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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家媳妇王妹依旧善良,淳朴本分,着装越来越像一个城里妇女,结婚两年,她对兰东进照顾如初。她怀孕之后,一直隐瞒不报。为了照顾生意,王妹多数时间和兰东进在门面食宿。忙时腾不出手,便打电话叫兰晓诗送饭过去,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少,王妹把怀孕的事瞒得严严实实。
这天,兰晓诗写东西坐久了,腰酸背疼,跑到门口让哥哥给自己按摩,兰东进抑制不住兴奋,把王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兰晓诗。兰晓诗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责备道,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兰东进惊恐地束手站立,不知道妹妹为什么突然泪流满面。兰晓诗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兴奋地叫了一声妈,止不住哇地哭了。
刘文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忙问,晓诗,出了什么事吗?
王妹有了,我马上带她到医院来检查。
是吗?母亲仿佛不相信似的。女儿天生缺陷,不能生育,兰东进结婚两年,王妹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老两口早就叽咕,东进脑子受伤,难道生育功能也受到伤害吗?为此食不甘味,寝不安眠。老天垂怜兰家,终于让王妹怀了孕。
兰晓诗打车和王妹一起来到医院,母亲刘文芝焦急地等候在医院门口,王妹一下车,刘文芝上前牵住王妹的手,仔细把王妹打量了一番。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妇产科大夫,她从王妹的皮肤变化诊断出了结果,面对这期盼已久的惊喜,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经验,眼睛便往王妹的肚子上盯,射出的仿佛不是目光,而是能够透视的X光,又怨又喜地嗔怪,有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王妹羞涩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万一不是怀孕,我怕你们老人家失望。
刘文芝拍拍王妹的手,十分体量王妹这份细腻的感情。她直接把王妹带到彩色B超室,当彩色屏幕上出现一个清晰影像,一向沉着稳重的刘文芝喜形于色。彩超医生说,恭喜刘姨,还有几个月你就要当奶奶了。
谢谢,大家同喜。刘文芝说。兰东进脑子伤残,生育功能没有受到影响,这对兰家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刘文芝扶着王妹从彩超室出来,兴奋地对兰晓诗说,小诗,快给你爸爸打电话,告诉他王妹有了,你叫小韩回家,全家好好庆祝庆祝。
同科室的姐妹听到刘文芝的媳妇怀了孩子,都过来向刘文芝表示祝贺。刘文芝便邀请大家到家里去坐。兰晓诗悄声对母亲说,妈,孩子还在肚子里,八字还没有一撇,激动个啥?
妈能不激动吗?瓜已经结果,瓜熟蒂落,刘文芝乐哈哈地说,你快打电话。
兰晓诗扭不过母亲,给老爸打了电话,兰槐听到这消息,乐坏了,说,小韩当上了书记,哥哥又要当爸了,叫小韩回来,我联系你叔和志军哥,全家上白云宾馆庆祝双喜临门。
父母的情绪感染了兰晓诗,她拨通了丈夫的电话,说,江林,抽空回趟家,咱爸要上白云宾馆宴请全家。
有什么喜事吗,上白云宾馆?韩江林下午正好没事,在办公室里浏览报纸。
你猜猜!
买彩票中了百万大奖?
No,兰晓诗摇头否定。
留学申请落实了?
No,兰晓诗说,你不是说我留学是夫妻离散吗?怎么成喜事了?
韩江林嘿嘿一笑,事物应当一分为二地看待,对我是坏事,并不意味着对你也是坏事。
夫妻本是同命鸟,你什么时候把你我分得这么清楚?先别说这些,快猜!
老爸光荣退体了。韩江林故意把quot;休quot;说成quot;体quot;。兰晓诗糊涂了,问,什么quot;退体quot;?忽然她悟出了韩江林的意思,笑骂道,我看你在乡下呆久了,学得油嘴滑舌了。
韩江林笑道,不是我油嘴滑舌,教育局长签字同意教师退休,几乎都写成quot;同意退体quot;,老师们说,人老力衰,搞不动革命工作了,只好翻身下来,光荣退体,一时间成为白云教育界的笑谈。
兰晓诗咯咯朗笑,说,你编的故事吧,这个简单的字也会写错吗?
阴沟里翻船,洗澡盆里溺水,够简单的吧?生活中还真有这样的事发生。
兰晓诗说,大喜的日子不说不吉利的话,快猜啊!
