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尾在一车车厢外避过蜜柑,回到三车前方了。他从车厢外窥看门上的小窗,想要观察里面,结果门打开了。是门的感应器侦测到七尾的身体而开启了。就连这都让七尾觉得倒霉。出于经验,七尾知道要是逆势而行不会有好事,便悄悄闪进了三车。第一排座位空着,他在那里弯下身子,躲起来。
他小心不被看见,从前座椅背旁边探头观察前方,看到柠檬站起来。
他没睡。柠檬好像没有喝掺了安眠药的饮料。如果柠檬喝了睡着就轻松了,不过事情本来就不可能全照着希望进行。七尾并不失望。那原本就只是情急之下乱放的圈套,就算有几个失败,也没空让他沮丧。况且柠檬是昏倒在后面的座位。他会喝自己座位的饮料可能性很低。
七尾再一次看前面。
柠檬挪动身体。是设定的手表响了。“谁的电话啊?”柠檬埋怨。是我,七尾想要回答。是我放在地上的表。
自己那么倒霉,所以或许设定的表故障了,或是不应该没电的电池没电了,叉或者在柠檬发现之前被什么人捡走了,七尾想像了各种不幸,幸而没有变得如此。
他计算时机。
该什么时候站起来,什么时候穿过柠檬旁边?感觉蜜柑随时会从背后的一车折回来,七尾焦急难耐。
他浅浅地坐着,维持几乎要从座椅滑下来的姿势,最小限度地探出去头看前面。
吵人的闹铃声没有停。那样的话,柠檬会怎么做?他应该会去捡。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七尾看到柠檬站起来,移到后面的座位弯下腰。
就是现在。
七尾配合自己内在的信号站起来。他毫不犹豫地快步前进,迅速穿过走道。趁着柠檬在专心捡表的时候溜过旁边。屏声隐藏着气息。
离开三车车厢后,七尾吁了一口气。但还不能停步。他继续往前走。
穿过四车,接着离开五车时,他立刻拨打手机,按下手机中刚登录的狼的手机电话。通道吵得宛如哗哗流过的河川奔流,但他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听到了声音。他靠在窗边出声。
“你现在在哪里?你打算做什么?”对方立刻说。
“请冷静听我说。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七尾立刻说明。总之他想避免对方朝这里冲过来的情形。“我是拿了你们的行李箱,但那也是受峰岸所托。”
“峰岸?”蜜柑的口气显得惊讶。隐约听得到柠檬在旁边说什么。大概是在把七尾刚才说的内容转告给蜜柑吧。也就是说,蜜柑已经回到柠檬旁边了。
“我想如果我们敌对,相互攻击,就顺了峰岸的意。”
“行李箱在哪里?”
“我也正在找。”
“你以为我们会信?”
“如果行李箱在我手里,我早就在刚才的大宫站下车了。我和你们联系,纵然处境危险,却和你们谈判,并没有好处啊。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我们联手比较好,才这么拼命。”
“我啊,”蜜柑的口气很阴冷,感觉与柠檬的阳性氛围完全相左。或许他是城府深重,不轻易答应别人,重视逻辑判断的类型。“我死去的老爸交代过,不要相信在小说里使用大量诗意表现的作家,还有在对话里用什么‘纵然’的家伙。还有,也有另一个可能,也就是你不光是被委托抢夺行李箱,还被委托收拾掉我们两个。明明危险,却试着与我们联系,是为了接近我们,取我们的命。你会那么拼命,是因为那是工作。”
“如果我受托收拾你们,刚才柠檬兄昏倒时,我已经下手了。”
“你是不是觉得那样一来,要收拾我就麻烦了?你是不是打算同时收拾蜜柑跟柠檬两个?”
“何必那么疑种疑鬼呢?”
“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喂,你人在哪里?几号车?”
“我移动了。我不在‘疾凰号’,我移到‘小町号’了。”七尾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东北新干线的“疾风号”和“小町号”虽然连结行驶,但车厢里面无法互相往来。
“少扯那种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的谎。从‘疾风号’去不了‘小町号’。”
“有时候就算骗不了三岁小孩,也骗得了大人啊。”七尾听着手机,撑住摇晃的身体。震动变剧烈了。“可是你打算怎么做?咱们彼此能做的不多。”
“是啊,可以做的事没有多少。我们要把你交给峰岸。把错全推到你头上。”
“把弄丢行李箱的责任赖到我头上吗?”
