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场外面,围观者都没弄明白朱砂老爷子将包裹投进火里上演的是哪一出戏,因为离得远,大家也看不清被救出来的两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有些人还围在一处,想看一个结局;而一些人则已经准备回家了。
人群里又挤过来几个人,是刚刚听说家里起火,匆忙赶回来的朱石夫妇。朱石冲到父亲朱砂面前,使劲地摇撼着已经欲哭无泪的朱砂肩膀:“父亲,怎么了?您没事吧?”
朱砂看看眼前的儿子、儿媳,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朱娇娇,突然声嘶力竭地朝朱石大喊:“为了一个秘籍,你竟使出这样的毒辣手段,你不要叫我父亲,我也有不起你这样的儿子。你……你……你给我滚!”
朱石被父亲骂得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一头雾水,想了想,才争辩道:“父亲,您可千万不要动气呀!刚刚受了惊,再动气会伤身体的!”
朱砂两眼失神,看也不看朱石一眼:“不用你在我面前惺悍作态!你不是早就巴望着我死吗?今天我就成全你。我和娇娇一起去,也好有个伴啊!”
董宛君在旁边听不下去,上前跪在朱砂面前:“父亲,不知您老人家这气是从哪儿来的,不管您在怨我和朱石什么,我给您老人家赔罪了。昨天我们去了我的娘家。因为下雨,再加上我的父母上了年岁,担不起惊吓,想我们陪他们住几晚。所以就没有回家来住,让您一个人在家里,偏又赶上失火这么大的事……”
朱砂不再说话,对着这么个逆来顺受的儿媳,他再也骂不出口,转脸去看朱娇娇:“娇娇,爷爷在这里,你睁眼看看爷爷呀!他们这样对你,是会遭报应的。爷爷老了,再也没有力气去教育他了,凭老天怎么罚他们吧!”
看着朱娇娇躺在朱砂的怀里一动不动,可急坏了一直呆在一边的路晓驿。他想上前仔细看看朱娇娇到底有没有伤,可看着朱砂那个样子,如果谁现在去碰朱娇娇,他都有可能与来人拼命。可是朱娇娇的确需要救助。他也顾不得许多,走到朱砂面前:“朱老先生,您先别急着哭。据我看,现在朱娇娇小姐最急需的,是用药物让她尽快醒过来。您看,现在让急救人员看看朱娇娇小姐该采取什么措施好不好?”
朱砂听了路晓驿的话,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我的娇娇还有救?那就快点儿让他们来治吧。花多少钱我都给。”
路晓驿像听到了福音,拉过身边的人:“有救,当然有救!这就是镇卫生院的大夫,让他给朱小姐瞧瞧!”
凑过来的大夫从朱砂手臂上接过朱娇娇,平放在就地搭起采的担架上,从急救车上搬来氧气瓶,静脉滴注的支架,就地建起一个露天病房。并且,女医生吩咐路晓驿:“让围观的人走开些,保持病人在一个通风的环境下。再取些水来,给病人被火灼伤的部位降温。”
路晓驿忙站起身,伸开双臂拦在围观者前面:“病人需要流通的空气,请大家配合一下,都往后退!”