韩江林说,你说吧,我猜不到。
兰晓诗一字一顿地说,王妹怀孕了,哥哥要当爸爸了。
生老病死皆自然常情,韩江林不觉得怀孕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失望地说,王妹怀孕值得那么高兴吗?又不是你怀孕!
兰晓诗仿佛被灌了一股冷风,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生气地挂断电话,泪水扑簌簌掉了下来。刘文芝瞥见女儿异常的神情,问,没事吧?小韩的电话打通了吗?
兰晓诗迅疾拭掉泪水,强笑说,没什么,小韩说马上赶回来。
手机悄无声息,韩江林猛然醒悟,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伤害了兰晓诗,轻轻拍打了一下嘴巴自罚。再拨兰晓诗电话,只响了几声就挂断了。韩江林再拨,兰晓诗干脆关了机。韩江林静默了一会儿,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网络画面,上面突现一行清晰的字: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他走到党政办公室,交代周世忠说,小周,联系一下刘师傅,我要到县里找屠书记汇报工作。
当镇长的时候,在用车问题上他还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别人的不满,现在他主政南江,谁主政,资源归谁支配,用车不再是一个值得用心考虑的问题。
小刘送韩江林到白云宾馆门口,韩江林邀请小刘一同赴宴,小刘知道是家庭宴会,说回家有事,婉拒了他的邀请。
飞歌唱晚大包间是白云宾馆唯一一个按照苗家风俗摆长桌的包间,桌子是一张宽大厚重的木板。兰家亲戚按照苗家土著风俗拉起长桌,客人分列而坐,有点土洋结合的意思。先到的家人一边说话一边候客。韩江林和大家打过招呼,龙志军向他招手,小韩,这边来。韩江林点头答应着,靠近在给客人倒水的兰晓诗。兰晓诗冷冷地给了他一个背影。韩江林碰了一鼻子灰,见兰东进和王妹正看着这边,没趣地讪笑退开。
兰东进和王妹穿着一新,从外表看倒是十分般配的一对。夫妻就像一双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他想起列夫·托尔斯泰关于幸福的议论,心说,谁又知道光鲜的外表之下,曾经掩藏着多么深刻的痛苦呢?好在房间的气氛融洽而欢欣,没有人注意到他个人的情绪,在一个整体欢乐的环境里,个人的忧伤又算得了什么?他由衷地替兰家感到高兴。
韩江林小心地靠近龙志军坐下,龙志军掏出烟递给他,他轻轻摇手拒绝。龙志军说,当了书记还是要学点烟,不然怎么好意思给领导点烟?他笑道,我不是不抽烟,只是不抽大中华以下的,括号,不包含大中华。龙志军知道他在说笑话,笑了笑,没有接话,龙志军素来爱说笑,萦话一流水平,今天是家庭宴会,缺乏萦话繁殖的土壤。
龙志军小声问,吴老板在积极拉人入股,你知道吗?
韩江林摇了摇头,说,国营盘江煤矿破产,煤矿资不抵债,破产拍卖,一直没有人敢接手,县里只好搞资产重组,要求盘江村煤矿收购国营煤矿,国营矿包袱太重,吴兴财说村煤矿收购国营煤矿,这是小蛇吞象,一直不敢答应,问题怎么突然就解决了?
你这个当书记的还不知道?龙志军反问道,说,县里答应吴兴财一个条件,老职工社保这一块暂时欠账,等以后企业景气了再缴这部分基金,并利用国家政策把银行贷款本利冲销了一部分,有了这个前提条件,吴兴财见有利可图,答应重组,他个人和盘江村都没有多少资金,为了尽快恢复生产,以吸收股份的方式筹措资金。
韩江林说,煤炭销售不景气,生产越多,赔得越多。
煤炭不景气主要受交通条件制约,生产出来了也拉不出去,作为西电东送的系列工程的一部分,市里刚上了一个大型火电厂,吴兴财姨表兄是火电厂的总工程师,火电厂答应派车上门拉煤,盘江煤矿的销售不成问题了。
龙志军凑近他,神秘地说,领导们意识到投资煤炭有利可图,有意识地让盘江煤矿破产,借助资产重组参股,又利用吴兴财这个关系,这样盘江煤矿产销都不成问题,原来煤矿职工的告状是县里最头疼的问题,重组以后,职工得安置,领导得实惠,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除了债务,盘江煤矿的资源、生产设备,估计价值四五千万,重组剥离债务后,等于将盘江煤矿原有资产白送人了,这不是乘人之危,坐收渔利吗?
