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哥,救我,我不要进去,晨哥,我不要进去!”小江使劲挣扎着,惊恐的脸上挂着无助的泪水,那双圆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唐晨。
唐晨紧咬牙关,此刻,自己究竟是小江求生的希望,还是终结恐惧的依靠?他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两扇半开着的木门内,黑暗中仿佛有只怪物正张开着血盆大口,等着小江的进入。
张正威看着唐晨,嘴角得意地坏笑不止,伸手指着小江恶狠狠地骂道:“你这穷蛤仔,昨晚竟敢偷我家的鱼,今天不来点狠的,你们唐家的还以为我们是脓包,快,快把唐小江给我推进鬼屋里去。”
“皮蛋,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唐晨眼中含着泪水,奈何被张龙、张虎牢牢地摁住了手脚,怒吼中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江被张家的几个男伢子推进了黑黑的堂屋。
唐晨的心底,突然泛出了一股透心凉的恐惧,就在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渐渐地开始凝固,挣扎着的小江,好像化成了一道稀薄模糊的影子,正慢慢地往黑黑的堂屋内飘去。
“吱嘎——”
悠长嘶哑的关门声,透出一股浓浓的死气,久久地在空气中回荡不息,有如死亡的音符,慢慢地撕碎了唐晨的心……
“晨哥,救我——”
随着两扇厚重的木门合拢,凄怨稚嫩的尖叫,倏地从堂屋内响起,像一道沾着鲜血的剑芒,呼啸着射入了唐晨的耳中。
“小江——”唐晨猛地大叫了一声,眼前,又现出了小江那双带着祈望,向他求助的眸子。
“梦,又是这个梦。”
唐晨长吁了一口气,梦中的恐惧犹存,即使醒来,整个人依然仿佛身在梦中,直到过了几分钟,大脑方才摆脱梦魇的缠绕,心中清楚,这个困扰了他十九年的梦,此生或许再也无法将它从脑海中挖走了。
“小江呵,是晨哥无能,救不了你。”想到那一幕,泪水已是不由自主地从双眼中溢出。
这个梦,让唐晨害怕,梦醒时分,更让他害怕。
每次从梦中醒来,唐晨便会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愧疚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和愧疚?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用言语形容,更无法向他人倾诉,所以,唐晨只能独守着他的这个梦,这一守,便是十九年。
十九年来,唐晨惧怕睡觉,他宁愿晚上加班熬夜,因为他怕,他怕自己又听到那个声音,怕自己又看到那双眸子,那双向他求助,对他充满着希望的眸子。
静下心后,唐晨努力想从床上坐起,却发觉左手有点木木的不听使唤,应该是午睡侧身压着了。转头一看,只见左臂上竟然多了一只手。
那多出的一只手仿佛没有骨头,轻轻一甩,竟疲软如飘带一样晃动不止,唐晨愣了愣,再次甩动手臂,没错,那只手臂,依然还在晃荡着。
“啊——”惊恐之下唐晨禁不住大叫起来,带着那只前后摆动的肉手,失魂落魄地往阳台奔去。
拉开窗帘,炽白的阳光刺得双眼无法睁开,心中的阴霾,慢慢地开始被阳光驱散。
心中慌乱至极,唐晨不敢去看,更不敢用右手去摸,他怕摸到的东西,会像一个软柿子,轻轻一碰,便会破裂,便会冒血。
“难道,从此以后,我便成了一个怪物么?”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往左臂瞥去,那左臂上多出的手臂,不知何故已然不知去向。
“或许,刚才是幻觉所致。”恢复了镇定之后,才发觉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背,脖子上一片油腻,黏糊糊的让他甚觉难受。
抬眼往阳台看去,此时正是大中午,天上骄阳高挂,流火的七月,仿佛从开始的那天起,便深深的恋上了怀化这座湘西小城,即使已到了九月中旬,凉爽的秋意,却仍然没有像往年那样如期而至。
阳台下的街头上显得有些空旷寂寥,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谁也不想在这炎炎烈日下闲逛,偶尔,能听到一阵刺耳的“噼啪”之声,那是汽车驶过后,压在被高温熔化了的沥青马路上时产生的。
“绿豆沙,冰凉粉,冰浸冰浸的冰凉粉……”
悦耳的叫卖声突然打破了街头的寂静,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正慢悠悠地往街道的这一头而来,眼见得一路都没人光顾,疲惫中中年妇女只好把三轮车停在了街旁的树荫下。
“或许,这炎热,只有穷苦百姓才能彻底地体会其中的滋味。”唐晨木木地看着这一幕,思绪突然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那些辛劳一辈子直到死去的乡亲父老,还有那座吓死小江的神秘老屋。
“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突然响起的搞笑手机铃声打断了唐晨的思绪。
“晨哥,救我,快来救救我,晨哥。”电话里,倏地传来一句熟悉的呼救。
“小江。”唐晨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脚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数步,站定后,嗫嚅着问:“你……你是来找我的么?小江。”
“小江?”电话那头发出不解的疑问,顿了顿,有些生气地说:“我是王杰啊,晨哥,我现在在你们这的步步高超市,我迷路了,找不到你住的天龙御苑。”
唐晨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定下心神后说道:“原来是你,兄弟,你来了怎么不和我招呼一声?我也好来接你。”
“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王杰在电话那头诡异地笑个不停。
“对,惊喜,确实很惊很喜。你这坏家伙,吓了我一跳,就在步步高门口等我,别乱跑啊!”唐晨嘱咐了一番,赶紧换上正装,驱车前往步步高。
到了步步高,王杰果然在门口等候,两个大学好友多年不见,自是欣喜万分,上车后,王杰颇为赞许地说:“才三四年不见,想不到你就有了如此成就,买了车,还在富人区购了房,了不得,了不得呀。”
“分期的,房奴罢了,车子是公司的。你的情况我就不问了,还是羡慕你,没有压力,没有拘束。有句话说的好,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唐晨笑着打趣了一番。
“那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你,别人风花雪月,游戏娱乐,你却刻苦读书,不仅一次性通过了英语四六八级考试,还考上了计算机专业的程序员。”王杰的记忆,仿佛回到了还在大学时的情景。
唐晨眼中忽然有些湿润,真正能够理解他的,或许只有王杰一人,不由叹了一口气,笑道:“今晚我下厨,我俩一醉方休,你来看我,是这几年我最高兴的事情。”
“真正理解你的人,除了我,还有她。好了,收起你的伤感吧。”唐晨的心思哪里能逃过王杰的眼睛,见状,王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感叹着过去的一切,过了太平桥,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天龙御苑”四个大字,正嵌在两座有如双子般的高层电梯豪宅上,这里,是只属于本地富人们居住的地方。
进屋后,唐晨顺手开了电视,招呼王杰坐下休息:“我去拿些吃喝的犒劳犒劳你小子,你在这大热天跑到湘西来玩,应该累坏了吧!”
