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查阅昨天的报纸。果不其然,报纸上登了一则短讯——爱知县安西市烟中一座名叫“CORPO福泽”的公寓七层,发现了女尸。我当即把此事告诉了御手洗,可他并未显出特别得意的样子,似乎这对他来说是情理之中的结果。御手洗问我死者是不是身材矮胖,可报道对其样貌只字未提。
“真让你说对了,御手洗君,我深感佩服!”我对御手洗说道。
“啊,是吗?”
说完,御手洗回到沙发上,拿起合上的书,手指放到书签上,准备继续看书。对他而言,短暂的头脑体操结束了,然而——
“嗯?怎么是两具。”我说道。闻声,御手洗又抬起了头。
报纸是东京版,所以报道很短。要是名古屋版的话,一定报道得更详细。报道的内容与御手洗的洞察毫无二致,但也有意料之外的内容,那就是安西市公寓中发现的女尸不是一具,而是两具。
两具女尸中,一具是案发现场的住户,名叫祖父江宣子,现年四十四岁,是一家酒吧的老板,未婚,膝下无子,单身度日。死因是被利刃割断颈动脉。室内还找到了行凶用的菜刀。
另一女子身无外伤,死因和身份皆未查明。但该不明女子穿的衣服上沾有祖父江宣子的血,故警方认为二人曾发生过争执。此案还在调查中。
我把报道给御手洗看过后,他对我说:“县警署或安西警署应该成立了专案组。咱们手里掌握了一些信息,若把这些信息提供给他们,不就能打听到现场的情况了吗?”
他又说:“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调查也在继续吧。倘若他们陷入了僵局,说不定就该咱们上场了,所以你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
尸体竞有两具,这个意外让御手洗做出了向警方打听案情的决定。若没有这个意外,今晚的游戏也许将就此落幕,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继续看书去了吧。
一看表,已是夜里十一点。这么晚了,打电话不太好吧。我惴惴不安地给安西警署打去了长途电话。不出所料,安西警署已经成立了富泽公寓杀人案的专案组。我并未特意报上姓名说明身份,对方却说专案组正有一人值班,马上为我转接了电话。
电话转到专案组后,一位名叫三宅的调查官接了电话,或许值班的人就是他吧。我对他说:“您好,我叫石冈,是替一个叫御手洗的人从横滨打来的电话。”怎料对方竟说:“什么?你是说御手洗先生?”声音颇显惊讶。
“是那位横滨的名人吗?”对方又问。我反倒大吃一惊,赶忙问道:
“他很出名吗?”
对方旋即回答:“刑警同事老提起他。不瞒您说,今天我还想给他打电话呢,可不知道号码……哎呀,太让我惊讶了,谢谢您打来电话。”
道过谢,对方说道:“您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
闻言,我便把刚才收音机的深夜广播里提到的前天深夜有一女子行为怪异一事,以及御手洗由此推断出附近发生命案的事告诉了他。见三宅兴趣浓厚,我又把自己和御手洗刚才的谈话——也就是御手洗的推理过程——毫无隐瞒、一字不差地说给了他。
三宅听罢,惊愕万分,同时也显出钦佩之意。这当然是因为御手洗的推理能力卓越超群,但这并非主要原因。对方之所以惊愕,恐怕是因为知道了死在现场的其中一人在临死前做出了如此诡异的举动。
“居然有这种事……嗯……”
得知那女子的怪异行为后,三宅显得愈加困惑,语调变得低沉起来。不过,我比他更困惑,只怕御手洗也是一头雾水吧。雨夜在路上折伞的女子居然重返公寓七层那个自己亲手炮制的杀人现场,而且还死在了那里。得知此事时,我着实震惊不已。
那个害怕因为身上是湿的而被旁人怀疑的女人竞丧了命。这样的话,她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她煞费苦心,不惜在行车道上折伞,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在那之后,又是什么原因让她落得如此下场呢?
