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纯洁
简介：作为一只朱厌，我活的很没有尊严?‍?‍?‍?‍?‍?‍?‍?‍?‍?‍?‍?‍?‍?‍???‍?‍?‍?‍?‍?‍?‍?‍?‍?‍?‍?‍?‍?‍???‍?‍?‍?‍?‍?‍?‍?‍?‍?‍?‍?‍?‍?‍?。为了离开虚渊，我向玉缥缈承诺会实现他的愿望；为了不被饿死，我和玉缥缈携手在大街上学猫叫……可我一个卖萌为生的凶兽，玉缥缈你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去灭世啊喂！
1、我想毁掉这个世界
2、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3、玉缥缈，我可爱吗
4、丢面事小，饿死事大
5、朱厌也是分品种的！
6、这和你无关
7、玉缥缈的计划
8、祝小厌，对不起
9、我特别喜欢你
10、我早就知道了
1
玉缥缈来找我之前，我已经在虚渊等了他整整五百年?‍?‍?‍?‍?‍?‍?‍?‍?‍?‍?‍?‍?‍?‍???‍?‍?‍?‍?‍?‍?‍?‍?‍?‍?‍?‍?‍?‍???‍?‍?‍?‍?‍?‍?‍?‍?‍?‍?‍?‍?‍?‍?。
虚渊是个鬼地方，当初我被丢进来时，这里只有一只因为无聊苦练分身术的老鼠精?‍?‍?‍?‍?‍?‍?‍?‍?‍?‍?‍?‍?‍?‍???‍?‍?‍?‍?‍?‍?‍?‍?‍?‍?‍?‍?‍?‍???‍?‍?‍?‍?‍?‍?‍?‍?‍?‍?‍?‍?‍?‍?。
看到我进来，她还挺激动，变出来好多分身，对着我吹吹打打，顺带拉了横幅。
面对老鼠精这样的热情，我当时就被吓哭了，缩在角落里整整一天都不敢有任何动静。
五百年里，我从害怕老鼠精，成长为可以压迫着老鼠精的分身一起打麻将的存在。
老鼠精阿树是个神棍，打从我俩关系好起来开始，她就帮我算了命，说我与虚渊的缘分，仅仅只有五百年。
在我们妖界，五百年这个时间点很有意义，当初齐天大圣就是被压了五百年才被唐僧救出，所以，我对自己的未来，其实怀有一种相当大的期待。
寒暑更迭一载又一载，玉缥缈过来的那天，我和阿树一起扒着虚渊的琉璃门往下瞅。
玉缥缈来得十分磨叽，我差点儿以为自己白等一场，准备和阿树激情吵架的时候，他老人家终于出现。
我挤出来一张笑脸，跟他打招呼：“Hi（你好）。”
玉缥缈：“……”
平心而论，玉缥缈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
看了五百年的阿树，我这个人实在有些审丑疲劳，如今看到清风朗月般的玉缥缈，内心十分感动，但是表现在脸上……就不可避免地有点儿猥琐。
虚渊分为上、下两层，下边是普通的空间云丘，可以容纳生灵，不受影响。
上边则只能容纳灵识，若想利用虚渊来困住生灵，便需要用术法使之灵体分离。
灵识上浮困于虚渊，身体下沉落入云丘。
若想将人带出去，便需要实打实的身体接触，来促使灵识回归。
我在看到玉缥缈是个帅哥时，其实松了一口气。但由于我本人过于激动而导致的“猥琐”形容，又似乎让玉缥缈打了退堂鼓。
他犹犹豫豫，头都不抬，我扒着琉璃门对着他大喊：“兄弟，帅哥，美男，救我出去啊！我能满足你任何愿望！”
玉缥缈拧着眉头：“你是认真的？”
出去的大事事关紧要，吹过的牛皮日后再说。我出去的心情太迫切，即便玉缥缈一脸怀疑，我仍旧坚定地点了点头。
玉缥缈：“成交。”
“但是，我该怎么救你？”
救我出虚渊的方法过于亲密，我正忙着害羞，不知道如何开口，阿树已经代我出声，她一脸诚恳地看着玉缥缈，指着云丘那具没有灵识却仿佛睡着，一点儿都不美妙甚至还流了哈喇子的身体：“看见那个女人了吗？少年，舌吻她，你将拥有许多。”
玉缥缈拧着眉头：“你是认真的？”
我羞涩地点了点头。
玉缥缈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十分焦急：“大兄弟，你别走啊！一切好商量，我这边接受你许多个愿望的！”
玉缥缈身形一顿，回过身来，脸色不佳地看着我。他的表情很嫌弃，但是好像真的有求于我：“除了舌吻，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树诚恳地点头：“有的。”
玉缥缈眼睛里的光还没来得及亮一下，阿树又接着道：“从虚渊救人的原理，不过是让人感受到人世的牵念，然后灵体合一。经过我多年的研究，舌吻是最快的办法，当然，你如果不想舌吻她，还可以采取下婚书的方式……”
