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句话在柏木的脑海里真正渗透开来花了整整一分钟。
“——这不可能。新宿第一次见到二人的时候,少年自报姓名了自己叫鬼头真澄,而少女也说了自己叫篠山薰了啊。你意思是我撒谎了吗?为何,我有什么必要要撒那种谎啊?”
“当时,那两人被流氓缠上的了对吧?流氓捡起两人的学生证,注意到‘鬼头’这少见的姓氏后便恐吓道:‘和鬼头仙一是什么关系,要是和鬼头仙一有关系的话,我们可不能就这样放你们走噢’。这时,少年为了保护恋人,自己站了出来自报鬼头真澄这个名字,并让恋人自报他的名字。真澄和薰这两个名字,恰巧男的女的都能用。更幸运的是,流氓们只知道鬼头仙一有孩子,但不清楚那个孩子的性别。所以,在篠山薰自称自己是鬼头仙一的儿子的时候,那几个流氓也不觉得奇怪。”
柏木的脑海就如同电影的一段场面般重现起当时的经过。
在少年说出“我就是鬼头真澄。是鬼头仙一的儿子”的时候,少女一脸惊异地望着少年。原来那是对少年自报了自己的名字感到惊讶啊?
“但是,就当是为了保护恋人自报了恋人的名字好了,那为什么在我赶跑那群流氓之后,还不向我诉说真实?”
“大概是因为少女至今为止作为鬼头仙一的女儿一直被人白眼吧。——不管是对住在附近的人、还是对同年级的学生和对方的父母、亦或是对刑警,万一诉说了真实,您或许也会和那些人一样冷眼相待也说不定。至少篠山薰是那么想的。所以他在您的面前,也依旧是继续自称恋人的名字。少女注意到少年的体贴后,也配合他自报少年的名字。”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在您赶跑那些流氓后,您叫了出租车分别送鬼头真澄和篠山薰回各自的家,然而理所当然这里的‘家’并非他们真正的家。在两人分别在‘自家’下车后,应该是各自走回自己的自家了吧。”
“确实,我并没有从头到尾看到他们两人进入家中……”
“少女在篠山家正门从出租车下来后,向您道了声谢,也对少年说了句‘谢谢你’对吧。向您道谢这我还能理解,为什么要向少年道谢呢?那是因为,少年为了她在流氓面前自报了她的名字,她是对此事向少年道谢的。”
密室搜集家看着无法释怀的柏木的脸微笑道。
“从您的复述来看,其实还有个能知道少年是篠山薰而少女是鬼头真澄的地方噢。”
“还有?打个比方是哪一点?”
“比如,篠山菊子说了‘虽然到了这种年龄一般难以向小姨诉说烦恼,但小薰不会这样’没错吧。”
“有何问题吗?”
“篠山薰是女孩子的话,‘到了这种年龄一般难以向小姨诉说烦恼’这句话就很奇怪了吧。对进入思春期的少女来说,小姨应该是最好的交流对象才对。难以向母亲诉说的心事,和年龄更接近的小姨诉说应该是会更容易的。不过,若薰是男孩子的话,这句话就可以理解了。思春期的少年容易交谈的不应该是异性的小姨而是姨父吧?”
“确实是呢……”
“另外,根据您从江藤刑警那听来的消息,鬼头仙一对真澄施加暴力,但若真澄是少年的话,那种高个子身材应该是可以反击阻止父亲的暴力才对。之所以不能,是因为真澄是少女。”
确实如此。柏木已经再也无法反驳了。提起沉重的脚步走向执勤室,向桌子对面写资料的巡查答话道:
“关于前天少年少女被杀一案你知道吗?”
“是的。”巡查如此回复后,柏木又问了二人叫什么名字。
“没记错的话,少年的名字是篠山薰,而少女的名字叫鬼头真澄。”
“亏你能记住啊。你是巡查们的榜样,将来肯定能成为出色的刑警。”
“谢谢夸奖!”巡查两眼发亮地说道。柏木垂下肩头走出执勤室。
怎么会这样。密室搜集家的推理是正确的。但是,为什么我会没注意到自己弄错了呢?