“你是说那个折伞的女人又回到了房间?!”我愕然问道。
三宅回答说:“对,从您刚才的话来看,好像是这样。”三宅的语气十分冷静,这回倒是我惊愕万分了。
“那具尸体穿的是白色连衣裙吗?”
“不错,就是白色连衣裙。”三宅说。
“可死者会不会是碰巧穿着同样的白色连衣裙呢……”
三宅当即否定:“不,我们赶到现场时,那件连衣裙还是湿的,地面也是湿的。”“什么……”我顿时哑口无言。
那就不会错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把折弯的伞就放在玄关,上面有橘黄色和红色的条纹。”
“哎呀,就是那把伞!”
我明白了。如果御手洗的推理可信,那么这把橘黄色和红色条纹的伞原先是祖父江的。这样的话,这把伞算是完璧归赵了,尽管是在折弯后拿回来的。
身穿白色连衣裙、被猪口偶然看到部分举动的女子在折完伞后,回到杀人现场,死在了那里。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简直出乎意料、匪夷所思。
考虑到御手洗先前所言,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做出了如此诡异的行为。若真是这样,那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实在太离谱了,根本不是她所希望的。我们怎么也推测不出为何会有如此离谱的结果,不过御手洗可以推断出来吧。
“唉,这案子就像缠在一起的风筝线,错综复杂。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案子……”
三宅慨叹道。我也同样慨叹。从对方的语气来看,他的惊讶背后似乎也喻示着现场还有很多尚未告诉我的怪异事实。那些事实究竟是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三宅说道。
“现场真的发生了这么怪异的事儿吗?”我问道。
“唉,简直不胜枚举。”说完,三宅暂时语塞。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重新振作了精神,对我说:“哎呀,您得花电话费吧。我还是准备做下记录,给您打过去吧。对了,这个时间您还方便吗?都这么晚了……”
我说没关系,三宅则回应说:“那我给您打过去,请您稍等片刻。”向我问了电话号码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听筒,我把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折伞女子带着伞返回杀人现场,并死在那里的事告诉了御手洗。御手洗听完,果然大吃一惊。看来这件事也超出了他的意料。只见他又从沙发上站起身,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
我不经意地看着他,脑子里忽然想出一句嘲讽的话,便对他说:
“这回你的真知灼见可是遇到了巨大的挑战呀!”
御手洗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反问道:“哦,什么样的挑战?”
“行事趋利避害的女子返回杀人现场,回到了被她杀死的女子横尸当场的死者住所。”
听到这话,御手洗没有言语。我继续说道:“按你的说法,返回杀人现场要比不返回有利。”
御手洗接着我的话说:“你的意思是,死比不死有好处?”
“正是。”我回答道。
“不可能!”御手洗断然言道。
我没应声,琢磨着那句话的意思,须臾说道:“为什么?”
“现在还一无所知,得等掌握材料后才能说。”
正说着,电话响了,像是三宅打来的。我刚接起电话,三宅便迫不及待地说:
“我准备了录音机,可否让我把这通电话录下来?”
“没关系,尽管录。”我答应了他。
“好的,那该从何说起呢?”对方问道。
于是我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位叫祖父江宣子的女人,是不是身材矮小微胖?”
话音刚落,三宅似乎很惊讶,回答说:
“不错,您真是料事如神,这个也是推理出来的吗?”
我刚要说话,御手洗冲我伸过手,叫我把听筒递给他。见状,我赶忙向三宅解释说:
“啊,等一下,我让御手洗接电话。”
说完,我把电话交给了御手洗。我没法准备录音机,便拿来笔记本在旁记录。电话不是免提的,所以听不到三宅的声音。下面我就参照当时的笔记,重现一下那段对话吧。
“电话已经转过来了,我是御手洗。您能详细说说现场的情况吗?”
