你爹都被人欺负了,你……”他忽地看到了我身后的小桃了,就把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站起来,拍拍屁股,仰着脸一耷拉眼皮,伸手把棋盘划拉了,跟老李头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战。”然后趾高气扬地朝周围看了一圈儿,像巴顿那样一挥手,跟我说:“回家!”便提溜着马扎转身走了。

    我心想,这老头是什么毛病啊,正纳闷儿呐,小桃在后面噗嗤一声乐了。我回头看了搂着我腰的小桃一眼,心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是怎么回子事儿呢?话说,这老李头有个儿子,跟我是同学,长得矮小干瘦,跟王富贵似的。打小左邻右舍的都说这孩子长大了不好找媳妇儿,谁知道这个家伙几年前不知道从哪儿拐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回来。其实他媳妇我见过,在我看来也就是中等之姿。可老李头不行啊,那些年可能被邻居们刺激得有点狠了,所以自从他儿子带老婆回来之后,就四处宣扬,红光满面,见谁给谁发烟。就这事儿刺激得我爸还好几天没吃下饭,好几天都没出门找老李头下棋。我爸那段时间,见了我就想抽我,怪我不给他带儿媳妇回家。今儿这是看着小桃了,就以为我终于给懂事了一回,觉得腰杆儿也硬了,这面子上是更加有光了。

    我心里也觉得好笑,心想要是被他知道小桃不是我带回来的媳妇儿,他还能不能这么红光满面。我回头看了小桃一眼。她笑眯眯地给我眨巴眨巴眼,跟我说:“怎么样,我给你长脸吧?”

    “我看你一会儿怎么办。”我一拧油门,朝家里开去。到了门口,家里的大铁门开着,我直接把车开进院子里。听到动静,我妈举着一手的白面喜滋滋地跑出来,径自跑到我们面前,说:“回来了啊?”我点头答应着。只见她一伸手把我拨拉到一边儿,然后用无比满足的眼神看着我身边儿的小桃。小桃倒是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阿姨。

    我妈赶忙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刚想伸手拉小桃的手,一看手上沾了面,就使劲儿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小桃看到她这样,一把伸手拉住我妈的手,甜甜地喊:“阿姨,我来看您啦。”

    老太太那颗空旷已久的盼儿媳妇儿的心看来瞬间就已经被她俘虏了,我都能看到她眼角开始亮晶晶地往外冒的水光了。我赶忙在一边解释说:“妈,这是我一朋友,你……”我话还没说完,我妈就拉着小桃的手,又把我拨拉到一边,说:“好闺女,走,咱进屋,今天阿姨给你包饺子吃,韭菜虾米鸡蛋木耳的。”

    “好嘞,我就喜欢吃这个,我去给您帮忙。”小桃笑眯眯地牵着我妈的手进屋了,进屋之前还回头挑衅似的给我做了个鬼脸儿,又朝小熊招招手,小熊“噌”地一下从跨斗里跳出来,屁颠屁颠地跟着她俩进屋了,完全没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气得我没招没招的。我自己从跨斗上提溜下装着宝贝的编织袋,心里有些后悔把小桃带回来,要是老头老太太当了真,这事儿可就没法收场了。要说我没动过小桃的心思那也是假的,可我总觉得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一个在国外受着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而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古董贩子,总觉得差距太大。再说,我一直真是拿她当妹妹看,要是一动歪心思,自己就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平时拉拉手,搂搂肩膀啥的还没什么,可一想起那天她穿着我衬衣,露着白花花的大长腿来,就有种特别操蛋的罪恶感。

    我提溜着编织袋进了屋,一下子看见了我爸。老头带了个花镜,正板着脸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看报纸呐。我心想,今儿这都是吃错什么药了,老头这是装什么文化人呢?我把编织袋放到茶几上,凑到老头跟前儿,说:“爸,你干吗呢?”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没说话。我顺手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着。我看着他一脸严肃地看报纸,可是他不断偷偷往厨房瞟的眼神却深深地出卖了他。

    我啃了一口苹果,凑过去,压低声音跟他说:“爸你这装得可太不像了哈,报纸都拿反了。”他立刻紧张地把手里的报纸翻过来翻过去弄了几下,然后皱着眉头嘀咕着:“没反啊?”我在旁边儿嘿嘿一乐。他一下子醒悟过来了,知道是我诳他,伸手就要打。我赶忙招架住,威胁道:“今儿可有客人哈,不许打人。”

