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便没什么长处。学业成绩普通,运动也差强人意,不过我喜欢画画。我不在乎画得好不好,只是喜欢随兴在纸上涂鸦。父母似乎颇乐见我这项兴趣。
上小学时,有一次我依着眼前所见,以水彩画下校园一隅,班导看了却大吃一惊。
“远藤,你画的图真劲爆。”
“老师,劲爆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糟糕还要糟糕。”
我明白这句话不是赞美而是贬低,心情相当沮丧。回家后,我将老师的话告诉母亲,她十分火大,对我说:“二郎,你的画很有味道,妈妈非常喜欢,以后要多画。”
在母亲的鼓励下,我对绘画的兴致丝毫不减,有时还会到美术馆欣赏大师们的作品。
大学落榜后,我进入美术学校就读,老师建议我到国外留学。
于是,我飞往意大利的威尼斯。罗伦佐是住我隔壁的室友,我会接触驱魔仪式全是他的缘故。
罗伦佐的父亲不仅是天主教神父,且是梵蒂冈官方承认的驱魔师。
这年代还有驱魔师?我满心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一定不信,看看这个吧。”罗伦佐将一卷录影带塞进机器里,按下播放键。
我以为会出现一丝不挂的意大利美女,但期待落空,流泄出的是画质不清的自制影片。
一个小房间里,神父和女人对望着。
女人以意大利语大声斥骂,陷入半疯狂状态。她一袭睡衣,没有化妆。神父朗读像是圣经的书籍,偶尔甩动类似化妆品的小瓶子,将瓶里的水泼在她身上,她便会痛苦地呻吟。
“瓶里装的是圣水。”罗伦佐指着画面,然后介绍神父:“这是我父亲。”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真是个奇特的父亲。
“我每天泡妞,逍遥地过生活,父亲却是律己甚严、备受尊敬的神父。”罗伦佐显然颇引以为傲。“这种媲美电影《大法师》的激烈对决其实不多,一般较像医生问诊。”
《大法师》影响我甚深。小时候的我,总以为“劝善惩恶”是所有故事的基本原则。在《大法师》里,首次看见好人没获得胜利,我受到极大的冲击。或许有人认为《大法师》的结局已算是好人得胜,但我无法同意。尤其是看完第三集后,这样的感觉益发强烈。神父不仅没打倒恶魔,还遭恶魔利用。那甚至不是平手,而是输得一败飧地,过度的震撼教我久久无法忘怀。我重看好几遍,试图麻痹当初的绝望感。
罗伦佐播放的影片,与《大法师》的剧情非常相似,我不禁脱口问:“你在骗我吧?”
“骗一个日本人相信驱魔师的存在,对我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能让女人更爱我?”
罗伦佐接着讲解他父亲的工作内容。我没主动问,他却说得欲罢不能。
“世上有恶魔吗?恶魔真的会依附在人身上作恶吗?很难以置信,对吧?其实我也半信半疑。”
“可是,你父亲不是驱魔师吗?”我有些困惑。
他愣了一下,回答:“是啊。当然,我并非质疑父亲是骗子。实际上,许多人因驱魔而得救,但我没办法百分之百相信。我假设过各种情况,好比……你听过安慰剂效果吗?”
坦白讲,我的意大利语程度只能勉强听得懂日常会话。罗伦佐的长篇大论,有一大半是我靠只字片语及他的表情推测出来的,或许不完全正确。
我大致知道何谓安慰剂效果。
简单来说,那类似一种催眠效果。医生交给病患一包粉末并告知“这药可以止痛”,其实只是普通的淀粉,但病患服用后竟感觉疼痛减轻。借由心理层面影响生理的现象,便是安慰剂效果。
“驱魔也一样。告诉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病患‘你被恶魔附身了’,然后进行驱魔仪式,病患就会相信恶魔已离开,症状随之减轻。”
听起来满有道理,电影《大法师》里也出现过类似的论点。
“所谓的恶魔附身,会不会是一种精神疾病?”我问。
罗伦佐用力点头,“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有些精神疾病会造成幻视。经过我深入调查,遭恶魔附身的症状与某些精神疾病的确有相似处。不过,从事驱魔工作的神父在这点上是相当神经质的。”
“神经质?”
“精神疾病必须靠药物治疗,驱魔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让病情恶化。”
“哦?”
“没错,神父们认为生病跟恶魔附身完全是两码子事。所以,神父们在进行驱魔前,必须再三确认那不是精神疾病。只有经过诊断确定并非精神疾病,才能举行驱魔仪式。”
“原来如此。”
“根据我的推测,遭恶魔附身的多半是感受性强烈,容易受外界影响,常常过于投入恐怖电影情节的人。”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看了恐怖电影,萌生佯装遭恶魔附身的念头?”
“不,或许他们真的相信自己被附身了。那就像一种自我暗示。”
看来罗伦佐对驱魔抱持相当程度的怀疑。
他承认驱魔有效,却不相信真的有恶魔附身这回事。
当时,我根本没料到会和驱魔扯上关系,只是闲话家常般随便听听。之后,我的心态彻底改变。
因为我见到了罗伦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