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白薇拽了拽秦路影的胳膊,示意她收敛一些。项泽羽毕竟是真正的警察,而非他那个好欺负的弟弟项泽悠。
秦路影却不以为意,朝项泽羽明媚一笑。项泽羽盯着她沉默了几秒,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谢谢秦小姐的配合。”
“哥哥,你还谢她?看她那嚣张的态度,分明是在挑衅。”项泽悠愤愤不平。
项泽羽瞪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别再说多余的话,又问:“小悠,发生命案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说过别这么叫我。”项泽悠摸摸鼻子,不满地抱怨,随即不敢耽误地照实回答,“我本来想在教堂把花束送给林教授就回去,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只能跟到了酒店。我打电话给林教授,和他在宴会厅附近碰面,林教授说反正也是在等新娘换礼服,叫我来休息室坐一坐。我们一直待在休息室里聊天,直到听见叫声才跑了出来。从我打电话给林教授到发现尸体,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嗯,接下来就是颜小姐你了,颜小姐?”项泽羽连叫了两声,才把正在发愣的颜青青的神志唤了回来。
“我?我什么都没做。”不等项泽羽发问,颜青青先紧张地抢白。
“我只是例行询问几个问题,你离开大厅,去了哪里?”
“就……就在酒店里随便走走。”颜青青有些语焉不详,说完视线即移往别处。
“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儿?新娘说其间她打过你的手机,为什么没人接听?”
“我忘了带手机,放在房间的包里了。”颜青青辩解,“我没杀人,只是去办了一件私事。”
“不方便说出来?如果也没有人能为你证明,你怕是很难洗清杀人的嫌疑。”
“我约了人,不,是有人约了我在安全楼梯间见面。”颜青青咬了咬牙,终于回答。
“对方是谁?是不是能给你作证?”
“不清楚,那人没出现,我等了很久,才回来就听说心茗被杀了。”
“你难道没听到一点儿声音?”
“没有,楼梯间那边隔音很好,我根本没听见他们所说的叫声,否则早该知道出了事。”
项泽羽疑惑地问道:“既然你不认识对方,怎么还会去和他见面?”
“这我不想说,是我自己的事情,反正和心茗的死没有关系。”颜青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显然并不打算说出全部实情。
项泽羽也不勉强追问,而是翻动着手里的记录,重新换了一个问题,“颜小姐,你和死者沐心茗曾是大学同学?沐心茗做新娘所写小说的编辑,也是你从中介绍的?”
“是,我和心茗毕业后成了感情很好的朋友,后来我认识了安然的姐姐安心,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玩。那次造成安心死亡的登山意外发生时,我和心茗都在场,却没能救得了安心,我们都感到很愧疚。安然来了之后,和人接触有困难,没办法正常出去工作,我看她对小说很感兴趣,便鼓励她创作,并且把做编辑的心茗介绍给她。”
“你们不是说,凶手是错把心茗当成我杀害的吗?那青青姐就不可能是凶手,我相信她!”
安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挺身而出,为颜青青辩护道。但说完,她又像只受惊的兔子,马上忐忑地低下了头。她拿过手边的包,不停地在里面翻找着,终于取出颜青青婚礼前交给她的小药瓶。
“安然……”颜青青感动地望向安然,紧紧凝视她每一个动作,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表情,可终究还是张了张嘴,没能再说下去。
“等等。”项泽羽出声阻止了安然,“那是什么?”
“镇静用的药物。我从姐姐出事之后,精神总不太好,医生给我开了能缓解病情的药,需要长时间服用。”
“既然我们知道凶手想杀的人是你,就不能不防止他还使用了其他方法,这药你先别随便吃,等我们拿去检验一下是否安全。”项泽羽谨慎地提醒。他一挥手,立刻有警员上前接过了安然手里的药瓶。项泽羽交代那警员,“拿去给陈法医。”
他话音刚落,房间的门便被打开,走进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人。
“老陈,我刚要派人去找你。”
“我来送查看尸体的初步结果,看来正是时候。”陈法医说着,把几页报告交给项泽羽,“从死者外表看,死因是匕首刺入背部,扎入胸腔,导致失血过多。除了背上的刀伤,身上并没见其他伤痕,凶器就是插在尸体上的那把匕首。从尸体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剩下的部分,还要等回去解剖之后,再作详细补充。”
项泽羽思索道:“如果以三十分钟计算,凶手很可能是在秦小姐她们站在走廊以前就已经杀了死者逃离。这样一来,命案就是发生在新娘离开休息室前往大厅,到秦小姐所说来到走廊的时间内,只要确认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范围又会小了很多。”
“陈叔叔?”有一道声音丝毫不理会项泽羽的分析,突兀地在屋子里响起。
陈法医循声看去,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确定地问:“你是……小影?”
