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节骨眼上,”德瑞曼接着说道,“我也乱了方寸。我不敢下马去察看,生怕马儿会逃跑;而我也不耻逃走。我不禁想到吸血鬼故事和民间传说中,魔鬼在混沌中破空而出的情景。不瞒你们,我被那东西吓呆了。还记得那时我急得把马儿踢得团团转,一手试着勒紧马绳,一手则掏出左轮手枪。后来我再回头一看,那个东西已经爬出了墓穴,并且朝着我跑来。
“就是这样,各位先生,我和我最好的朋友相遇了。他在地上找到了一把铲子,这工具一定是挖完墓穴的人留在那儿忘了带走的。他继续向我跑来。我用英文大叫:‘你想做什么?’——由于我整个人已经迷迷糊糊,以至于其他语言全都忘光了。这个人停下脚步。然后,他也以英文回答,但操着外国口音。‘救命,’他说,‘救命,大爷;别害怕。’意思大概是如此。然后他就丢下铲子。这时候,马儿已安静多了,但我还惊魂未定。这个男人的身材不高,看起来却非常强壮;他的面容暗沉而肿胀,零星散布着些许脏黑的污点,在黄昏微光照耀下,整张脸略显桃红。接着大雨猝然倾盆而下,他依旧站着不动,挥舞着双臂。
“他站在雨中,大声对我说话。我不想逐字逐句重复他的话,反正大意就是:‘听我说,大爷,我不像那两个可怜的家伙,我没有死于黑死病。’他指着坟墓,‘我没有受到瘟疫的感染,大雨把我冲刷干净后,你就会明白了。这是我自己的血,是我刺伤自己而从肌肤流出来的鲜血。’他甚至伸出污黑的舌头,让雨水把它冲干净,表示是因沾染煤灰之故。此情此景,我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地方,都疯狂诡谲得令我不知所措。然后他接着说,他不是一般的罪犯,而是个政治犯,他只是要从监狱逃出来而已。”
德瑞曼的前额皱了起来,他再次露出笑容。
“救他?我很自然地这么做了。况且我对其中的隐情也充满好奇。后来我们拟定逃亡计划时,他对我说明了一切。他和另外两个兄弟,都是克劳森堡大学的学生,在一次抵抗奥地利、寻求特兰西瓦尼亚独立的暴乱中,他们被逮捕了——如同1860年之前的情况。他们三个人关在同一间牢房里,结果有两个死于黑死病。经由狱医的协助——这名医师也是囚犯——葛里莫伪装出同样的发病症状,假装死去。那时候,整个监狱都为这黑死病而人人自危,惊惶不安,因此没人会去检验医师的诊断。连当时帮他们三个埋葬的人,在将尸体丢入松木棺材和用钉子封棺时,都把头掉转过去。看准他们埋下尸体的地方离监狱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们一向急着赶忙把棺盖钉好,于是狱医先就偷塞了一把截钉器给他——我这位劫后余生的朋友曾拿它给我看过。他原本就是个强健有力的男人,如果在被活埋后仍能保持镇定,没有浪费太多的氧气,其实只要用头就可以顶高棺盖,让截钉器找到空隙插入。总之,这个强壮的男人最后成功地从松软的泥地中破土而出了。
“好了,当他知道我是在巴黎念书的学生时,沟通就变得很容易了。他的母亲是法国人,所以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我们商量之后,判断他最好假扮成法国人,在那里,他可以建立一个全新的身份,而且不会引起怀疑。他藏了一点钱,而他在家乡有个女——”
德瑞曼突然住口,像是突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哈德利只是点点头。
“我们都心知肚明那女孩是谁,”他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先不理会‘杜莫太太’。接下来呢?”
“可以放心让她把钱带来,随他一同到巴黎来。这个时期,已经不太可能还有追缉逃犯的通告——事实上,也从来没有过。不过虽然已被人当做是死亡了,但他还是害怕得等不及刮脸整容或先披上我的外衣遮掩,就匆匆逃离那个地方。总之,我们并未引起任何怀疑。那个时代还没有护照这种东西,从匈牙利出境的途中,他都化身为要和我在崔迪碰面的那位友人,用他的身份通报。一待入境法国……后来的事情你们全知道了。现在,各位先生!”德瑞曼毛骨悚然地呼出一口气,态度僵硬起来,并用冷峻空洞的眼神望着大家。“我刚说的每一件事,你们都可以去查证——”
“崩裂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菲尔博士突然急着插嘴。
这个问题听来相当平常,但此刻问起也令人十分意外。哈德利急忙扭身看他,甚至连德瑞曼的眼神也朝他发出探问。不过菲尔博士红润的脸庞,这时却茫然地扭曲着,他喘着气,并用手杖戳刺地毯。
“这非常重要,”他对着壁炉声明道,仿佛有人正在反驳他,“真的非常重要。嗯哼,德瑞曼先生,我只有两个问题请教。你听到了崩裂的声音——是棺盖在扭转的声音,是吗?是?所以这表示葛里莫爬出来的这个坟墓,挖得相当浅?”