    他嘴巴嘟囔了几下,把手放下。然后用报纸遮住脸,偷偷地给我竖了一个大拇哥,撇着嘴说:“你小子行啊,今儿这事儿办得不赖。”我咬着苹果也懒得解释了,我怕跟他说明白了再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有些事就是这样,原本没有希望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最怕的是刚看到希望又忽然没了。看着老头老太太这样,我实在也不忍心再去揭破,赶忙岔开话题,猛咬几口苹果,把苹果核扔了,抹抹嘴巴,再把茶几上的编织袋打开,跟他说:“爸,我这几天出趟门儿,这些东西放外面不安全。你帮我收一下。”老头皱着眉头扒了一下,问我:“去哪儿啊?”我说去日照会个朋友,顺便拿收点东西。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从编织袋里拿出个蛐蛐葫芦,说:“你还有这玩意儿呐,蛐蛐葫芦。”我忙拍他马屁:“您好眼力,这东西你留着玩吧,三河刘的。”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蛐蛐葫芦。我趁着他高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跟他说:“爸,这些年我也没怎么往家里交钱,我今儿就一块交了吧。”老头立刻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伸手把在一边乱蹦的小熊抓了过来,用胳肢窝夹住它的头,攥着拳头狠狠地拧了它的头皮几下。

    老头看了我好一阵,才不咸不淡地说道:“放那吧。”然后皱着眉头开始看报纸。我心里抹了一把冷汗,心想差点被他看出点什么来。我站起身,拎着小熊的脖子四处转了转,钻进厨房,看着小桃嘻嘻哈哈地跟我妈在那儿包饺子。我说:“妈,今年的煤买了么?”我妈只顾着小桃,根本没瞧我,随口说了句:“买了,都在外面棚子里堆着呐。”又低头跟小桃说话去了,神态里满是满足与欣喜。我看了看旁边的炉子,捋起袖子,检查了一下。

    快入冬了,乡下不比城里有暖气房,我们这里冬天都是靠自己供暖,基本每家每户都有炉子。我说:“妈,今年的烟囱拾掇了么?我拾掇拾掇。”

    我妈不耐烦地说:“你拾掇吧,别在这碍事儿。”小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捏着手里的饺子,不再说话。我妈擀着皮儿跟她讲我小时候的一些淘气事儿。小桃仰着嘴角很认真地倾听着,不时地笑一下。我妈讲得更是兴高采烈。

    我到院子里找了工具,搬了把梯子就上了房顶。把烟囱里面被麻雀做了的窝弄出来,又用长竹竿包上布头把烟囱里的灰都捅出来。弄完了,我灰头土脸地下去。饺子已经下锅了,热气腾腾的。我妈围着围裙在下饺子,小桃在一边坐着小马扎剥蒜,老头皱着眉头看电视,小熊则在一边哼哼唧唧地围着我妈转。我妈一扭头看着我一身土,皱着眉头赶我去洗澡。我看着眼前这个场面,一下子竟是有些恍惚。这是一个梦,是我的梦,也是我亲爱的爸妈的梦。梦里除了饺子,其余的都是假的,他们的儿媳妇,还有他们此刻的心满意足。我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不敢出声,怕把他们从梦里惊醒,怕他们看到真相一下子横死在我的面前。我想我还是个孩子,我害怕黑,害怕鬼,害怕悲伤的父母,害怕叶子落尽了的老树。

    由于身上有伤,我只能躲到浴室里略微地擦拭了一下身上的灰土。

    用凉水冲了一下头发,才使我清醒了一点。小桃过来敲浴室的门,轻轻地喊:“哥,吃饭了。”我嗯了一声,换好衣服出来。小桃站在门口,看着我出来,轻轻地跟我说:“对不起。”我捏捏她鼻子笑笑说:“没事儿,走,吃饺子,虾仁儿韭菜鸡蛋木耳的。”

    很久没有在家里吃饭,我爹甚至把他珍藏了二十几年的老黑手榴弹拿了出来,给我倒了一杯。我问我妈:“我奶奶最近身体好么?”

    我妈看了小桃一眼,说:“她很好,前些天被你大姑接走了,她就是盼着早抱重孙子。”小桃在一边听得小脸通红,低着头分筷子。我恶作剧地跟她说:“听见没?我奶奶等着抱重孙子呢。”小桃毫不示弱地一挺胸脯,红着脸说:“生就生!”我吓得赶忙把酒杯端起来,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禁闹啊?我瞪了她一眼,端着酒杯跟我爸说:“爸,我敬您一杯,祝您跟我妈身体健康。”

    我妈原本在一边乐得合不拢嘴,突然不笑了,朝我狐疑道:“哎?不对,今儿你这是怎么着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咋还不敢认了呢?你还是我儿子么?今天怎么一下子就懂事儿了?”