早有人在一旁端来一盆水。路晓驿以为不相干的人走近了抢救现场,正要回头发火,见端水的是朱石的妻子董宛君,到了嘴边的火气话又咽了回去。
消防车附近的人群像海水退潮一样,不一会儿就退到了五六米开外的地方。
路晓驿在人群中发现了几双不善的眼睛。他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像金克砂一样,这些人都是镇上的常住人口,不过他们从来不做镇上人日常的生计。也不太在镇上出现。在人群后退的过程中,他们几乎都站在了最前面的一排。
路晓驿看到这几双眼睛,心里不寒而栗:在这样一个混乱的现场,能够维持秩序的警力实在太有限。如果骚乱起来,人群再像回潮一样前涌,局面实在太难控制了。如果现在自己手里有一把手枪,情况会好一些;如果他的身边再有几个战友,那么情况也不至于糟到什么地步。可是这里非伤残,即老弱,再有人混在人群中做点儿什么,情况很难控制。
想到此,路晓驿急急地在周边寻找龙飞,与老师交流一下这个情况。可是,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过于把注意力放到朱娇娇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原本与他并排站着的龙飞不见了,与龙飞一起不见的,还有灭火总指挥朱孝廉和刚刚苏醒过来的龙晓菲。
环顾四周,路晓驿发现在自己的周边,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娇娇的朱砂和不知所措的朱石夫妇,天华道人也不见了。路晓驿再也不敢怠慢,急步跑到停在五六米开外的消防指挥车。在那里,他仍然没有找到龙飞和其他人。几个武譬战士正在车边收拾水带和水枪。路晓驿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资格发出命令,便拉起两个武警的手臂,向他们大声喊道:“你们两个,跟我到那边去!维持现场秩序。不能让人群发生骚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救人现场,也不允许……”
正待往下说,路晓驿的眼前忽然一亮:他的救兵来了,一队着正式警服的队伍列着队走过来,在他们经过的地方,都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并且在警戒线边上,每隔五米远,就有一名荷枪实弹的干警守卫,将陶居的前门、后院统统围了起来。
“哪里来了这么一支队伍?还都是些陌生面孔?”
路晓驿正在暗自思忖,有人爬上院子里高大的皂角树,从楼里扯出一根长长的电线,在皂角树上悬起一只明晃晃的大功率电灯,把四下照得通亮。
在明亮的灯光里,人们能看清楚:陶居里面的残火也已经灭掉。刚刚为了消防车能得以进入,大门左侧的墙已经被推倒了大半,里面的情形几乎暴露无遗。院子里面的皂角树已经被烧得只突兀地高挑着几杆粗一些的枝干,枝干在秋风里的叶子和小枝杈早巳被火舌吞噬个干净,不再有从前华盖一样的树冠。树上的六角宫灯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个金属构架。朱石的大理石工作台被搬到了院子中央水泥砌筑的花坛上,一张被烧得半焦的椅子也靠在了工作台边。
金镇长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出现在院子里。三人径直走上花坛,又借着椅子登上了工作台。
金镇长开始用高音喇叭向人群喊话:“朱家镇的父老乡亲!你们受惊了。我先做个检讨:由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致使我们的小镇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的命案。作为一镇之长,我有着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今天省公安厅特别派来了一个大队,为我们保驾护航。朱老先生的家失火,损失的不仅是朱老先生一家人。我代表政府部门,向他表示同情,同时也表不:朱老先生是我们朱家镇的名流,是我们镇的骄傲。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朱老先生尽快挽回失火给他带采的损失。”
“什么失火?分明就是纵火!”
人群中,一个一身缟素的妙龄女子分开众人,怀里还抱着一只紫砂茶壶,径直走向朱砂。“林莎莎?‘半生月’?”
那女子走到距离朱砂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朱砂就已经确定:自己并不是老眼昏花,从这女子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就没有看错,那女子正是从前在自己家里做过座上宾,而前不久被警察从湖水里打捞上来的林莎莎;她怀里抱着的,正是紫砂茶宴那一日大家品茗用的、自己的新作“半生月”。
朱砂一声高呼,昏倒在众人前。好在卫生院的医护人员就在他的身边,立即施救,又是拍打前胸、后背,又是打强心针,朱砂才长舒一口气,缓解过来。
朱砂的喊声让大家想起几天前在船家院子里林莎莎的尸体被人抬出去时的情景,顿时炸了营,纷纷夺路逃跑。这时候,院子里的高台上不知金镇长何时被请下去,换上了两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这其中之一正是龙飞,另一个道人打扮的人是天华道人。
龙飞站在高台上,举着高音喇叭:“朱家镇的乡亲,不要慌!十几天以来,我们这个平时太太平平的朱家镇开始不断地闹鬼,连着发生命案。有人说这是鬼魅作祟。今天我有幸把一直让大家战战兢兢的鬼魅请采了,同时还请来了一位法力无边的道长,为人家驱鬼。有这么个道长在,你们还怕什么呢?来吧!林莎莎小姐,到我这里来,把你的故事说给大家听,好不好?”