事后,御手洗跟我说,那时三宅他们专案组乱成了一锅粥,不过三宅还是清楚地掌握了事态,从大量笔记中总结重点,较为扼要地向御手洗说明了现场状况。
“现场简直太奇怪了。”这是三宅的头一句话。
“我调查了二十年现场,这种现场却是头一回碰到。”
“怎么个奇怪法?”御手洗问道。
“哪儿哪儿都很奇怪。哎呀,该从哪儿说呢……”
“那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死在什么位置?”
“客厅,紧挨着祖父江宣子的尸体。”
“二人并排?”
“不是并排,差不多是直角方向,女子的头在祖父江旁边……”
“两具尸体相隔多远?”
“祖父江的尸体距离女子的头,有一米多点儿。”
“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没有外伤吧?”
“一点儿也没有,简直毫发无伤。既无伤痕,脖子上也没有勒痕。尸体已经送去解剖,可法医也持相同观点。尸身只有淤痕。”
“淤痕?”
“是的。脸颊、脑门、腰部出现了淤青。”
“哦?”
“另外,还有轻微的呕吐迹象。”
“呕吐?”
“对。可解剖结果发现,死者胃里毫无异常,没有吞咽异物。”
“那她的身份查清了吗?”
“查清了。她叫町屋诗子,住在现场附近的帜田町,现年三十七岁,有个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家里有丈夫有女儿,是三口之家。她丈夫在名古屋市的Q制药公司工作,是那儿的职员,三十七岁。丈夫看了电视上的早间新闻,发出寻人申请说妻子昨晚一直未归。我们就此查明了死者身份。”
“那位夫人是头一次彻夜未归吗?”
“是的。那位夫人每天早上都送女儿上学。最近可疑人等很多,她怕孩子会有危险。可那天直到早上该送女儿上学时,母亲都没回来。从妻子平时的言行上看,这绝对有问题。”
“这位町屋诗子夫人,就是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吧?”
“是的。”
“町屋诗子和颈动脉被割断而死的祖父江宣子关系很亲密吗?她俩频繁见面吗?”
“不,不是这样的,御手洗先生。我们进行了各方面的调查,这俩人根本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
“没错,两人连面都没见过。”
“两人都在同一房间?”
“对,二人同归于尽。所以我才搞不懂。她俩根本就是两种人,生活圈子也截然不同。两人待的地方完全没有交点,性格上也没有共同点。”
“此话怎讲?”
“祖父江开了家酒吧,干的是拉客营生,总与男人打交道,就是那种……您应该知道吧?就是那种跟谁都热乎的人。她酒量很大,也有相应的异性关系……还爱说大话。据说最近她精神出了点儿问题,正在精神科医院就诊。周围人都议论说可能是酒喝得太多闹的。”
“嗯。还有呢?”
“她没孩子,也没结婚。唉,她也曾有过一段婚姻生活,可没多久就离了。现在正过着逍遥自在的单身生活。据酒吧客人讲,她喝醉了就睡在路上,有时也会打个架什么的。总之,她跟育儿、PtA、小学这些词根本沾不上边儿。
“另一方面,町屋却是个非常老实规矩的人,对教育十分热心。孩子上下学或是往返补习班,都是她一人接送,从未懈怠。为此,她当上了PtA的负责人。町屋以前当过小学老师,孩子的成绩也很好,在年级名列前茅。不过小学时候的成绩嘛,并不能说明什么。”
“哦,是吗?”
“不过呢,要是町屋喜欢到外面喝酒的话,或许会在什么地方碰见祖父江,可她是个古板保守的人。祖父江的酒吧名叫‘不倒翁’,我们让那儿的所有常客都看了町屋诗子的照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人。之后我们又问了祖父江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而对方也说完全没印象。
“之后我们找到祖父江的离异前夫,也给他看了町屋的照片。他住在东京——确切地说,是神奈川的川崎市。但他也说不记得见过这个人。祖父江是在川崎出生和长大的,而町屋生于滨松,二人打出生起就完全没有交点,只是最近碰巧住得近而已。包括幼年时期在内,实在想不出两人在哪儿碰过面,况且她俩年龄也差了不少。
“说起来,二人都不爱出门闲逛。町屋热衷于教子,每天都和孩子一起往返于家和学校、补习班之间;而祖父江则往返于家和酒吧,一门心思赚钱。”
“那旅游方面呢?”