    “今儿我不是长大了么?”我看了一眼小桃,跟她笑道,“以前我老惹你们生气,以后,我就好好孝顺你们。”

    我爸看着我略有深意地点点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小子,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记住一条,好好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事。”

    “我记住了。”我不敢接他看着我的眼神,赶忙一仰头把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这会儿小桃的电话突然响了,她询问似的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哇里啦哇的讲外语,听起来也不像是英文。我妈听着她讲外语,有些担心地在桌子底下揪揪我胳膊,说:“你这媳妇儿还会外国话啊?那你可得看紧了点,咱小门小户的,能拴住人家么?”我说:“你就别操心这个了,是咱的就是咱的,不是咱的也留不住。”她想了一会儿又说:“嗯,我觉得这姑娘很好,不像是朝三暮四的人,你可别对不起人家。”

    我不敢再说话,我怕我后悔,怕我后悔做了那个决定。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个贼,即将偷走眼前这满脸幸福的两位老人唯一的儿子。老道说:“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得办。”可是这个代价有可能是让我的父母失去他们唯一的儿子吗?我踌躇了,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我爸亲手给我倒了一杯酒,若有深意地看着我说道:“我这辈子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希望你也一样,男子汉嘛,就该有所担当,敢拼,敢扛,敢做。”

    “谢谢爸。”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不再踌躇,干他娘的,不就是拯救世界么,肘!

    这时候小桃打完电话回来了,坐下张罗着给我爸爸倒酒、给我妈递醋,乖巧得像一个真正初进婆家的小媳妇儿。我爸笑着跟小桃说:“现在会俄语的年轻人可不多了,我听你说得还很好啊。”小桃突然面色一紧,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我爸爸笑眯眯地说:“我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就学俄语,我学了大半年,还啥也没学会呢,咔嚓,就文革了。我当年那老师就说得跟你一样。唉!你们赶上好时候了,要不我现在也能说个外国话啥的。”他叹了一口气,我妈在一边笑骂:“你个老东西还学鹅语,你鸭语都学不会。”小桃笑着端起一杯可乐,说:“叔叔阿姨,我第一次来家里,也没带什么东西。我就以可乐代酒敬你们一杯吧。嗯,就祝你们健康长寿,永远快乐!”

    “欢迎你来咱们家。”我妈笑得合不拢嘴,赶忙举杯。一时间欢笑一堂,其乐融融。我兜里电话响了,我偷偷地摸出来一看,是老九。我随手扣了,没接。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我站起来说道:“爸妈。我今晚还约了几个朋友,准备一下明天出发的事儿。”

    “今晚不住家里啊?”我妈有些失望,估计她是想看见我把生米煮成熟饭才甘心。我说:“还有事儿,下回吧。”又回头跟我爸说:“爸,我拿回来那些东西你可一定收好了。都是好不容易淘换来的东西,别让我妈当破烂儿给卖了。”

    “你放心吧。”我爸笑呵呵地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你们忙去吧。”

    我跟小桃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小熊留下,我要出门自然不能带着它。

    我刚才来的时候从路上买了一大袋狗粮,我也给扛进来。小熊不情不愿地跟小桃腻歪着,不愿意留下。我让我爸,用链子拉着它。刚跨上车,就见我妈从屋里跑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布包,跟小桃说:“闺女,你头回来,按理说应该给你个红包,不过阿姨又觉得给钱太俗气了。我嫁过来的时候,你姥姥给我带了个嫁妆。今天我就把它交给你了。”她把手中的布包摊开,我一看,那是一件和田籽料雕成的玉葡萄,带着皮色,浑然天成,成色那是相当不错。我接过来奇道:“哎,我说妈。我咋不知道你还有这好东西呢?”

    我妈白了我一眼,抢过来,说道:“你是个败家子儿,你要是早知道了,还不早就给我败没了?”

    小桃一看,赶忙摆手,说:“阿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老太太一唬脸,把玉葡萄往她手里一塞,说:“你不收,我可不认你当儿媳妇儿了。”我在一边听着,这都哪跟哪儿啊就儿媳妇儿?我刚要说话,小桃就红着脸把玉葡萄接过来了,随即给我妈鞠了个躬,甜甜地说:“那就谢谢阿姨啦!”