“这次从北京过来玩,我先是到了长沙母校一趟,然后过凤凰、洪江古商城、黔城的芙蓉楼、辰溪燕子洞,嘿嘿,可是一路玩过来吃过来的,麻阳鹅、辰溪毛狗、芷江鸭、乌骨鸡,怀化八绝都见识过了,而且,还发现了许多湘西美女,那个水灵啊,啧啧,你知道我喜欢一个人旅行,再就是专程来和你聚一聚,当然,除了来看你,我还有别的目的。”
看着王杰流着口水的样子,唐晨无奈地耸了耸肩,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为美食所动,还是被湘西美女所诱。
四点时分,天色突然大变,浓浓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天地间很快便暗了下来,几声炸雷响过,竟然停电了。随着狂风刮起,一场罕见的秋雨,犹如筛糠一般砸下。
“地里的庄稼终于有救了。”听着窗外传来的喧闹声,唐晨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起身来到窗前,只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风却依然没有停,密集的雨点被风一吹,便不住地四处摇摆起来,掀起阵阵雨浪,煞是好看。
“是啊,这雨来得很及时,山西那边,有些地方从开春以来,一直便没有下过雨,老百姓喝水都得靠政府派发,更别说收成。你们这还算好。哈,今天可是好事连连,海内逢知己,久旱遇甘霖,我们该庆贺一番,该庆贺一番。”不知何时,王杰已经来到了唐晨的身边。
唐晨没有答话,这雨,让他有些激动得想哭,他知道,此刻,老家的父母和乡亲们肯定在喜极而泣。
半个小时后,雨势开始变小,两人还在闲聊着旧时的事情,只听到“啪嗒”一声,客厅内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嘶嘶之声。
“原来是电视发出的声音。”突来的异状将两人吓了一跳,王杰拍着胸脯,“刚才只顾专心聊天,倒是没有注意。”
“我去关了它。”唐晨往电视走去,还未等他走近,电视信号忽地好转,播放的节目,正是《天下奇谭》。
“今天这雨来得突然,极大缓解了我们这的旱情和炎热高温,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在昨天,芷江县的山坡村却遭遇了一次小型的龙卷风,龙卷风所过之处,造成多间民房坍塌,所幸没有人员伤亡,然而让人奇怪的是,其中却有一座年过半百的老宅巍然不动地保存了下来,据当地村民所述,这座老宅,曾经经历过几次龙卷风……”
电视内,奇谈栏目正在对山坡村的古屋现场进行直播,只见龙卷风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村民们正在清理现场,试图从中搜寻到一些仍然还可以用的物品。
“好一座依山而建的宏伟古宅,飞檐峭壁,形若展翼青蝠,势如冲天白鹤,想不到一幢木屋竟能抵挡住龙卷风,太不可思议了,久闻湘西多怪事,今天看来被我撞了个正着。”王杰大感兴趣地啧啧赞叹着,正想与唐晨讨论,却见他呆坐在沙发上,脸上充满了哀痛之色,当下不解地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这龙卷风,就发生在我的农村老家。”唐晨断断续续地说。
“啊!”王杰大惊,赶紧安慰他道:“虽然被龙卷风吹倒了很多屋子,不过,还好没有人员伤亡。”
“那倒是,也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在龙卷风的影响范围内。”唐晨担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这样吧,要不明天我们去你老家看看?我也想顺便看看那幢龙卷风中的不倒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如此坚固。”王杰眼里闪着光,俨然已经对那古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见状,唐晨止住伤感,表情颇是怪异,冷冷地说:“那古屋,看不得。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听你的语气,难道这老屋还有不可告人的事情?”王杰看着唐晨,不知道那古屋为何如此让他反感,甚至还对古屋带着极大的恐惧。
“对台戏,人命贱;老木屋,阴阳殿;豹虎子,撵野猪;野豺狗,抠屁眼;土匪横,强盗逞……”想到村里的那座古宅,唐晨脑海中仿佛又记起了爷爷讲的那一个个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
“我说,你在叽里咕噜念叨些什么呢?”见唐晨只顾出神,王杰很是焦急地叫道。
