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8章 仁义岂有常,肝胆反为贼

类别:武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728章 仁义岂有常,肝胆反为贼

    杨巨源信了高主簿的话回到宣抚司幕府,果然平静无澜,大叹虚惊一场,于是散了大部分侍卫,给这一路上不敢睡的他们去合会儿眼。

    休息了半晌,各种访客拜会,相交满天下的杨巨源习以为常,夕阳西下,时任兴元都统制的彭辂也来见他。

    “小彭,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故友相逢,由衷高兴,谈天说地,交心忘机,完全不察时光之流逝。彭辂告诉杨巨源一个好消息,由他代为转达韩侂胄的信件早已送出,恐怕回信已在途中了。杨巨源喜不自禁,心知安丙即将被自己绊倒,天色不早,当彭辂告辞离开,他一路将这位知心好友送出了大门外。

    毫无防备地,彭辂举手一挥,门外潜伏已久的两个武士冲上前来,将单影孤人的杨巨源死死按在地上

    杨巨源这一惊非同小可“何方逆贼,胆敢到宣抚司幕府作乱”挣扎再三,敌人越围越多,自己人越够越远,他力气越来越难发出,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彭辂纹丝不动、看着自己的神情也空前冷淡杨巨源的心蓦地就凉了半截“小彭,你,你这是做什么”

    彭辂始终默不作声,杨巨源心里咯噔一声,骤然全懂。呵呵,敌人,哪来的敌人,海晏河清的川蜀,清一色的川军

    不祥预感瞬间上升为现实,彭辂原是安丙的人,来抓捕自己的那么,给韩侂胄的信,从头到尾就没送出去杨巨源这一惊之下突然脱力,被武士们擒缚和驱逐到宣抚司大堂后的暗格密室,自此与人世隔绝。

    愈发势单力孤的杨巨源追悔莫及,自己为何要遵守安丙的命令撤到后方来忍不住哀嚎惨叫,期望能够对外界留痕“我有何罪”

    安丙的声音隔着屏障,再微弱都有穿心之力“诈称宣抚副使,按罪当械送阆州狱。”

    杨巨源一怔,急忙争辩“我是用了离间之计,将来必能证明我之磊落。”安丙却不听辩解,命这密室的一干人等,即日起押解罪犯去阆州。

    沿途,安丙又送杨巨源以肴酒,对他言道杨巨源你犯了三项大罪,其一,你的部下米某、车某阴谋作乱,我有米、车二人的口供,你无法抵赖;其二,陈某来报,说你联络关外亡命之徒,欲焚沔州州治;其三,你冒用宣抚副使名义,表面劝降,实际暗通,密谋造反。此三罪,按罪当诛

    杨巨源那时才知,其一,是安丙早有预谋、按部就班,其二,是孙忠锐的好友陈某记仇诬告,可孙忠锐的好友为什么会记仇,还不是因为孙忠锐是杨巨源手刃,而杨巨源为什么会去手刃因为安丙激的啊环环相扣,令人发指其三,金贼能给你安丙轻易看见檄文,你安丙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怕是受了他们什么好处,想用“造反”来逼我真反吧

    还未开口反驳,就听到“按罪当诛”四字,不由得震惊原处,不是降罪,竟要谋杀这些话安丙不在宣抚司说,而是故意一步步地远离尘世之后再说安丙啊安丙,竟比想象中还毒不怕歹人毒,就怕歹人不仅毒而且行事妥善

    杨巨源回到后方时其实留了一手,正是对亲信们指示说若然我被捕下狱,你们即刻联络此地兵马,看准时机就劫狱以及兵谏,尽量不要动边关的;米某等人的失踪应该不是安丙逮捕,有可能是王喜之流暗害,你们自己要万事小心;是了,我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好义刚逝世,凤箫吟在蜀口,敌人就在关外,安丙他矢志抗金,不可能对我下重手,轻则降级,重则系狱而已;并且他顾忌被宋盟追究,至多捏造不痛不痒的罪名,我所关之狱不在汉中就在阆州,若是失踪,且往这两地找寻便是

    还反复告诫亲信们说,至于兵谏,单干就好,不必找凤箫吟因为义军毕竟隔了一层关系;此外,杨巨源虽然和林阡私交甚好,却并不觉得凤箫吟能在安丙和自己中间选立场站定。

    前面的发展全和杨巨源预见得类似,然而,肴酒过后,规划的方向却完全反了凤箫吟镇不住安丙、治不好安丙宁可便宜敌人的老毛病,李好义的死指不定还是安丙串谋金军所害的押解自己的船也根本不是往南的。杨巨源越想越毛骨悚然,亲信们完全劫狱不了,最多也只能收尸了

    凶多吉少在一番心惊肉跳之后,杨巨源反而平静,接受现实,苦笑一声,转告安丙“一身无愧,死且无憾;惟有妹未嫁,宣抚念之。”

    小船行到略阳南部,其名为龙尾滩,有一姓樊的将校把船叫上岸,杨巨源知道将被杀死,而救兵们对自己的失踪反应过来之后、大概还都在南辕北辙,不由得叹了口气“此好一片葬地”

    樊将校装不知情“哪有这种事”舟行数步,樊将校对杨巨源说“宣参口渴了很久,难道不喝杯酒”杨巨源推辞不饮。樊将校又说“宣参戴着枷锁已很久了,何不稍微松一下”杨巨源没来得及回答,樊将校就攥紧利刀对准了他的头颅。