    我妈被她的声音甜得浑身发抖,喜笑颜开地趴我耳朵边上悄悄地说:“这下你这个媳妇儿就跑不了了。你老妈英明吧?”我低声埋怨了一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就儿媳妇儿媳妇的,八字还没一撇儿呐。”她拍了我一巴掌,说:“跟你妈还害什么羞。”我见跟她没法讲理,送就送了吧,倒也不是外人。

    天色已经黑道地儿了,我打着火,小桃钻进跨斗跟我爸妈说:“叔叔阿姨再见,下回我再来看你们。”

    我爸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说:“小子,你小心点。”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一拧油门,在夜幕里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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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聚美斋门口,就看到老九的牧马人停在停车场里。知道他已经到了,我让小桃把跨斗停在那牧马人一边儿,拿出电话给老九打了个电话,他说在二楼等我。停车场那几个保安看到我来,过来跟我打招呼。

    我扔了包烟给他们,问了点罗玉函的情况。他们都说这几天没见着,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暗叹一声,虽然知道她早已在千里之外,却还是心存侥幸,若是她一下子回来了,该多美好。

    一进门儿正好碰到小兔,她看到我来赶忙迎上来喊了一声姐夫。小桃一听她喊我姐夫,立刻警惕地抓住我的胳膊,皱着眉头盯着我一眼,又有些敌意地看着小兔。小兔看到她盯自己,咦了一声,问我:“这是谁啊?”我一看气氛有点不对,这才想起,这二位是从来没见过的,赶忙打了个哈哈,给她们介绍,“这是那天你见过的那位伊老师的妹妹小桃。这个是罗玉函的妹妹罗小莬。”小桃这才大大方方地朝小兔伸出手,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好。”小兔撇了撇嘴,跟她握了握手,又恶作剧似的跟我说:“姐夫,今晚你想吃啥?我这就安排去。”我看着这两个命运极其相似的女孩儿,心里暗叹一口气,原本应该是多美好的两个孩子,却被命运毫不讲理地拉进这个泥潭,前途未卜,凶险万分。

    我说:“你们别闹,老九他们来了么?有正事儿要办,一会儿你也来,跟你姐姐的事儿有关系。”

    “那帮人是等你的?我姐什么事儿啊?”她吓了一跳,然后一脸八卦地看着我低声说道,“姐夫,你不是要抢银行吧?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告诉我吧?我会保密的。”

    我一拉脸,把手伸到怀中,做了个掏枪的动作,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得太多了。”

    小兔立刻装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摆着手:“姐夫,不要杀我灭口,不要杀我灭口!”

    我从怀里掏出手,做了个手枪的动作,对着她“啪”的一声。她立刻捂着胸口在那张牙舞爪地挣扎。小桃在一边“噗嗤”乐出声来了。

    我吹吹手指头,一脸冷酷地说:“肘,咱抢银行去。”

    到了老九订好的房间,房里坐了四五个人。老九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抽烟。还有个熟面孔,就是先前替我画画的那个小如,正端着个本子低头在那儿不知道划拉什么。老九看到我来,从沙发上站起来,跟我笑道:“你怎么来这么晚?”然后又谄媚地朝我身后的小桃笑着张罗,“妹妹也来了?快坐坐坐。”小桃尴尬地朝他点头笑笑。那小如看到我来,就放下手中的本子,笑眯眯地站起来,朝我抱拳:“鱼爷!”我笑着说:“兄弟,你也来了?”他笑着说道:“来了。”然后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另外还有三个汉子,看到我进来连屁股都没有动,只是拿眼扫了我们一眼,仍旧坐在那里喝茶。我冲他们抱抱拳。那三人只是冷着脸朝我点点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我一时有点尴尬,老九赶忙跑过来圆场,伸手朝坐在中间,脸上有道很长的刀疤的汉子给我介绍道:“这位是阿大。”我再一次冲他抱抱拳,笑道:“久仰久仰。”他一脸玩味儿地看着我,手里玩着一把小猎刀。身上满是冷森森的气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豹子。我敢肯定,我眼前的这个家伙肯定是杀过人。他将小猎刀在手指间翻了几个花,然后朝我拱拱手,算是见过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什么来头,不会是国际通缉犯吧?

    我嘬嘬嘴,看了老九一眼,老九笑着指着第二位跟我说道:“这位是阿二。”这个叫阿二的倒是戴了个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我朝他抱拳:“幸会幸会。”他一咧嘴,露出两颗明晃晃的大金牙来。我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镶金牙?他也是略微朝我笑笑抱了抱拳并没说话。

    到了最后一位,我一抱拳,抢先笑着说:“那这位大哥一定就是阿三了?”老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就站起来了,却不看我,眼珠子斜斜楞楞地盯着一边桌上的一个花瓶儿。我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个花瓶,心想跟我说话你瞪花瓶儿干什么?我正疑惑着呐,那位瓮声瓮气地说话了:“俺是阿十五,不是阿三。”我又是一愣,这怎么还一下子就跳了十二位数啊?