“还有杀了峰岸宝贝儿子的责任。”
七尾哑然失声。刚才在附近座位听他们说话时,他就已经在猜了,然而一知道是事实,脑袋还是混乱了。
“我没说过吗?跟我们一道的峰岸的儿子突然翘辫子了。”
“那是什么意思?”七尾才刚说完,就想起跟蜜柑和柠檬坐在同一排的男子模样。那个人没有呼吸,一动也不动,分明是死了。原来那是峰岸的儿子吗?七尾一想到这里,浑身毛骨悚然。这辆新干线怎么会出这种事?他好想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个人泄愤一番。“那很糟糕呢。”
“果然很糟是吧。”蜜柑胡闹似地说。
七尾差点大叫“太胡来了”。不管是什么人,如果失去自己的孩子,都二疋会悲伤,失去理智。如果知道那是谁下的手,一定会气到以愤怒的烈火烧死那个人吧。而且如果对方是那个峰岸良夫,被他的烈火灼烧时会是怎样的痛苦,光是想像,就让人感到一股皮肤掀起,开始焦烂般的恐怖。“你们干嘛杀了他?”
此时车体猛烈一晃。不好,会跌倒——七尾踏紧双脚,倾斜身体以对抗摇晃,变成脸贴在窗户上的姿势。结果窗户玻璃外面有什么液体“啪”地附着上来。虽然不知道是鸟粪还是污泥,总之七尾被扑上眼前的物体惊吓到。他慌张地身子后仰,一声窝囊的“呜哇”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果然倒霉——七尾叹息。比起跌倒的疼痛,自己的霉运对他打击更大。
手机从手中滑落了。
路过的男子帮忙捡起。那名尽管缺乏生气却神清气爽的男子,是刚才在车厢里碰到的人、补习班的讲师。他人就在跌倒的七尾旁边。“啊,老师。”七尾不禁说。
男子捡起手机,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就把手机凑到脸旁,聆听传出的话声。
七尾慌忙爬起来伸手:“还给我。”“你总是很忙的样子呢。”男子一派轻松地说,把手机递过来。然后走进厕所去了。
“喂?”他出声。“手机掉了。继续说吧。你刚才说什么?”
电话里“啧”了一声。“峰岸大少不是我们杀的。他坐在位置上,不晓得什么时候死掉了。不知道是休克死亡还是怎样。听好了,不是我们干的。”
“峰岸大概不会信你们这套。”连我都不信了,七尾在心里接着说。
“所以才要把你当成凶手交出去。这样比较有可信度吧?”
“才没有。”
“总强过什么都没有。”
七尾叹息。他向蜜柑和柠檬提议联手,但如果不光是行李箱的事,还要共同承担峰岸儿子的死,就难说是个上策了。就像为了逃避窃盗罪,而向杀人犯提出“我们一起联手对抗司法吧”一样愚蠢。得不偿失。
“喂,怎么了?”蜜柑说。
“我没想到你们那边那么惨,正在吃惊而已。”
“不是‘你们’。这些全都是你干的,眼镜同学。”蜜柑笑也不笑。“你搞丢了行李箱,杀了峰岸的宝贝儿子。而我们收拾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峰岸应该会生气,但他气愤的对象是你。我们还有可能被称赞干得好呢。”
怎么办?怎么办?七尾拼命动脑。
“没那种事。总之,”他匆匆地说。视线转向窗外。玻璃上留着刚才飞上来的液状污垢。一污垢被新干线疾驰的速度压得变形,一点一滴地扩散开来。“总之,在这辆列车里彼此厮杀不是个好主意。你不这么认为吗?”
蜜柑没有回答。
眼前站着一个男人。刚才帮他捡手机的补习班讲师好像从厕所出来了。他用难以看出情绪的表情定定地看着七尾。
“如果不能联手,能不能至少缔结休战协定?”七尾介意着眼前的男子说。“横竖我也下不了新干线。咱们就这样安安分分坐到盛冈吧。到了盛冈站再做了结也不迟。”
“喀登”一声,新干线虽然短促,但剧烈地摇晃。
“两点。”蜜柑的声音冷冷地窜进耳中。“我有两点要说。第一点,从你的口气听来,你好像料准到盛冈再做了结,你就有胜算。”
“没有那回事。至少从人数来看我也屈居下风啊。二对一呢。”
“纵然是二对一……”
“啊,你刚才说‘纵然’。”
即使隔着手机,也听得出蜜柑轻笑了。“第二点,我们等不到盛冈。不在仙台把你交出去,我们就惨了。”
“仙台站有什么吗?”
“峰岸的同伴会到车站来检查。”
“检查什么?”