乘人之危也罢,趁火打劫也罢,各地领导热衷于城市拆迁,热衷于国有企业破产和重组,关键一个利字,没有利益,哪会趋之若鹜?龙志军说,吴兴财吸收股份分为A股、B股和C股,A股是管理股,共二十股,相当于盘江矿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吴兴财和盘江村共五股、县长书记分管副县长矿管办主任,和我,每人两股,每股五万元,B股十万元,一股相当于盘江矿百分之一的股份,主要由盘江村民和相关责任人持有,C股向社会集资,每股二十万元。
韩江林没有想到吴兴财操作这么重大的事情,却瞒着他这个现管书记,把利益拱手让人,而不照顾书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故意用无所谓的语气说,煤炭行业如果一直不景气,股本不是打水漂了?
龙志军正色道,你错了,能源产销矛盾是结构性矛盾,主要是受到交通运输能力的制约,中央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正在大力发展交通建设,几年以后,煤炭价格会成倍上涨,股本就不是打水漂的问题,而是一本万利,你快去找吴兴财说说,入一些股在里面。
煤矿事故率非常高,万一煤矿出事呢?
你怎么这么小心?喝水还噎死人呢!如果你不想沾带血的煤炭钱也可以,我给你指一条发财的路子。
什么路子?志军哥是不是招财童子啊?
那要看对什么人,对兄弟家人,我是招财童子,对别人我可能是要财童子,龙志军笑道,南江处在全市规划建设的苗族生态旅游圈核心地位,旅游发展指日可待,这样,你以建设民族旅游商品一街项目名义,对南江老街来一个彻底的拆迁改造。
韩江林听得心惊,说,老街就是南江的名片,拆除这张名片,我就成了千古罪人。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龙志军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南江老街房子拆迁补助、异地征地安置,两项加起来不过五百万元,老街的地以每平米八百计算,在三千万左右,扣除相关费用,老板大约有一千五百万的进账。
韩江林又一惊,故意问,钱是老板的,与我有什么相干?
龙志军瞪着韩江林,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
韩江林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龙志军这一番话,让他明白为什么老板都喜欢拉拢地方行政官员,行政官员与老板亲如鱼水的关系了。
幸好菜已上桌,韩江林得以暂时摆脱这个令人无法承受的问题。兰槐说,小韩,你兄弟俩不要只顾说话,给叔叔倒酒。服务小姐端上来的是白云春酒,这是县里规定用来招待外宾的酒,龙志军说,这是家宴,怎么喝这种酒?
兰槐笑道,喝茅台?你拿来呀!
表叔请客,我签单,呵呵,表叔管财政的,精打细算到家。
大家乐呵呵地笑,龙志军朝服务小姐招手,爽朗地说,拿一件茅台上来,跟龙老板说一声,记在我账上,然后对兰槐说,表叔,你请客,菜单不要我签了吧?
又笑,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敢签,又不是我要当爷爷。
兰槐说,当表舅不该奉献奉献?
我奉献茅台,还在娘肚子里,就闻得酒香,一定是个儿子。
大家都说借龙志军吉言,举杯向兰槐表示祝贺。
白云的规矩,第一杯酒用筷子洒点于地敬菩萨,一口喝干。韩江林觉得酒的味道有点不对,见龙志军也在疑惑。龙志军走了出去,一会儿回来对韩江林说,酒是好酒,但不是茅台,我叫龙老板换了。
小姐倒了第二杯以后,悄悄把先前的酒撤下。果然,第三杯酒香醇得多。龙志军做事老练,不露声色地换了酒,又不惊扰大家兴致。几杯酒下肚,龙志军略有醉意,对韩江林夸口说,最近我和李县长计划操作一件大事,当然,这件事情对白云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韩江林说,人生三大事,孩子妻子房子,志军哥管的是白云房子和城镇建设,与民生息息相关,自然都是大事。
龙志军眼睛一轮,说,书记喜欢大道理,咱们只知道干实事,不喜欢说道理,最近要搞白云老街改造,李县长找了在东莞办厂发了的同学投资,这个项目折腾下来,不是几万的小钱,而是以千万记的大数目,地皮炒起来,目前死气沉沉的白云就活了过来。
志军哥占多少股份?韩江林壮着酒胆问。