    不过好歹有个说话的了,再怎么说也是我托老九请来的,我赶忙拱手:“原来是十五哥,幸会幸会。”他斜楞着眼看着那个花瓶儿,朝我拱手说道:“客气客气。”老九在一边笑道:“这位十五哥,使狗可是一把好手。”

    阿十五听他这么说咧嘴哈哈一笑,又刺刺楞楞地把眼珠子转向我,我刚要跟他说话,却见他伸手朝老九抱了抱拳,说:“九哥过奖了。”我疑惑地盯了他好一阵子,看到他瞳孔外散才琢磨过来,这位原来是个斜眼儿。我悄悄看了老九一眼,心想你这靠谱么,没听说过斜眼儿会使枪的啊?

    这三位看起来差不多都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那位阿大看起来略大,但也绝不会超过四十。虽然他们长得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身上都有一股味儿,阴沉沉的血味儿。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甭说跟他们说话,就连靠近一点都觉得心里很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老九从哪里找来的这几个人。我看了在一边笑眯眯的老九,老九笑着说:“鱼爷,有了这三位咱们再走这一趟,就可确保无虞了。”然后低声凑到我耳边说道:“这三位都是四爷替你找的人,你放心就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四爷?我咬着嘴唇点点头,心里有了一点底儿。

    既然是那个老家伙的人,倒应该是都有两下子的。

    我打了个哈哈,回头跟小兔说:你去安排一下菜,再拿些好酒。小兔忙点头去了。我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王富贵还没有来。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在那边说马上就到。我一看时间不早了,就跟老九说:“先别等他了,咱们先坐下吃。”宾主落座以后,有服务员开始上菜,小兔则提溜了几瓶老酿坊上来。

    菜上得差不多了,我让小兔关上门,让服务员都出去。小兔给大都家倒上酒。我举着杯子说:“今儿我请诸位来,想必大家也知道是一件什么事儿。诸位肯来,我感激不尽,先干为敬。”我仰头干掉杯中的白酒,高度白酒刺激得我胃里一阵翻腾。我强压了一下差点翻上来的呕吐感,再看了一眼那几个人,发现除了老九与小如之外,阿大为首的三人只是象征性地沾了一下嘴唇,便又将酒杯放到桌上。我摇头苦笑。

    小桃坐在我一边,看着我这么喝酒,她皱了皱眉头,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小心提醒我身上还有伤。我笑笑让小兔给我倒上第二杯,继续说道:“这第二杯酒,我想说的是,此行凶险,很有可能会一去不返。各位若是还有牵绊的,可要再多斟酌一下。小弟绝不会强求。”

    那阿大耷拉着眼皮,手里依然在玩着那把小猎刀,就像没听到我的话。阿二懒洋洋地低头点了一支烟,连看都没有看我。那位斜眼的阿十五,却正在低头猛吃,手里的筷子一直都没有停下。小如看到我看他,笑嘻嘻地举了举杯,也没说话。

    老九站起来朝我笑道:“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哥几个都来了。自然都是知道的,江湖人江湖事,生死各安天命,你就别费这么多话了。”我点点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呛得我一阵咳嗽。剧烈的咳嗽,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的疼。小桃一脸担心地替我轻轻拍了一下背。小兔在一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就偷偷地问小桃:“姐姐,到底什么事儿啊?这是真要去抢银行啊?”小桃朝她嘘了一下,她撇着嘴一脸的不以为然。我低声告诉她:“你听着就是,跟你姐姐的事儿也有关系。”她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继续给我倒酒,倒了一半却不再倒了。我皱着眉头让她倒满。她询问似的看了小桃一眼,小桃点点头,她才继续。

    “这第三杯酒。”我站起来继续说道,“我也不废话了,这杯酒就预祝咱们此行顺利,早日凯旋吧。到时铁鱼定当再在此间摆下庆功酒宴,与诸位不醉不归。”

    我干掉杯中酒,朝小桃使了个眼色,小桃会意,旋即从包里扒拉出那个鞋盒子递给我。我接过来放到桌上,掀开盒盖儿,绿灿灿的美刀整齐地码了大半盒子。我拿起一沓钱,笑着说:“诸位高义,小弟无以为报。我这里有些许,还请诸位笑纳。”然后让小桃搬着鞋盒,先走到那位阿大身边。阿大将手中的小刀翻了几个刀花,朝我玩味儿地笑了一下,伸手从鞋盒里取了三叠,放在桌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阿二叼着烟同样拿出三叠,放到面前,没有说话,朝我举杯,也是干掉了杯中方才他只沾了沾嘴唇的酒。