“哦,嗯。”唐晨睁大双眼看着窗外,仿佛窗外正有什么东西在偷窥他俩一般,愣了一阵后,方才带着歉意轻声说道:“关于那古屋,可是颇有传说的,据老人们讲,古屋是在二三十年代所建,少说也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从小到大,这古屋便是我们那的一个忌讳,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里面很是阴森恐怖,解放初据说有外来户住过,最终的结果都是病的病,死的死,屋中一年四季都在滴水,哪怕是最为炎热干燥的六月天,而且,即使在大白天,有时候也能看到有奇怪的人影在黑黑的屋里跑动,有如幽灵。小时候,村里如果小孩不乖,大人就会吓他说把你丢到古屋去,小孩便再也不敢哭了。”
“一年四季都滴水,里面没人住,大白天却还有人影闪动。”王杰颇是不安地看了一眼窗外,吞了一口口水反问道:“太离谱了吧?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是说这世间当真有鬼怪存在了?我们是读过书的人,怎能信这个?不过,这古屋既然能在龙卷风中巍然不倒,在建筑学上肯定有其独到之处。”
“你信不信没关系,但是,这古屋是万万不能进去看的。”唐晨一脸凄容地低下头,小江死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中,“真的,不能去。”
“晨哥,难道你在那老宅中经历了什么事情?看你这么伤心,能否和我说说那件事?”王杰不敢再开玩笑,上前安慰道。
“是啊!那件事,我又怎么会忘记呢?”唐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根烟,点上后猛吸了几口,“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的心理创伤,每当想起那件事,恐惧、愧疚、伤心、仇恨,便会一股脑儿地向我袭来,让我睡不着,吃不下。”
王杰没有说话,他知道唐晨的心里有个死结,这个死结,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道出过,就连在他这个最好的朋友面前也从未提起,或许,今天唐晨会向自己说出来。
“不管是传说也好,流言也罢,但这件事,却是真的。”唐晨紧紧地攥着双拳,忧郁的眼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神情,“那是我八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我们村有张、唐两个大家族,两家素有积怨。我儿时的玩伴唐小江家里很穷,他是一个很懂事的人,吃过很多苦。一年过年,别人家香气四溢,欢声笑语,他家却清锅冷灶。我父亲看不下去了,便送了一只公鸡过去。晚上,小江的母亲将公鸡用一个瓷罐装着放在火塘边煮,一家人围着火塘,眼巴巴地看着瓷罐,结果,小江不小心将瓷罐碰倒,鸡肉被泼出大半,弄脏不少,唉。那个夏天,他重病中的奶奶想吃鱼,晚上,他便以钓青蛙做幌子去张家的鱼塘钓鱼,结果被张家发现,第二天,张家的几个男孩以张正威为首,前来找他报复。”
“难道,就因为钓鱼而酿成了悲剧?”王杰隐隐地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颇为担心地问道。
“小时候,因为家族的缘故,我们张唐两家的后生也是相互仇恨着,经常打架斗殴。第二天我和小江在村东口玩,被张正威他们七八个张家的孩子给撞个正着,他们发誓要给小江最厉害的惩罚。那张正威平日里甚是霸道,除了我哥,村里的小孩都怕了他。古宅是我们村的禁地,当时我俩被他们抓到古宅前,为了惩罚小江,他们竟然将小江推进了古屋,并在外面拉着门不让小江出来,将他关在里面长达一个小时之久。”
“啊!后面小江怎么样了?不过,张正威也忒胆大恶毒了。”王杰吃惊不小,都说儿童善良天真,想不到张正威却如此恶狠。
“当时,我是亲眼看到小江被推进古屋。个多小时候后,我冒死冲了进去,在堂屋中找出小江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左手笔直地指着里间正屋。”
“看样子,他是被吓死的。”王杰吞了一口口水,猜测道。
“之后我也被吓得丢了魂,变得神志不清,后来张唐两家为了这事,闹了很久,直到罪魁祸首张正威九岁那年在一次大火中丧生,此事方才作罢。据大人们说,小江是被吓死的,他肯定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很多人都说古屋中的影子是冤魂作怪。”
唐晨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脸上的肌肉不住地痉挛:“因为这事,我也很长一段时间丢了魂,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救下小江,我更恨张家的那些人。”
“那张正威倒也算是遭了报应。晨哥,这不能怪你,那些张家的孩童,当时也还小,或许,只想恶作剧惩罚小江,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悲剧。”王杰从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唐晨,又不解地问:“你说你很长时间丢了魂?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丢了的魂又怎么找回来的?”