“町屋不旅游,眼里只有教育孩子。祖父江好像对逃离的前夫旧情难忘,时常去东京找他,想破镜重圆。前夫却向她求饶,要她放过自己……”
“前夫是这么说的?”
“据前去打听的人讲,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前夫说前几天祖父江也去了东京,可他已经受够了这个酒腻子。”
“隔三差五地去东京,要花不少钱吧?”
“是啊,所以祖父江老坐巴士去,坐的是东明巴士。虽说换乘很麻烦,却比新干线便宜些。”
“最近发生了东明巴士劫案吧?”
“啊没错,劫犯是个少年。对了,听说祖父江坐的就是那辆车。据前夫讲,她就是在劫案那天去的东京。”
“那辆车上有人被挟为人质杀害了吧?”
“对,是个女子。可那人跟町屋诗子和祖父江毫无关系。”
“会不会是町屋的亲属……”
“您说错了。町屋诗子的母亲住在滨松,仍然健在,而且町屋本人当然也没坐这辆车,丈夫和孩子也没坐。町屋一家这几年根本没到东京去过。”
“町屋没有杀害祖父江的动机吧?”
“毫无动机。因为她俩压根就没见过面。”
“那町屋为何会到祖父江家去呢?”
“不清楚,所以这个问题让我伤透了脑筋。”
“只有祖父江活着打开房门,别人才能进去吧?”
“没错没错,一般是这样。若是一个女人独自生活的话,平时应该都会锁门。”
“会不会是町屋死后被人抬进去的?”
“不,没这回事。七层住户里有人看见了。町屋打开七零一室——就是祖父江房间——的房门进去时,碰巧被人看见了。
“而且屋里还有町屋的脚印。外面有的地方很泥泞,所以脚印从公寓正门外一直延续到祖父江家的玄关。町屋是一直徒步而来的。”
“对了,町屋的衣服上还沾着祖父江的血吧。”
“唉,这才叫人头疼呢。衣服的前襟、胸部、裙子部分都沾满了血,不过都被洗掉了。”
“嗯,洗掉了?”
“没错,而且洗得千干净净。这种事例我还是第一回见。”
“那你怎么知道衣服上沾过血?”
“是用药品测出来的。”
“哦。”
“我们从浴室洗澡池的排水孔,还有洗衣机里等处清楚地测出了鲁米诺反应。也就是说,凶手用洗衣机洗了自己沾血的衣服。但在洗完以后她和已死的祖父江对刺了起来。我真是不明白,町屋为何要洗衣服呢?”
“她俩对刺了起来?”
“嗯,唉,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町屋身上没有半点儿伤。我刚才跟您说过,尸体送去解剖,法医学的专家对尸体进行了详详细细的检查,身体的各个角落,乃至每一个毛孔都查遍了。但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是个谜。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是怎么死的呢……”
“死者有没有心脏病?心脏颜色如何?是否肥大?心肌的厚度、瓣膜状况怎样?”
“她健康得很,心脏也没毛病,但出现了心肺停止,原因不明。”
“有没有脑出血?”
“没有。”
“呼吸道状况如何?”
“呼吸道?”
“就是嗓子,还有支气管一带。”
“唉,这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遗体还在的话,就应该好好查查呀。不光心脏停止能致人死亡,窒息也能致死。”
“可是町屋的颈部毫无勒痕,也没有吉川线。”
“是吗?不过死者曾经呕吐,还是有点儿窒息的可能性的。”
“啊,是吗?”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迹象吗?”
“町屋诗子的白色连衣裙背部,还有臀部沾着黑泥。”
“什么?”御手洗顿时眉头紧锁,表情煞是恐怖。显然,他又碰到了出乎意料的事实。
“臀部和后背沾着黑泥?污渍很大吗?”