    阿十五嘴巴里塞得满满的,眼珠子斜楞地看着桌子上的大虾,“噗”地一口吐掉口中的虾壳,眼珠像是藏在太阳穴里一般,看得我心惊胆战的。他朝我一拱手,“那阿十五就不客气啦。”大大方方地伸手从鞋盒里拿出三叠,也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他神色却丝毫不做作,言语中还透着一股子豪气,看着倒是比阿大、阿二更让人觉得有好感。

    小桃端着盒子走到了小如身边,小如刚要伸手。我赶忙站起来阻止道:“兄弟,这个钱,你拿不得。”小如听到我这么说,笑了,把手拿回来,朝我笑道:“鱼爷这是什么话?为什么阿十五拿得,我却拿不得?”

    我叹了一口气,问他道:“兄弟,你今年多大?”

    小如明白我的意思了,摇头笑笑:“我今年25岁,与鱼爷也差不了几岁。”

    “还没有成家吧?”我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我去做什么事儿么?”

    “还未成家,我自然也知道要去做什么事。”小如摇摇头又笑道:“鱼爷也不还未成家么?”

    “小如家中还有父母吧?”我说,“你可知父母在,不远行这句话?”

    小如哈哈一笑,朝我说道:“鱼爷也知道父母在不远行?不知鱼爷父母尚在否?你都走得,我为何走不得?鱼爷肯为兄弟豁出一条命去,我为何就豁不出去?”

    “兄弟,”我正色道,“你若缺钱,只要跟我说一声,哥哥我绝无二话。只是,这件事太过凶险且与你无关,你还是别跟着趟这趟浑水了吧。哥哥我承你这份情。”然后我朝小桃摆手,小桃意会。小如却伸手拦住小桃的去路,从鞋盒子里拿出三叠美金,朝我晃晃,说道:“这钱,我拿定了。”然后举着酒杯跟我说:“请。”然后一扬脖子,将杯中酒喝干。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憋闷。这么一个孩子,或许刚走出校门不久,正好是大好年华、一身抱负还未施展的时候。我沉默地陪他干了一杯,叹了一口气,心里寻思,也罢,多照顾他一下就是,到了地方,能不让他下去就不让他下去。

    小桃已经端着鞋盒走到老九那里,老九看了看小桃,跟我笑道:“鱼爷,你就别跟我来这一套了。”

    我正色道:“九爷,你既然帮我这么大忙,这都是应该的。钱的确不多,我也知道你看不上这点钱,可交情归交情,事儿归事儿。你要去,就拿钱;不拿钱,就不去。”

    老九摇摇头,看了一眼小桃,笑着对我说:“我去,不为别的,就是看了你跟那位伊爷的情分。真兄弟正该如此,我想跟你做兄弟,再掺了别的就没意思了。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免了那张椅子钱吧,哈哈!”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喊了一声,“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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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王富贵从外面推门进来了,手里提溜着个大袋子。看到房中景象,他笑嘻嘻地一抱拳:“来晚啦来晚啦。”说话间,他便走到桌子旁边,自顾地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朝阿大、小如几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老九笑着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富贵也不言语,一脸饿相地拿着筷子搛菜,塞得嘴里满满的,他才费劲儿咽下嘴里的食物,跟我们说:“差不多了……”再一伸手把放在腿边的袋子拿起来,放到桌上,继续道:“我刚去弄了这个,怕你们等急了,我就先过来了,其余的我让小歪去弄了,耽误不了。”我低头打开一看,袋子里竟是几台对讲机。

    我让小兔给我拿过来一台,跟他说:“你倒是想得周到啊,这东西倒是有大用。”我仔细看了一下,摩托罗拉的,挺专业的对讲机。富贵又捡了几口菜,可能是饿坏了。嘴里嚼着菜含糊地跟我说:“防爆加防水,电池能用三四天,信号覆盖范围15公里。我一共拿了十台,给哥儿几个发发,今晚先试试。”我让小兔拿着转圈儿人手发了一台,拿在手里感觉还不错,就是个儿有点儿大,入手挺沉,“嗤嗤啦啦”地调好频道,对着喊了几声,就算测试定下频道了。

    小兔看到这个场面愈加迷茫,一脸担心地瞅了我一眼,咬着嘴唇悄悄又问小桃:“小桃姐姐,你们这是到底要干吗去啊?真抢银行啊?”

