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可真是厉害呢。”夜之介像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似的,开心地眯着眼睛,催着阳太继续说下去,“那么,你说的另一个吸血鬼是谁呢?”
“应该就是……”阳太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宫路时子站长。”
“啊,有这回事?”留美花惊问。
“嗯。我认为,宫路站长就是另一个吸血鬼。”
“这么认为的根据呢?”夜之介叔叔问道。
“就是帽子之谜。”
“帽子之谜?”
“嗯。本应该戴着与白色干部制服配套的,白色制服帽的宫路站长,为什么却戴着藏青色的帽子……就是这个帽子之谜啦。”
“啊,这么一说,我想起来,那天在BAR里,跟南原幸三一起推理的时候,你也问到了这个问题,而且,你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说了一些暗示性的话呢。”
“嗯。那以后,我还跟真行寺同学,一起推理过,也曾提出过这样的假设——那顶藏青色的帽子,是普通职员戴的帽子,就是像田沼助理那样,憎恨着站长的人,为了施以‘你就只配戴这顶普通职员的帽子’的侮辱,把那颗脑袋上的白色干部帽,换成了藏青色普通职员帽。然而,我却认为,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认为,就算是像田沼助理那样,在晋升中落败,而心怀怨恨的人杀死了站长,他们也不可能故意用这种行为,来暴露出自己的动机。”
“嗯,原来如此一一然后呢?”
“我认为,藏青色的帽子,并不是犯人戴上去的,而是宫路站长自己,戴到那里去的。那顶藏青色的帽子,并不是普通职员的制服帽,而是跟干部的秋冬装配套的制服帽。因为恰好处于换季期,所以,秋冬制服还没有被收起来,而是仍然挂在站长室的某个地方。我的推测是:那个时候,眼看着跟打电话来的人,会面的时间就要到了,宫路站长非常焦虑,而且,又被各种各样事情,塞得脑子满满的,所以,不自觉地,她就把手伸向了之前一直戴着的、秋冬装制服帽,结果就戴着那个帽子,赴约去了。”
“是这样吗?”留美花插进来说道,“我对这种假设有异议。你想,宫路站长可是个女人噢。所谓女人——像我妈妈也是,不管时间多紧张,出门之前,一定会照照镜子,确认自己的妆是不是完好,衣服穿得是不是得体,不是吗?……所以,就算是戴错了帽子,宫路站长也一定会,在出发以前发现的。”
“关键就在这里了!……”神野阳太劲头十足地说道,“我的推理,要点就在这里。”
“什么意思?……”留美花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神野阳太。
“意思就是,这个地方,有着跟第二个事件中的‘密室’之谜,十分相似的情况……”阳太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总是认为,事件的关系人都是人类,所以,总是无法解开谜题,但是,如果把事件同吸血鬼,联系起来考虑,就不难找出答案了。”
“啊,对哦,如果是吸血鬼的话……”
“镜子里就照不出来她的样子。我在第一次录口供的时候,就去过站长室,发现那里的门边上,放着一面大大的穿衣镜。后来,我又问了南原先生,得到的答案,就像真行寺同学刚才说的那样,宫路站长身为女性,出门前总是会在穿衣镜前,确认一下自己的装束。然而,即便是站在镜子面前,也因为照不出来自己,而不知戴错了帽子,这样的宫路站长,实际上是一个吸血鬼——我就是做出了这样的假设。”
“啊啊啊,竟然是这样。”留美花信服地点起了头说道,“刚才,神野同学说的,除了费鲁迪南·P的书之外的、另一个‘最近才发现了的’、让你确信吸血鬼的存在的根据,就是‘宫路站长其实是吸血鬼’,这套神一般的推理吧?”
“漂亮!……阳太,你的推理相当出色呢。”夜之介颇感佩服地说道,“如果按照你的推理,遇害的宫路站长,其实是个吸血鬼的话,那么,能够杀得了她的,就绝不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而必须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专家——‘吸血鬼猎人’才行了。再结合作案时间,和你在旧自由通道目击到的那一幕,你就大胆地做出了,伴平就是吸血鬼猎人的假设。”
阳太点了点头说:“夜之介叔叔也是噢,那天在BAR里谈话的最后,对于尸体被切断、某些部位被带走的理由,夜之介叔叔你含糊其辞,还说因为伴平的身份特殊,所以暂时不要告诉警方之类的,这些都是因为发现了宫路站长,其实是吸血鬼的缘故吧?”
“嗯。哎……我也是考虑了很多啊……”说到这里,夜之介又开始微妙地出现了口齿不清,不过,他终于勉勉强强地说出了所谓的原因,“其实,对于‘宫路站长是食血者’这一点,我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了。当然,不是通过像阳太那样明快的推理,而是通过一种同类的直觉。还有就是,她那副带颜色的眼镜、浓得有些离谱的妆,看起来都像是食血者,为了遮挡紫外线,而小心翼翼地故意做的防护。”
“这么说起来,叔叔也是,白天出门的时候,总是戴着墨镜,脸色白得阴阳怪气的,原来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上了防晒妆的缘故?”
