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凌晨十二时许,欲横越东京都K区二丁目十字路口的石桥三丁目东亚女子大学三年级学生菅野洋子(二十一岁),遭到由S区森上一丁目浅野人造所驾驶的计程车撞伤后随即死亡。浅野因业务过失致死,遭警方以现行犯罪名逮捕,目前正接受城东警察署调查询问。
那个男人是看了十四日的早报后知道这起车祸的。
起初他只是看了标题。在社会版左下角角落,仅小小的篇幅报导了“女大学生惨遭计程车墙死”的新闻。原来不经意地漏看了,过不久才注意到这则新闻的涵义。他慌张地重看了一次,待确认内容以后,才慢慢地折叠起报纸,拿下眼镜揉揉眼睛。
名字没错,地址也相同。
伸手去拿另一份经济报,打开社会版,在版面上同一个地方,同样的车祸报导仅多写了两行。多出的两行是因为加了城东警察署就计程车司机是否闯红灯进行调查一事。
为何会发生此事?
他摇着头,继续凝视着冷淡成排的活字。为何会发生这种不公平的事。
他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他那晚起的妻子踩着尚未苏醒的步伐走下楼。男人心想,她如果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会怎么想?
股票下跌了吗?客户发生什么事了吗?车祸?很亲密的人死了吗?妻子会这么问吧。也会问,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吓人?
他无法对任何人说出理由。
他离开餐桌,在见到妻子前走出客厅,进到盥洗室,转开水龙头。从水温可以预知季节。用手掌掏起水,水冰凉得让人发麻。那种冰凉,和封锁在他记忆深处的那天早晨的雨一样。
洗了几次脸。抬起滴着水的下巴,看着漫布水雾的镜子中,自己的脸色苍白。
传来电视声。是妻子打开的吧。用着足以和电视声混淆的、极轻的声音,他又一次嘟囔着:
“不公平。”
用毛巾擦乾脸,他通过传来咖啡香的厨房,走上楼。进到书房,关紧房门,拿出书桌最下层抽屉的钥匙,打开抽屉。
抽屉最里面,收着一本蓝色封皮的相簿。他取出相簿,打开来。
里面贴着三张栢片。一张是一个十五、六岁,穿着学生制服、肩上挂着背包、脚踩在自行车踏板上的少年的相片。另一张是同一个少年和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年轻女性并肩走着。第三张相片拍的是一个正在清扫一辆墨绿色汽车——个人计程车——身材结实的中年男子。那少年在相片一角,手里握着喷着水的水管,做势要对着男人喷洒,两人都笑着。
男人翻着相簿。
再下一页,只贴着一张相片。是一个穿着像烹饪服似的白色工作服,头上包覆着白色布巾,左手拿着木盆,右手拿着刷子,年约三十岁女性的相片。那表情,看来像是突然被拍照吃了一惊似的微笑,眯着眼睛。不漂亮但丰腴的脸部线条显得很温柔。
男人凝望着女性的相片。然后,再翻开前面一页,望着少年的相片。
男人用和刚才一样轻微的声音,像是对着相片说着:
“守,出了大事了呢。”
相片里的人报以微笑。
同一个早晨,在东京另外一个角落,有个注意到同一则新闻报导的人。
是个年轻女孩。她不常看报——甚至在这件事尚未开始以前从没订过报纸。但现在,最先看社会版成为她每天早上的功课。
她重复看了三次同样的报导。看完后,点上烟,抽得很慢,手颤抖着。
抽了两根烟后,她开始换衣服。上班时间到了。
她选了件鲜红的套装,仔细地化了妆。检查了门窗,把壶里剩余的咖啡倒进流理台内,冲动地抓起桌上的报纸,紧握着走出房间。
走下外楼梯,正在清扫门口的女性向她搭腔。是房东的老婆。夫妇俩住在楼下,对钱虽然计较,对其他事情倒不罗唆,这里的公寓住起来可说是很舒服。
“高木小姐,昨天你不在的时候,有你妈寄来的包畏。昨晚你回来得晚,没来得及交给你。”
“就先请放着吧,今天回来后我会来拿。”她回应着,快步走过。
“唉,”停下手里的动作,房东太大握着手中的扫把自言自语地说:“至少说声谢谢也不会怎样吧。”
她再张眼一望,只见高木和子已穿过公寓前的马路,小步跑向车站。手中紧捏的报纸,就随手扔在半路上垃圾回收车前那堆积如山的垃圾中。
“真浪费!”
房东太大皱眉哼了一声,又回头扫地去了。
大约同一个时间,另一个不同的地方,一样的报导被摊开来。宛如漂白过的白皙、瘦骨嶙峋的手,正拿着剪卫男那篇报导。
剪完以后,白皙的手把剪贴簿拉近,仔细地将剪报贴上去。
加藤文惠、三田敦子、营野洋子。
三则死亡报导并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