这个“林莎莎”还是真听龙飞的话,款款地移向院子里面的花坛。长裙曳地,谁也看不清她是在像人一样地迈步走路,还是像鬼魅一样地飘。但是老者们还是看出了门道:她的身后,有长长的影子。在传说中鬼魅是没有影子的。人群中一阵交头接耳,刚刚的恐怖气氛顿时消散了大半。可是大家的好奇心还是很重:不知道这神探部长为什么用这个鬼魅打扮的人做法,做的是什么法?
那女子走到台前,对台上的龙飞说:“我想再等一等,等等欧阳姐姐!”
她的声音虽不高,还是被龙飞手里的扩音器传了出去。有些人明明听清了她的话,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左右的人寻证自己听到的内容。
不一时,从陶居小楼里又走出了一个同“林莎莎”一样妙龄的女子。大家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想尽快证实这个人便是“林莎莎”所说的“欧阳姐姐”。
这时扩音器里,龙飞说话了:“我们今天要请的人物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不管她们是鬼魅,还是神明,她们的口中有大家非常想知道的一些故事。她们与我们当中一些人是相熟的。她们的故事或许会说出一些惊天的大秘密,请仔细听。”
然后龙飞弯腰向着面前的人说:“欧阳小姐,你先来吧!”
“欧阳小姐!”人群里又像发生了强地震一样,一边惊呼着,一边拉紧身边的人,像是一松手,就会被那个鬼妹妹拖着进地狱一样。
“欧阳小姐”大大方方地登上了高台,咳了一声,算是让场内安静下来。便没头没脑地开始说了:“他们都是能人,进出陶居从来不用走大门,随时进出……我从采不知道,陶居里是那么不安全,不然我绝对不会同意在陶居过夜的……”
“欧阳小姐”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那位戴着面具的先生,我真的不明白:我从来没与你结过怨,你为什么非要杀死我呢?你与朱老先生有仇,大可以杀他来泄愤,为什么单单选上我呢?”
说着,那“欧阳小姐”看了看龙飞。
人群里开始有人往外走了。龙飞接过喇叭,低声地说:“这故事刚刚讲了个开头,你们没有兴致听到结果吗?现在让天华道长给大家讲讲道家关于鬼魅是怎么在我们的心里产生的,相信大家会有些收获的。”
龙飞将喇叭交给了天华道人。
天华道人一只手接过喇叭,另一只手臂甩起宽大的袍袖,背到了身后:“我道家从来尊崇自然,我道家祖师老子在道德经里说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二,三生万物。’这鬼神嘛……很多人都说它不在万物之列。我认为,这,也是包容、囊括在万物之中的。就比方说,我们阴阳相和产生了生命,就有了生,生命的欲望,欲望之膨胀,就产生邪念。邪念驱动身体,就会有罪孽……”
天华道人的谈天论道被台子下面的骚动打断。五个被铐成一申的人低头站在台前。龙飞正一个一个地仔细端详着这几个人。
人群不再听天华道人论道,而是交头接耳,辨认着台前的五个人是谁家子弟。
这个时候,派出所的周勤所长登上高台,从天华道人手里接过喇叭,向人群喊话道:“众位,今天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先把天华道人的道理放在心里揣摩一晚上,如果大家有兴致,明天再请天华道长给我们开坛说道。现在都散了吧!我想我们朱家镇近一个月以来的噩梦就快结束了,你们也看到了,所有的鬼魅都被我们警察抓到案了。请大家安心休息,安心搞你们的生产和生活,不要再谈论什么鬼魅索命了。从此以后我们的日子又会像从前那样太平祥和了。”
众人散去。
最后离开的,当属路晓驿。
安排人把朱娇娇抬上卫生院的急救车,又带人在院子里四处搜查是否还有没有完全熄灭掉的火点,等他回到香榭的房间里,龙飞正与龙晓菲有说有笑地谈着刚才鬼魂回陶居的事。见路晓驿进来,龙晓菲将手里那套刚刚脱下来的白色衣裙比在自己身上:“你看我像不像林莎莎?”
