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结束一天的繁忙业务后,平安回到宝生邸的丽子一味发着牢骚:“啊——真受不了,我不想再做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打扮了——”同时将拘束的成套裤装脱掉。
等她摘下装饰眼镜,松开绑起来的头发,穿上粉红色连身洋装后,这副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像个富豪千金。跟数小时前还为了调查河岸上的尸体,东跑西跑四处奔走调查的丽子,简直判若两人,这点连丽子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丽子,在宽敞的餐厅里享用迟来的晚餐。以生腌沙丁鱼片、扁豆番茄汤、烤龙虾等平凡无奇的菜肴填饱肚子后,丽子忽然心血来潮地对守在身边的管家下令。
“今晚天气好像很温暖,我要去院子里晃晃。影山,拿饮料过来。”
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回答:“遵命。我马上准备——”
过了一会儿,丽子坐在宝生邸庭院一角的躺椅上,啜饮着白酒。
宝生家宅邸的庭院很大,植物种类也很丰富。有高大的松树和枫木、杜鹃花丛、季节花卉盛开的花圃及玫瑰园。葫芦池里漂浮着大片荷叶。温室里也种了亚热带的稀有植物。听说不久前庭院一角还发现了茄科的新品种——
不过在这个季节里,为宝生邸的庭院增添最多光彩的当然就属樱花了。如今樱花已过了盛开期,正逐步凋零当中。为了休养疲于工作的脑袋与身体,丽子让全身浸浴在翩翩飞舞的樱花花瓣之中。手里的酒杯也飘落了一片粉红色的樱花花瓣。
“太棒了。”丽子看着高脚杯中的樱花说。“在自己家赏樱感觉特别美呢。”
丽子这么说完,守在一旁的影山也露出沉稳的笑容点了点头。
“的确,在这里的话就不用担心被醉汉缠上,也不会因为过度反击而将对方推落水池。可以在不受任何打扰的情况下尽情赏樱。”
“……呜!”丽子心中瞬间激起涟漪,握着高脚杯的手更加用力了。
“打扰人家赏花的是你吧!不要再提起昨晚讨厌的记忆了!”
丽子并未出口咒骂,而是轻睨了管家一眼。影山仿佛洞悉一切似的,颤抖着绷紧身体,马上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大小姐,今早的事件怎么样了呢?在多摩川发现的尸体是自杀,还是意外身亡?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他杀吧……”
“是他杀喔。”丽子这么断言后,便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高脚杯内的酒。“多摩川的堤道上发现了溺死尸体。反正你已经知道了吧?透过脱口秀节目还是什么的。”
“!”影山惊讶地推了推银框眼镜。“不愧是大小姐,真是明察秋毫。”
什么明察秋毫啊——丽子露出傻眼的表情看着自己忠实的仆人。
这个名叫影山的男子虽然身为管家,却对警方遭遇的离奇事件异常感兴趣。他拥有优异的推理能力,多次凭借着本身的聪明才智引导丽子等人解决手上的事件。在这方面,这男人确实相当有帮助,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丽子希望可以不借助他的力量解决事件。那是丽子身为警官的坚持,也是身为大小姐的自尊使然。
“不过这次的调查很顺利喔。的确,案情是很怪异没错,可是慢慢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朗了。所以别担心,没有必要借助你的力量。而且这次风祭警部的推理好像也还满顺的……”
“您说风祭警部很顺?”影山面露狐疑。“那该不会是危险的征兆吧?”
“这么说太失礼罗。警部偶尔也会……”不,等等。风祭警部的推理一路顺遂,他的话接连说中了真相——过去曾发生过这种例子吗?(不,一次都没有!)“的、的确,影山说得或许没错。”
案子极可能成为无头悬案的危险气息瞬间飘散出来。被挑起不安的丽子,以缺乏端庄的动作一口气喝光高脚杯内的酒。影山立刻将酒瓶内的酒倒进高脚杯中。然后他以带来安心感的低沉嗓音在丽子耳边悄声说:
“大小姐,您不妨跟我谈谈这起怪异的事件如何?只要是为了大小姐,敝人影山自当不吝予以协助。”
“我、我知道了。”丽子干脆地点头答应。因为她认为与其让事件成为无头悬案,向管家低头请托要来得好多了。“那我就从头一一说起,你仔细听了。被害者名叫石黑亮太。尸体是在多摩川沿岸的堤道上被人发现……”
丽子开始对影山解说事件的详情。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种被一流诈欺师给欺骗了的感觉——丽子不经意地这么想到。
过了一段时间后——
讲完风祭警部在石黑亮太的公寓中发表那番推理,然后从御守袋里发现了意外的人际关系时,丽子的说明总算告一段落了。在丽子说话的期间,影山一直站在她身旁,几乎不发一语地专心聆听。
“怎么样?影山。刚才的部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影山缓缓点了点头,对丽子提出了几个问题。
“送交鉴识的塑胶水桶中验出了什么吗?”