“没错,非常浅,否则他根本爬不出来。”
“第二个问题。那所监狱,现在……它以前是个管理严格还是松懈的地方?”
德瑞曼仍是一头雾水,但下巴依旧紧紧绷着。
“我不清楚,先生。但我知道当时它曾遭受一群政府官员的抨击。他们严厉指责监狱当局放任瘟疫在狱内蔓延,因为它影响到盐矿囚工的工作绩效;而且,他们还公布了死亡名单,我看见过。我再问你们一次,挖出这些旧时的丑闻,到底有什么好处?完全是徒劳无功嘛。你们也听到原委了,这对葛里莫而言,根本谈不上是件丑事,但是——”
“没错,这就是重点所在,”菲尔博士的声音低沉,他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德瑞曼,“我要强调的就是这件事。它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迫使一个人非得隐姓埋名,掩盖自己所有的过去?”
“这……这对厄奈丝汀·杜莫或许是件不光彩的事,”德瑞曼的语气有些激动。“你们不明白我在暗示什么吗?葛里莫的女儿怎么办?就凭胡乱瞎猜他兄弟可能还活着,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来挖掘别人的旧愆吗?他们不在人世了,而死人是不会从墓穴爬出来的。我可不可以请问你们,说葛里莫的兄弟杀了他,这想法是打哪儿来的?”
有一瞬间,兰波认为德瑞曼根本摸不着头绪。然后他摇摇晃晃地离座起身,仿佛呼吸非常困难。他笨拙地解开大衣,触摸着喉咙,然后才重新坐下。惟一不变的,只有那玻璃眼珠的表情未曾稍改。
“你在骗我吗?”他质问着,颤抖、暴躁、孩子气似的语气逼走他一向的沉稳,“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实情。看看这个!”
哈德利迅速递出彼得逊医师送来的字条。德瑞曼挪身移前取件,然后坐回椅上,同时还一边摇头。
“我看不出这表示什么,先生。我,我……你是说,他死亡之前说……”
“他说凶手是他的兄弟。”
“他还说了什么?”德瑞曼吞吞吐吐地问。
哈德利让他自己去猜想,不做任何回答。
德瑞曼接着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你们是在暗示我说,那恐吓他的骗子、那与他素昧平生的家伙,就是他的亲兄弟?你们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无法理解。打从我一知道他被刺杀……”
“刺杀?”
“没错。我刚刚说了,我——”
“他是被枪杀的,”哈德利说道,“你怎么会认为他是被刺杀的?”
德瑞曼耸耸肩头。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一种不悦、嘲讽、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表情。
“我大概是个非常糟糕的证人,各位先生,”他的语调平稳,“不过我还是要秉持真心诚意,告诉你们一些你们不曾相信的事。或许我就直接跳到结论好了。曼根先生跟我说,葛里莫遭到袭击,性命正危在旦夕;他还说,凶手把油画割成好几片后,就消失不见了。因此我以为……”他擦拭着鼻梁。“你们还想问我什么?”
“今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我在睡觉。我……你们知道的,我不太舒服,就在这儿,眼球的后方。晚餐时我觉得身体状况很糟,所以就没出门(我本来打算去亚伯特音乐厅观赏演唱会),我服了一片安眠药,然后便躺了下来。很不幸地,从七点三十分以后至曼根叫醒我为止,这段时间里我什么都记不得。”
哈德利态度异常镇定,他打量着对方敞开的大衣,但脸上带着一种警戒的神色,似乎即将猛扑突袭对方。
“我明白。德瑞曼先生,你上床时曾脱下衣服吗?”
“什么?脱衣服?没有。我只脱掉鞋子,就这样。为什么这么问?”
“你离开过房间吗?”
“没有。”
“那你上衣的血迹是怎么来的……是,是血迹没错。站起来,别想跑!站着不要动!现在,脱下你的大衣。”
兰波看到德瑞曼不知所以地站在椅边脱掉大衣,一只手在胸膛上摸索着,像是一个人在地板上搜探时一般。他现在身上穿着淡灰色的西装,飞溅其上的污点非常鲜明醒目。暗色的污迹从外套侧边往下横越至右口袋处。德瑞曼的手指游走着,碰到污迹后才停了下来。他用手指揉抹了一会儿,然后拂了拂。
“那不可能是血迹,”他喃喃自语,声音仍显高扬烦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绝不可能是血,我告诉你们!”
“我们必须检查看看。请脱掉你的西装外套,恐怕我们得带走它。口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拿起来的?”
“但是……”
“那块污迹是在哪里弄到的?”