“张正威向来调皮,那年他把别人家的稻草垛点燃了好几堆,他自己也没能走出来。”唐晨无奈地摇了摇头,答道:“是啊,丢了魂,神志不清,和猪鸭睡一起,骂人,不穿衣裤,后来是我瞎眼姑婆治好的。”
“难道是招魂术?”王杰颇是不信地笑道,只感觉唐晨的话越来越离谱,越来越荒诞不经。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丢了魂,只觉得进入屋中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或许,是小江的死状让我过于害怕,当时还小。总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我眼里,专家就是专门骗大家,他们把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称之为迷信、幻觉、不可能。哼——”
唐晨有些愤慨和不满,直到情绪稳定之后,方才说道:“我虽然不知道招魂术是什么,却也亲自看到过一次。确实是很诡异,甚至让人觉得恐怖。”
“我相信。”王杰被勾起跌了好奇心,赶紧示意唐晨继续讲。
“我有个本家堂弟,有一次在放牛的时候跌进了水里。那个地方叫庵塘,晚上很阴森恐怖,山上埋着四个女孩,四个女孩是一起在河里淹死的。那地方,一到入黑之际就再没人迹,据我们村里的一个老人说,有一天撒黑时分,他在山顶上看到一个怪人倒立着用双手从山脚向他爬来。就连我父亲那么胆大,晚上也不敢去那里。当天下午,堂弟和他姐姐一起到那放牛,因为路窄,不小心被挤下了路边的水塘中。从水里起来后,堂弟就神志不清了,口里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说到这里,唐晨打住了话语,想起那个晚上,鸡皮疙瘩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稀奇古怪的话,听得懂吗?”王杰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有太多的不解。
“当然都听不懂了,不然还叫鬼话?”唐晨反问道,起身来回走动了几次,站定后,却只顾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天晚上,瞎眼姑婆来了,还带了父亲一起去堂弟家,我好奇,便也去看。记得招魂是在十二点,得熄灭所有的灯。姑婆老早便备好了一袋白色的石头,到了堂弟家,当时他已经睡着了。姑婆坐在堂弟的床头,用锅底灰涂在堂弟的额头上,并让我父亲喊堂弟的名字,让本家堂叔在房子外面应答,我父亲每喊一次,瞎眼姑婆就会往外丢白色石头,如此喊了四十九次,丢了四十九个白色石头后,堂弟突然醒来,对堂叔说他饿了,恢复了正常。”
“看来,你姑婆是个奇人,你说的这些,真是诡异离奇,当然,我说想去看古宅,还有别的事情,你还记得舒雪吗?”王杰舒了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压抑。
“嗯。”唐晨愣在了原地,仿佛被勾起了心事,良久之后方才应道:“舒雪,我怎么会忘记她呢?”
“你知道的,舒雪学的是建筑专业,嘿嘿,现在的她,可是比我们读书的时候更显端庄漂亮,去年考上了母校的研究生,眼下已经开始准备论文材料。当年你因为家庭成分和家庭条件而自卑,不敢接受舒雪的爱,其实,我知道你心中喜欢她,不是吗?”
王杰看着唐晨,对于唐晨的感情观,或许只有他最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晨尴尬地坐回沙发。
“那好,我就直说,舒雪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把她的心意告诉你。她现在在准备论文,研究的课题正是民间古建筑,我想,这幢古屋肯定会对她的论文有帮助。你俩也好趁这个机会,把你们的感情梳理一下,这,便是我此番前来的另一个目的。还有,我发觉你的心结还是那间古屋和小江的死,困扰你这么多年,要想解开这个结,你也得亲自去面对古屋,把那古屋的谜底给解开,这样,也当是给死去的小江一个交代。”王杰说罢,从冰箱中拿出一瓶蓝带,看着唐晨愣了半晌。
“我怎么好意思叫她来?”唐晨有些愧疚地嘟囔着,忖了忖,又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不无道理。”
“这个好办,明天我们到你老家去,一来看望伯伯、阿姨,另外带着舒雪去看那座古屋,你俩是否能够真的走到一起,就看这次的缘分了。”
王杰舒心地笑着,暗想自己牵的这根线,已经成功了一半,当下拿出手机往阳台而去。
唐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看电视,心里牵挂着父母、爷爷,又被舒雪的事情纠缠,索性关了电视。
一个人呆坐着出神,半晌后,只见王杰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满意地说:“刚和舒雪说好,她明天早上坐早班飞机飞到芷江机场,估计九点前到达,舒雪肯定能够用建筑学的专业知识,破解那古宅在龙卷风中不倒的悬机,至于你说的什么一年四季滴水,人影晃动啊,嘿嘿,等我看了再作定论。”
“说好了?”唐晨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舒雪的笑容,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是当然,到时候可就看你的了。”王杰仿佛看到了他俩结婚时的场景。
“你这死小子,还是当年那副德行。”唐晨摇了摇头,看着王杰入房的身影,嘴角,却露出了畅快的笑。
翌日,唐晨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和王杰一起搭了快巴,不到九点钟,已准时等在了芷江机场的出口处。
昨天的一场大雨过后,一夜之间气温降低了很多,让人终于感到了一丝秋季的凉爽。不远处的机场出口,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乘客走出来,唐晨努力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心里竟是如此紧张,又有些莫名的激动和兴奋,就连时间,仿佛也在这时凝固了。
“来了,快点上去接住她的包,你眼睛看哪里去了。”
唐晨怔了怔,抬眼看去,只见舒雪已经出了人群,正四处张望着。
眼前的她比以前瘦了几分,身材却更加显得匀称有致,一头青丝随意地挽在脑后,上身穿了一件白色t恤,外套一件蓝色披挂,下身穿一条蓝白色七分牛仔短裤,看上去不仅很有女人味,而且还别有一种清丽的感觉。
唐晨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后赶紧朝她快步走去。看到是唐晨,舒雪呆了呆,仿佛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一般,几年不见,此刻四目相对,竟是双双愣在了原地。