阿树还没说完，玉缥缈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
玉缥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我的身体面前。
他娘兮兮地掏出一块手帕，盖在我的脸上，十分嫌弃地揉了又揉，将我白嫩嫩的一张小脸揉出了高原红。
就这样了，他还要发表感言：“你是怎么做到魂体分离还能流口水的？”
我受制于人，诚恳地回答：“我被扔进来之前，梦到了一锅红烧肉。”
来虚渊几百年，我再也没有梦见过红烧肉，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吃不着的永远在喷香，我准备跟玉缥缈描绘那锅回锅肉的美妙时，阿树一声尖叫，我才看到玉缥缈已经视死如归地低头，吻上了我的嘴。
我的意识霎时自虚渊抽离，穿过琉璃门，落在躯体上。
我睁开眼，刚好看到玉缥缈恶狠狠地用袖子抹了嘴巴，一脸嫌弃地看向我。
我从地上跳起来，双手合十，想维持自己作为凶兽的一点儿尊严：“英俊的少年啊，你想得到什么？”
玉缥缈目光沉沉地看向我：“我想毁灭这个世界。”
“啊，你说什么？”
2
我跟着玉缥缈离开虚渊时，阿树又分身出一堆老鼠，隔着琉璃门，一个个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是不太懂这种操作，阿树说，我来得隆重，走时也要隆重，妖怪也要有仪式感。
我没空搭理她的仪式感。
因为玉缥缈要拉着我去毁灭这个世界。
我心情复杂地拍着玉缥缈的肩膀：“少年人啊，毁灭世界这种操作，五百年前都不流行了，这太中二病了。”
玉缥缈将刚刚烤熟的鸡腿在我面前晃了一圈，蹙着漂亮的眉头问我：“你刚说什么来着？”
我义正词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天灾不断，民不聊生！玉缥缈，你能有灭世的理想，这是好事，值得嘉奖！我改天去帮你安排个武林和平奖。”
玉缥缈一脸冷漠：“祝小厌，你马屁拍得真是一绝。”
我从他的手里夺过鸡腿：“承让，承让。”
刚烤好的鸡腿喷香扑鼻，我整整五百年没有开过荤，吃得泪流满面。
玉缥缈怀揣灭世得理想，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只是，我看了五百年的老鼠，现在看谁都像老鼠，但玉缥缈又显然不是。
吃过晚餐，玉缥缈说要就近休息。
附近都是树木，他轻轻跳上一根树枝，好整以暇地躺下来闭上了眼?‍?‍?‍?‍?‍?‍?‍?‍?‍?‍?‍?‍?‍?‍???‍?‍?‍?‍?‍?‍?‍?‍?‍?‍?‍?‍?‍?‍???‍?‍?‍?‍?‍?‍?‍?‍?‍?‍?‍?‍?‍?‍?。
我因为生理习惯，靠着一棵大树休息。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东西爬行的声音。
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有一条蛇正在我脚边盘桓。
我：“……”
“啊！”我嗓音嘹亮，惊起了林中的鸟兽，自然也吵醒了玉缥缈。
他刚从树枝上下来，我立刻跳到他的怀里，双手钩着他的脖子，这才觉得有些安心。
玉缥缈抱着我，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我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有、有、有蛇！”
兴许为了配合我的紧张，那条不知道蹿到哪儿去的蛇又跑出来溜了一圈。
我：“啊！它又出来了！”
玉缥缈：“……”
他的脸黑得像锅底：“祝小厌，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就那小指头般粗的一条蛇能把你怎么样啊！你是只上古凶兽，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我委委屈屈地看向他：“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害怕啊！”
玉缥缈虽然恶声恶气，但本质是一个温柔的人。
我被吓了这一遭之后，他带我一起上树，让我趴在他的胸前，我哭得呜呜咽咽，蹭湿了他的衣服，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我的脑袋。