“我不知道,我发誓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无法推测。那不是血迹。你们为什么认为那是血迹?”
“请把外套交给我……很好。”
德瑞曼手指抖动不停,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些零钱、一张演唱会入场券、一条手巾、一包忍冬牌香烟,以及一个火柴盒,哈德利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接过外套后,他将它摊开在自己的膝盖上。
“如果我们搜查你的房间,你是否有异议?我声明在先,假如你拒绝的话,我就无权这么做。”
“没有任何异议,”德瑞曼一边抚摸额头,一边迟缓地说道,“只要你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主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要帮点忙……是的,帮点忙而已……这个案件与我完全无关。”他的声音中断,脸上又是嘲讽悲苦的笑容。兰波觉得这个笑容令他迷惑的程度胜于猜疑。“我被逮捕了吗?我不会有异议,你们知道的。”
某些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或是说,怪得没道理。兰波知道哈德利也同样摸不着头绪。眼前这个男人,不断做出古怪而不切实际的陈述,但他口中所叙述的恐怖故事,不管是真是假,到底还是弥漫着一股暧昧朦胧的戏剧感——然而此刻,他们却在他的外套上发现了真实的血迹。但不知为何,兰波倾向于相信他的故事,至少,他相信这个男人所相信的事。可能是因为他看来如此(显然如此)缺乏世故,因为他的单纯。他就这么站着,身上只剩下衬衫,整个人看来显得萎缩瘦弱了点,但也仿佛更修长了些。他的蓝色衬衫已褪色为略带灰暗的白色,衣袖全都卷至肌肉紧绷的上臂,领带歪斜,大衣则垂挂在臂膀上,人却是依旧笑容满面。
哈德利轻声咒骂。
“贝特思!”他大叫,“贝特思!普斯顿!”他的脚跟不耐烦地叩踏地板,直到他们应声为止。“贝特思,把这件外套送到病理专家那边,去做污迹的分析检验,明白了吗?明天早上要交出报告。今晚就这样了。普斯顿,跟着德瑞曼先生下楼,给我好好看看他的房间。你知道要找些什么吧?眼睛睁大一点,瞧瞧有什么面具之类的玩意儿。稍待片刻,我也会下去一块找。仔细想想吧,德瑞曼先生,我得请你明早来一趟苏格兰警场。就这样了。”
德瑞曼把哈德利的话当耳边风。他像蝙蝠一样瞎闯乱撞地走着,一边摇头晃脑,大衣则拖曳在身后。他边走还边拉扯普斯顿的衣袖。
“我能在哪里沾到血迹呢?”他急切地问道,“简直是怪事一桩。我究竟是在哪里沾到这块血迹的?”
“不知道,先生,”普斯顿说道,“小心门柱!”
此刻,那阴暗的房间完全安静了下来。哈德利缓缓摇头。
“这下子难倒我了,菲尔,”他承认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向前一大步还是整个后退了。你觉得那家伙如何?他似乎相当温和、柔顺、从容;你可以尽管把他当个拳击吊袋追打,但到头来,他还是斯斯文文地在原地摆荡。他好像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也不在乎人家会如何对付他。年轻人不喜欢他的原因或许在此。”
“嗯,没错。把壁炉里的纸片收齐之后,”菲尔博士嘀咕着,“我要回家去想想。我现在只觉得……”
“怎么样?”
“毛骨悚然。”
菲尔博士使力一股脑站了起来,然后把铲形帽紧压在他眉眼之上,用力挥动他的手杖。
“我不愿光是在纸上谈兵。你得发电报去查证。哈!是的。我不相信那三口棺材的故事,虽然德瑞曼可能坚信不疑。天晓得,除非我们整个推论完全是在胡扯,否则我们还是必须假定那两位侯华斯兄弟没死,嗯?”
“问题是……”
“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嗯,没错。我以下所做的推测,是拿德瑞曼坚信自己所言绝对是实情作为前提。第一点!我根本不相信那几个兄弟是政治犯。葛里莫才从监狱里逃出来,在故乡就已有‘积存的一点钱’;销声匿迹了五年多后,又突然间继承了一笔来源不详的巨额财产,而且他自己也变换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最后,他悄悄离开法国,开始享受全新的人生。第二点,拿出凭据来!假如德瑞曼所言属实,那么葛里莫的一生当中,究竟有什么秘密会招致危险?人们通常都将蒙地·克里斯托(Monte Cristo)的逃亡,视为一个刺激而充满奇想的传说;因为他所犯的罪,在英国人的看法里,和窃取人行道的指示灯,或在夜间船赛中蒙住警察眼睛的恶行没啥分别,只是不守规矩、讨人厌而已。妈的,哈德利,这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
“我的意思是,”菲尔博士平铺直叙地说道,“葛里莫被钉入棺材时,他人还活着。万一其他两个人也活着呢?假设这三个‘死人’,都如同葛里莫一样是假死呢?假设葛里莫从他的棺材爬出来时,还有两个活人分别困在自己的棺材里面呢?但是他们出不来……因为葛里莫手上虽有截钉器,却没有用在他们身上。在当时的情况下,不太可能多弄到一把截钉器。葛里莫拥有它,是因为他体格最强壮,一旦他爬离棺材,想要把其他人也弄出来,对他而言是比较容易的,于是他们的计划就如此敲定了。然而,他却心怀不轨地让他们活埋于地下,因为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独吞三人一同偷来的钱。一个绝顶聪明的犯罪!真是个绝顶聪明的犯罪手法!”