“是的,非常大。”
“石冈君,折伞女人穿的白色连衣裙,臀部和后背没沾泥吧?”御手洗冲我问道。
“听说很干净……”我回答说。
“这样的话,衣服就是在折完伞之后脏的了。”
说完,御手洗开始在话筒线的长度所及范围内溜达起来,随后说道:
“这样的话,那片污渍才是原因。”
“原因?什么原因?”三宅不解地问。
“三宅警官,你认为町屋在住户的眼皮子底下走进祖父江家,而后杀害了祖父江是吧?”
“没错。我觉得两人一开始就对刺起来。”
“理由呢?”
“因为祖父江的房间是进不去的。与对方初次见面的町屋不可能有七零一号室的钥匙。”“说得对。”
“再者就是血。町屋的衣服上沾着祖父江的血。”
“那你考虑过杀人的具体过程是怎样的吗?”
“这个嘛,动机还不清楚。不过抛开动机不谈,我觉得町屋是用祖父江的菜刀行的凶,然后洗掉自己衣服上沾到的血,接着就被杀了,尽管死因尚且不明……”
“嗯?不,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洗了衣服,臀部却沾到了黑泥?”
“嗯,是啊……所以确实很奇怪。还有,我也是刚刚了解到町屋在雨中蹒跚而行,让汽车轧伞的诡异行为,这才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唉,而且和死亡推定时间也完全对不上。”
“那修改后的意见呢?”
“这个嘛,我还正想请教您呢……实在太乱了。我现在想想啊,不过材料都是刚刚才知道的,所以可能想得不对。町屋杀了祖父江,这是显而易见的。之后她洗掉衣服上的血……然后嘛……”
“看来我们刚才告知的町屋被目击一事,和她衣服臀部的污渍,让三宅警官您陷入了混乱。假设没有这两样,事态会变成什么样呢?”
“若是这样,那么本以为丧命的祖父江其实还没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穿上洗好的衣服的町屋给杀了。”
“用什么方法杀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既非下毒,也未勒住脖子,更没用利刃。祖父江有没有在血泊中奋起反抗的迹象……”沉默片刻后,三宅回答说:
“没有。”
“我明白了。那您结合町屋臀部的污渍和我们提供的新信息想一想,之后的事情是如何发展的。”
“如您所言,天降大雨,于是町屋穿着湿衣服出去了……”
“不错。”御手洗点了点头,“然后呢?”
“如果那时衣服臀部还没脏的话,就是町屋先让汽车压弯了雨伞。这么想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之后呢?”
“之后她穿过人行横道,顺着来路返回了对吗?”
“没错。”
“那是木曾川的方向。她可能在木曾川的堤岸上摔了个屁墩儿吧。不过现在那儿已经没那么多土了,所以也称不上堤岸。之后町屋回到祖父江的公寓,被杀了……”
“她是被杀的吗?”
“是的,因为町屋根本没有理由寻死嘛。她有个精心培养、成绩优秀的女儿,还有个在家等她归去的丈夫,实在舍不得寻死呀。更准确地说,是万万死不得,因为她是个母亲。”
“有道理。那她就是被人杀的喽?之前的事暂且不谈,这个时候,祖父江显然已经断气了吧?”
“这个还不得而知啊。如果町屋和祖父江对刺的推论不对,那究竟是谁在这里呢……”
“从您刚才的话来看,町屋之所以返回现场,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连衣裙臀部脏了呢?”“嗯,这个嘛,很有可能……”三宅没有自信地说。
“衣服脏了,为何要回去呢?”御手洗问道。
“嗯,因为想洗干净吧……”
“她不是在木曾川的堤岸上吗?非要洗的话,用河里的水也能洗。这次沾的是泥,又不是血,比较好洗。再说反正衣服已经湿透了呀。”
“说的是啊。”
“返回杀人现场可是很危险的。没准儿尸体己被发现,大批警察蜂拥而至。”
“嗯,所以……还是请您告诉我原因吧。”三宅请求道。
“污渍很大吗?”