路晓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鬼是你啊?”
龙晓菲收住笑容,一脸嗔怪地说:“说话也不知道拣句好听的说,你才是鬼呢!如果刚才没有我,能把那帮虾兵蟹将一网收拾得这么干净吗?”
路晓驿感叹道:“这应当完全归功于老师的这神来之笔!如果今天下午的那一招叫‘打草惊蛇’的话,这一招该叫‘惊蛇出洞’了吧?”
说笑间,路晓驿突然想起一件事:“老师,鬼魅到案,为什么不突审呢?”
龙飞笑了:“今天惊出洞来的,还都是些小蛇,没什么好审的,交给周勤他们审去吧。我们还有大事要处理。我相信,用不到明天上午九点,大鳖就会自动跳出水面了。我们等着好戏看吧!噢!对了,那个朱娇娇怎么样了?”
路晓驿不好意思起来:“处理好陶居那边的事我就回来了,不然不成了‘重色轻师’了?”
龙晓菲走去给路晓驿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没想到你小子还蛮痴情的呢!你也不用去看!我知道她被人灌了十几片安眠药,不到明天早上,且醒不了呢。你小子这回可真要好好谢谢我了。如果今天没有我,你那心上人早就葬身火海,一命归西了。”
路晓驿忙问道:“我真是佩服你,丢了三天了,把老师急得整天没着没落的,没想到你跑到那火海里玩了一圈?你怎么会到了陶居,又能把朱娇娇背回来的?”
龙晓菲伸了个懒腰:“还是等明天你的娇娇小姐醒了自己跟你说吧,我要睡觉去了!”
说完,她走出门去。
刚刚还在火场上忙里忙外、生龙活虎的路晓驿,在一旦战斗结束后,回到房间里,便浑身的不得劲,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个病人。龙飞对自己这个能干的学生关爱有加,又递上开水和药片:“快吃了药,睡一会儿吧!说不定下半夜就有恶仗要打呢!”
路晓驿很是顺从地躺下了,突然又想起什么:“朱老先生和天华道人住哪儿了?”
龙飞真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妥善安置火灾灾民是政府的事,这也不是我们这些警察该管的呀!”
路晓驿还是不放心:“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是要帮帮忙的!这回家也烧没了,到了无处安身的地步,如果没有人关心,岂不是很惨?”
“说乡里乡亲,不如说他是朱娇娇的爷爷。放心吧!镇政府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丁,就住在我们对面的那个楼上。这回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吧?”
龙飞自己也发现:不知是因为老了,还是因为与路晓驿在一起生活了这几天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他格外眷顾这个学生,甚至有些像哄自己的孩子。对于自己这样的情感,自己在心里解嘲似的安慰说:自己的退居二线,标志着自己从一个神,做回了人。既然是人,就会有各种各样属于人的情感。鲁迅尚说过“怜子为何不丈夫”的话,何况于我?
路晓驿躺在床上,睡又睡不着,只好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此时龙飞也没睡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停在了大约龙晓菲房间门口的位置。门被叩响了。
龙晓菲的声音显得非常烦:“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敲门?不让睡觉了?”
门外是一个刃人的声音:“龙大夫,我们家有一个产妇,要生孩子了,您能不能去帮帮忙?”
“生孩子?生孩子去卫生院哪!找我有什么用啁,我又不是接生婆。”
“卫生院太远了,我们家的人恐怕经不起那么远的路了。龙大夫,您就少休息一个小时,我们全家都会感激您的。”
半天没听见龙晓菲的声音。一会儿,龙晓菲开门的声音:“你家在哪儿啊?我最怕走夜路了。这隔壁房间里住的是警察。你去求他陪我去一趟吧!不然我真的不敢去。”
听到这儿,路晓驿起身就往外跑,被龙飞拉住,并示意他不要说话,好好听着。
那男子又说:“这大半夜的,不方便打扰他们吧。你与我一起去,等完了事我再给你送回来,保证你安全还不行吗?”
