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赶尸,既紧张又新鲜,很是刺激。
赶着踽踽而行的两具喜神,我们昼伏夜出,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在人迹罕至的偏僻山区,我们白天也会赶路。
一路上,每逢窄路、陡坡、沟涧、桥墩、石阶、庙宇、土地祠等处,撒下冥币,留下买路钱,为喜神买路通关……
经茶店至岩石坪,一路还算顺利,过岩石坪,行至一个叫“惊骡峡”的山谷时,我们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千万不要下雨。
当时这里是贵州通往湖南的主要商道,贩运盐巴的队伍大多经过这里,但运盐的骡队走到这里,总是突然犹豫起来不愿过往。走至谷中,便会受惊,所以得了“惊骡峡”的名称。
“惊骡峡”是个令当地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这里总是阴云不散,只要是下雨天,幽深的山谷里总会传出传来一阵嘈杂的怪响声。站在山谷口即可闻到接连不断的兵器相碰声,战马嘶鸣的声音,他们把这种奇怪的现象叫做“阴兵现魂”。
这里是古战场,据传是很久以前,苗族的祖先阿普蚩尤与另一敌对部落在此相遇,对阵厮杀,结果双方损失惨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之后,每逢闪电下雨,这里就会发出厮杀声。
因为有“阴兵现魂”的传说,村民大多数不敢单独通过,而且大家还习惯进山时一起在山下磕头拜一拜,以保佑自己顺利地通过。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声音,是赶尸之大忌,怕幽谷阴魂勾走了喜神的魂魄,从而赶不动喜神。
惊骡峡,掩在连绵群山之中。峡谷两侧群峰林立,高耸入云,石峰如刀削,显得诡异险恶;长满草木的山峰则形态各异,或张牙舞爪,或狰狞可触,或如怪兽面孔,或如索命恶鬼……谷中,山腰,林深处,飘荡着浓淡不一的云雾,在暮色中,飘渺的云雾犹如虚荡的鬼魂,使人不寒而栗……
入谷之前,山外还是晴空,我们暗自庆幸,可行至谷中,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下起暴雨,我和田古道叫苦不迭。这山谷幽深,走出去得几天时间,这时天色已暮,我们在谷中进退两难。这时见到路边有一茅草房,这是运盐商队搭的临时棚子,供休整夜宿,我们赶紧将喜神赶进茅草房。
这时,谷中雨越下越大,突然,那股奇怪的厮杀声从远处传来,我们屏住呼吸,侧耳聆听,起初那声音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继而愈传愈近,愈传愈清晰……那两具喜神一动未动,似乎也在凝听。我和田古道检查了一下喜神额上的辰州符,居然发现那符开始微微颤动,接着开始在风中飘扬,似乎就要飞将而去,我大喝一声:师弟不好!赶快操法器……
我操起背上狼箫朱砂笔,以最快的速度铺纸,画符,迅速贴在茅屋的门厅与窗户。
田古道也立即取出罗盘挂在门的正上方,围绕茅草房洒了一圈糯米,然后拔出桃木剑严阵以待……
这时,那声音并未减退,反如排山倒海般朝我们的方向袭来,呐喊声,哭叫声,马嘶声,兵器撞击声,交错在一起,撕裂长空,形成一浪又一浪巨大的声波,似乎要将我们围困住……
我和田古道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师父说其实这就是阳气与阴气的战斗,谁占据上风,谁就可以取得胜利。这时我们必须沉住气,一方面,我们要提防自己身上的阳气被谷中阴气所汲耗与吞噬,同时还要守住喜神身上的气穴,不能被幽谷阴魂勾走,否则,两具喜神就会变成僵尸,我们也会成为牺牲品,后果不堪设想。
田古道用糯米围绕喜神洒了一圈,然后与我面对面,双手合拢,围着喜神,席地而坐,念起了通天护身咒。
这时,茅草房外面风雨交加,突然,一声怪音过后,林中万鸟惊飞,古战场的厮杀声犹在耳际,如万箭齐发,朝我们射来。中间夹杂着幽魂怨鬼的哭声,那声音幽怨催魂,似磁场要将我们吸殒……
两具喜神青灰的长衫在风中狂飞乱舞,猎猎作响,似乎有了生命的迹象,一阵阴风袭来,犹如一双无形的利爪,将李小姐头上的斗笠卷走,那额上的辰州符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迅速从口袋抽出一张辰州符封住李小姐的额部……又立即念起“杀鬼咒”: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在念杀鬼咒的当口,想起师父说童子尿可以辟厉鬼的训示,于是气运丹田,从自己的裤裆一把掏出那玩意拉起尿来。田古道见了,也掏出他那硕大无比的家什,连续不断朝外一阵猛射。说来也怪,刚才的怪声突然消失了,外面的风雨也渐渐隐了下来,不一会儿烟飞云散。
顷刻间,惊骡峡又恢复了宁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这种宁静总有些让人窒息的感觉。
我说,这地方不宜久留,赶紧赶路吧,争取尽快走出这深山幽谷。稍做收拾,我们赶着两具喜神在黑暗的山谷里继续前行……
一边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深谷中摸黑潜行,我一边在思考一个疑团:刚才那风雨声和厮杀声戛然而止,难道是童子尿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