“不,水桶好像洗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验出来。所以我们采集了勾在排水孔的水藻、湿头发,还有积水等等,现在正送交化验当中。如果从中发现了栖息河川中的微生物尸骸的话,案发现场就能确定是那栋公寓的浴室了。”
“原来如此。”影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提出其他问题。“话说回来,关于那个祈求安产的御守,那可以视为被害者母亲持有的东西吗?”
“嗯,错不了的。听说石黑明子从事特种行业维生,凭着一介女子之力把亮太扶养长大。这位明子女士大约半年前生病过世了。以下纯属想像啦,石黑亮太大概在整理过世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那个御守吧。然后他看到了藏在袋中的字条。”
“原来如此。于是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名叫神崎正臣的人物。他查出亲生父亲现在的住处,开始进出那座宅邸。被抓住弱点的神崎正臣,只能任凭石黑亮太予取予求,不断掏钱给他——这是极有可能的情况。”
“石黑亮太手头突然变宽裕,原因也就在这里吧。”
“可是,一定有人觉得这样的他很碍眼吧。不,对神崎家所有人来说,他的存在应该很累赘才对。就连亲生父亲正臣也包含在内。”
“是啊。虽说是亲生儿子,但正臣应该觉得石黑亮太的存在很棘手才是。不过话虽如此,他也不至于杀人吧。”
“很遗憾,在这个人心惶惶的社会里,杀孩子杀父母绝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影山带着难过的表情叹了口气,“比方说大小姐的父亲,宝生清太郎老爷,也暗中提防着大小姐,担心自己没有明天呢——呵呵。”
“‘呵呵’你个头啦,不要胡说八道!”
丽子迅速从椅子上跳起身来,提出强烈抗议。不过仔细一想,父亲清太郎和丽子的确很少见面了。虽然表面上看来,没机会碰面是因为彼此都很忙的缘故,但是,说不定两人的感情正不知不觉朝着亲子关系恶化的方向发展当中……
不过也罢。宝生家亲子关系的危机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丽子把父亲的事情搁在一边,再度将话题拉回事件上。
“可是不对喔,影山。就算神崎正臣视石黑亮太为恼人的大麻烦,他也不可能是犯人。因为他在案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啊。”
“原来如此。”影山伫立在高耸的樱花树旁冷静地点了点头。“案发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神崎正臣找了朋友到自家开烤肉大会,所以他不可能杀害石黑亮太。您的意思是这样吧?大小姐。”
“没错,你很清楚嘛,影山。”丽子走到管家身边。
“恕我冒昧,大小姐。”于是影山以如常的口吻做了这段开场白后,便从眼镜底下对丽子投以怜悯的眼神。“看来大小姐似乎看不清事实的样子。”
啊?丽子疑惑地歪着头。面对这样的丽子,管家用手指扶着镜框接着说道:
“我还以为,大小姐就只有眼睛比我好,看来似乎是我误会了。居然连摆在眼前的提示都没有发现……我真是打从心底对大小姐感到心灰意冷。”
咚!一瞬间高大的樱花树发出巨响,丽子的额头传来剧痛。樱花花瓣纷飞飘落。过了几秒钟后,丽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头正面撞上了樱花树。
我怎么会——?不,原因很清楚了。是影山冷不防脱口而出的恶言恶语所致。过于震惊的丽子一个站不稳,才会一头撞上樱花树的树干。管家必须恪忠职守。然而这位问题管家却抬头仰望散落的樱花花瓣,“哎呀,好漂亮的樱吹雪呢。大小姐也请看看。”影山摆出一脸没事人的表情说。仿佛没看到蹲在樱花树底下的大小姐一般。
“影山~~”火冒三丈的丽子站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恶言管家。“你可真是好大的狗胆啊,最重要的大小姐头撞到樱花树树干痛得不得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赏花。你才让我感到心灰意冷呢。”
“不、不,我只是……”影山面露畏惧之色。
“不用解释了!”丽子把脸逼近影山的脸。“话说回来,什么叫做‘只有眼睛比你好’啊!不光只有眼睛,我的脸蛋、脑袋,还有纯洁的心都还算不错啦!”