龙志军也不避讳,说,没有领导决策,项目不能立项,没有我协调操作,他们搞不起来,没有老板投资,等于没有源头活水,局面无法盘活,自然不会生利,三方缺一不可,收益分配原则上二一添作五,当然,可能还有不可预料的支出。
韩江林心想,与某些领导冒险收受贿赂相比,他们这动作大多了,点子聪明多了,经营城市所得收入不会引起群众公愤,即使有人举报上级调查,最终也有可能查无实证。他终于明白官员喜欢经营城市,管城建的原因了,巨额国有资产、百姓私有财产就是以变相折价的办法,巧妙地进入开发商和官员的腰包。
韩江林给在座的老人敬过酒,又向兰东进敬酒。兰晓诗说,江林,哥哥喝了两杯,不能喝了。
舔一点没事,韩江林说。手机彩铃声不识趣地悠扬响起。韩江林把杯子放下,看到是吴兴财的手机号码,沉思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韩江林贴着墙接了电话,吴兴财刚从南江上来,在张小二家天华酒店,要韩江林过去。韩江林正想去见见吴兴财,想来一个兴师问罪。晓诗问,谁的电话?有事吗?韩江林点点头。兰晓诗提醒说,你今天喝多了,不要去了。韩江林说,这是重要的客人,不能不去。兰晓诗说,去了不要再喝酒,少说话。
韩江林点头答应,和龙志军打了个招呼,悄悄走出飞歌唱晚包间。
出了白云宾馆沿河堤朝天华酒家走去,清凉夜风拂面,韩江林燥热的脑子忽然清醒,心想,我这是怎么啦?居然羡慕以权谋私,自出大学校门以来一直漠视名利的理想,竟然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他试图用古人所表达的意思来剖析眼下的心境,衣服在我身,衣服上的每一个污点我都在乎,道德在心,道德上的污点是不是被自己有意忽略了?
浮躁啊,浮躁啊,韩江林抚胸长叹。他越来越觉得人生的软弱,早年试图改变环境的想法逐渐变成适应环境的法则。
手机告知短讯,韩江林查看短讯,上面赫然写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占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血本一起偿还。
这是赤裸裸的恐吓,号码虽然陌生,韩江林能够猜到是谁发来的信息,懒得理会。担心有人跟踪,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性格里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昂首挺胸一路前行。
韩江林掀帘而进,杨蕾热情迎接,哥来了?吴老板在楼上等你。厅堂里摆着一只摇篮,睡着一个漂亮的粉色孩子,杨蕾的儿子贝贝蹲在摇篮边。他轻轻揪了揪孩子粉嫩的脸,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像个洋娃娃,这么漂亮!
叫舅舅,杨蕾吩咐贝贝,说,姐的儿子,这个月她上市里学习去了,丢在这里让我带。韩江林愣了一下,认真打量着孩子,心想,如果我和杨卉结婚,或许这就是我的儿子了。杨蕾把茶水递给韩江林时,看到他眼圈儿发润,关切地问,哥,你怎么啦?女人到底心细,从他看孩子痴迷的目光中悟出了什么,劝慰说,哥哥以后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体。
韩江林知道感伤的不是地方,大声问,吴老板他们在哪里?
他们在三楼房间打牌。杨蕾说要引他上楼。他连忙拒绝,你招呼你的客人。说着快步冲上楼。
三楼没有客人的包间,门都大大敞开,唯有一间房门紧闭,握着门锁一推,门从里面锁上。里面问,谁呀?韩江林底气十足地回答,我。
门开了,房间里烟雾缭绕,在座的是盘江三大头、盘江煤矿的会计兼出纳,四个人围坐在麻将桌边,桌上没有麻将,而是摆着厚厚的账单。韩江林责问,门锁得这么严实,在召开什么秘密军事会议?吴兴财不好意思地讪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背着书记召开秘密会议,我们在清算一堆烂狗肉账。
他本想兴师问罪,见吴兴财小心翼翼,不由得想起吴兴财的种种好处,心先软了下来。在南江,吴兴财有客必上兰芳酒家照顾生意,进城,又来天华酒家照顾生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几个人似乎有什么问题争执不下,屋里气氛有些紧张。韩江林为了缓和气氛,玩笑道,不开狗肉店,哪来的狗肉账?
