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直到今天,柳之濑是在忙碌中度过的……
五天之前,他向公司递交了急性肠炎诊断证明和请假条。肚子不好是事实,可并不怎么严重,不过,医生还是马上给开了诊断证明。
柳之濑决定今天先着手制造定时炸弹……
原来准备有六管炸药,为恐吓大江德治一家,放到他们院子里一管,还剰下五管。这种炸药牌号为“松”,其配制比例为:硝化甘油90~93%,弱棉药7~10%,是炸药当中破坏力量最强的胶质炸药。
柳之濑掀动壁柳上方的天花板,拿出一个马口铁大茶简,放到铺席上,夹在两膝盖中间,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从中取出炸药。
蓝色的包装纸上,印着“松”宇商标,纸外粘乎乎地,粘满了油状渗出物。这种状态人们称为“出汗”,证明存放过久,硝基已经开始分解,这种“松”牌炸药的缺点,是容易变质。
这种开始变质的炸药,对于震动、摩擦更加敏慼,所以操作的时候,务必格外小心。
把几张报纸重叠着铺在地上,在上面把炸药纸包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剥开。他舔了舔粘乎乎的指头,舌尖产生一股硝所特有的、带有剌激性的甜味。柳之濑曾经在哪儿听人说过,过去,煤矿有些矿工喝酒时,就把炸药故意搀到酒里。
柳之濑从书架上的旧书后面,拿出装在大信封里的电雷管,这是爆破力最强的十号电雷管。据说只要使用这种电雷管,连对震动反应迟钝、不容易引爆的硝胺类炸药,也会马上爆炸。
还有几种使用导火索的工业用雷管,作为定时炸弹使用不适宜,其缺点是:导火索更容要吸潮变质,定时发火装置复杂,点火后放出异臭气味,容易被察觉等。
柳之濑拿起一管炸药,用筷子在管口中心捣了一个洞,把10号雷管深深地插进小洞里,只露出连接导线,然后用雷管导线,绕着炸药缠了一层,绑得紧紧的,以防雷管从炸药中滑脱出来。
接着,他把这种带有引爆装置的炸药,放在雷管中心,把剩下的四管炸药,用麻绳从外边绑紧。这样,五管炸药可同时引爆,爆炸威力也就相应提高了五倍。
把炸药的包装纸剥开,这是这个目的。炸药这东西虽然听上去可怕,可也有微妙之处,由于一张纸而妨碍了引爆的事,也并不鲜见。
雷管炸药重112.5克,5管就重0。56公斤之多,如果在开阔的平地上爆炸,那还不要紧,在房间里等有限的空间里,就会产生可怕的破坏力。至少在五米范围内,一切东西都会被炸得粉碎。
当然,这并非是柳之濑自己的发明创造。尽管他是个爆炸狂人,可是,让他对这么幼小的孩子,使用定时炸弹,他心中还是有些沉重的。然而对方认为,这是计划成功的关键,强迫他这么干,他也只好违心地干了。不过,成功后会立即解除爆炸装置。还有补救的机会,他也就感到无所谓了。
再者就是自动定时开关。说起来:弹簧式滑动开关最为简单,使用也很方便。可是,这种型号都是单级发动,最大定时时限,只能有12个小时。要到事成之后,才解除定时装置,12个小时不管怎么考虑,都存在着不安全因素。万一发生不测,也许来不及赶到监禁的现场。所以,无论如何,至少要有20个小时的定时时限才行。
他决定使用双级发动的电子计时式定时开关,这是一种最大定时为22小时的、电动式定时装置。电流为12安培、电压为100状,可以产生足够的电流,使雷管丝极发出电火花。电源采用干电池,将爆炸装置放入空缝纫机油简里,用焊接锡箔密封好。这些都是对方的命令,这样做,就不用担心定时器秒针的声音被人听到,解除装置时,用罐头起子起起来就行了。
定时开关与雷管引线如何连接,这也是一个问题。万一定时开关失灵,在连接的时候,有电流流过的话,那么,自己就得粉身碎骨不可。因此,他反复试验了十几次,使定时开关在定好的时间里通电,直到确认了它的安全性为止。
定时爆炸装置总算做成了。他把装置装入盒子里,又藏到壁橱顶部的角落里去。按照计划,这套定时爆炸装置,在16日的凌晨两点安装启动,爆炸时间定在22小时后的午夜12点整。
下一步工作,就是把报纸上的铅印字剪下来,贴在两张信纸上。也就是说,他要用报纸上的字,拼成通信地址,以免留下笔迹。然而,这却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从那么大的版面上,挑出重要的字来,可比想像的要困难的多。由于找不到合适的汉字,他想甩平假名或片假名(假名是日语字母,平假名和片假名是两种不同的字体)代替,可是,字面的意思总也不通顺,只好再到其他报纸上去找了。
经过一香苦战,当秋日的暮色,渐渐笼罩了一切,屋里有些微暗的时候,信终于拼凑成了。