“这个,你变化很大啊!”舒雪首先打破尴尬,仓促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彼此彼此,你也一样嘛,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事情王杰已经和你说过,我们现在出发还是明天走?”接过舒雪手中的提包,唐晨带着她和王杰一起往机场外走去。
“现在还早,我也不怎么累,从长沙过来也就个多小时而已,我们这就出发吧,听王杰说那老宅如此神秘,他心里早就等不及了。”舒雪迈着轻盈的步伐,看得出来,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王杰回头看向二人,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人很喜欢做好事,特别是给人贡献光和热。”
他的话把舒雪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刚才的轻松气氛消失得没了踪迹,唐晨白了王杰一眼,赶紧找了辆出租车往汽车站赶去。
“早就听说芷江是个侗族县,果然侗味很浓,风雨桥,太和塔,钟鼓楼,着实的给这个小城增添了无数的风采,据我所知,芷江还是国际和平城吧!每年的和平节都有很多大明星来的。对了,芷江的受降纪念坊在哪里?”舒雪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唐晨,张大着眼睛问道。
“快了,汽车出城的时候你就能看到。”唐晨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七里桥,“就在公路边,待会我们可以从车子里看得到。”
中巴车沿着320国道一路往怀化方向快速驶去,国道旁,舞水河犹如一匹青绿色的锦缎相伴左右。
到了七里桥,果然可以看见一幢古色古香的受降牌坊屹立在路旁,上面书有蒋中正的亲笔题词。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唐晨突然起身笑着说:“到了,我们要在这个小镇转车。”
下车后,王杰不禁傻了眼,只见这小镇上竟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国道两旁摆了一溜儿望不到边的各种小摊,风味小吃、肉食蔬菜、杂货什物一应俱全。耳边除了汽车急促的鸣叫,还有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好一派热闹非凡的场面。
“这是?是不是这里今天过节?”王杰不解地望向唐晨和舒雪。
“唉,你这城里人也见识太少了点吧!”舒雪大笑不已,说道:“今天,我们肯定是碰到当地人赶集的大日子。”
“不错,今天正是每五日一次的赶集,这个小镇叫罗就镇,是怀化和芷江的中点,更是远近几个乡的中心,每当赶集的时候,人们甚至会从五六十里外的地方赶来,当地老百姓的主要经济来源,便是从这里产生。”唐晨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暗想如果昨天老家没有发生龙卷风的事情,或许,自己还能在人群中找到父母。
在唐晨的带领下,三人小心地穿过人群来到一家米粉店坐下,唐晨要了三碗三鲜粉。
“麻阳十八怪,可曾听说过?”王杰“哧溜哧溜”地边吃边问。
“面条粗得像裤带。”唐晨笑着答道,看着碗里的米粉,这种滋味,已经好久没有尝过。
舒雪没有说话,或许是饿了的缘故,一大海碗米粉,竟然也被她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
“好了,吃归吃,进山之前我先要说明,我老家地处深山,很是偏僻,估计要四个多小时方能到达,进山的路很险很陡,有‘九曲十八湾’的说法,你们可要先做好思想准备,等下不要大惊小怪的。每天只有一班中巴车,除了赶集,其余时间要想出来或者进去,只有搭运货的拖拉机,这还得看你是否有这个运气撞上。”
唐晨感叹了一番,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十点,估计吃完后不久,便可以搭上今天的那班车。
“现在政府不是有政策么?说什么村村通水泥路。”王杰不解地看着唐晨,“难道你们这里没这政策?”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这个风声。”唐晨不敢抱多大的希望,心中知道要想把水泥路修到山里,所需的资金,应该是一个天文数字。
吃罢米粉,三人上了车,此刻,车内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山里人风俗重,座位尽量都让给了老人和妇女,唐晨好不容易给舒雪找到了一个位置,车少人多,超载自然成了常事。
唐晨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车内知道他的人不少,上车没多久,便有几个中年人和他打招呼。
在众人的谈话声中,汽车终于启动,不用多久,已出了小镇,王杰看着窗外,到处都是金黄色的稻子,田里,当地的农民正在收割丰收的喜悦。
半个小时后,平坦的水泥马路突然消失,车厢内,开始颠簸起来。
马路两旁的山上长满了枞树和杉树,每逢拐弯,那成片的郁郁葱葱仿佛要迎面扑来一般,这让舒雪很是兴奋,在城里呆久了,哪里能够感受到这种自然的气息。
“路不好走,你俩可要坚持住,等下沿途会有人下车,有了多余的位子王杰先坐,我是习惯了。”唐晨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王杰兴趣盎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暗想自己这次的湘西之旅,肯定还会有别样的收获。
“王杰,你感受到了吗?车子越是往前行进,越是感到凉爽呢!树木多了果然好。”舒雪高兴地说。
“这个是自然的,八月天城里很热,可是在我老家,晚上睡觉照样得盖被子,冬天外面天晴,山里面可是毛风细雨,即使不下雪,地上也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再往前二十多里会出现一座高山,那座山是山里山外气温的分界点,过了那里,你们便能更加明显地感觉到里外气温的差异。”唐晨详细地解释着,这沿途一草一木,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
“难道那座山是子午分界线吗?听上去倒是有点像陕西的子午山。”王杰若有所思地说。
“子午山?”舒雪不解地问。
“就是乔山,黄陵的所在地,不知道吗?”王杰眨巴着眼睛,对舒雪的话很是意外。
“听说过,但没去过。”舒雪悻悻地答道。
沿途过了不少村寨,只见这里的房屋都是木材所筑,按着地势的高低起落有致地排列着。
一路上,不断有人下车,王杰和唐晨也相继找到了座位。马路越往山里走,路面越是崎岖不平,成片成片的原始山林,遮天蔽日地长满在马路两旁的高山上。