吴兴财诚实地说,韩书记,不瞒你说,一件天大的事情摆在我们面前,搞得好是天大的机遇,搞不好,我们沦为盘江千古罪人。
韩江林故作轻松地问,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吴兴财把县里要求盘江村煤矿重组国营盘江煤矿的事情说了,抱怨说,领导们不想一想,我们村办煤矿是一条小蛇,国营盘江煤矿是一头大象,蛇吞象怎么吞得下?我担心这样一来,蛇象都活不成,所以我们班子开了个会,特意请韩书记替我们拿主意。
由于事先知道了重组方案确定的消息,他对吴兴财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借着和龙志军讨论的意见,从两方面详细谈了煤矿重组的利弊。几个人连连点头,村主任吴兴炳说,还是韩书记读书多,见识广,替我们拿了好主意。
韩江林心说,你们还真会装啊,主意不是早就定了吗?
有了韩书记这番话,我们决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吴兴财说。
韩江林嘿嘿一笑,心中回应,上了虎背,还能下来吗?
吴兴财说,经过村民代表讨论,村委拟定了一个重组的初步方案,当然,这不是与县里签订协议的那套方案,而是具体的操作方案。
吴兴财详细解说了两套方案的内容,要通过股份投资折算方式,吸收资金二百万元,煤矿才有可能进行正常生产。在他们决定具体实施的方案中,几个管理人员的股份,由百分之二十提高到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包括韩江林,每人出资五万元,收益却占煤矿收益的百分之五。
吴兴财的解释让韩江林大吃一惊,若不是亲眼听见,很难想象这些看似淳朴厚道的外表里面,居然藏着那么深的心机。县里领导自以为得计,研究确定了重组方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农民以憨厚的外表迷惑了他们。吴兴财在设计收益里没有忘记他,这令韩江林十分欣慰。
吴兴财最后说,今天盘江煤矿正式邀请你入股,其他领导找人代替,并不亲自入股,韩书记,要不你在我们当中找一位代理人?
韩江林客气一番,说,我是南江的书记,以这种身份入股,岂不是以权谋私?
吴兴炳说,韩书记不能这么说,地下的煤是祖宗留下的,又不是哪一家的,好比结伙投资买网打渔,入了股既有收益的可能,还有投资失败的风险,哪能与以权谋私相提并论?
在座的都劝韩江林,韩江林心动了,说,容我好好想想。说着给了吴兴财一个暗示的眼神,站起身走了出去。吴兴财会意,跟着他上到四楼的露天平台。韩江林看到四周无人,轻声问,孙书记没入股吗?
吴兴财笑笑,管理股是留给南江一把手的,有他没你,有你没他。韩江林瞪着吴兴财,老吴,这话说得我和孙浩像死对头似的。
吴兴财歉意地两手一摊,乡下人不会说话,这是事实,莫非一山能容二虎,南江可以委任两位书记?
韩江林责备说,只听说人走茶凉,孙书记还没离开南江呢!你们未免太势利了吧?
吴兴财嘿嘿一笑,有什么资格坐什么位子,当干部天旱水涝都衣食无忧,我们靠这点生意吃饭,不势利全村人饿肚子,百姓戳我脊背骂我娘。
说完感慨一声,书记,这个包袱重呀,最后到底甩掉包袱呢还是被包袱压死,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韩江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肯定会甩掉包袱,能源问题是制约经济发展的主要问题,今后几年能源价格会有较大的上涨,守着一块金土地,你们等着过好日子吧。
吴兴财眉头渐渐舒展,韩书记答应上我们的船,一起风雨打拼,同甘共苦了?
韩江林沉思了一会,说,杨所长的妹妹和妹夫都没有工作,靠做生意为生,既然有这个机会,就让他和你们一起打拼。
韩书记到底不愿意和我们捆绑在一起,吴兴财开玩笑道,爽朗地说,杨所长妹妹入股也行,你叫她上来签个协议。
韩江林下楼跟杨蕾说了,杨蕾仿佛接到天上掉下的馅饼一般兴奋,说,原来二十万一股,怎么变成了五万?我马上取钱。碰到韩江林严肃的表情,吐舌做了一个鬼脸,明白了。
韩江林问,这么大的事,要不要跟小二商量一下?
杨蕾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这事我做主,就不让他知道了。
韩江林心想,还是不要在场妥当,对杨蕾说,你上去吧,他们在上面等你签协议。他从摇篮里抱起杨卉的儿子,浓重的奶气绕着韩江林,他便有些心动,轻轻亲吻了一下他柔嫩的小脸。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张小二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杨蕾不在,说,人到哪儿去了?客人等着要酒。韩江林淡淡地说,有事上楼去了,马上就下来。张小二叽咕一句,回厨房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