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杰高烧39度,一早就到医院输液去了。他的腿处胳膊处都有擦伤,尤其是右屁股上被一个三角挂棱儿的角铁给硌豁了。医生给做了清理缝合。
“你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子了?”赫运光他们赶到医院探望郑英杰时,郑英杰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躺在病床上。
“夜里下雨可能着了凉,可能早烧起来了没当回事儿,早起出门锻炼不小心在楼梯上崴了脚,不知怎么就把自己摔成这样了!唉,归根结底还是老了,这年龄不饶人啊!”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又看了看跟在赫运光身后的白雨说:“这工作上的事将来还得多靠他们年轻人啊,要是允许,我现在就想退了,好给他们年轻人腾位置呀。过来白雨,假币的事赫局跟我在电话里说了,多亏你心细,要不弄得咱公安局发还的是假币,传出去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吗?!你这可是功上加功,赫局,白雨真是不错的好苗子,好好培养培养,前途无量呀!怎么样,调查有眉目了吗?!”
白雨赶紧从赫局长身后走到郑英杰的床边,附身握着郑英杰的手说:“郑局,你好好养病,保重身体,案子上的事儿有我们呢,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白雨说这话的时候感觉郑英杰的手微颤了一下,这微颤像电流传达给白雨,白雨的心底似被什么点击了一般,瞬时产生了说不清的直抵灵魂深处的某种触动……
白雨从医院回到局里,也似染了什么病疾一般浑身发冷,为什么这一系列的案子明面上看似简简单单,而实际办起案子来却是令人无从下手?即使有处下手而查起来吧却越查越成为瞎案。他烦躁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沈力不耐烦地说:“头儿,你走来走去像无家可归的野狼似的,烦不烦呢!你倒是说,这案子到底咋办?”
“沈力,你这话也病的不浅,野狼本来就没有家,没家就无所谓归与不归,有家的狼还叫野狼吗?”周文抠沈力的字眼。
“我现在脑子里是一盆子浆糊,我回宿舍休息一会儿,要是我睡着了,沈力你过一个小时记着叫醒我!”
白雨的宿舍在特勤大队所在的市局大院东侧那幢二层小楼里,窗外是幽深僻静的幸福大街,街两旁是经年的法国梧桐树,茂密的枝叶互相牵连着,像手拉手的姐妹,让那条僻静的街道在树叶的阴柔里又增了几许妩媚。白雨站在窗前看着街树却想起了刘今,不知刘今现在怎么样了?自己一忙起案子来就什么都忘了,自那日医院里匆匆一别,他再也没见过刘今。他就是再忙也应该抽出时间去看看刘今,忙案子是他自己为自己寻找的借口,他是在极力回避着情感里不可触碰的一份脆弱,他是怕面对刘今生命里的令他无法承受的某种隐密?于他来讲,不敢承受就只能承担伤害,伤害刘今也伤害他自己。他在手机上拨了刘今家里的电话,却又犹豫了,最后他还是没有按发射键,而是将那个号保留在手机的屏幕上放在枕边,倒头便睡了,梦里不知时光的飘移和人生的阴晴,梦里,有一些瓦灰的花瓣纷纷飘落,有一些清清冷冷的微笑被雨打湿了,又在风中化成火焰……
敲门声就像燃烧之后的灰尘覆盖了所有的梦。他听见敲门声就从梦里坐起来,那时,晚霞里有一种垂幕凝血的紫黑正一点一点地涂抹着本真的天空。
白雨以为是沈力来叫他醒觉的,就有些不大乐意地嘟嚷着说:“你看你,像催命的,早不来晚不来,人家刚睡着,梦也做的正美,全让你搅了!”他一边说一边踢踢踏踏穿着拖鞋走过来拧开了暗锁。他万没想到站在门外的竟是南可!