“原来如此,您说得是。既然如此,我应该说只有眼睛比我差才对。”
“眼睛也不差!在五官之中,我对眼睛最有自信了!”
“是这样吗?”影山带着惶恐的表情低下了头。“可是大小姐自豪的双眼似乎没看到真相的样子。明明提示就近在眼前了。”
“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啊?”丽子机械性地指向眼前。“——是指影山吗?”
“不,很遗憾,我并不是提示。”
“我才不觉得遗憾呢。”
丽子猛力扭过头去,看着矗立在旁边的巨大樱花树。她的头槌引发的樱吹雪已然平息,周围重新恢复平静。
然后丽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前是樱花树。这么说起来,神崎家也有樱花树——
“提示是樱花树?的确,案发当晚神崎家举办了烤肉兼赏花大会。不过,这件事跟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不,跟事件有关的不是那边的樱花树,而是神崎家后院里,也就是大小姐您两位停放巡逻车的停车场旁的樱花树。”
“听你这么一说,后院里的确也有樱花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倒觉得跟事件更没关系了。”
“不,有很重要的关系。”影山自信满满地断言,“听完大小姐的描述后,我对一件事感到很纳闷。那就是大小姐将巡逻车停到后院时的情况。那里有三棵大樱花树,底下停放着黑色宾士与黄色小型汽车。是这样没错吧?”
“嗯,是啊。”
“而两辆车的车顶跟引擎盖都积了厚厚一层樱花花瓣。”
“没错,那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这点非常奇怪。”
会吗?丽子疑惑地歪着头。影山对这样的丽子投以严肃的视线。
“大小姐,请您仔细想想神崎佐和子的证词。今早她发现酱油用完了,于是连忙驱车前往便利商店购物。这时她使用的是全黑的宾士?还是黄色小型汽车?这点连我也难以辨别……”
“当然辨别得出来啊!肯定是黄色小型汽车嘛。家庭主妇才不会开着全黑的宾士到便利商店呢!”
“这个嘛,我想大概也是这样。”
影山依旧一副把人当傻瓜看的态度。“那么,就以驾驶的是黄色小型汽车来进行推理吧。神崎佐和子今早坐上小型汽车,前往便利商店购物。此时堆积车上的樱花花瓣应该会全部被风刮走,所以车顶与引擎盖应该呈现干净的状态才对。”
“这、这个嘛,的确,应该是会变成这样才对……”
“可是同一天下午,当大小姐您两位前往神崎家后院时,在那里的却是覆盖着粉红色樱花花瓣的小型汽车了。这不是很不自然吗?虽说现在是樱花凋零的季节,但樱花花瓣会在不过短短几小时内就堆积的那么厚一层吗?”