“很大。不光臀部,整个后背都是。”
“这么说,町屋摔的不是屁墩儿了?”“嗯,这……也许吧。您知道原因吗?”
“这些材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得容我考虑一会儿。不过,鉴于刚才向您打听到的调查结果,町屋完全没有动机呀。何止没有动机,二人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唉,谁说不是呢?”
“你们向町屋的丈夫和女儿了解情况了吗?”
“我们向她丈夫问过话,可女儿受了刺激,没法说话。”
“丈夫说夫人是几点左右离开家了吗?”
“没有,那晚丈夫回来晚了,从女儿那儿得知妻子在晚饭后的九点钟左右,到便利店给女儿买文具去了,是一个人去的。”
听到这话,御手洗顿时两眼放光,问道:“晚上九点去了便利店?那时已经下雨了吧?”
“下了。”三宅回答说。
御手洗沉默片刻,说道:
“町屋穿的是什么颜色的鞋?”
“鞋?你是说鞋吗?嗯,是黑色,或是深棕色吧。”
“样式呢?”
“样式嘛,是长靴,橡胶雨靴。”
御手洗仍旧是一副恐怖的表情:“白色连衣裙配雨靴?嗯,这很奇怪呀。”
“奇怪吗?”
“三宅警官,你想想。晚上九点,还下着雨,这深更半夜的,会有女人穿一件白色短袖连衣裙去买东西吗?而且脚上还穿着黑色或深棕色的长胶靴。”
“啊,是呀。确实很奇怪。”
“关于夫人这件白色连衣裙,丈夫都说了什么?”
“没有,他没说什么。丈夫好像对夫人的衣服一无所知,连她有什么衣服都不知道。唉,男人不都这样吗?我也一样。老婆到底有什么衣服,我一点儿都不清楚。”
“轧弯的伞昵?现在还在那儿吗?”御手洗突然问道。
“伞?伞嘛……嗯……啊!我想起来了,伞还在。勘查人员拿到我这儿来了。”
“那你可否仔细检查一下伞柄,看上面写没写住址或姓名。”
“住址或姓名?姓名嘛……您等我一会儿啊……啊,找到了!”
“有吗?”
“有的,写着呢。伞柄上贴着一条非常小的黑色胶带,很不起眼。上面写的是‘XUANZI·ZU FU JIANG’,还有呢,我瞅瞅啊,写的都是罗马字……是‘AN XI SIANZhONG’、‘4-11-9-701’——这是住址。”
“原来伞上写着姓名和住址哪。这把伞还弯了,弯了,弯了……”
说着,御手洗又开始溜达起来。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材料还不够啊……三宅警官,这把伞什么地方弯了?是伞尖,还是正中间那块儿?”
“正中间。”
“正中间,正中间……正中间弯了的鲜艳的红伞吗?晚上九点外出的女人,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连衣裙,脚穿黑色或深棕色长胶靴,而且白色连衣裙的后背还沾着黑泥……”
御手洗嘴里嘟囔着,在屋里来回踱步。
“三宅警官,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晚上九点外出的女人没必要折伞、湿着身子走在路上。这个女人没有半点儿理由这样做。”
“啊?可她不还是浑身湿透地在街上走吗?”
“没错,她是这样做了,可为什么呢……”
“是啊,理由是什么……”
“这很重要。不过考虑理由的话,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不行,材料还不够,这个女人没有理由死呀。三宅警官,现场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什么有特点的迹象吗?”
“现场的地上有一大摊血迹,是从祖父江的颈动脉流出来的。”
“你确定那是祖父江的血吗?”
“确定。”
“那其他人的血呢?”
“没有。”
“勘查人员捡到的东西呢?比如可疑的细小物件、纤维、头发什么的……”
“只有两个女人的头发。手指指纹和脚趾指纹都是被害者和町屋二人的,而且有很多。至于其他人的指纹,我们没有任何发现。”
“这么说,案发当时除了这两人,并无其他人进入房间?”