汽车时而盘山陡上,面临深谷峭壁,时而急落而下,仿佛要冲下山崖,直把舒雪和王杰惊得说不话来。
“如果晕车想吐,暂时忍着。等到了平坦一点的地方再叫司机停车。”一旁的唐晨有些担心,在这样的路面坐车,对于舒雪来说或许还是第一次。
“没事。”舒雪脸色有点苍白,估计是太紧张的缘故。
“可以说,跑这条线路的司机,都是驾车高手,他们对这路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熟透在心的,九曲十八湾,已经过了一半。”唐晨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座高山,“那座山叫马屁股,过了那座山,便是另外一个天气。”
“呵呵,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吃惊,想不到我们湖南还有如此丰富的森林资源,仿佛伸手都能抓到氧气一般,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人应该都能长命百岁,真是羡慕哦。”舒雪摇头感叹了一番,自顾着看窗外的景色。
汽车喷着青烟,一路咆哮着爬上马屁股,在崎岖不平的马路上转过了好几处急弯险道后,终于下到了一处深谷内,路面竟然变得平坦起来,一条小河,温柔地在谷底沿着山脚缓缓流淌。
这里的一切,对于舒雪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耳边不时可以听到一些鸟儿奇异的叫声,却怎么也无法找出鸟儿的踪影。
一股阴阴的凉意,随着微风扑面袭来,她惬意地叹道:“真是一处世外之地,感觉人的心灵都被这里的山水给净化了。”
“不要把这里想得那么好。”唐晨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舒雪还是那么单纯,当下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房舍,“你看。”
“检查站?”王杰愣愣地说,有点搞不懂,“这里为什么要设一个检查站?难道还有什么违禁物品会从山里出来?”
“山里人靠山吃山,但政府这些年已经明令严禁砍伐和偷运木材,虽然设立检查站,每年仍然会有很多上等的木材被人想办法偷走。如此下去,老树被砍伐殆尽,私人又不会自觉地去造林,不用多少年,这里的绿水青山也将荡然无存。”唐晨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心中知道山里人纯朴,但是,那些愚昧落后,他却也清楚地在有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
他的话让舒雪和王杰陷入了沉思,草原变迁的道理三人都知道,读书的时候,那本,相互间不知道传阅了多少次。
下午三点多,汽车终于到了山坡村,站在通往村子的小路上,唐晨有些踯躅不前,此刻的村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走吧!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要面对。”王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唐晨感激地看了一眼王杰,会意地对着他笑了笑:“我知道大家颠簸了这么久,都已经累了,不过,此去村子还有十多里山路要走呢!”
“啊!”王杰大叫道,伸手不住地搓揉着生疼的屁股,从小没有吃过苦的他,现在才明白辛劳的滋味。
“走走也好嘛,王杰。”舒雪被王杰惹得嗤笑不已,转过身来说:“带路吧,唐晨。”
“你当然没事了,实在累的话,还有唐晨这个劳力背你。”王杰不满地嘟囔着。
两人的笑骂让唐晨的心情好了很多,当下走到前面带路,他指着两旁的高山道:“这山中,要是下了雨那才叫漂亮,云雾蒸腾,整个就是一幅浓墨色的山水画,当真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感觉。现在正是山林内野果成熟的时候,什么野葡萄、野猕猴桃、野红薯、板栗,随便你们摘,这两年,山中又有黑山羊和野猪出现了,前年,村里的猎人还用夹子套住了一只土豹子。”
说到野葡萄,王杰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颇是不信地说:“当真还有山羊、野猪、土豹子?”
“怎么不是呢?今年年初我坐车到怀化,就在马路上看到一只黑山羊跑过去,啧啧,像阵黑风似的。”唐晨呵呵笑着。
“有空的话,你带我们进山去玩吧?”舒雪满脸向往地看着路旁的高山,此刻身在山脚,细看之下,才发觉山林内并不仅仅只有墨绿,还有红、黄等诸多色彩。
“进村前,我还是先和你们简单地说说村子的情况,这里属于极为偏远的地方,山高皇帝远,和山外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人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古老的风俗仍然存在。”唐晨望着远山,他知道,山的最里面,还有比山坡村更加偏远的地方。
“古老的风俗?究竟指哪些?”王杰摸了摸脑袋,一时间没有明白唐晨的话。
“比如家族观念。很多时候,村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由家族内的长者出面私自解决,而不用通过政府。家族内的长者,在族内地位很高,像我爷爷便是一个典型,如果换成在部落时期,应该可以叫做头人。其他的,比如祠堂啊,族谱啊,都还存在。”
三人边走边聊,下车时的疲倦仿佛消失殆尽,十多里的路程,个多小时已是到了尽头,耳边,已经可以听到鸡犬的吠叫。
王杰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只见前方的高山下,一座安详的小村依山而建,几十间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让他奇怪的是,村子的东南方向,竟然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山,有的像大象,有的像乌龟。山上不长树木,却长满了无数的小竹子,看上去很是美丽,更有一条如蓝带一般的小河,在数座山岭间穿行而过,缓缓东去。
“这是我这次在湘西见过的最漂亮的地方,很像桂林,如果能够通路,这里的旅游资源有很大的潜力,此处既是避暑胜地,又有风景奇观,果真是个好地方。”王杰看得有些呆了。
“我倒是不想外人来这里,否则,这地方必会遭到破坏。唉,担心是白担心了,据说有一个台商已经获得了政府批准,正准备带人前来开发,修公路的事情,便也是由此传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山,是火山喷发后的产物,当然,它们都有名字的,什么象鼻子山、乌龟洞等等,有机会我会带你们去玩的,这附近有好几个村子,走,我们进村吧!”