“算是吧。现在食血者的市场上,也推出了那种尽可能不显眼的、防紫外线的粉底,我有时候也会用一下的啦。”
“现代的食血者,果然是很不容易啊……那天晚上,在灵安室里,发现了宫路站长尸体的时候,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嗯,那天晚上,我又仔细观察了她的尸体,就更加深了我的怀疑——从她那颗被切下的脑袋上,似笑非笑的嘴唇往里看,两个嘴角处的牙齿,说是獠牙的话有点偏短,但说是虎牙的话,又偏长了一些……所以我大胆地推测,如果宫路站长是食血者的话,那么能够击倒这样一个、拥有异常强健的身体,和各种各样超能力的对手的人,绝不是会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吸血鬼猎人。”
“所以,你跟我一样,做出了——这个吸血鬼猎人,就是傍晚时分,在旧自由通道附近,被我看到的心理医生伴平——的推断,是吧?”
“嗯。现在回想一下的话,在这之前,我就应该意识到,伴平是一个吸血鬼猎人了。你想,在心理鉴定的时候,他不但对于‘想要吸血’这个意思非常执著,而且,似乎还对阿弥陀市的少女被绑架事件,表现出了异常浓厚的兴趣了吗。”
“叔叔让我不要跟警方讲,我看到了伴平的事情,也是因为怀疑,他是个吸血鬼猎人?”
“是啊。如果事件关系到食血者和吸血鬼猎人,我就希望,人类社会尽量不要察觉到这件事才好。所以,当时我的考虑是:先由我自己来确认一下,伴平的真实身份,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可是,叔叔失踪以后,我为了把警方锁定在你身上的怀疑引开,还是跟警方说了,目击到伴平这个事实哦……”
“你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不会怪你,只会谢你啦……”夜之介和蔼地笑着,对阳太说道,“只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一个,关于伴平的细节,刚才在讲第二个事件的时候,忘记讲了的。”
“是什么?”
“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其实我们被伴平看见了。”
“被看见了?……”
“是的。你在旧自由通道看到伴平的时候,其实我们几个,也被伴平看见了。于是,怀疑我也是食血者的伴平,就一路尾随在东京车站里,到处晃悠的我们,直到跟到了旅馆,在那里住了下来。这个来日无多的吸血鬼猎人,心想着‘这下碰到了置他于死地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就断然决定,在那天晚上,实施行动了。所以,他瞅准了我住的房间以后,就潜了进去,埋伏在里面等我了。”
“可是,你回去的时候,客房的门不是锁着的吗?”神野阳太离奇地问道。
“喂,饶了我吧,别想再讨论什么‘密室’之谜了。”夜之介一脸厌烦地说道,“那家伙,可是个经验相当丰富的,职业吸血鬼猎人噢。像东京车站旅馆那种,只有一个构造简单的旧式锁的客房门,他还不是一根铁丝就搞定了……这个就先不说了,阳太,警方听了你的目击证词以后,采取了什么行动?”
“嗯,毕竟他是在站长被杀事件现场附近,出现的可疑分子,警方对伴平身边的一切,开始进行调查,也就知道了他一个人住在阿弥陀市、对最近发生在阿弥陀市的少女遭绑架事件,固执地进行过调査这些事情。”
“说到阿弥陀市,宫路站长的出生地一一她的老家就是在阿弥陀市吧?……”留美花提醒道。
“是的,那里正是事件与事件的连结点啊。”夜之介摸着下巴说道,“在阿弥陀市的少女绑架事件里,被少女目击到的嫌疑犯,似乎正是一名戴着墨镜和面罩的女性。吸血鬼猎人伴平,就是在苦苦追踪事件线索的过程中,同时,凭借着他自己也出身阿弥陀市的便利,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跟目击情报极其吻合的女性——宫路时子站长的存在的。于是,他决定不负吸血鬼猎人的使命,亲手解决掉她这只吸血鬼。”
“那么,杀死了宫路站长的家伙,果然就是伴平了……”阳太低语着。
“既然他在宫路站长的死亡推定时间里,出现在凶案现场的附近,他就是凶手这一点,已经基本确定了。我想,他大概是用……自己已经掌握了,宫路站长,就是阿弥陀市少女遭绑架事件的犯人,这个关键性证据——利用这一点,来威胁宫路站长,然后跟她约定了,在东京车站里,最不引人注意的旧自由通道中的灵安室里会面吧。于是,专家级的吸血鬼猎人,精心布置了现场,周密地安排了射杀方案,成功地猎杀了又一只吸血鬼。可是……”
“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啊,是的。此时,相较于‘犯人是谁’这一点,我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所以,当我看到尸体以后,就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
“你是在思考‘为什么尸体会被切割成那样’这样一个谜团吧?”