众人听得呆若木鸡。哈德利低声喃喃自语,离座起身时,脸上的表情是阴晴不定。
“噢,我知道这里头大有文章!”菲尔博士的声音低沉而响亮。“如果他真的干下这种黑心无耻的勾当,他当然会夜夜噩梦缠身。然而,惟有如此,才可以解释这个丑恶的案件,解释这个男人为何担忧他的兄弟是否爬出坟墓……为什么葛里莫会这么死命催促德瑞曼赶紧离开,而没有先脱下囚服?既然可安全藏身于当地居民望而却步的黑死病墓穴附近,为什么他要甘冒在路上被看见的风险而逃跑?嗯,那些墓穴都挖得相当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假如那对兄弟发觉自己即将窒息而死,却仍然没有人来伸出援手,他们可能会大声尖叫,大力捶击棺材。德瑞曼当时非常可能已经看到土堆松动,或听见那里传出最后的呼叫了。”
哈德利拿出手帕擦脸。
“有哪一个鼠辈会——”他的尾音拉得很长,深觉不可置信。“不对,你的方向搞错了,菲尔,这完全是你的想像,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爬出自己的墓穴,他们那时早就死了啊!”
“是吗?”菲尔博士似乎心不在焉,“你忘了那把铲子吗?”
“什么铲子?”
“那些挖墓穴的倒霉鬼,在害怕和仓促之下所留下的铲子。即使眼下管理的是一群最笨的犯人,监狱方面也不可能容许这类粗心大意的行为发生。他们一定会派人回去找。老兄,虽然我连一丁点支持这番理论的证据也没有,但我可以如同看着它发生一样确定。先想想疯狂的佛雷在瓦立克酒馆对葛里莫说的每一句话,再来对照我所说的有没有道理。后来,有两个冷静的武装守卫回来找铲子,他们看到或听见了葛里莫害怕德瑞曼发现的景象。他们可能被吓得魂不守舍,或是出现一般的情绪反应,但总之,最后棺材被撬开了,那对兄弟滚了出来,满身鲜血而且奄奄一息,但仍然活着。”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对葛里莫发出通缉令?他们可以在匈牙利全面通缉这个越狱者——”
“嗯,没错。我也想过这件事,并且反问自己这个问题。监狱当局是应该会做这样的处理……但可能是因为当时他们正受到严重的抨击,监狱高层人员的前途都已岌岌可危。你想,如果让那些抨击者知道他们竟然出了这么个大纰漏,他们会怎么说?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把那对兄弟打入不见天日的大牢,然后对第三者的行踪压下不提。”
“这完全是臆测,”哈德利思索片刻后说道,“不过,如果这就是实情,那我倒真要相信人心本恶了。老天有眼,葛里莫是恶有恶报。但我们还是一切照旧,非把凶手揪出来不可。假如——”
“当然是不仅如此!”菲尔博士说道,“就算是真相,也只是整个故事的一部分;而最难处理的,就是在这里。你提到了人心本恶,我可以告诉你,我无法想像还有比葛里莫更邪恶的心灵;当然,除了不知名者X,那个空幻之人,那位汉瑞兄弟之外。”他挥动手杖以示强调。“为什么?为什么皮尔·佛雷承认他怕那个人?葛里莫怕他的敌人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为什么佛雷也怕他这位兄弟,这位与他有共同复仇目标的盟友?为什么一个专业的魔术师也会害怕幻影?难道这位汉瑞兄弟,既像狂人一样行事草率,同时又像撒旦一般精明狡猾?”
哈德利把笔记本放入口袋,然后扣上他的外套。
“你想回家就走吧,”他说道,“我们这边已经收工了。不过我得去追捕佛雷。不管这另一位兄弟是何许人也,反正佛雷知道。他会说出来的,我向你保证。我现在要去德瑞曼的房间看一下,但我预期不会有什么收获。佛雷才是这个谜团的关键,他会引导我们抓到凶手。可以走了吗?”
他们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事实上,佛雷此时早已毙命了,是被那枝夺了葛里莫性命的同一把枪给射杀的。杀手未曾出现在现场证人的面前,而且仍旧不会在雪地上留下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