    “白首相知犹按剑”时间仿佛被冻结,煎熬的一瞬间,动弹不得的杨巨源百感交集,一恨自己信错了高主簿和彭辂,权力是如此残酷,把人性都扭曲了二则悔,悔若是早日通知凤箫吟,或许还来得及格挡安丙的屠刀,然而这唯一的战友被自己给推开了三则怀念,怀念林阡还在川蜀的时候,一看到自己就拉着自己一脸亢奋的样子“子渊,随我来,给你带了口宝刀”功名利禄,有什么好痴缠的。

    “此好一口宝刀”杨巨源像当时那样回答林阡,强忍悲泪,笑着闭上双眼受死。

    刽子手虽然手起,却并未直接落下,杨巨源的脖颈是那样坚硬,“这般硬”“我来”樊将校左右的一众鼠辈大吼猛砍,直将杨巨源的头砍到有一寸多没被砍断的地步。

    失踪的杨巨源不可能一直没音讯,虽然身边心腹都建议以“杨巨源畏罪自杀”上报,但每每梦到刺刀上杨巨源的头颅高悬,安丙都吓得寝食难安,病了一场,耽误了死讯的官方发布。

    由于从始至终都是秘密,事后又疑神疑鬼,安丙所做之事未教他本就有所防范的王喜知情,更不可能给他不想示以阴暗面的凤箫吟洞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杨巨源几乎身首异处的尸体终于被人在略阳发现,不排除是有人昧不过良心放出来的,虽早就有各种自杀传言流出,但头颅断裂程度根本不可能凭自杀就能办到,闻讯,杨巨源的拥趸从骚动到大乱。

    他们本来想劫狱,想着大不了兵谏、大干一场也好,谁料得,主帅竟已经死了,分出去的好几支搜寻之兵也全都下落不明

    先前主帅突然失踪,因主帅有言在先,他们不劳烦凤箫吟能主持公道,毕竟义军官军调遣不同;但命案就不一样了,何况是李好义杨巨源的死堆在一起这两位诛吴集团的领袖几日之内接连死于非命,就算不是安丙谋害,宣抚司也难辞其咎凤州军中,后悔没早点告诉凤箫吟的大有人在;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因为失去主心骨的关系,凌乱到不知所措的地步,纷纷告知凤箫吟求她能替天行道

    彼时林陌刚趁川军前期的骚动将金军南移,安营扎寨,企图伺机夺关在他看来,杨巨源的失踪只因被安丙秘密逮捕,杨巨源的麾下闹得再厉害,安丙也会尽可能压住事态,免得凤箫吟怀疑他总是对付不了兵谏;而安丙为了不使凤州军失控,过程中还是会被迫放出杨巨源,然而这一放就是纵虎归山,杨巨源一出即呼吁起义,适得其反,兵谏变兵变,更加失控,那就是金军的战机,身在蜀口的凤箫吟必然远水难救近火谁料,杨巨源传出的竟是死讯发现尸体的略阳离蜀口太近,那凤箫吟,又一次提早获悉了

    人算不如天算不,“风险与机遇并行,大散关,是我们的了。”林陌笑而扬鞭,引领金军杀入这一战,虽然凤箫吟的即将抵达不合他意,可是边境的宋军大乱比预想中更大,正中下怀虽然不是他期望的反叛兵变、而是群龙无首一团糟,却乱到了整个边关都动荡的地步,悲愤冲脑的凤州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厉风行金陵甚至宋恒齐来都压不住别说林陌,就算杨巨源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般威信,比起大公无私的李好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大概是因为他仗义疏财的关系。

    “杨监仓宣参跟着李将军去啦。”噩耗传来,忠义之士莫不扼腕流涕,岂止凤州散关一带,就连好不容易平静的蜀口,宋军军心都被这冷冽秋风摧枯拉朽。

    杨巨源的被害,一度竟引起了川军的“军情叵测”。

    反观曹王府,获益匪浅。

    虽说上回的李好义之死给了林陌些微收益,但凤翔平凉等地,虽说盟军势大,金军本也有存,部分地区亦一直犬牙交错,纵然金军提振了信心,版图都不曾真正意义地扩张。

    今次却不一样,杨巨源之死直接教术虎高琪完颜纲麾下的金军重新汇入大散关,虽被厉风行即日打回去,可没入夜就又涌回来

    一方众志成城,一方分崩离析,初时还能勉强支撑,长此以往,宋军哪还可能是金军对手一日之内,苦战鏖战死战血战,战战死伤

    毋庸置疑,金军赢定,川蜀乱定。

    林陌虽本心不希望杨巨源死、没能走成自己的上策,可就算这中策也出奇顺遂,预期结果竟还高于上策

    尽管料中了杨巨源和凤箫吟关系一般,林陌的初衷只不过想借此挑起杨巨源反叛,可惜算漏了杨巨源的赤胆忠心,无意间却发现杨巨源的失救是这个原因促成的如是,太多的落空和太多的歪打正着了,也教林陌自己颇为惊奇。

    今次凤箫吟虽然也知情过早,好在并没有上次那般及时拜大乱扩散得太快所赐,摧锋军没能办到的、林陌指望杨巨源率众办到的,杨巨源遗下的部将们超额完成了任务凤箫吟“即将抵达”的凤州,此刻就已是内忧外患、阻障重重,一不留神她自己都能被漩涡搅碎,根本来不及平乱了。

    “若能生擒她,尽量抓活口。”林陌嘱咐术虎高琪和完颜纲时,为了不引起曼陀罗的误解,刻意多加了一句,“我不想林阡入魔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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