龙晓菲犹豫了一下:“那好吧!我们现在可得说好,我不用你感谢,只是不要让我出什么危险才好。”
随后,门被“咔”地锁上,两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确定外面没有人听到以后,路晓驿急急地说:“老师,我们住的楼不是有‘服务员’看守吗?这个人怎么也没经服务员通报就闯进来了?我看来者不善,这样龙晓菲不是太危险了吗?”
龙飞一笑:“刚刚你们周所长都已经说朱家镇恢复平静了,还要人通报干什么,让我给撤了。”
路晓驿听出龙飞调侃的口气,可是放心不下龙晓菲。没等他再开口,龙飞明白路晓驿的心思:“放心吧,她受过专业训练,吃不着亏的。你再耐心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未落,走廊里传来龙晓菲高跟鞋的声音。声音直接到了他们的房间门前。路晓驿不等来人敲门,一步窜过去拉开门。
门外正是龙晓菲。她大步走进房间,大笑起来:“那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刚走到门口就要用迷药捂我的嘴。他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让我一脚踹倒,手铐早给他准备好了。”
龙飞的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好样的!人你给放哪儿了?”
龙晓菲喝了口茶:“扔给门卫室里的陶警官了!”
接着龙飞又问道:“外面没有他的同伙接应他吗?”
“有!在他进来的时候,那个同伙就被欧阳姐姐控制起来了。”
路晓驿越听越糊涂:“谁是欧阳姐姐呀?什么同伙不同伙的,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呀?”
龙飞并不回答路晓驿,又问龙晓菲道:“刚才你有没有问,卫生院那路人马有收获没有?”
龙晓菲幸灾乐祸地看了路晓驿一眼:“有!欧阳姐姐说,那边也是两个!”
路晓驿悻悻地走到一边:“看你们这样子是把我开除了?”
龙飞笑着看了一眼路晓驿,又转向龙晓菲:“挺大小伙子,这也生气?行了,我想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睡个安生觉了。快回去睡吧!”
龙晓菲还想跟路晓驿说点儿什么,龙飞示意她离开:“他生气,就让他气好了。自己不开动脑筋想想,还怪人家不告诉他?你睡去吧!”
送走龙晓菲,龙飞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路晓驿见龙飞根本没有向他解释原委的意思,便不知所措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上好的烟,又不声不响地走到茶几边取来火柴,一并递给龙飞。
龙飞还是没有沉得住气,笑了笑:“早这么会来事儿,不早就告诉你了?”
路晓驿转忧为喜:“听你们两个人的意思是……战果又扩大了?又抓了四个,算上刚才在陶居抓的那五个,一共九个了?”
“还不止哪!”龙飞得意异常。
“在陶居起火之前,省厅的机动大队已经控制了陶居周边,那个纵火的家伙刚刚点着火,就被抓了个现行。”
“可是,火后来的确是烧起来了呀?”
“那是省厅的机动队点着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
路晓驿脸上露出鄙夷:“哪有这样拿人家的家产引蛇出来的?代价也太大了。不用烧房子,我们还不是可能通过审讯那个纵火者来扩大战果,不是一样能达到目的吗?”
“本来我也不主张这么做,可是省厅的同志说,他们可以不烧到房子的本体,只是引燃他们故意放置的柴草。我们当时就怕这个计划在你这儿通不过,再引出什么枝节,事先才没对你说。你看看,真让人猜着了,你还真是这么想的。怎么着?你想到朱家做招赘女婿,这陶居连着你的心了?明天一早,我们如果有时问,我一定带你去查看陶居的火灾损失。不要说财政会拿出这笔损失费,补给朱家,即使得不到这补偿款,能避免再发生命案,我想那朱砂老爷子也不会计较这点损失的。到了明天,我们就能让他们父子摒弃前嫌,又能让陶居恢复安宁,这难道还不值得吗?”
