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这句话并不是比喻。并不是“跟死了一样”或是“心死了”这一类意思——
我死了。
我现在已不是“生者”,而是“死者”。这件事不会有错。
今年春天——五月上旬的某一天,我确实死了。
呼吸停止心跳停止,脑部活动永久停止……我于是,便成了这样子。成了不拥有作为生者的实体,只剩下叫做“我”的意识(——灵魂?)的存在。——成了所谓的幽灵。
我死了。
那是五月初,黄金周临近尾声那会儿。日期是五月三日,星期天。——是我二十六岁生日。
在这天晚上,时刻是八点半过后。我记得天空中隐约挂着一轮朦胧的半月。
我死了。
那时的场面——自己刚好丢掉性命的那一瞬间,或是在那之前不久的情景,这些我能清晰地回忆起来。作为一幅带有若干声响、人声的鲜明的“画”。
地点在家中。从二楼到楼梯井,在这宽广的空间里……
是在我长年以来一个人居住的“湖畔公馆”的那个大厅。我与月穗从以前开始,就将位于整幢建筑靠正门口那一边的中央的,兼作楼梯大厅的这里,称作“正面大厅”。
我倒在这“正面大厅”的乌黑坚硬的地板上。——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裤子。好像有点像是中学生或高中生的服装。
身体仰卧。弯折成变形的角度被甩出去的双手双脚。就算想要活动手脚,也已经完全不动了。
脸朝着正侧面。与手脚一样,也完全活动不起来。是脖子的骨头出了什么问题吗……然后,还有血。
头部某处破裂而喷出来的血,把额头和脸颊弄脏成了红色。地板上呈扩散状地渐渐形成着血泊。——一目了然的惨状。
我在临死关头,用茫然睁大的这双眼睛看见了这幅“画”。——话虽如此。
一般来考虑,不可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见自己的这种模样。其中有单纯的机关。
那时我看的,是贴在房间墙壁上的镜子。
是面比大人身高还要高的,四方形的大镜子。
那幅“画”——临近丧命时的我自己的模样——呈现在了那里面。濒临死亡的我的眼睛偶然捕捉到了这场景。
呈现在镜子里的我的,被血弄脏了的脸部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歪曲到变形并紧绷着的表情缓和下来,变成好像是从痛苦与恐怖与不安中解放而获得自由般的,不可思议又安详的表情……然后。
嘴唇,微微地。
微微地,展现出了颤抖一样的动作。这是——
是在说什么话吗。
对。在说什么话……但是。
这时候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以及说了什么,现在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感觉到了什么,在想些什么。——想不起来。
我听见声响。
被放在大厅里的年代久远的挂钟。传来了一声它的钟声。
是八点半。好像与它厚重的音色重叠一般——
我听见人声。
好像在小声叫喊的,某个人的声音。
叫着我的名字(……晃也先生)。啊……这是。
我一下注意到。
镜子里面的,自己逐渐死去的情景。在那角落,照进了发着声音的“某个人”的身影。那是……
…………
…………
……就这样,我的“生前意识”在这里中断了。经常被提到的灵魂出窍一样的现象并没有发生,不过我认为这一定是我的“死亡瞬间”。
至今还活生生地残留着的这“死亡记忆”的前后,尽是蔓延着浓雾笼罩一样的空白。就是说,连自己“为什么死了”和“死了之后怎么样了”都不明确。特别是“前后”的“后”这部分里面,与其说是“空白”……没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深不见底的虚无的……“死后的黑暗”。
就这样我=贤木晃也死了。
接着在那之后,我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的存在——所谓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