“陈叔叔,是我。”秦路影站起身走过来,脸上也流露出惊喜,“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您,您还好吗?”
“小影你长大了,差不多八年没见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回到这里,有三年多了。”
“你们认识?”白薇也走过来,好奇地问。
“薇薇,这位陈远叔叔是我爸爸以前的好朋友。陈叔叔,她是白薇。”秦路影为两人介绍。
“唉,我愧对小影的爸爸,身为法医,没想到要亲手为自己的好友验尸,还没能照顾好他唯一的女儿。”陈远叹息道。
“陈叔叔,这不能怪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秦路影安慰陈远。虽然她对父亲的死无法释怀,但她不想让陈远也跟着陷在过往里。
“小影,你现在住在哪儿?怎么没来找我?”
“我弄丢了您的联系方式,回来以后靠写写稿子生活,在城郊买了一栋房子。”
“那……”
陈远还想再问下去,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叙旧。项泽羽无声地示意他们,注意现在的情形。陈远笑道:“瞧我,一激动都忘了正事,小影,我还有工作,先留个电话号码给你,你晚点打给我。”陈远从衣兜里拿出纸笔,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交给了秦路影。
见两人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项泽羽这才把小药瓶转交给陈远,“老陈,这个拿回去化验看看。”
陈远刚要接过来,一个身影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冲出来,在大家都还来不及反应时,就要去抢项泽羽手中的药瓶。项泽羽下意识一闪身,敏捷地一抓一扣,单手把那人牢牢按住。那人竟然是颜青青。
“不用验了,不用验了……”
颜青青挣扎间,身上的小挎包掉落下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随着一阵细微的声响,滚出另一个小药瓶,在地上打了几个转之后停在原处。项泽羽比了比自己手上的药瓶,两者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切,颜青青反倒安静了。她跪坐在地上,呓语般失神地念着,“是我,是我偷换了药瓶,这才是原本的药,安然那瓶装的是氢氧化钾。”
“青青姐,这不可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最初的惊吓过后,安然如梦初醒般问道,语气中满是哀戚。
“你不该知道那件事,所以我别无选择。”
“我不明白青青姐你的意思。”
颜青青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安然,“你不用装糊涂,否则,你也不会故意写了那样的新书给我和心茗看。你早该察觉了吧,安心的死并不是意外,是我推她下山,杀了安心,而心茗则帮我作了伪证。你拿给我的稿子里,被害的女人被自己的好朋友在登山时杀死,你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试探我们?”
林成骏霍然起身,怒吼着冲上前,要不是有警员从中阻拦,他恐怕会直接把颜青青从地上拽起来,“你杀了安心?为什么?安心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竟下得了手?”
“因为她不该抢走了你!”颜青青哭着回答,“明明是我比她先认识你,先爱上你,可你却选择了她,还要跟她结婚!我不甘心,她死了,也许你还能回头看我一眼!”