通过刚才的观察,唐晨家的房屋并没有被龙卷风波及,只有村东口紧挨山脚的十多户人家发生了悲剧,看来,昨天的龙卷风造成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到了村口,唐晨从路旁找了两根木棒,一根丢给王杰,说道:“山里人爱养狗,这里的狗凶性大,待会我走前,舒雪走中,你断后。”
“啊!狗,我最怕狗了,难道那些狗都不认识你吗?”王杰嗫嚅着,竟然把木棒递给舒雪,眨巴着眼睛说:“要不,舒雪断后,我走中?”
“我常年都不在家,那些旺财怎么认识我?当然除了我自家的。有我在,你怕什么?”唐晨横了他一眼,带头往村里走去。
进村不久,说话声早已惹来数只大狗,王杰傻了眼,只见这里的狗个头大,野性十足,不住地咆哮着往他们三人扑来,更令他奇怪的是,这里的狗竟然都没有尾巴。
“你别怕,你越是怕,狗越是找你麻烦,人善被狗欺。”唐晨镇定地拿着木棒在前面开路,拦路狗虽然扑叫得凶猛,却纷纷让道,“山里的狗从小就被剪断了尾巴,为的是能够赶山,否则,那么长的尾巴怎么方便在灌木荆棘中穿行。”
“赶山?什么叫赶山?”王杰不解地问。
“赶山就是在山里穿行。知道了吧?好的赶山狗能在山中如履平地,猎狗要是留着长尾巴,就会被那些毛毛草草给缠住。”唐晨答道。
“原来如此。”王杰生怕跟丢,倒是舒雪,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
狗叫声惊动了主人,在主人的吆喝下才悻悻而去,村民们见是唐晨回来了,有问候招呼的,也有冷漠相待的,唐晨见状,自然少不了叔伯婶爷的叫喊。
“怎么乡亲们对你的态度各异呢?”舒雪颇是不解地问。
“哼——”唐晨冷哼道,颇是不屑地说:“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我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有些人当然为我高兴,有些人则不服气,嫉妒我家,甚至说我考上大学,是因为我家祖坟风水好的缘故。”
“愚昧,真是愚昧,看来,山里人果然有好有坏!”王杰很是愤慨地应道。
“有句话说,穷人穷一世,你们如果在这里呆久了便会知道。”说到这里,唐晨脸上突然露出了悲哀之色,“或许这便是农民们的劣根性吧,这几年好多了,很多人出去打工,见了世面,以前,还不知道有多严重。”
不用多久,已是到了唐晨家的院子门口,听到脚步声,只见一只体形硕大,全身乌黑的长毛黑狗,汪汪叫着从院内冲出,如雷的叫声和如虎的气势,吓得王杰和舒雪都躲到了唐晨身后。
“好一只大狗,就连獒,恐怕也不过如此,你家的狗怎么没断尾?”王杰打量着这只独特的大家伙,哪里敢动丝毫。
“差不多,村里老人说这狗是附近的狗王,别村的狗路过这里都要绕道。这狗很通人性的。”唐晨得意地说着,当下上前摸了摸黑狗的头,“大黑,是我。”
黑狗认出了主人,哪里还管舒雪和王杰,惊喜之下只顾亲昵地舔着唐晨的手。
三人刚进院子,便见一个跛脚老人从堂屋内迎来。唐晨激动地上前扶住老人,动情地说道:“爷爷,才两月不见,您怎么就苍老了这么多?”
“你这小子,来了客人还这样子,都多大的人了。”老人责骂着唐晨,眼中却光芒闪烁,“昨晚我梦见了你,这梦果然很神,快点招呼你的朋友进屋休息。”
说罢,转眼看向王杰和舒雪,一本正经地说:“这小伙子天庭饱满,五官端正,鼻如蒜头,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不过,这姑娘,很像我孙媳妇,我喜欢。”
“爷爷,您真幽默,眼力如神啊。我是唐晨的同学,这姑娘呢,叫舒雪,那个,那个……”王杰早被老人逗乐,说话间没有一丝的拘谨。
舒雪被老人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见状,躲到唐晨身后,不敢迎视老人的目光。
“我爷爷爱说笑,你别当真。”唐晨尴尬地看着舒雪,招呼他俩进屋。
老人显得很高兴,吧唧吧唧地抽着烟袋,不停地和王杰东拉西扯,舒雪安静地坐在木凳上听着两人的谈话,此刻见到了这个老人,方才理解唐晨的感受,大学的时候,唐晨最爱和她说的话题,便是他的这些亲人,除了说他父亲,便是他的爷爷,在唐晨的眼里,他的爷爷是一本永远也无法探索清楚的神秘古籍。
舒雪有心,来时在长沙买了香烟、保健品等礼物,直把老人乐得合不拢嘴。
“爷爷,我爸妈呢?”唐晨问道。
“昨天村里不是有好几户人家遭灾了吗?现在大家都在帮忙呢,唉,没办法的事情。”老人平淡地说,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沧桑,眼中,已经没有了过多的悲戚。
唐晨定了定神,知道这次回来可能要爷爷帮忙,当下便直接地道出了话题:“爷爷,这次我们来,除了因为昨天看到新闻报道,担心家里,还有一个事情,是关于村东口的老宅的。”
“老宅?”老人不解地看向孙子,问道:“那老宅怎么了?”