这一夜,龙飞看着路晓驿沉沉地睡去,他躺在床上没有合眼。清晨四点多,他听着路晓驿起了床,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踮起脚尖走出门,小心翼翼地带上门,下了楼。龙飞心里明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去卫生院去看朱娇娇小姐。
镇卫生院坐落在朱家镇的中部,是一个竹林环抱的庭院。别看这个卫生院只有十二个排列成两排平房里的病房,可是对于有几千人的朱家镇人来说,这可是不可或缺的。得了小病可以在临街的门诊部挂个号,开点药吃;如果有了大一点儿的病,就可以住进这竹影斑驳的小院,享受同样是乡里乡亲的医护人员的照料。早晨可以到竹林里走上一走,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气,小孩子还可以在竹林里找到突然冒出地面的青笋;爱动的孩子可以在这里捉到绿得像新发竹叶一样的螳螂。
路晓驿进了这小院,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一身白衣白裤的天华道人正教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打太极拳。
问清护士,路晓驿来到了朱娇娇住的四号病房。朱砂正坐在朱娇娇的病床前,董宛君正忙着收拾桌子上刚刚被护士换下来的点滴瓶、管。
同病房还住着一个病友,正坐在病床上看书。不过看这个人面色红润,一点儿不像有病的样子,凭经验,路晓驿认定,她是警方派来给重要证人朱娇娇做守卫的。
朱砂见到路晓驿,站了起来,把路晓驿又推回到病房外:“娇娇还没醒,医生说她不过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要再过几个小时才能醒呢!”
“朱老先生,您这是一夜没睡?”
朱砂笑了笑:“我也是才来的。昨天晚上我来过一次,被朱石他们两口子劝回去了,在招待所的西楼里将就住了一宿。”
二人随便走到了院子里,远远地看着天华道人的一招一式。朱砂不无抱怨地接着说:“这不,一大清早,天华道长就嚷着要过来。看娇娇没醒,他却没事人似的,在院子打起他的太极拳了。”
路晓驿倒是颇欣赏天华道人的拳式:“朱老先生,听说您与这天华道长交情深厚。经过了这次大动荡,您不妨劝这个天华道人搬到这镇上来住。那个三清观离镇上实在太远了。真是有点儿什么事,救助都来不及。”
朱砂笑了笑:“我也正有此意。如果他的三清观真的已经被洗劫,那么他就更没的选择了。”
路晓驿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朱老先生,我还有事,要先走了,等朱娇娇小姐醒了,替我问候她。”
正在这时,龙晓菲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迈着轻盈的步子走来:“你们谁也不用在这儿等,都回香榭的餐厅吃早饭去吧!今天的饭食会非常丰盛的。等朱娇娇醒了,自会有人带她去的。你们先去那儿等她吧。这一点我保证。”
朱砂还想说什么,路晓驿拉起朱砂的手臂:“在医院,听医嘱。我们就走吧!您的身体也是重要的。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儿行?”
路晓驿又叫上天华道人,一道回香榭去了。
今天,招待所的餐厅不同往夕寥落、清净的景象。几乎每张桌子边上都坐着人。对于朱砂来说,大部分都是生面孔。路晓驿也不认得几个。四下找了半天,路晓驿才在靠近里面的主桌找到龙飞。所谓主桌,就是接近主席台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是整间餐厅的中心。平时这里没有多少人,也就不讲究什么主桌。
路晓驿拉着朱砂,天华道人跟在后面,三人就在龙飞所在的桌边坐下。这个时候路晓驿才看清:在这张桌子上与龙飞一起进餐的,还有四个人。其中两位他是认识的,一个是金镇长,另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周勤所长。如果这顿饭放从前,路晓驿一定会因为他与周所长的地位悬殊而避席的,但自从出了“搜查事件”之后,路晓驿对这个周所长充满鄙夷。所以也就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龙飞的身边。在座的另外两个是路晓驿不认识的,但是从衣着来看,他们都是警界人士。
龙飞等路晓驿坐下,乐呵呵地对其中一个挂着一级警督警衔的人说:“洪厅长,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要的人。来,路晓驿,认识认识你的厅长,这是你们省厅主管刑侦的洪厅长。他旁边坐的那一位是省武警总队机动大队的霍队长。”
路晓驿站起来,向着这二位非常谦恭地敬了礼。
吃饭的过程中,金镇长和周勤都没有说话。在金镇长把最后一门包子放进嘴甲,一边站起来告辞时,龙飞放下筷子:“金镇长,不要急着走嘛!我们还有菜没上来呢!”