他离开桌子,打开电灯,然后洗澡、刮胡子、洗脸。平日他每次刮胡子,都要悲収自己长了一副难看的长相。不漂亮倒也不要紧,哪怕是有一点威严、或是有一点幽默感也就足矣!可是,镜子里映出来的,却是一副苍白的、干瘪的面孔。
因此,柳之濑对于自己这副与人无缘的面孔,一直感到很悲观。事实上他的确是光棍一条,在女人的眼里,柳之濑仿佛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然而,柳之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个女人,那就是留美。上次和留美是怎么回事呢?尽管有那种机会,可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种事。这说明自己只把她,当作了一个同谋者,而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女人。当时她表示出来的,肯定是对于30万元钱的一种职业性的媚态。如果把她当作女人的话,也许不至于受到她的嘲笑和讨厌,她会顺从地投入到自己的怀抱。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留美时的情景,那是他如约收到钱以后,开始物色合作者的第二天。一开始,他不敢涉足那些繁华热闹的场所,只是到郊区小镇上,那些生意萧条的地方转悠一圈。
那天,柳之濑来到铁路边上的一个小镇。这里的确非常冷落,只有一栋三层楼的信用金库,商业街也只有车站周围不大的一片。没有走多远,已经是昏暗的小胡同了,胡同口的电线杆上,写着各种招牌:“地毯、小吃店、獾……”、“情思……幽会洒吧……”、“越后小菜馆”……等等,胡同的入口处,有一个基督教传教所,他想,真是个奇妙的“花花世界”呀。
他走进胡同,在这些杂乱无章的酒吧间中,“情思”酒吧间的门面,要算是最破烂不堪的了。他推开那四角已经剥落的塑枓门走进去,果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在昏暗的灯光下,三个女人凑在柜台上玩纸牌,看到柳之濑走进来,便停了下来。
“啊哈,您来啦!……”其中一个女人从凳子上站起来。
柳之濑走刭屋子最里边的桌子边坐下,要来了啤酒和简单酒莱。女人往杯子里斟着酒,看了一眼柳之濑。柳之濑也瞟了那女人一眼。
也许是没有化妆的缘故,那女人微黑的脸蛋,看上去并不细润,她的脸蛋长得不难看,但总觉得不像是良家妇女;身上穿的毛衣和超短裙,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质地很差。无论怎么打扮,她总觉得有些寒酸相。她本人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显得有些拘谨。
“嗳,我喉咙有些干,让我喝点橘子汁好吗?”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柳之濑递来的烟说道。
“您随便,喝什么都行。”柳之濑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
“真的吗?”女人用眼角瞟了柳之濑一眼,似乎在说:这是个多么憨厚的客人呀!
“您叫什么名字?”
“我?……”女人睁大可眼睛,“我的名字叫阿翠。”
“阿翠……是真名吗?”
“哈哈……”女人又淡淡一笑,“您打听这个干嘛?”
“没什么……”
“不提这个了,先干了这一杯吧!……”柳之濑举起杯子,有点笨拙地呷了一口,又放在桌上。女人给他再添上酒,自己从柜台里拿来橘子汁。
柳之濑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柜台边女人们的眼光,都射向了这边,正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因此,他几次打算开口,但终于还是憋住了。
话卡了壳,他觉得十分尴尬。
真是个天赐良机!这时候,门外进来了两个醉客,整个小店和女人们,开始活跃起来,匆匆忙忙地接待客人,谁也顾不上注意柳之濑了。
想说的话可以出口了。
“阿翠,您想不想要30万元钱呀?”他索性单刀直入,低声对女人说。
“别戏弄我啦!……”女人想笑,可嘴角僵硬,笑不出来,“我可值不了那么多钱哟!或许,您要拍摄黄色电影什么的吧?”
“哪里的话!……”柳之濑赶紧摆了摆手,“不是那种风流的事,我只是想请你做我的助手,不过是一点小事啦。”
女人朝柜台那边唧唧喳喳的同伴扫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瞧着柳之濑问:“你的话,就像是突然用大捆的钞票,打别人的脸蛋似的,平时您也是这么样吗?”