颜青青的话犹如一记闷锤,敲打得林成骏后退了几步,他声音也低了下去,“这些话,你从来没有说过。”
“我说了会有改变吗?”颜青青凄然一笑,“没有了安心,你很快又迷恋上了长着同样面孔的安然。不管你是忘不了安心,还是真的爱着安然才娶她,从始至终,你都不曾注意到我的感情。唯一能明白我感受的,只有心茗,因此在我苦苦哀求她的时候,她帮了我。”
“可沐心茗也同样死在了你的刀下。”项泽羽从一旁补充。
“我没有……”颜青青倏然住了口,她望向坐在椅子上哭得双眼红肿的安然,闭了闭眼,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沉默着不再开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情节只是个巧合……”安然摇着头,低泣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听起来哀伤得令人心碎。
“把嫌疑犯带回公安局,其他人可以走了。”
项泽羽简短的命令为这件事情暂时画上了句号。警员们在他的指挥下,井井有条地完成了善后工作,押着颜青青离开了酒店。
所有的人各自散去。在酒店门口即将上车前,秦路影回头再次凝望着林成骏和安然相依偎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直到白薇催促,她才坐上车。车子沿着来时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宽敞的客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清晨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将屋子里映照得温暖而明媚。偶尔有几缕微风从微敞的窗口钻入,吹动起两旁的白色纱帘,传送来外面清新的空气,使人心旷神怡。厨房隐约传出忙碌的声音,食物的香味在屋内飘散开,充满温馨的气息。
从婚礼结束后,安然便搬入了新房和林成骏共同生活,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新生活大体还是平静而幸福的。安然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仿佛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脸上闪动着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兴奋而又有些诡异的光芒。
她十指飞扬,迅速流畅地敲下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当——当——”在午夜急促的钟声中,她惊醒了过来。卧室里一片冰冷,似乎比以往更加漆黑寂静。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忽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某一点,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甚至连嘴唇都白了。她翕动着嘴,却没能说话,因为借着照进房里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站在床尾。
在昏暗的房间内,女人的样子简直就像鬼魂一样。披散的长发下面,是一张苍白而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眼睛微微向前突起,眼神中奇怪地充满了血色,目不转睛地瞪着她,连眨动都不曾。女人的嘴唇倒鲜红欲滴,和白纸般的脸色相比,像是刚饮了血,看上去恐怖而狰狞。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努力吞咽着口水,磕磕巴巴地问道。
“不认得我了?从你把我推下山起,我可是一刻也忘不了你。”女人的声音仿佛被砂纸刮过,喑哑难听,却尖锐得令人脊背忍不住泛起寒意。
她抓紧身上的被子,犹如溺水者握住救命稻草般。可这并没能使她的恐惧减轻半分,她颤抖得更厉害,全身脱力一般。除了一波又一波潮水似的不断涌起的害怕,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包括逃跑。
“你没死?你是来找我报仇?你想怎么样?”她鼓起仅剩的勇气,战战兢兢地发问。
女人毛骨悚然地笑了笑,空空如也的嘴中好像一个黑洞般,在暗夜里随时准备解决掉猎物。阴笑着的假面深处,隐藏着毒蛇般的残忍。女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摇摇晃晃地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你别过来!”
她本能地往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了床头,再也无路可退。女人飞快地跃起,整个人扑到她身上,一双枯槁似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她使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因绝望的恐惧而脸色惨白。不一会儿,她就筋疲力尽,挣扎的动作渐渐减弱,最终不再动弹了。
“当——当——”
午夜的钟声再次敲响,屋子里重又归于宁静。根本就没有那个女人的影子,只有她双眼翻白,半赤裸地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被子横盖她的身前,软绵绵地垂落在地上,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是杀了人的内心恐惧,夺去了她的生命。
背负着罪恶的人,终会被罪恶所吞噬。没有人能逃过报应,这就是心灵丑恶的代价。
“然然,吃饭了。”林成骏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的时候,安然正好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
她向林成骏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成骏,谢谢你这么支持我。”
“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夫妻,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对了,你新书的稿子写完了没有?”
安然点点头,“明天应该就可以交上去了。”
“那好,我今天去学校的时候顺便递交请假申请,下个月抽时间带你出去走走,补上蜜月旅行,也换个心情。”
“嗯,成骏,一切都会过去的,是不是?”
“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林成骏把安然拥进怀里,在她额头印上温柔的一吻。灿烂的阳光,给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光晕。
白薇坐在电脑前,手指轻巧地在鼠标上滑动。秦路影则懒散地倚靠在沙发里,手中拿着一本书轻轻翻阅,不时皱起秀气的眉,停下来露出思索的表情。
“没想到你这次还挺勤劳,稿子写得比以往都要快,是受了什么刺激?”白薇转头看着秦路影,讪笑着问。
秦路影眼皮都没抬,只飘来凉凉的声音,“要不我先收回来放着,过几个月再交给你?”