“南可!你怎么来了?刚才我还以为是我们处里的同事招呼我起来呢!噢,请进来吧,我这儿乱得都下不了脚!”白雨一边让南可进屋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散乱在床上的衣物掖掖藏藏的,南可其实全没有听见白雨在向她说什么,她也不关心白雨的屋子是整洁还是混乱,她是在绝望的境地里挣扎了再挣扎才下决心来找白雨的。
她来找白雨也不是想白雨能帮她什么,她只是觉得白雨是惟一可以信赖的人。心里淌着血的南可啊,就像一个失血过多的人对水的那种自然渴望而渴望见到白雨。那个夜晚,她借着雷鸣和闪电是看清了那个攀爬跌下的人影的。她就是在那一瞬间大脑因惊愕和愤怒而变得一片痴白……
她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她拒绝给母亲开门,那个她一向爱戴和崇敬的母亲现在在她的心里恍如陌路中人。母亲在门外把嗓子都哭哑了,她也漠不关心,她甚至不在乎母亲在那一刻和以后的所有时日里的任何遭际。一个至亲的人就像是被心底里扑不灭的愤怒的大火顷刻间烧成灰烬了。灰飞烟灭之后,她感到生命已成为一具空壳,仅剩下被烧痛的神经的骨架在静默中颤栗着……
白雨一点也不知南可生命里发生的这些事,他只觉得多日不见,南可变得有些怪异,而他在懵懂和尴尬的境地里只想到水房用凉水冲一把脸把困顿和懒散一起冲走。他客气地让南可坐在刚收拾整洁的床上就端起脸盆去水房了,南可就是在白雨去水房洗脸的这个空档无意间发现墙上斜挂着的那把六四式手枪,与死亡相关的念头只在这一刹那就形成了,她脸上不知为什么露出了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微笑,那微笑里暗含着这样一些意思:我为什么要来找白雨?因为他手里有枪。那把枪可以帮助我解脱所有的不幸和苦恼。枪,在她来找白雨前只是一个潜在的意识,像天空中难以捉摸的云彩,无形胜有形地压迫着她。现在,她不管不顾地从墙上取下那把枪,她不懂得枪械原理,但她在看电影的时候知道要拉一下枪栓儿,她还在书上看过和学过,她只要抠动扳机,她的一切苦恼就全部解脱了。她一味地沉在解脱的快乐中,那时白雨已从水房端着脸盆心情平静、没有任何预见地往自己宿舍走……
沈力那时看白雨走的时间不短了,就说,白雨这小子果然睡过去了。我去把他敲起来。沈力就从办公楼溜溜达达地来到白雨住的这幢小楼。他一边走一边自得其乐地吹着“铃儿响叮当”的口哨,楼道里静清清的。沈力的口哨便越发地显出楼里的静和口哨的醒耳。他快走到白雨的门口时,就看见白雨端着脸盆从水房里出来,他停止了吹口哨,向着相向而来的白雨说:“头儿,我还以为你被美人扯住后腿了呢,几点了你还不回办公室!”
白雨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又指了指屋子里。
沈力并没明白白雨的意思,他以为白雨故弄玄虚更紧走了几步,一推门,白雨听见了屋里传来的枪膛里发出的闷响……
南可将枪抵在心脏上扣动了扳机……
白雨冲到门口看见屋里的一切,一下子就傻到那里了。
沈力看到躺倒在血泊里的南可,一心只想着赶紧送医院去抢救,随手就把南可手里的枪给拨开扔到了一边,他感到那枪膛还是烫热烫热的……
其实南可是搞医的,她知道心脏的准确位置,那一枪正中心脏,所以南可根本是没救的。沈力事后才知道自己给白雨帮了天大的倒忙。他不该把南可手里的枪给拨拉掉,这使得白雨在这件很糟的事情上糟上加糟。
首先,南可是死在白雨的屋子里,握在南可手里的枪又被沈力给划落掉了,现场也已弄乱。沈力越是强调枪确是南可自己开的且枪就在南可的手里这一细节,越令人感到沈力是在帮白雨开脱和掩盖。社会上有传言说兴许是白雨将南可打死伪造了现场把枪放到了南可的手里呢。虽有沈力作证可沈力是白雨的手下说不定两个人定了攻守同盟呢!而南可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有待于进一步的调查和法医鉴定。
自南可死的那天起,白雨就被隔离审查了。
白雨想不通南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