“不,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偏让我干呢?”阿翠很不可思议。
“还是找个素不相识的人比较好,等到事情了结了之后,还是谁也不认识谁啊!”
“是什么怕人的事么?”女人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柳之濑问,“听您那么大的口气,让人怪害怕的,是贩卖毒品?还是……”
“不是!……”柳之濑又摇了摇手,杯中的啤酒连气泡也不冒了,“这件事我不想公开,所以,不能去求熟悉的人帮忙。”
“做这种事情,非得女人不行吗?”
“啊,是女人做的事。”
“您能不能再具体点儿吗?”
“这并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您先答应我以后再……不,也可以跟您说说,我是想请您照料一个孩子。”
“孩子?几岁啦?”
“已经上幼儿园了,时间一共四天,最长五天,也不是让你一天到晚,都在他的身边照料,有时去看看就行。给他做做饭,照料大小便、睡觉这些事。”
“那您找错门了!……”阿翠僵硬地一口回绝,“这种事情,您还是去求有孩子的保姆,或是家庭主妇好了!……”
“不用,这不需要什么育儿知识,也用不着去讨那个孩子喜欢,我需要的是那种冷漠的人,为了钱,对有悖于人情的事情,也要睁只眼闭只眼的人。”
“你是说我具备这一点吗?”
“据我的判断……是的!……”柳之濑点了点头。
“真不知怎么回事!”女人慢慢地说道,“您的判断倒是不错,我嘛,就是那么一种女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管。”
“太好啦!那我可以摊牌啦。”
“直说吧,您说的事情,是诱拐吗?”女人满不在乎地问道。
“啊……不,那……”
“好啦,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干就是了。”
“是,是吗?……”柳之濑吃惊地点了点头。
“我能坐到您旁边吗?”女人大胆地说。
“啊,请!……”
柳之濑刚刚挪开一点地方,女人就坐到了他身边,那富有弹性的屁股,故意紧挨在柳之濑的身上。
“阿翠这名宇,是做酒吧妓女时,我起的艺名,我的真名叫松永留美。”
“啊哈,原来是松永留美小姐啊!……”柳之濑将这个名宇,牢牢地记在心中,“那么,现在我就把钱给你。”
柳之濑说着,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了包在纸包里的30万元钱。松永留美向柜台那边迅速扫了一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穿着毛衣的前胸,示意柳之濑把钱,迅速给她放在那里边。
柳之濑将纸包从她的領口处塞了进去,手不由自主地顺势向旁边伸去。松永留美的乳房是那么丰满。抚摸起来沉甸甸的,是那么润滑。他想迅速抽出手来,可是,留美突然从上边用手按住了他。
“只要你喜欢,您摸我哪儿都行,没关系啦!”留美浪笑着说道。
“我们好像成了很好的伙伴啦!”
“好像是的。”
柳之濑抚摸着留美那松软的乳房,嘴唇慢慢凑到她的颈边。留美转过脸来,两人做了一个飞吻,柳之濑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
柳之锹刮完胡子,叠好桌子上那封信,装到西装的内口袋里;他又从抽屉里拿出钱包,点了点钱,和驾驶证一起放进了衣服口袋里。他关上灯,走出房间,把门锁好。邻室飘来了烧鱼的香味,传来了下班后,职员哄孩子的声音。他想,这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呀!……
然而在这小小的平安中,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来到停车场,钻进了红色轿车内。刚才那种讨厌的回忆,和自我厌烦感顿消,他觉得自己忽然变得那么高大,在这种如同自己的手足一祥,能够随意驱动的机械面前,在这绝对服从自己的“活机器”面前,他总是有这么种感觉。他索性把车体漆成红色,因为他想:哪怕在车身上,也要大胆地实行自己的主张。
柳之濑没有马上发动车,他陶醉在这种心情当中。他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着,直到感觉到这辆轿车,也同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时,才把车启动起来。
红色轿车很快驶进水沟旁边的小路,路很窄,刚刚能够错开两辆车的位置。汽车在缓缓行驶着,他把烟蒂弹出窗外,烟头郑出一道红红的弧线,“噬”得一声落到水沟里。
穿过松原居民区,车沿着日光街跑了不久,就汇入了七号环行公路上,那向远方延伸而去的带状灯流中。轿车向着西方,飞一般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