“好,好,大小姐,算我说错话了。”白薇讨饶,又继续说道,“本来嘛,你看人家安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都坚持把新书给完成了。虽然换了编辑,但她这本《地狱归来的复仇者》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上市了,而且销售前景一片大好,你偶尔也学习一下她这种精神。”
“嗯。”秦路影心不在焉地应着,依旧翻动手里的书。
“你觉得她这本书写得怎么样?我看过了,可能因为目睹了婚礼上的事,看的时候格外心惊,没想到里面真的有个女人被自己的好朋友利用登山的名义骗到山崖边,并被她的好友推下山而死,只是凶手最后也让自己吓死了。要不是那个情节,也不会有婚礼上的命案。”
秦路影修长的手指抚过全书的最后一段话,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合上书放到一边,抬起头望向白薇问:“你真的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巧合?”
“当然,你不信?警察不都已经查过了吗?小影你疑心太重了。”
“我只是认为世上没有如此巧的事情罢了。”
白薇不无感慨道:“只可惜那个颜青青,因嫉妒而蒙蔽了心,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错再错,做下了傻事,真是太不值得了。”
白薇的话倒让秦路影感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爱情至上的忠实拥护者。”
“那也要看情况而定,如果有一天我面临选择,至少不会站在错误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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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可不能说得太满。”秦路影微笑着打击她,“不过我们薇薇是个打不倒的女强人,什么样的困难都一定能克服。”
“别把我说得像生命力顽强的蟑螂一样。”白薇不满地抗议,“我顺便把上次参加安然婚礼的照片都传到你电脑上了,再看到沐心茗,还真替她惋惜,我之前也没少和她打交道,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白薇说完,站起身走到桌边为自己倒水。秦路影坐到她的位置,打开照片一张一张查看着,眼前仿佛依稀回忆起婚礼时的情形。如果不算随后发生的命案,婚礼的前半段还算美满,可现在再看照片中身穿白纱的安然,幸福而甜蜜的微笑,却像是蒙上了几分阴霾。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安然、沐心茗和颜青青三个人的合影上。她转头向正走回来的白薇询问:“你这里怎么会有她们三个人的合照?”
“记不清了,可能是当时沐心茗拜托我帮她们拍的,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传给她了。”
秦路影没有接话,视线在照片上的三个人间来回扫视,脸上的表情也从困惑到了然,进而转为凝重。白薇似乎发现了她的变化,也紧张起来,连忙追问:“这张照片有哪里不对吗?”
“薇薇,这件事情中,我们大家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疑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薇不解地问。
“我是说,我想我们该给陈叔叔打个电话了。”秦路影说完,起身飞快地走到床边,在一片混乱的包里翻找起来。她找出写有陈远电话号码的纸条,在白薇困惑的眼神中拨通了陈远的电话,“喂?陈叔叔,我是小影,您能不能告诉我怎么能联系上项泽羽?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公安局的办公室里一片忙碌景象。脚步声、交谈声、不时响起的电话铃声、纸张翻动声、复印机声……各种杂乱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时有正要出勤和押了犯人回来的警员进进出出。
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敲打在地面上显得格外突兀,每一步听上去都发出自信的节奏,一个穿着米色裙式大衣的窈窕身影随即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她披着及腰的鬈发,一张脸艳丽而明媚,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和她擦肩而过的人,无不回头一望。这人自然就是秦路影,她始终维持着只要出门,不管去哪里,都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人前的“优良守则”。
她一路根据指引来到写着“会客室”三个字的门外,也没敲门,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她并不意外地见到项泽羽已经坐在桌前等候,依旧踩着固有的步伐,不紧不慢在他对面坐下来。
“秦小姐,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而且非要见到我才肯说,现在可以开口了。”项泽羽面无表情,还是初见时那副冷酷而刻板的模样,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出一丝波动。
秦路影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那我也不绕弯子了。颜青青杀人的案子,你们进行得怎么样?”
项泽羽皱了皱眉,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改变,但他依旧谨慎地回答道:“秦小姐,依照我们的制度,还没完结的案子,不方便对外人透露信息。”
“那也就是说,那件案子你们还在查,没有结束了?”秦路影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满意地倾身向前,“如果我告诉你,我有新的发现,颜青青并不是真正的凶手,你愿不愿意把情况和我交换?”