“峰岸大少是不是平安无事。”
“事情大条了呢。”
“所以我们得在抵达仙台之前把责任推到眼镜同学你身上才行。”
“怎么这样?”七尾说,在意起眼前的补习班讲师怎么还在原处?就像目睹小孩子恶作剧的老师没办法离开似地,他呆在原处。“对不起,可以先挂断吗?我马上打回去。”
“好,那我们会悠闲地欣赏景色,等你打来——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电话一挂我就去找你。”蜜柑以有些带刺的口气说,结果旁边插进柠檬的声音:“有什么关系?享受一下风景嘛。”
“反正都在同一辆新干线里,有什么好急的?到仙台还有三十分钟啊。”七尾说。
“我们没工夫悠哉了。”蜜柑说,但柠檬又烦人地插嘴:“有什么关系?太麻烦了,电话挂了吧。”
然后电话真的断了。
电话猝然挂断,让人感觉到交涉决裂的危险,七尾想要重拨电话,但又觉得蜜柑不是会贸然行动的类型。没必要慌。应该步步为营才是——他安抚自己,心想应该把事情一件件解决才好,然后他对着看他的补习班讲师问:“呃,有事吗?”
“啊,没事。”讲师好像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动。就像换了电池的玩具般僵硬地行礼。“刚才我捡起手机的时候,对方说了很可怕的事,我很在意,所以便沉思起来。”
“很可怕的事?”
“谁被杀了什么的。我觉得很可怕。”
大概是在讲峰岸的儿子那时候——七尾想起来了:“可是老师看起来并没有害怕的样子啊?”
“究竟是谁在哪里被杀了?”
“就是在这辆新干线里。”
“咦?”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师会怎么做?冲去通报列车长会比较好吗?还是全车广播?‘请问乘客当中有没有警察相关人员?’”
“那样的话,”男子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是宛如用手指一抹,就会溶于水中的朦胧笑容。“应该广播‘请问乘客当中有没有凶手’才对吧?”
这意外的回答让七尾笑出声。的确,那样省事多了。“开玩笑的啦。如果这辆新干线里发生那么恐怖的命案,我怎么能这么冷静?早就冲进厕所,闭关到终点站了。要不然就是抱住列车长不放。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要是做了什么坏事,马上就会演变成大恐慌的。”
才怪。事实上七尾就杀了狼,还跟柠檬发生格斗,列车里却一片宁静。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吗?说你一向很倒霉。所以我想会不会是那个法则。‘只要一搭新干线,就绝对会被卷人事件。除了想要被卷入事件而搭新干线的时候’。”男子一边说,一边朝七尾靠近一步。瞬间七尾感觉男子的眼睛突然伴随着魄力直逼上来。那就像巨木的空洞。自己和男子之间出现了看不见的巨木,树干上有两个空洞发出沉郁的光芒。感觉如果一直盯着看,就会被吸收进去,融入洞穴里的黑暗中。尽管满怀恐惧,七尾却深受吸引。七尾感觉到不祥的预兆。但他还是无法从男子的眼睛别开目光,无法别开目光这件事更加撩拨不祥的预感。“你也是,”七尾问。“你是,”他改口。“从事什么危险工作吗?”
“饶了我吧。不是的。”他轻笑。
“你的座位在四车后尾。厕所的话,四车跟三车之间就有。你没必要特地跑来这么远的厕所吧?”七尾以刺探的眼神观察对方。
“我只是搞错了。不小心走到前面去了。我懒得折回去,就来这边上了。”
“哦?”七尾仍旧怀疑地应声。
“我也曾被卷入过危险的事里。”
“我现在可是处在危险的漩涡当中呢。”七尾反射性地说,发现话语从自己的胸口一带滚滚而出。“一个狠角色的儿子好像被杀了。我并没有目击到,不过那个大少爷好像是在没人发现的状况下翘辫子的。”
“狠角色的儿子啊……?”补习班讲师自言自语似地说。
“没错。好像是不知不觉间死掉的。”
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尽管这毋宁是不该说出口的话,自己却滔滔不绝,让七尾心惊不已,却又闭不上嘴巴。或许这个人真的具有掏挖他人肺腑的力量。那说起来,就像是把他周围半径几公尺都变成纤悔室的力量。“不要对这个男的多嘴。”内心的忠告罩上了一层膜,但却没办法明确接收到。是他的眼睛的关系,他想。然而就连浮现的“是他的眼睛”的意识也罩上了一层膜。
“这么说来,我以前被卷入的那场骚动,也有个狠角色的长男被杀了。不过狠角色本人也被杀了。”男子说。
“那是在说谁?”