    小桃叹了一口气,用眼神询问了我一下。我手里摆弄着对讲机,朝她点点头。小桃便将小兔拉到一边沙发上,慢慢给她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我原本不打算让小兔知道这些,可到了现在,又觉得事关她姐姐,她有了解实情的权利。若是真出了事,她跟家里也好知道个方向。

    人算是到全了,商量了一下明天出发的时间,大家都觉得事不宜迟。

    就算晚一个小时,伊山羊跟罗玉函也会更多一些危险。因为就王富贵这些年一直在调查这事儿,所以他给大家介绍了大体的一些情况,可他自己却没有下去过闵王台,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时候,王富贵突然一拍脑袋,四处张望着问我:“怎么没见那位道爷呢?”

    我没好气地告诉他,那老道早就走得没影了,临走时神神叨叨地说要去地头等咱,谁知道他肚子里装的什么药。

    王富贵吧唧了几下嘴,一皱眉头,嘀咕了一句:“怎么能那么像。”

    我问他什么那么像。他用舌头舔着牙缝,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跟我说道:“没什么。”然后又打岔地问我:“那老道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了?”

    我说:“没说什么,就是给我爻了一卦。”王富贵笑着说:“鱼爷您还信这个啊?怎么样?卦象如何?”

    我看了一眼小桃,伸手从兜里掏出老道留下的那三枚乾隆通宝,在桌上摆了一个坎卦。王富贵看着我摆的卦象咂咂嘴,又伸手划拉掉,端起酒杯一口干掉,跟我说道:“人死蛋朝天,富贵险中求,锄禾日当午,当午斗地主。”我又气又好笑,说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抹抹嘴巴:“管它什么卦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朝我晃晃,神神秘秘地淫笑了两声,跟我说道:“今晚咱们去开开荤。”我疑惑地说那是什么,又从他手中接过来看了一下,那竟是几张某洗浴中心的宣传票,上面还画了几个波涛汹涌媚眼如丝的女人,乱七八糟地印着些露骨的宣传广告。

    我哭笑不得地骂他:“你还好这个啊?”

    王富贵笑着说:“过把瘾就死。”我有些默然,只拍拍他的肩膀,再也说不出取笑他的话来。

    这时候,刚好小桃跟小兔在一边说完,朝我走过来,她疑惑地问:“什么东西啊?”我赶忙把手里的票塞回王富贵手里。王富贵笑嘻嘻地揣起来,把屁股挪到老九那边,骚眉耷眼地跟老九咬耳朵去了。小桃看着他哼了一声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了一眼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小兔,显然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消化这事儿,有些担心地问小桃:“都说清楚了?”小桃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有些同病相怜地看了一眼小兔。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对小兔来得有些突然,也不敢去打扰她,只等她静静在一旁待着。

    饭吃得差不多,大家也定好了明天早上出发的时间,王富贵便拉着老九、阿大他们走了,临走还不忘朝我挤眉弄眼地说:“你真不去?”我将手中的筷子朝他一把扔过去,骂道:“快滚滚滚。”老九拉着他飞也似的跑了。

    我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去阻止他们去寻找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的欢愉。去吧,我的兄弟们!等到明天出发的时候,我不想看到你们再有任何遗憾。

    房间里只剩下我跟小桃、小兔三个人。我跟小桃看着依然坐着发呆的小兔,静静地等她把思绪缓和过来。过了许久,小兔突然歪着头问我:“姐夫,明天你们就要走是么?”

    我点点头,回答:“是!”

    “那好,”她有些匆忙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那我赶快去收拾一下。”我一把拉住她,说:“你收拾什么啊你?你不许去。”

    “为什么?”她一拧肩膀,瞪着我问道,“难道我就这么看着我姐送死?”

    我摇摇头说:“你姐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牵扯进来,你要照顾家里的事儿。”我指指房间说:“这酒楼是你姐姐的心血,还有你爸妈,都要靠你照顾。”

    她挣着脖子,一下子哭出来了:“都是借口。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去。不就是闵王台么?我要去找我姐!”

    我被她搞得有点烦躁,有些没招儿地看了小桃一眼。小桃耸耸肩,朝我摊摊手,表示她也无能为力。我这会儿开始有点后悔让小兔知道这事儿了。我正琢磨着怎么安慰她的时候,小如推门进来,看到房中景象,愣了一下,用眼神询问了我一下。我摇摇头,问他:“你怎么没去?”