随后向门口一挥手。
大家向门口望去。
周天筠戴着手铐,由两位女警押解着走进来。
龙飞站起身,站在了主桌前面的小型台子上:“诸位,今天我们就把这个餐厅当做消息发布会的现场,来说说那几起案子,那儿起闹得我们朱家镇鸡飞狗跳的案子。”
龙飞从女警手里拉过周天筠,也站在台子上:“想必大家都认得这一位。这是我们朱家镇实际上的第一夫人。因为朱砂老先生德高望重的地位。大家可能不理解:为什么这位第一夫人戴着手铐?我可以告诉大家:昨天夜里,她向警方自首,说她就是谋杀欧阳婷的凶手。我们有笔录,我们也报请了有关部门,对她实施了拘留。所以她现在站在这儿,是一个谋杀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据她自己交待:由于不能明说的原因,她对那死者欧阳婷恨之入骨。所以在她知道欧阳婷要来参加紫砂茶宴以后,就做好准备,准备在茶宴结束后结束她的生命。
“她有意把欧阳婷安排在了离朱砂老先生卧室隔壁的客房里。在紫砂夜宴结束,人声初定以后,她装作给欧阳婷送水为由,进了欧阳婷的房间,见欧阳婷已经睡下,便走到欧阳婷的床前,用她纤细的手,扼住欧阳婷的脖子。欧阳婷就这样在睡梦里去了另一个世界。
“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死者欧阳婷的尸体上得到了印证。欧阳婷的脖子上的确有被人掐扼的痕迹。
“有人会据此推断,接下来一连串的凶杀都与这个案子有关,都是一人所为。我也相信这一点。”
这个时候,周天筠痛苦而又绝望地喊了一声:“不是这样的,其他的人都不是我杀的。”
这一声凄惨的喊叫,刺痛了一个人的心。这个人就是刚刚闻讯赶来的朱石。他冲到周天筠的面前,护在了周天筠与女警的中间:“我能为我母亲作证:林莎莎失踪和船家被杀的两天里,母亲一直在她的佛堂里打坐、念经,她没有出去过,更不可能杀人!”
不等龙飞发话,女警们拉开了朱石。
龙飞继续说:“我们来继续分析,林莎莎在经过警方盘问之后,回到了朝音寺的角楼。可是多年不敲的钟却不敲自鸣了。这钟就在林莎莎房间的楼上。在这样的钟下生活绝对不是一个常人能够忍受的。我们知道:一口两米门径的大钟,没有人敲是不会鸣响的。这必是有人所为。我们且不说这人是谁,且说此人此举的目的,只能是赶走林莎莎,赶走欧阳婷凶杀案的一个重要证人。
“事实上此人的目的确实达到了。林莎莎仓惶出逃,在码头上被警方截回。
“在凶杀案发生的第二天晚上,金镇长就在这个餐厅里,也是这张桌子上,安排了一场压惊宴。桌上的客人有派出所的周所长、朱砂老先生、朱炽老先生、何画家、朱石、林莎莎,还有我本人。林莎莎在参加压惊宴的过程中,无意中说出她在凶杀案发生的那一夜睡得不好。这一点被凶手知道,便误以为林莎莎见证了凶杀的过程,而有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敲打凶手,于是林莎莎便成了凶手的新目标。”
这个时候,台下有人窃窃私语:“周天筠并不是这场压惊宴的客人哪?”
“说得对,周天筠那一天的确不在压惊宴上。她也无从知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
下面有人在说:“朱砂和朱石都有可能回大与周天筠说起这个事啊!”
龙飞故意扫视整个餐厅里每个人的表情。
餐厅原来的鸦雀无声被一片争辩的声音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