“我想说了你也没听过吧。不过他在那个圈子好像是个名人。”男子只有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变得痛苦。
“我不晓得你说的圈子是哪个圈子,或许是我也知道的圈子。”
“那个人叫寺原。”
“寺原。哦,他很有名。”七尾当下回答。“被毒死的。”他情不自禁地说出口后,才后悔唐突地说出这种事。
然而补习班讲师却一片淡然:“是的。父亲是被毒死的,儿子是被撞死的。”
“毒”这个字在七尾的脑中绽放出微光。“毒杀。”他呢喃,“蜂?”然后他如此自问。杀害寺原的,是被称为虎头蜂的业者。
“蜂?”男子侧着头。
“峰岸的儿子或许也是被蜂给干掉的。啊,难道你就是虎头蜂?”七尾忍不住指住眼前的男子问。
“看仔细,我是人呀。”补习班讲师大声说。“我是补习班的老师,铃木老师。”他自嘲地说。“蜂类是昆虫。”
“的确,你不是昆虫。”七尾也一本正经地应道。“你是活神父。”
被称做虎头蜂的业者究竟是怎样的人、怎样的风貌,有什么特征,七尾并不晓得。真莉亚会知道吗?他取出手机,就要按号码。抬头一看,男子已经不见了。自己刚才在对谁说话?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吗?七尾害怕起来,一边打电话,一边从门上的小窗朝五车看。结果他看见补习班讲师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不是幻影。
他把脸凑近车窗的景色,手机按在耳边。黏在窗上的一污垢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铃声响着,但真莉亚迟迟不接电话。感觉蜜柑和柠檬随时会从背后追上来,让七尾心神不宁,不知不觉间在通道上团团转。车厢与车厢的连结部分上下左右起伏,模仿爬虫类动作似地摇摆。
“你现在在哪儿?”真莉亚的声音这才传来。
“咦?”七尾禁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
“有耶。”他一片茫然。
“有?有什么?”
尽管是自己打的电话,七尾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黑色的行李箱就在眼前。就在车厢外的行李放置处,宛如打一开始就在那里似地,自然地融入其中。
“行李箱。”一直寻寻觅觅的东西过于轻易地现身,七尾完全没有真实感。
“行李箱?你说委托要抢的行李箱吗?咦?在哪里?真亏你找得到。”
“不是找到,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发现它就在眼前。就搁在一般的行李放置处。”
“你刚才漏掉的地方?”
“我第一个确认的地方。”
“怎么回事?”
“行李箱自己回来了。”
“就像自力回到主人家的狗?真感动。”
“是有人搞错拿走,又放回来了吗?”
“会不会是从你那里抢了行李箱,后来又怕了?所以决定还给你。”
“怕了峰岸?”
“或是你。‘没想到那个七尾也牵涉在里面,太危险了。那家伙简直就像专吸霉运的葫芦’。可是太好了。这次绝对不能再放开行李箱喽。然后在下一站仙台下车,就完工了。”真莉亚发自心底地吁了一口气。“虽然中间有些曲折,不过千钧一发,总算是成功了。应该可以顺利结束吧?”
七尾垮下脸来:“是这样没错,可是蜜柑跟柠檬很棘手。”
“你被他们抓到了?”
“是你叫我不要想东想西,直接去三车的。”
“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一清二楚。”
“好吧,就算退让一百步,是我叫你去三车的好了,我有叫你被蜜柑他们找到,陷入危机吗?没有吧?”
“不,你有说。”七尾豁出去撒谎。“我记得你是这样说的。”
听得出真莉亚失笑了。“嗳,可是既然都已经发生的事,也没办法了,也只能甩掉他们了。”
“怎么甩?”
“想办法。”
“就算你叫我甩,在新干线里也是有极限的。你要叫我一直躲在厕所里吗?”
“我想那也是一种方法。”
“要是他们地毯式搜索,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要把新干线的厕所硬是撬开,感觉也满困难的啊,应该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吧。躲着躲着,下一站仙台就到了。”
“到了仙台,走出厕所时被蜜柑他们埋伏,还不是一样完了?”
“那种时候,嗳,就靠冲劲想办法嘛。”
真莉亚的指示暧昧到根本称不上策略。但七尾觉得这点子倒也不算太离谱。厕所的出入口不大,可以在里面埋伏,加以攻击。不管是使用刀子还是狙击头部,无论如何,比起在宽广的地方对付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埋伏都比较有胜算。到了仙台,就可以出其不意地冲出厕所逃到月台——或许。
“再说,使用中的厕所或许有好几个。他们要一一检查,应该也得花上不少时间。运气好的话,到处都有人在上厕所,蜜柑他们光是要全部查完,可能也得费不少劲。搞不好在找到你藏身的厕所之前,车子就先到仙台了。”
“运气好的话?你在说笑吧。”七尾忍住笑。“你以为我是谁?对我来说,‘运气好的话’,就等于‘绝对不会发生’。”
“嗳,是啊。”真莉亚干脆地同意。“啊,或许也可以躲到车长室。列车长待的地方。”
“车长室?”