尽管他不是凡人，可我毕竟是个成年人，还是有点重量的，我如果变成原身，这个画面兴许会温馨许多。
想到这里，我直接变回了原身。
在我变回去的那一刹那，我们所栖身的树枝断裂了，玉缥缈一声哀号之后，和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的表情很痛苦，我用鼻子蹭着他的脸：“玉缥缈，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玉缥缈冲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祝小厌，我救你出来，是让你灭世，而不是灭我的，你能明白吗？”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告诉我，你这种谋杀行为，到底是什么操作？”
我觉得玉缥缈都快气得哭出来了。
我低着头：“我怕我太重了，想变回原身，给你减轻一点负担……”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玉缥缈打断：“你以为你是兔子精吗！你一原身几百斤有余的凶兽，没事变什么原身啊！搞谋杀吗！”
我被他凶得说不出话。
玉缥缈发火的时候，扯到了自己的伤处，龇牙咧嘴的，很影响美貌。
我有错在先，扶着他在一旁坐下，他给自己疗伤。
他似乎是个精灵，拥有吸收万物灵元为自己所用的本事，我那一番操作虽然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这块林子地广人稀，灵元充沛，他还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我的胆小怕事和智障操作似乎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他恢复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问我：“你真的是传闻中的凶兽朱厌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诚恳地看向他：“我真的是。”
玉缥缈干笑两声：“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呵呵。”
我：“……”
3
古书记载，朱厌身形似猿猴，白头红脚，传说中，只要朱厌出现，天下就会发生大战争。
我爷爷作为一个参与过战争的，很诚恳地告诉我：“那是因为我和你奶奶吵架，被你奶奶赶出去买瓜子，就是好巧不巧，两次都撞上了打仗。”
于是，我们一族，莫名其妙就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我爷爷都不符合，我当然更不符合。
玉缥缈说世界不大无奇不有，其实也对。
比如朱厌一族身为凶兽，存活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从人类那里收集得到的情绪。
大多数朱厌选择吓人，吃掉人们的恐惧来强大自己。
但我从小就不是那一挂的。
长到五百岁时，我日渐虚弱，爷爷不忍心，强行将我丢到了精灵一族。
精灵族人大多生性温和，即便我恐吓失败，也能保证生命安全。
我在石头后边哆哆嗦嗦了好几天，在一个精灵经过时，鼓足勇气，冲出来对着他嗷呜一声。
那个精灵：“……”
他一脸困惑地将我举起来：“你不是朱厌吗？怎么叫得和狼似的？！”
恐吓失败，还被人这么举起来，我很委屈，一不小心就掉眼泪。
他笑着摸摸我的脑袋：“你真可爱。”
那个瞬间，我能感觉到自己变了一点点。
回家之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爷爷。
我爷爷对月抽空了三袋水烟：“原则上来说，被人喜欢和被人害怕，都算得到了生灵的情绪，应该能算粮食的一种。但是……”
他老人家犹豫了很久：“你一个朱厌靠卖萌为生，这太丢人了。”
我：“……”
他又叹了口气：“算了，活下来再说。”
于是，我从此走上了卖萌为生的康庄大道。
由于我另辟蹊径，与大多数朱厌走的不同路线，所以也算顺风顺水，每天卖卖萌、打个滚、揉揉肚皮，就能收集很多人的情绪，这让我很满意。