“对!……”
“我记得,关于这一点,你提出的是‘怨恨说’和‘变态行为说’这两个假设。”真行寺留美花得意洋洋地说道。
“嗯,那个时候,我们大略地看了一下,尸体被损坏的,一共有三个地方:首先是胸部被剖开,留下了心脏被挖走的痕迹;还有就是,手腕和脖子都被切断了。如果是出于仇恨的话,我觉得,应该不会做得这么麻烦;而如果采用‘变态行为说’的话,虽然变态者有他们的理由,但我经过思考,还是觉得,其中有对不上的地方。”
“关于那个被切断的脖子,叔叔曾经说过:你试着把头跟身子连上,却发现两个部分,不能完全拼合。”阳太马上提出了,曾经被夜之介蒙混过关的,令他很介意的一个细节。
“嗯,不能完全拼合是因为:那两个部分的结合部分——也就是脖子上的某个部分——我认为,跟心脏一样,它被从现场带走了。”
阳太摸着下巴分析道:“所以你就想,既然身为吸血鬼猎人的伴平,是凶手的可能性很髙,那么,‘变态行为说’就可以搁置不论了。比起关心凶杀的动机,反倒是‘为什么伴平射杀了站长后,还要大费周折地,切割了她的尸体’这一点,更值得探究……”
然而,同样摸着下巴的夜之介叔叔,打断了阳太的发言:“我确实也向那个方向考虑过,但细想之下,就发现了矛盾。于是我认为,这个矛盾之处,实际上,正是尸体被切割之谜的关键所在。”
“你说的‘矛盾之处’是指?”
“我能够想到的,伴平切割了尸体,并且带走某些部分的理由是——要隐匿包括宫路站长的吸血鬼身份在内的、有关食血者的一系列真相。”
“啊……为什么?”
“胸口被打开、心脏被带走,这难道不是有人不想,让残留在心脏上的、猎杀吸血鬼专用银子弹,被其他人发现吗?……关于‘脖子上的一部分被带走’的原因,不也正是因为那个部位,残留着被吸血鬼咬过的痕迹吗?”
“被咬过的痕迹?”
“嗯,她之所以会变成食血者,一定是因为她被别的食血者咬过,而被植入了吸血病毒的缘故。既然我的脖子上,留着被咬过的痕迹,那宫路站长的脖子上,应该也有着类似的痕迹。带走这些部分的家伙,一定是害怕咬痕和银子弹,被警方发现后,在重重调查之下,会暴露出食血者的存在吧。我想,脖子被整个切断,而不是仅仅取走了留有咬痕的部分,是为了分散警方的注意力;而右手被切下来带走的原因,也是如此——是一种为了让人猜不透,尸体被切割的真正原因,而故意使用的障眼法。”
“是这样啊。如果真的如此,伴平会做出切割尸体的行为,果然是自相矛盾了呢。”留美花一脸豁然开朗地感叹着。
“是吧!……”夜之介得意洋洋地说道,“想想伴平对我的所作所为。凭着伴平作为一个吸血鬼猎人的觉悟,刚才我也说到过——在我烧掉的那份文件里面,也清清楚楚地罗列着,宫路站长是吸血鬼的证据。所以,想要暴露食血者真实存在的伴平,怎么可能反过来,做出隐瞒这个事实的行为呢?……这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自相矛盾了嘛!”
“那就是说,在站长死后,切割了她的尸体、带走了某些部分的,另有其人了?”
“正是通过矛盾,我导出了这种可能性。”
“夜之介叔叔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神野阳太满怀憧憬地急问道。
“名字是没办法知道了,不过,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家伙,我已经猜到了!……”
不知为何,夜之介说着说着,竟然渐渐闭上了嘴,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都已经说到这了,你就告诉我们,是一个怎么样的家伙吧!”性急的阳太催促道。
于是,夜之介叔叔面色凝重地,再次开了口:“其实,凭你小子的头脑,也能够类推出来的。——如果你还没有想到的话,就再回想一下,伴平和我之间发生的细节。那个时候,吸血鬼猎人伴平,以揭露食血者的真实存在为目标,开展着行动;相反的,身为食血者的我,却烧毁了文件,带走了嵌着银子弹的电子记事本,拼命隐匿着,可能会暴露食血者和吸血鬼猎人存在的证据……”
“啊!我明白了!……”阳太下意识发出了惊呼——他从夜之介的提示中,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推论,“……因为叔叔自己就是个食血者,所以,你才会为了隐瞒食血者的存在,从现场带走了,嵌有银子弹的电子记事本。同样的,在第一个事件里,也有那么一个人从凶案现场,带走了嵌着银子弹的心脏,企图隐瞒食血者与事件有关联的家伙。那个家伙的真实身份就是……”
心事重重的夜之介叔叔,叹息着接过了侄子的话:“那天晚上,除了我和宫路站长之外,至少还另有一个食血者,曾经在东京车站里活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