柏木重新整理自己的记忆,并注意到了几个偶然交叠在一起。
在篠山家的接待室发现两人的遗体后,柏木和他同僚一同对屋子进行了遍搜索。
当时,对二楼薰的房间搜索的是同僚,而柏木负责的是一楼的搜索。
柏木在和搜查总部的江藤刑警说话的时候,对少年和少女都是直接用名字称呼的,从来没有用过“他”和“她①”这种能够分辨性别的代称。所以,对于叫篠山薰和鬼头真澄的这两个人物,柏木和江藤的认识是相反的。
①日语中的“他(かれ)”和“她(かのじょ)”发音不同,通过口头上可以分辨。
在医院篠山久子和鬼头仙一探望自己孩子亡骸的时候,如果当时柏木也在场的话,应该就会发现久子探望的不是少女而是少年的亡骸,鬼头仙一探望的不是少年而是少女的亡骸了吧?可是当时柏木却身处在等候室。
篠山久子对鬼头仙一顶撞道:“是你家孩子勾引了我家孩子对吧”,如果当时说的是“是你家女孩勾引了我家儿子对吧”的话,柏木应该就会注意到自己的误解了吧。但是,对方用了“你家孩子”和“我家孩子”这种男女都说得通的表达,导致他没有发现到自己的误会。
几种偶然的交错,让柏木一直没注意到自己的错。话说回来,正确把握被害者的名字不应该是身为刑警最基本的要求吗?
就算是各自巧合使然,将脸和名字弄错了实在是太大的失态了。
密室搜集家一脸同情地看着柏木,继续说道:
“说到这里,密室的谜题就迎刃而解了。先前,我们都认为篠山薰回家的时间是两点。那种情况,您的同僚就位监视让篠山家处于密室状态的时间是两点半,所以犯案可能的时间是两点半以前。然而,薰却在三点的时候打了电话给菊子,那么至少在那个时刻还活着。听说薰被刺以后还活了十分钟,可即便假设三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被刺了,被刺的时间也不会追溯到两点五十分以前。然而从两点半开始,篠山家就处在密室状态了,这就表示犯人无法杀死薰。由于篠山家周围只存在身为发现者的您和您同僚的足迹,于是犯人在两点半的时候就一直潜伏到遗体发现并悄悄溜出篠山家的可能性也被否定了。
“但是,若薰回家的时间实际上是三点二十五分的话,结果就不一样了。那样一来就变成薰打电话给菊子的时候是在其它地方打的,被刺的时候也是在篠山家以外的地方。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说起来,根据菊子的证言,三点薰打完电话之后,她对电话的内容感到很不安,并尝试打电话回篠山家可薰一直都没接电话对吧?其实那不是没接,而是薰根本就不在场——因为薰打电话给菊子的地方不是在篠山家。被害者在遭到犯人的伤害以后短时间内还活着,并亲自走进密室毙命,从而让人觉得犯人无法杀害被害者。——以上这种案例称为‘内出血密室’。篠山薰的死正是属于这种案例。只要知道薰回家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五分,我们立马就能知道他是死于这种案例了吧。但由于之前一直误会薰是在两点的时候回家,使得两点半以后密室成立以及三点打给菊子的电话这两个事实否定了内出血密室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我们之前还一直认为鬼头真澄来到篠山家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五分,那种情况,在已经成立的密室状态下犯人根本无法在篠山家将她杀死。可由于她是即死,也就没有可能在外边被刺后,到达篠山家后才毙命。综上,犯人将无法杀死真澄。不过,既然真澄到达篠山家的实际时间是两点钟,那结果就不一样了。篠山家处在密室状态的时间是两点半以后,在那之前后门可以随意出入。因此,犯人在两点到两点半之间将真澄杀死毫无任何问题。被害者事实上明明是在密室成立前被害的,可就因为我们误会了她在密室成立后被害,导致了出现看似犯人杀不死被害者的假象——这种案例就称作‘时间差密室’。鬼头真澄的死正是属于这个案例。她实际上是在篠山家处在密室状态的两点半以前被杀的,可因为我们误认了她是三点二十五分才到篠山家,导致了犯人杀不死被害者的情况出现。”
柏木一脸茫然地听他说了。因为自己把鬼头真澄当作篠山薰,使得密室杀人成立了。
“先前我们以为,鬼头真澄是从一点二十分的时候离开学校,之后一直到三点二十五分出现在篠山家以前的踪迹不明。实际上,她在两点来到篠山家后不久就被杀死了。从一开始,她两点之后的踪迹根本就不存在。
“另一方面,原本以为篠山薰是从一点二十分离开校门,两点回到家里的,但实际上他回家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五分。也就是说,从一点二十分到三点二十五分有着空白时间的不是鬼头真澄而是篠山薰。那么,薰在这个空白时间内到底做了什么呢?大概是去买了私奔用的旅行包之类的吧。搜查总部以为有着空白时间的是真澄,所以就推测她是否在附近的背包店买了旅行包,而拿她的相片询问各个店员,最终毫无成果。那是当然的,买旅行包的那位是薰。
“顺便说一下,在江藤刑警提到拿真澄的相片去打听的时候,柏木以为刑警们是拿少年的相片,其实他们用的是少女的相片。而店员说没见过相片的人,柏木就以为少年没有买旅行包了,但实际上是买了——因为柏木的误会,导致打听用的相片用成少女的相片,也就进而导致得不到目击证言了。
“那么,杀死鬼头真澄和篠山薰的犯人是谁呢?我最初得到锁定犯人的线索,依旧还是雨和电话。”
“何出此言?”