项泽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路影,仿佛内心正在犹豫是否要接受她的提议。秦路影也不着急,反倒悠闲地靠向椅背,交叠起修长的双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静候项泽羽的回答。但她有把握,他一定会答应。
果然,片刻之后,项泽羽沉声道:“秦小姐,我接下来的谈话完全是以我个人的名义,而不是刑事调查小组组长的身份。”
“我无所谓。”秦路影耸耸肩,她一向不在意这种条条框框的东西,而眼前这男人却严谨得活像个老古董。
“颜青青已经招供了几年前她杀害安心的全部事实,并且对因以为被安然发现了,而在婚礼上准备杀了安然,却误杀沐心茗的罪名也供认不讳。”
“颜青青都承认了?”秦路影有些诧异地问。
“不错,但一直没有结案是我的意思,我也觉得这案子中还存在许多不合情理的地方。”
“比如?”
“疑点有两个。”既然打开了话匣子,项泽羽没有再隐瞒的必要,继续分析着,“第一,对于婚礼上杀害沐心茗的过程,颜青青交代得含混不清,详细的情节总以记不清为理由,潦草带过,甚至连杀沐心茗所用的凶器她都难以描述清楚;第二,颜青青偷换了药瓶想要毒死安然,她又有什么必要冒着被别人看见的危险,提前再用刀杀死安然?这样做岂不多此一举?”
“嗯,看来你还不是个糊涂警官,我来找你没有错。”秦路影点点头,对项泽羽的话表示赞同。
“只要存有一个疑点,我都不会轻易结案。”项泽羽答得理所当然,从中不难看出他正直坚毅的性格,“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该说说你的发现了,你为什么会肯定凶手不是颜青青?”
“凶手一开始的目标就并非想杀安然,而是在明知穿着礼服的人是沐心茗的情况下,故意犯下命案。”
项泽羽闻言,面露些许意外,“可颜青青却认了罪。”
“因为颜青青想要袒护真凶,反正对她来说,身上原来就有杀了安心的罪行,再揽下一桩,也没有太大差别。”秦路影说着,从包中取出一张打印的照片,放在桌上推到项泽羽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项泽羽拿起照片在手中扫了一眼,疑惑地问:“这不是婚礼上的照片吗?你给我看她们三个人的合照干什么?”
“注意看沐心茗和安然的发型。”秦路影提醒他,“我那天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看了照片才发觉,两个人的头发样式截然不同,即使是从背后应该也不会认错。所以,足以证明,凶手要杀的人本来就是沐心茗。”
项泽羽又仔细看了看,确实如秦路影所说,“如果凶手不是颜青青,而是不熟悉她们的人,会分不清也不奇怪。”
“不,沐心茗是从后面被杀,假设凶手是自己开了门走进休息室,沐心茗怎么可能没听见一点儿动静?她必然会转过头看看。再或者,沐心茗知道凶手当时就在房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凶手都应该和沐心茗打过照面才对,从这点来说,凶手应该是沐心茗所认识的,让她丝毫没有防备的人。”
“那么秦小姐,你认为真正的凶手是谁?”项泽羽显然也认真起来,专注地看着秦路影询问。
秦路影勾起一抹诱人的笑容,“找到凶手是你们警方的责任,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她又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起身放到项泽羽手上,“这是安然的新书,建议你好好读一下,也许会从中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项泽羽仰头望了望站在自己身边的秦路影,“依你的性格,实在不像是会管别人事情的人,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
“配合警方是每个良好公民应尽的义务,我也偶尔会有心情好的时候。”秦路影边说边转身往门口走去,在手即将触到门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低缓的声音再度传出,“况且,真正的凶手,本就不该逍遥法外。”
她语气中透出的深意,让项泽羽忍不住回头。但秦路影并没有停留太久,而是拉开门,像来时一样昂首挺胸地迈步离开了。那短短的一句话,几乎让项泽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时,会客室的门再度被打开,进来的人却是项泽悠。
“哥哥,我刚才在走廊好像看到那个叫做秦路影的女人了,她来公安局干吗?”
“只是配合回答几个问题。”
“和她有什么可说的?”提到秦路影,项泽悠总因为那几次挫败而愤愤不平。
“你又怎么来这里了?”项泽羽不答反问。
“我是替老爸跑腿,来给你送东西。”
“嗯。”
项泽羽简短地应着,注意力却转到了手中的书上。他下意识地翻动着书页,一张纸条从里面飘落下来。项泽羽捡起,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竟是秦路影的联系方式。项泽羽把字条握在掌中,看来秦路影已经默许,若案情调查再遇到困难,可以和她联系。
秦路影,这个外表妩媚,表现得很冷漠的女人,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内心?