“爷爷,老宅不是在龙卷风中巍然不倒么?我们想研究研究,弄清它为何能够抵挡龙卷风的袭击。”王杰满眼期待地看着老人,希望能从老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老宅的说法。
“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你们什么都可以研究,就是不能研究那座老宅。”老人强硬的口气,让王杰和舒雪大为失望。
“我们不进屋可以么?这老宅可是用来给舒雪做学问的。”唐晨对老人最为了解,知道只要用学问做借口,老人肯定会赞同。
“给姑娘做学问的?”老人转头看向舒雪,颇是不信,眼中,却是敬意骤起。
“是啊,舒雪学的是建筑,现在在攻读硕士。”王杰解释道。
“硕士?硕士是什么,从你的话中来看应该是很高的学位吧?”老人端正了脸色,正容问道。
“您老不是一直和我说活到老,学到老吗?硕士学位比我的学士学位高,不过还不是最高的,硕士之后还有博士。”见老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唐晨索性忽悠道:“博士之后,还有勇士、壮士、圣斗士等等好多啦,舒雪向来就本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直到成为烈士为止。都说知识是从实践中得来的,昨天听说这古宅能够抵挡龙卷风,便想来考察一番,说不定,还能造福天下呢!”
唐晨越说越大,竟然和造福天下扯到了一起。他的话惹得王杰和舒雪闷笑不止,却又不敢笑出声来,直把两人的脸憋得通红。
看着孙子豪言壮语的样子,老人好像有些为之所动,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说道:“不让你们去看老宅,爷爷只是不想你们出事啊!既然是姑娘要做学问,我也不好阻拦,如果你们实在是想进屋,或许,我能给你们帮上忙。”
“真的吗?”唐晨激动得跳了起来,知道爷爷喜欢舒雪,当下赶紧示意她做进一步工作。
舒雪仿佛没有看到唐晨的眼色一般,和老人说:“爷爷,听您老的语气,是不是进这古宅会有很大的凶险发生?”
“我没进去过,只是感觉而已,这古屋是我们这里的一大禁地,从那经过,谁都是绕道而行,当年这孩子,便在老屋中出过事情。”老人脸色沉重地看了一眼孙子,定了定,突然眨巴着眼睛和蔼地笑了笑,“只是我老人家见多识广罢了,那老宅,你们明天再去看吧!”
“没凶险就好。”舒雪放下了心,这才高兴地看向唐晨。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孙子,你准备晚饭,昨天放套夹到了一只野兔,你把它剥皮炒了,明天,看有人出村不,再叫人到外面带些菜回来,我出去下,到你尹大爷家坐坐。”老人仿佛有些心事,招呼一顿后径自出院子而去。
“尹大爷是谁?是你大爷爷?”王杰笑着问。
“尹大爷比我爷爷年纪还大,不过身体很好,九十多岁了,仍然腰不弯背不驼,经常拄着一根铁拐杖到处走。两人平日里很谈的来,是我们村唯一的外来户,他俩也是我们村两个年纪最大的老人了。尹大爷挺可怜的,儿子媳妇已经过世多年,独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孙子,却是个傻子。”
唐晨感叹了一番,知道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便忙着去准备晚饭,舒雪见状,吵着要去帮忙,王杰无奈,也只好一起同去,三人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独有杀野兔的活,落在了唐晨身上。
“你好残忍啊!”看着唐晨手脚不麻利,在野兔的脖子上割了数刀仍然不能让它毙命,直把王杰身上的鸡皮疙瘩惊了出来。
“这下应该死了吧,没办法,我不是专业的刽子手。怪就怪它落在我手上吧!”唐晨把野兔丢到盆里,嘿嘿笑着。
“啊,还没死,快抓住它。”舒雪捂着嘴巴大叫不已。
唐晨愣了愣,正想追赶,一旁的王杰早已一个饿虎扑食般追了上去。
“再割一刀吧!”王杰满脸是血,无奈地瞪着唐晨。
“总不能把它的头给砍了。否则,岂不是无头尸?肯定是气管没割断。”唐晨吸了一口气,竟然伸出手指在野兔的脖子内抠扯着喉管。
“真残忍。”屋内,传来了王杰和舒雪整齐的惊叫。
此时虽然才是五点多,天色却已经有些暗淡,或许是高山把阳光阻挡了的缘故。
数道炊烟,开始从烟囱内袅袅升起,犹如青蓝色的飘带,不用多久便散入了山林中腾起的浓雾中。夜幕,已经开始提前降临到这个偏僻的小村,不时的,可以听到一些狗叫声,却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舒雪沐着晚风,惬意地站在院子内的土垛上,村东口的古宅,正隐隐地在雾色中显出模糊的轮廓,看上去是那么的迷人。
“明天,我便来拜访你。”舒雪激动地在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