“这、说不定真的会喔。比方说有谁像我一样头撞到樱花树树干,导致大量樱花花瓣瞬间散落……”
“原来如此,这是有可能的事情。”
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影山这么说着咧嘴一笑。
“不过,如果短时间内有大量樱花飘落的话,在同一地点停放更久——恐怕从前天晚上就一直停在那里的黑色宾士应该会堆积更多樱花花瓣才对。可是从大小姐的描述看来,我不认为两辆车有那么大的差距。”
“的确如此。黄色小型汽车跟黑色宾士上堆积的樱花花瓣数量大同小异——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丽子盘起双手思考。其中一个可能性是“佐和子说谎”。她嘴巴上说开车去了便利商店,实际上却没有开车吗?这样的话,小型汽车上的花瓣就不会被风刮走了。因为跟旁边的宾士条件相同,樱花花瓣的堆积程度应该也会一样才对。可是——
“佐和子说谎的可能性无须去考虑。”
影山抢先一步全盘否定丽子的想法。“这是因为佐和子是否驾车去购物可以透过便利商店店员的证词,或是监视摄影机的影像加以确认。佐和子不可能撒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而且她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是啊。我也是正准备这么说呢。”
嗯?这种剽窃他人推理的感觉跟某人好像……该不会是风祭警部吧?讨厌,我做了跟风祭警部同样的事情吗?尽管对自己无意之间的行动感到羞愧,丽子好歹还是装出平静的样子接着说:
“如果佐和子没有说谎的话,那又是怎样?这样无法解决两辆车上花瓣堆积数量的矛盾喔。”
“不,还有另一个合理的说法可以解决这项矛盾。”
影山在丽子面前竖起一根手指。“也就是在佐和子用完车后,有谁偷偷接近车子,然后故意把樱花花瓣洒在干净的车顶跟引擎盖上——也有可能会要这种小伎俩。”
“故意洒上樱花花瓣?究竟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啊?”
“您不明白吗?这是一种掩饰工作。”
“这、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原来如此,是掩饰工作啊。面对着管家,丽子下意识地不懂装懂。“我是问要掩饰什么。”
“我失礼了。”影山为自己的无礼道歉后,便莞尔一笑。
“一旦车子开动,车体上的花瓣就会全部吹散。相反地,若是车子继续停在那个地方的话,花瓣便会越积越多。按照这种逻辑,这个伪装应是为了营造出‘车子并未开过’的错觉。”
“营造出车子并未开过的错觉……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看到车顶上堆积大量花瓣的车子时,大多数人通常都会想到‘啊啊,这辆车从很久之前就停在樱花树下了’。相反地,如果车顶上没有花瓣的话,就会心想‘最近有谁乘着这辆车去哪里了’。不过这对犯人很不利。犯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经偷偷开着那辆小型汽车出门的事实。尤其绝不能让警察知道。所以在警察找上门之前,犯人才会故意亲手将花瓣洒在小型汽车的车顶上——”
“等……等一下!”丽子忍不住打断影山的推理。“总觉得……听得一头雾水……你说的犯人是什么犯人啊?”
“当然就是杀害石黑亮太的犯人。”
“对啊,就是说嘛。这我知道。犯人很有可能是神崎家的人,而这个犯人想要隐匿偷偷用过车的事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不懂。这个犯人为什么会觉得需要做这种伪装呢?就算车上没有花瓣也不成问题啊。因为今早佐和子用过车子了——啊,对了!”
丽子不由得大叫。影山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您终于明白了,大小姐。的确,如同大小姐所言,这个伪装是没有意义的。就算车上没有花瓣,那也可以用‘因为佐和子今天早上开过车’来解释。可是犯人却想不到这个解释。因为,这位犯人不知道今天早上佐和子曾经临时开车去便利商店的事实。而这样的人,在神崎家中只有一个——”
这么说完,影山以平静的语气道出了那毫无疑问的名字。
“那就是长男佑次。只有早上睡过头的他,无法得知今天早上佐和子的行动。是的,他正是杀害石黑亮太的真凶——”
犯人是神崎佑次——影山这么说了。的确,最有可能拿樱花花瓣洒在车身上的人就是他。不过,可以就此断书洒花瓣的人就一定是杀害石黑亮太的犯人吗?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逻辑。
“神崎佑次根本不可能杀害石黑亮太喔。就算佑次再怎么开快车疾驶,要在国立市的公寓杀了他,将尸体弃置在多摩川的堤道上,然后再回到成城的宅邸,都得要花上两个小时左右。可是当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在成城的宅邸里,佑次曾屡次在受邀参加烤肉大会的客人面前现身。也就是说,佑次有不在场证明——这点要怎么解释呢?”
“啊啊,大小姐,这正是犯人的企图。”
影山遗憾似地摇了摇头。“如同风祭警部也说过的,只要有一桶水就能让人溺死。即便那个水桶不在石黑的公寓,而是在成城的神崎家,那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咦!”丽子不由得为之语塞。“——这么说来,实际的犯案现场是神崎家罗?那么出现在石黑公寓里的水藻是?”