“篠山薰三点钟打电话的地点正好刚刚下雨,而另一边的篠山家是三点十分才开始下的。也就是说,从打电话的场所距离篠山家,雨云的移动至少要花十分钟时间。因为少年回到篠山家的时候是三点二十五分,那就表示,雨云花十分钟移动的距离,他仅仅花了二十五分钟就到达了。走路的话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他从打电话的地方到篠山家附近的过程是坐车回来的。身为高中生肯定不可能有驾照,难以想象是他自己开车回的吧。那么,就能推测是打出租车回来的。考虑到买了私奔用的旅行包等货物,打车回非徒步回的想法应该是对的。篠山薰从被刺到死亡经过了十分钟,那么他大概是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的车上,亦或是在下车的时候被刺的吧。那样一来,刺他的人也就是出租车司机了。而从凶器是同一个来看,刺死鬼头真澄的也是这名司机。”
“就当杀死两人的是出租车司机好了。但是,出租车司机单纯在东京就有数百人,你是如何知道那位就是犯人呢?当然,若是调查数百位司机的不在场证明确实是可以找到犯人,但毫无疑问你没有那样做。你是如何锁定那名司机是犯人的?”
“确实,单纯是东京,出租车司机就有数百人以上吧。但是,在某种条件下,是可以从中得出唯一一人的噢。”
“某种条件?”
“听说昨天早上,鬼头家接到了一通自称是报社记者的男子声音的电话吧,‘您家孩子死前有写下什么东西吗’是这句吧?如同警方所推测的一样,那应该是犯人打的电话。但是,那样一来奇怪的是,犯人为什么,只打电话给鬼头家,而不打电话给篠山家。这里能够想到的是,犯人已经知道篠山薰什么都没有写下来。所以,他没有必要打电话到篠山家问‘您家孩子死前有写下什么东西吗’。那么,犯人明明知道篠山薰没写下东西,但为什么不知道鬼头真澄也没写下任何东西呢?恐怕是,犯人虽然能够确认篠山薰毙命,但无法确认鬼头真澄毙命吧。不过这就有点奇怪了。到目前为止的推理来看,犯人容易确认毙命的是鬼头真澄,而不是篠山薰才对。毕竟犯人在篠山家杀害真澄的时候,能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地确认生死。另一方面,犯人在车内亦或是车外刺了薰,少年为了逃开犯人走进了篠山家,所以犯人是无法确认薰是否毙命的。明明是这样的,但为什么犯人还能确认薰的毙命,却无法确认真澄的毙命呢——您怎么看?”
“——犯人也,搞错了篠山薰和鬼头真澄的身份了吗?”
密室搜集家点了点头:“您说得对。犯人也搞错了两人的名字。从犯人身边逃走进入篠山家无法确认死亡的少年,他一直都以为叫鬼头真澄。所以他才打电话到鬼头家问的。”
“但是,搞混二人名字的不是只有我而已嘛?”
