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希望我说出下错单职员的住址,但我没答应。严守纪律是我做事的原则。
然而,金子店长打破我的原则。
他抢过我身旁的公事包,擅自打开,掏出里头的文件。我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金子店长仿佛拥有独特的嗅觉,他粗大的手指上下翻舞,没两下就捻起一张纸,笑道:“有了,那家伙叫中野彻。这里有他的住址。”
或许我该高声抗议,对眼前的几个人大发雷霆,但还来不及发作,他们已鼓噪起来,连呼:“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现在就去?”远藤二郎似乎有些畏缩。
“二郎真君,当初可是你来找我们商量。凶杀案是大事,哪能挑什么黄道吉日?”
“这么晚,去了肯定会挨骂。”远藤二郎担心道。此时将近十二点,造访他人的家确实不太合适。这大概比擅自打开他人的公事包更失礼。
最后,我们还是起身走出店外。夜晚的冷风迎面袭来。
身旁的远藤二郎颤抖着望向我的公事包,低喃:“对了,真人的故事里,下错单的人叫田中彻。”
“现实里叫中野彻。”
“虽然不算正确,但颇为相似。”
坐上计程车的,只有我、远藤二郎及雁子。至于金子店长及看起来像服务生的男子,则选择留下。
“人数太多会吓到对方。”金子店长解释。为什么与我见面时就没这么贴心?我真是不能理解。
“现在是分秒必争,既然知道地址,还等什么!司机,快开车!”雁子气势汹汹地吩咐。我将文件上记载的地址告诉司机,只见司机冷淡地将目标地点输入导航系统。
计程车驶出后,雁子怱又开口:“欸,真人为何突然说出这个古怪的故事?”
“什么意思?”
“我搞不懂,他怎会对二郎真君大谈‘猴子的故事’,还声称是预言?”
“当时我挑衅地问他有何能耐,他便回答能预知未来。”
“他把从前读过的与潜意识里的欲望混杂在一起,化成故事说了出来?”
“我也摸不着头绪。”远藤二郎歪着脑袋纳闷道。
“这实在很奇怪,一般人实在不可能认为自己是孙悟空。他当真自以为是孙悟空?该不会是一种角色扮演游戏?”
“自以为是孙悟空?”我转头看着远藤二郎与雁子。
“咦,你还没告诉他?”雁子扯起嗓门,音量虽不算大,在车内却异常刺耳。
“我怕一开始就说,会给五十岚先生带来困扰。”
“即使不说,一样会带来困扰。”雁子应道。
我不禁苦笑,这句话说得真好。
“不过,你长得倒是挺像唐三藏。”雁子面向我,接着解释:“简单地讲,真人是个茧居族,有一天突然自称是孙悟空。”
“雁子小姐,严格来说他不是孙悟空,而是孙悟空的分身。”
“二郎真君未免太爱钻牛角尖。”
“真人自称是孙悟空的分身?”我问。
“五十岚先生,孙悟空的分身什么的,你一定觉得很荒唐吧?”远藤二郎窥探着我的神色。
“不,听来很有意思。”我说。
“看样子,你也是个怪人。”
“心理学家荣格的自传里,记录着一段有趣的插曲。”我提及那个关于荣格的有名故事。
“荣格?”雁子一阵愕然。
“有个女病人患了妄想症,自称是‘妖精罗蕾莱’,医生们都束手无策。荣格诊断后,发现那是有原因的。”
“自称是妖精的原因?”
“嗯,那原因就出在医生们说的话。”
“医生们说的话?”
“没错,医生们听完她的妄想故事后,多半会先说一句‘虽然我不清楚那代表什么意思……’接着才发表自己的看法。”
“咦?”
“例如,其他医生询问‘她怎么讲’时,听过妄想故事的医生通常会回答‘虽然我不清楚那代表什么意思,但她……’。”
“原来如此。”
“巧的是,有首名为〈罗蕾莱〉的歌,第一句正是‘虽然我不清楚那代表什么意思’。”
“那又怎样?”
“换句话说,女病人以为医生们在引用歌词,因而产生‘医生们把这句歌词挂在嘴边,可见我就是妖精罗蕾莱’的想法。”
“喔……”远藤二郎愣愣地应声。
“此外,女病人还曾自称是‘苏格拉底的代理人’。”
“那她可是个大人物。”雁子感叹道。
“医生们只当那是另一种妄想。”
“当然是妄想。难道这妄想也有理由?”
“荣格认为女病人想表达的是‘我跟苏格拉底一样受到不当批判’。”
“唔,听起来很有道理。”雁子语带钦佩。
“可是,真人真的自认为是孙悟空的分身,并非隐喻。”远藤二郎强调。他的语气虽委婉,但显然无法全盘接受我的说法。
“为什么他要当分身?当本尊不好吗?”雁子往奇怪的地方钻起牛角尖。
接着,远藤二郎向我简单叙述真人说的故事。孙悟空走失两只分身,一只变得异常巨大,另一只则裂成碎片,散落在各地。而分身的碎片之一,就附在真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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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