“那也是犯人神崎佑次做的掩饰工作。”
意料外的指摘让丽子沉默下来。面对这样的她,影山开始依序说明:
“昨天晚上,在神崎家的院子里举办烤肉大会时,神崎佑次人在那间宅邸里。可是同一时间,石黑亮太也在那里。佑次大概用灌酒的方式,让石黑喝得酪酊大醉吧。然后他将石黑的脸浸到水桶里将他溺毙。也就是说,实际的犯案现场应该在神崎家,恐怕,就是佑次的房间。”
“那是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发生的事情吧。那么,把溺死的尸体丢到多摩川的堤道上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神崎家的人都熟睡之后的深夜时分吧。当然,要搬运尸体的话,一定得要用到车子。这时使用的就是那辆黄色小型汽车。佑次将尸体搬上车后,便悄悄从神崎家出发。不久,他抵达了多摩川的堤道,然后将尸体弃置在那里。”
“等一下。为什么佑次要做出将尸体弃置堤道上这种不上不下的行为呢?既然都大费周章把尸体搬到那里了,丢进河里不就好了吗?如此一来,或许就能伪装成自杀或意外落水了呢。”
“佑次一开始恐怕真是这么计划的吧。不过,最后佑次却放弃了这个计划。为什么呢?毕竟大小姐也是警官,您应该知道吧。尸体这种东西,远比想像中要来得笨重,不易搬运。”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丽子瞬间理解了犯人的心情。
的确,尸体很重又不易搬运。电视剧里杀人犯,总是轻而易举地抱着尸体移动,可是现实世界中,没有相当大的力气的人,是办不到的。
“神崎佑次大概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把尸体搬进车里吧。可是见到多摩川宽广的河岸时,他不得不放弃了当初的计划。因为实在不可能把尸体搬那么远到河边去。这时,他执行了B计划。”
“B计划?”
“是的。这方法极为简单。佑次用宝特瓶或是什么容器汲取多摩川的河水,带着它到石黑位于国立市的公寓。然后佑次将宝特瓶内的水洒在浴室里,借此将那个浴室伪装成好像真正的杀人现场一样。”
“原来如此。一切犯行都发生在国立市的公寓与多摩川附近——只要能够让警察这么想,佑次就不会被列为搜查的目标。因为对他来说,案发当时他在相隔遥远的成城家里,这个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佑次是这么想的吧。”
“正是如此。”影山沉稳地行了一礼。“尽管计划多少有些更动,神崎佑次还是勉强完成了犯行。他开车回到神崎邸,爬上自己的床睡着了。由于深夜从事重度劳动的关系,隔天早上他会睡过头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讽刺的是,这点却导致他意外的失策。”
“你是说他睡觉的时候,佐和子开小型汽车外出购物吧。”
“是的。当佑次看到车顶跟引擎盖都干干净净的小型汽车,不知情的他八成大吃一惊吧。他贸然推论,都是因为自己深夜开了那辆车,堆积的樱花才会被扫得一干二净。在这种状态下,绝不能让警察从这辆车上看出端倪。他这么思考,于是做出了故意亲手将樱花花瓣洒在车上这种多此一举的伪装。”
“所以宾士跟小型汽车的状态才会产生奇怪的矛盾——对佑次来说,这无疑是自找麻烦呢。”
“您说得是,大小姐。”说完事件的真相后,影山在丽子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
虽然丽子很有大小姐风范地表现出冷静的态度,心中却再度为管家的慧眼独具咂舌赞叹。
当然,事件不是这样就完全解决了。要逮捕神崎佑次,还需要不动如山的铁证。不,在那之前,得要先面对那个欠缺理解力又难以说服的上司这道难关。身为新人刑警,丽子接下来的工作还会更加繁重。
话虽如此,那也都是明天的事情了。此时此刻的她,只想尽情观赏今宵凋零的樱花。于是丽子再度在椅子上坐下,并将高脚杯放到桌上。
“可以再帮我倒一杯吗?”
面对语气装模作样的丽子,影山以流畅的动作倒着瓶装白酒。
“请您不要假借着酒意,把我推进池子里喔——”
这么说完,忠诚的管家对丽子露出了温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