“不,不单只有您。您之所以会搞混二人的名字,那是因为两个月前您在新宿救助被流氓缠上的二人之后,在送两人回自家前的出租车内,少年自报了鬼头真澄的名字,而少女自报了篠山薰的名字。并且听到这些的不单只有您,理所当然的,坐在驾驶席的司机也听到了,他和您一样都误解了。所以,当时的那名司机就是犯人。”
“啊啊,原来如此……”
“好了,我们来整理一下当天事件的经过吧。鬼头真澄难以忍受父亲的暴力,在学校向篠山薰诉苦。少年下定决心和她一同私奔,并告诉她自己放学的时候会去买私奔用的旅行包,让她在自己家等候,并将钥匙给了少女。篠山薰的母亲从前天起就住在女校时代的朋友家里所以机会正好。之所以要这样和少女分别行动,是担心两个高中生男女买旅行包容易引人注目。放学后的鬼头真澄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进入篠山家。而篠山薰则是在放学后,在学校周边的背包店买了私奔用的旅行包。同一时刻,身为犯人的出租车司机潜入了篠山家旁边的空屋。”
“他在旁边的空屋?”
柏木恍然大悟:“难不成,那个原本预定在隔壁空屋进行地下交易的走私烟提供者是那名司机?”
“没错,他就是那名提供走私烟的人。他在两个月前您打车送鬼头真澄和篠山薰回家的时候,发现篠山家旁边是没人住的空屋,便看准了那是进行走私烟交易的最佳场所。然后,在司机从后门搬运走私烟的箱到空屋里的时候,被在篠山家二楼少年房间的鬼头真澄越墙目击到了。恐怕她连自己看到了什么都不知道吧。但是,从篠山家二楼的窗子看见她的司机,一时被自己的疑神疑鬼所笼罩,于是从后门进入篠山家找人。出现在玄关对面的少女一定是显得战战兢兢的吧。虽然那是出自她独自身处在别人家里的忐忑心态,可司机将其误会成了自己的香烟走私被看穿了,于是他潜入篠山屋子,用护身用的匕首刺杀少女杀人灭口。司机有戴白手套所以匕首上没留下指纹。身处在篠山家的少女这个事实,应该是更加加固了司机以为她就是篠山薰的误解了吧。司机将匕首拔出来,从后门逃走。回收走私烟箱子。毕竟万一家人回来发现少女的遗体,警察肯定也会赶过来,到时这一片地区都会骚动起来,导致交易对象拿不到走私烟的箱子了。当时是两点半以前,您的同僚还没有加入监视,所以司机也没被拉去盘问。顺便说一下,那支匕首应该是藏在了出租车行李箱内了吧。之后,司机又回到了他的工作上了。另一方面,篠山薰在学校附近的背包店买了私奔用的旅行包后,三点钟用打了通公共电话给小姨向她告别。因为太多行李了,少年就叫了出租车。而那辆出租车刚好就是那名司机的车。上车后的少年告诉他要去篠山家。虽然司机因为少年遗体的事不想去篠山家,可是既然客人说了想去自己也没办法,便开动了车。
“差不多到家的时候,篠山薰在道路转角处叫停了车。大概是考虑到让出租车停在自家前面的话,容易被附近的邻居看到,注意到他们的私奔吧。少年正要领取放在行李箱的行李的时候,发现了行李箱内藏着的走私烟和沾血的匕首。篠山薰还不知道那支匕首是刺杀过少女的凶器吧。然而,司机为了杀人灭口,将匕首刺向了少年。毕竟那里是高级住宅街,周围几乎没有行人经过,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作案会被人目击到。少年反射性地握住刺在胸口上的匕首,虽然在刀柄上沾上了指纹,不过理所当然少年无法拔出来。少年就这样以胸口插着匕首的姿态,拼命地赶回自家。旅行包依旧是放在行李箱内。司机本打算追上去的,可他注意到了监视篠山家的你,无可奈何地落荒而逃了。”
“为什么篠山薰不向附近的邻居求助?现场可是住宅街啊,大声喊的话,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吧。”
“不,他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如果被人注意到的话,少年立马就会被带去医院,使得他和少女的私奔计划付诸东流。而在那之后,少女会被带回自家,然后遭到父亲更加激烈的暴力吧。就算要去医院,也要等他和少女汇流后,商讨完今后的对策才去。为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先去少女那里。少年忍着剧痛,拼命地走回自家。插在他胸口的匕首起到了栓的作用,所以几乎没流出多少血出来。而且加上他穿着外套打着伞,您也就没有发现刺在他胸口上的匕首了。”
柏木的脑海浮现出在雨中步行的少年。当时,少年忍受着剧痛,一心只想着回到恋人身边地前进着。
“但是,回到自家的少年所看到的,已经是面目全非的少女了。少年用上他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抱着恋人,直到他呼吸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