    “我不爱去那种地方。”小如看了看正在哭的小兔,晃了晃手里的一把钥匙,又跟我说道,“九哥让我给你送部车。”

    我疑惑道:“什么车?”

    小如笑着说:“难道您还想开您那跨斗出发啊?走,我带您看看去。”

    我让小桃照顾着小兔,自己则跟着小如下到楼下。他指着停在停车场一辆改装的切诺基跟我说道:“这可是九哥的宝贝,可比那辆牧马人还宝贝,平时都不舍得开。”

    我看着眼前这辆武装到牙齿的小切诺基,竞技杠、绞盘、六只射灯、顶框、涉水喉、猴爬杆、三寸升高,四个巨大的轮子配着乳白色的车身显得异常生猛,直如一头作势欲扑的狮子。这辆车看起来确实比他那辆牧马人生猛多了。我一直都有很浓重的JEEP情结,霎时间见到这车就有点爱不释手,特别是这早已停产很久的小切诺基。我一直都想弄一辆,却一直没碰到合适的,哪里想得到老九早就先下手为强了。

    小如笑着将钥匙递给我,拍拍车身,笑着说:“鱼爷,这车怎么样?牛逼吧?”我连连点头,这车那自是相当不错的。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去,试了试,一着火,我惊道:“连发动机都改V8了?不错不错。”这时候,小桃揽着小兔过来了。小兔眼圈红红的,但是表情坚毅。我心想:“嗯,这个小尾巴怕是割不掉了。”

    我说:“怎么着?看你这意思是去定了?”

    小兔一甩头说:“去定了。”

    “你要去那也行,不过咱们要约法三章……”

    还不等我继续开口,小兔一撇嘴说道:“不就是,听话,听话,听话么?”一脸的不耐烦:“知道啦。你就甭说了,我就跟小桃姐待一块儿,你让我干啥我干啥,这还不行么?”

    我被她堵得一时接不上话,只得责怪地瞪了小桃一眼,知道这都是她教的。小桃一脸心虚地看着我,突然“哎呀”一声,跳着脚指着那车说:“哥,这车真酷!”

    小如在一边笑笑,看了一眼小兔,跟我说:“她想去,就让她去呗,我多看着点她就是,就当旅游了。”小兔在一边听到他说这个,一个劲儿地点头,就是就是地附和着。

    我只得道:“你甭给她求情,这不是闹着玩儿。”

    小如看着小兔笑笑,摊了摊手。

    我再打量着小兔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一横,心想,一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去就去吧。

    我喊过在不远处抽烟的保安,把我跨斗钥匙给他,指着一边的跨斗跟他说:“把我这车找地儿放几天,你自个儿骑也行,不过爱惜着点儿。我要出趟门,几天就回来。”

    那保安咂咂嘴巴,接过钥匙在指头上转了几圈儿,跟我说:“鱼爷,我给您放地下室去吧。骑我就不骑了,这车也就是您骑,别人骑都得被环保局抓了去。我这点工钱还不够交罚款的。”

    我没心思跟他贫,扔了包烟给他,让他去了。我上车,小桃一脸兴奋地跳上副驾驶。小兔则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看着我没动,小如笑呵呵地站在她一边,看着她拿个本子在那划拉,也不说话。我无奈地把手伸出去拍拍车门,跟小兔说:“走吧?小兔姐姐,还等着鸡下蛋呐?”她这才破涕为笑,喜滋滋地擤了一把鼻涕,扭着屁股跳上车。小如笑着摇摇头,也坐到后面。我踩了油门,座下的V8发动机发出一阵咆哮,然后我拧着方向盘把车倒出去,着实爽了一下,不知道比我那辆小跨斗爽多少倍,心想这带篷的就是比露天的强。放在一边的对讲机这时候“哧啦哧啦”地响了几声,里面传来老九一本正经的声音:“洞九呼叫洞鱼,洞九呼叫洞鱼,听到请回答。呕哇。”

    我抄起对讲机,摁在嘴巴上,喊道:“洞鱼收到洞鱼收到,请回答,呕哇。”

    里面接着“嗤嗤啦啦”响了一声,又换了王富贵的声音:“洞鱼洞鱼,我是洞富贵,洞九让我问你,那骡子爽不爽。呕哇。”

    “洞富贵,请转告洞九,骡子简直他妈的爽呆了!”然后我把对讲机扔在一边,直接从马路牙子上开了下去。

    来到公路上,迎面照过来的车灯忽然让我恍惚了一下,我突然没有了方向。“去哪儿?”我不禁喃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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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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