项泽羽打电话来的时候,秦路影正在为新书的灵感而焦头烂额。白薇建议她出去走走,说她是在家困太久,把脑袋弄呆了。但秦路影懒习惯了,出趟门觉得麻烦,而且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索性继续坐在家里,等着思路能自己找上门。
“秦小姐,我明天要去短途旅行,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一起?”项泽羽一开口,就是直接地邀约。
秦路影明白,这不是简单的邀请,项泽羽那样严肃认真的人,一定有他的用意,她平静地反问:“打算去哪里?”
“附近的一个镇子,只不过那里正好是安心和安然姐妹的老家罢了。”
秦路影略一思索,反正自己最近正无所事事,不如随他走上一趟,于是应道:“我有空,什么时候出发?”
“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明天一早我会去接你。”项泽羽顿了顿,又补充,“可能会去个两三天,你如果有其他事,最好能先安排好。”
“就这么说定了。”秦路影把到自己家的行车路线向项泽羽作了详细说明,两人又约定好大致时间才挂了电话。秦路影想了想,飞快地拨通了白薇的手机,“薇薇,我要出门几天,难说那边信号好不好,有事你先处理,实在不行,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上哪儿去?”白薇奇怪地问。前些天秦路影才否定了自己的提议,谁知这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去约会。”秦路影一字一板笑着回答。她不说出实情,是不想让白薇作没必要的担心。
“你和男人一块儿去?是谁?我认不认识?”白薇扬高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秦路影把话筒拿离耳朵几分,即使隔着电话,她也不难想象白薇此刻脸上充满震惊的夸张表情。
“秘密。”
“死丫头,你别是又逗着我玩吧。”
秦路影不再回答,要是让白薇知道她是和项泽羽一起出去,恐怕又会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安抚白薇道:“我还要去收拾行李,不跟你多说了,最多三天一定回来,到时再和你联系。”
不等白薇开口,秦路影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她打开行李箱,随手胡乱往里放着东西,开始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
第二天一早,门外如约响起门铃声。秦路影提着行李箱来到门口,她知道肯定是项泽羽,因为这门铃除了白薇一般是不会有人按的。打开门,令她微微感到意外,门外竟站着两个人,除了项泽羽,还有双臂环胸望着她的项泽悠。
“小悠,去帮秦小姐拿东西。”
“你还真当自己要去旅行度假了?”项泽悠嘴上虽然说得不甘心,却还是乖乖走过来,接过秦路影手中的行李箱,扔进了停在大门外车子的后备箱里。
今天秦路影特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脱掉一贯示人的裙装,改为牛仔裤和短靴。项家兄弟也都是一副休闲打扮,项泽羽比以往看起来亲和了不少。
三个人走到车边,项泽羽和秦路影一起坐在了后排,而项泽悠则坐上驾驶座的位置。秦路影不放心地看向项泽悠,他那不太可靠的样子,开起车来真的不会有问题?
“看什么,我大清早被哥哥抓来,专程给你们充当司机,你还有不满?”也许是感受到秦路影从背后投来的打量目光,项泽悠自哀自怜地抱怨着,伸手发动了车子,汽车平缓地驶上了路。
“放心,小悠开车技术很好。”像是看出秦路影的担心,项泽羽从旁解释,随即他又接着项泽悠的话,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你既然这么不情愿,跟来的时候怎么还一脸兴致勃勃?”
项泽悠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好意思地一笑,“被哥哥发现了,你也了解我,有这么好能跟着查案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我早说过……”
“查案不是游戏。”项泽悠打断项泽羽的话,替他说完,“可平时你和老爸总不让我参与,我也想试试看。”
“那你当初就不该违背爸爸的意思,私自改了大学志愿,放弃考警校。”
项泽悠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家里有你和老爸两个警察就足够了,我不喜欢当警察,我要成为一个像小说里写的那种名侦探,又神气、又自由。”
“首先你得有这个能力才行,上次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是凶手,警察一定会找出证据。”秦路影不急不缓地插话进来打击他。
“大侦探也难免会有失误的时候。”明白自己理亏,项泽悠灰溜溜地辩解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但从他这明显底气不足的争辩和项泽羽的态度中,不难猜测他这侦探想必是错多对少。
“我们的行程怎么计划?”秦路影转向项泽羽询问。
“在进镇子之前,我们路上会先经过安然曾经住过的精神病院,我打算去那里看看情况。晚上到镇子里,找个地方住下来,先去周围打听一下她们姐妹的事情,明天再到她们借住过的亲戚家走上一趟。”
“看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你把情况都告诉他了?”秦路影指了指前面开车的项泽悠。
项泽羽点了点头,“在案子没有确定的线索之前,我不能以办公务的名义前往,也不好动用警车,我需要小悠来开车。”
“哥哥你就是太刻板,被那些规定束缚得太紧。”
秦路影第一次从心里赞同项泽悠的话,她又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开车?”