“要不然的话,绿色车厢前面应该有个叫做多用途室的地方。九车是绿色车厢,所以应该是那里跟十车之间。是可以用来给婴儿哺乳的房间。”
“我要去那里做什么?”
“如果你想哺乳,可以过去。”
“如果我想哺乳,我会过去。”
“啊,提醒你一声,你搭的‘疾风号’不能去‘小町号’哦。虽然连结在一起,可是车厢彼此不通,就算想要逃到‘小町号’也没办法的。”
“这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有时候就算三岁小孩知道,大人也不知道啊。啊,对了,有什么事吗?是你打来的吧?”
“对了,我都忘了。刚才你在电话提到虎头蜂吧?不是昆虫,是咱们业者里用毒针的那个……”
“杀了寺原的蜂是吧?有传闻说鲸跟蝉也是蜂干掉的。”
“蜂是个怎样的家伙?有什么特征吗?”
“我不清楚详情。我想应该是男的,但也有传闻说是女的。一个人或两个人。不过,我想外表应该不怎么醒目。”
那当然吧,七尾想。不可能一副昭告天下“我是杀手哦”的打扮。“或许我搭的新干线乘客里,有虎头蜂在里面。”
真莉亚沉默了一下:“什么意思?”
“不,我也不确定,可是有个人死了,毫无外伤,或许是被毒针刺死的。”
“可是干掉狼的不是你吗?”
“我不是说狼,是别人。”
“别人?什么别人?”
“还什么,就别人的尸体啊。”七尾实在不敢说出是峰岸的儿子。另一方面,“狼”这个名字却令他感到介意。
“我说啊,”真莉亚发出惊愕不已的声音。“我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状况,可是那是哪门子新干线啊?问题一大堆。”
七尾无话可答。他也有同感。蜜柑和柠檬、峰岸儿子的尸体、狼的尸体,全是些危险人物。“可是新干线没有错,全是我不好。”
“那当然了。”
“要是虎头蜂真的在车上,要怎么办?”
“最近都没听到这个名号了,我还以为他洗手不干了呢。”
听到这话,七尾的脑中闪过一个臆测。虎头蜂会不会打算就像过去杀害寺原那样,这次杀了峰岸的儿子,准备扬名立万?同时他又想起了狼。狼不是一直很仰慕寺原吗?
“毒针很痛的,你这个胆小鬼可能会被刺哭哦。”
“可是以前我家附近的老奶奶有糖尿病,我帮她打过好几次胰岛素呢。”
“打针是医疗行为,除了家人以外,应该是不可以帮人打针的耶。”
“咦,真的吗?”
“真的啊。”
“啊,这么说来,蜜柑他们的雇主好像也是峰岸。”
“咦?什么意思?”
“他们好像是被峰岸委托运送行李箱。”七尾说,匆匆说明自己的想法。“峰岸或许无法信任任何人。所以他利用好几个业者,制造出让业者失败的局面,想要立于优势。不晓得他是不想支付酬劳,还是打算找借口处罚所有人。”
真莉亚好像沉思了一会儿,“我说啊,”她开口了。“万一真是那样,不要勉强,或许投降也是一个选项。”
“投降?”
“对。也不算投降,就是放弃任务。就不要再抢行李箱了,把它交给蜜柑他们吧。相反地,请他们保证你的安全。蜜柑他们只要拿回行李箱,应该就不会计较了,而且如果峰岸在背地里策画什么,就算我们这边任务失败,他应该也不会太生气吧。只要放弃酬劳,向他赔罪,他或许会放我们一马。”
“你突然说这什么话?”
“我开始觉得既然是那么复杂的工作,趁早抽手,损失还比较少。”
事实上不光是行李箱,还有“峰岸儿子的死”这个大问题横在那里,但七尾不打算告诉真莉亚。那只会增加她的叹息和刻薄而已。
“我好感动。你竟然把工作摆旁边,担心我的安危吗?”
“我是说最糟糕的情况。如果你试过了,觉得还是太危险,也是有这样的选项的。工作不是不重要,还是第一优先。可是到了生死关头,那就没办法了,我是这个意思。”
“嗯,我懂。”
“你懂了?那首先努力设法弄出行李箱吧。要是不行,就再说了。”
“了解。”七尾挂断电话。
谁要努力,当然是立刻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