“没错。”
“那从凶器上呢?”
“您是说指纹吗?菜刀的刀柄一般很难测出指纹,因为是用木纹粗糙的木头做的,而且还湿了。不过我们还是测出来了,上面有很多指纹。可实在太多,指纹重叠得很厉害,反而无法提取。勘察人员说潜在指纹也重叠得厉害,根本不清晰。”
“也不是完全不清晰吧?”
“唉,也许吧。不过我认为那是町屋的,按常理说也没什么问题。纤维也一样,并不是从奇装异服上掉落的。”
“町屋可能在等待衣服洗完时,穿上了别的衣服,这种纤维找到没有?”
“没有。”
“嗯,行凶用的菜刀放在什么地方?”
“在超市的塑料袋里。”
“超市的塑料袋?”
“对,袋子掉在客厅……”
“袋里还有什么?”
“有块毛巾。”
“毛巾……上面有血吗?”
“没有。”
“这样啊。那现场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其他特征嘛……血迹有些凌乱。死者头部附近的血泊边缘有放过箱子什么的痕迹,因为血泊呈方形。”
“箱子?尺寸有多大?”
“我想想,宽三十厘米,长五十厘米左右吧……不过还不能断定是箱子,没准是因为某种巧合,血泊变成了这样而已。现场并没有那样的箱子。”
“还有吗?”
“另外,书架上放着好些糕点和粗点心等食品,还有很多洋酒,再有就是植物种子。”
“植物种子?”
“阳台上摆着不少盆栽植物。看来祖父江很喜欢养花。书架和抽屉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种子,也有向日葵的种子——勘察人员说那是向日葵种子。”
“向日葵的种子,向日葵种子,心肺停止……”
御手洗嘟囔道,仍在不停地溜达。
“向日葵种子,原来如此!”御手洗抬起头说,“是呼吸道闭塞,如果真是向日葵种子的话,我的推断就不会有错。”
“什么?是向日葵种子导致的呼吸道闭塞?”
“正是。你把这话说给法医学者听,问问他的意见。”
“啊,我说……”
“且慢,三宅警官,稍微等等……给我点儿时间,这样啊,这样啊,果真如此吗……好,好吧……这就行了。那三宅警官,还有件事,你能查查安西市最近的受害申报吗?”
“什么?受害申报?”
“锁定这一个月的就行。只调查女性的申诉即可,受害申报录入电脑了吗?”
“录入了,不过管理员可能回家了。您等等,喂,喂!啊,有个人在。受的什么害?盗窃吗?”
“被女人用伞袭击。”
“您说什么?”三宅再次怪叫,“用什么?”“用伞呀。你查查,看有没有人举报街上突然冒出个女人用伞打人。地点是马路、车站或商业街。受害人可能是带着小孩的女子。”
“为什么要用伞打人?而且打人者还是女的。这种事我可从未听说过。”
“那就请你问问看吧,八成会有。”御手洗满腹自信地说。
“您先等一下啊。喂,我说,有没有用伞……”
三宅口头对同事做了说明,随后对御手洗大声说:
“啊,还真有!我同事想起来了。真是神了!可是为什么?您是怎么知道的?对方为何用伞打人?”
“人生在世,世事难料。那件受害申报录入数据库了吗?”
“录入了……可要找到时间、地点、申报人姓名这些信息,得需要些时间。同事说今晚还是算了吧,他想回家,要不然老婆该生气了。”说完,三宅又对同事说,“喂,你怎么说话呢!”
“受害申报有好几件吗?”御手洗问道。
“好几件?同事说记得有两件这样的受害申报。”
“抓到案犯了吗?”
“案犯抓到了吗?嗯……嗯……”三宅问过同事,对御手洗说,“没有,同事说还没抓到。”
“这样啊?我知道了。还是让那位同事回家吧,今天就到这里。这样我差不多就明白了。三宅警官,你想知道什么?”御手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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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