项泽羽脸色一变,本来就严肃的俊脸此刻绷得更紧,他抿着薄唇,并不回答。他的反应让秦路影颇感意外,还是项泽悠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哥哥不能开车。”
“不能?还是不会?”秦路影对他的用词表示不解。
“八年前,我们一家四口去旅行,当时还是警员的老爸当晚就被一个紧急电话给叫走了,也没说去了哪里,我们回来时只能由哥哥开车。哥哥当时只有十八岁,刚拿到驾照不久,结果发生了车祸,妈妈当场死亡,从那以后,哥哥就不再开车了。”
“小悠,家里的事,说那么多干什么?”项泽羽沉声呵斥。
秦路影闻言也陷入了沉默,又是八年,自己因为父亲的突然惨死,背负了八年沉重的阴霾。原来带着伤痛过往的人,并不止她一个。有些事,即便是刻意不去想起,却已在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像一只蛰伏栖息的猛兽般,随时会张着爪子扑出来,把伤口撕扯得鲜血淋漓。
车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仿佛思索着各自的心事。直到抵达他们的目的地,都不再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中午,他们来到离镇子不远的精神病院。走下车,那栋通体灰白的房子映入他们眼帘。眼前这尖顶的四方建筑看起来毫不起眼,通身没有一点装饰,那暗灰色的楼体也看不出究竟蒙染了多少尘土。在顶层的正中央,以细长的凹陷做出匾额形状,上面用阴文刻着“康和医院”四个正楷。
项泽羽还是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件,才见到康和医院的院长。院长是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坐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他起身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水,又示意他们坐下,这才问道:“不知道警察来我们这里是因为什么事?”
“院长您不用紧张,我们是为了一件案子前来调查,希望您能配合。”项泽羽以一副公式化的口吻说道。
“当然,请说,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院长连连点头。
“您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医院里曾住过一个叫安然的病人?”
“项警官说的是家住前面镇子里的那对双胞胎姐妹花的妹妹吧。唉,真是可惜了,她们一个死于意外,另一个又受打击过度精神失常,好端端的两个女孩,却要遭遇这种不幸,命运对她们太不公平了。”院长一声叹息,语气带着感慨。
“院长您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们这小医院建在这有些偏僻的地方,又是专门的精神病院,每年来的病人也没几个,大部分都是被家属放弃,丢来隔离不闻不问的,像安然这种情况的很少,所以我记忆深刻。”
“那您能回忆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吗?”项泽羽又问。
院长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家也在前面的镇子上,我之前就认识安心和安然姐妹,她们感情一直很好。后来安心去了城里工作,就再也没回来,安然也很久都不见她人。忽然有一天,安然被亲戚送到医院里,我才知道安心死了,安然疯了。”
秦路影追问道:“安然被送来的时候,病得厉害吗?”
院长摇摇头,“所谓精神病,是指严重的心理障碍,患者的认识、情感、意志、动作行为等心理活动均可出现持久的明显的异常,不能正常地学习、工作、生活,动作行为难以被一般人理解,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的动作行为。但精神病也分为攻击性和非攻击性,各自的表现也不相同。”
“安然属于哪一种?”
“安然是心因性精神障碍,这种多数是由严重精神打击或强烈的精神刺激所造成,她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常用手比画着,在病房的地上不停写着什么,她从不走出病房,害怕和人接触,总喜欢躲在角落里发呆。还有就是她精神比较恍惚,不认得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分不清自己是谁,有时说她是安然,有时又说她是安心。但经过一段时间药物治疗之后,她的病情很快有了明显好转,加上她也很配合治疗,所以不到一年就康复出院了。”
“您是说,安然的病已经痊愈了?”项泽羽皱起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错,她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那还需不需要长期服用药物?”
“我们不建议这样做,镇定精神的药,对人的身心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损害,以安然的情况,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