在虚渊的时候，因为魂体分离，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跟着玉缥缈出来，我才发现有些难受，并且我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我对他卖萌，捏着嗓子说话，学鸭子走路，他非但不买账，反而将我摁在墙上：“祝小厌！喊你来灭世的，你能不能严肃点儿，你搞这些什么鬼东西？！”
我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我这样不可爱吗？”
玉缥缈：“我其实更想看你凶一点儿。”
不解风情！
玉缥缈这样子很影响我，我日渐觉得体力不支，走不动路。
玉缥缈发觉了我的不对，主动将我背起来，然后问我怎么了。
我有气无力地问他：“玉缥缈，我可爱吗？”
玉缥缈：“……你有完没完！”
真是个死傲娇！
原本我并不打算告诉玉缥缈我的体质问题，他梦想灭世，我卖萌为生。
我要是玉缥缈，在知道这个真相之后，准能直接把我掐死。
但是，再让玉缥缈这么搞下去，我估计活不到看他灭世。
我奄奄一息地抓着他的手：“玉缥缈……我们朱厌一族，需要以生灵的情绪为食……我现在这个样子吓不到人，但是，我爷爷说，能被生灵喜欢也算一种方法，你救救我吧……”
玉缥缈：“……”
“我去吓人不行吗？”玉缥缈拧着眉头问。
我摇头：“不行，可以食用的情绪必须与自己相关。”
玉缥缈表情犹豫，我加­大‍力度，他回过神来。
“你再犹豫下去，就自己去灭世吧！”
玉缥缈听到“灭世”两个字，眼睛一闭，做了决定：“成交，我帮你！”
4
我知道玉缥缈有求于我，所以必定会帮我?‍?‍?‍?‍?‍?‍?‍?‍?‍?‍?‍?‍?‍?‍???‍?‍?‍?‍?‍?‍?‍?‍?‍?‍?‍?‍?‍?‍???‍?‍?‍?‍?‍?‍?‍?‍?‍?‍?‍?‍?‍?‍?。
但我真的没有想到，玉缥缈能够做到牺牲这么大的地步。
第二天，我盯着玉缥缈搞来的一堆奇形怪状的衣服陷入沉思，之后神情复杂地抬头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玉缥缈笃定地点头。
我，祝小厌，一只朱厌，上古凶兽，和玉缥缈一起在街头学猫叫。
玉缥缈是个较真的人。
所以，一般的画胡子，喵喵叫，玉缥缈很不满意。
他给我们搞了全套装备，从猫爪子到猫尾巴，甚至还用墨汁给我鼻子上点了个黑点。
我当时问他：“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玉缥缈冷着脸拖着奇奇怪怪的调子：“要得。”
精灵是个很神奇的种族。
我爷爷说他们个个都有特异技能，有的会飞，有的会变色，有的爱穿高领子衣服。
但是，玉缥缈大概就是特别拉得下脸。
我这边还在扭捏，玉缥缈已经坦坦荡荡地开始在一边喵喵叫。
成年男性做这种事情应该是很滑稽的，但玉缥缈拥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虽然脸上有猫胡子和小黑鼻子，但是这些元素集中在一张漂亮的脸上时，非但不滑稽，反而让我一颗心怦怦直跳。
我一个凶兽尚且如此，遑论其他普通的人族小姑娘。
甚至还有小姑娘给他送了珠宝银钱，香包大餐。
玉缥缈用事实证明，好看不仅可以为所欲为，还可以当饭吃。
我躲在玉缥缈的后边偷偷地想，要是玉缥缈能帮我收集情绪就好了。
有人扯了一下我的猫尾巴，我转过去，玉缥缈摆着一张臭脸：“快来！”
丢脸事小，饿死事大。
我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不情不愿地跟玉缥缈站在一起喵喵叫。
折腾了一整个下午，我总算没了性命之忧。
玉缥缈拖着我去附近最好的酒楼里吃大餐，他这个人坏心眼得很，走两步扯一下我的猫尾巴，走两步又扯一下。
我：“你无不无聊啊！”
他趁着我转过来，又在我的鼻尖上戳了一下，感慨道：“这墨的质量真好。”
我：“……”
看在大餐的分上，我不理他！
酒足饭饱，我和玉缥缈逛着消食儿，他再拽我尾巴，我也懒得搭理。
我问玉缥缈：“你为什么想灭世？”
玉缥缈表情严肃地望向远方：“因为生来注定毁灭这肮脏的世界。”
我：“？”
我为什么试图和一个神经病谈人生、谈理想？！
但是，没过多久，玉缥缈收到了来自肮脏人世的一份礼物。
一个小男孩跑过来递给玉缥缈一个拨浪鼓：“我妹妹喜欢你，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玉缥缈红着脸，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谢……谢谢。”
然后，他一边嘴上嫌弃，一边玩起了拨浪鼓。
我其实很欣慰，最好玉缥缈这么保持下去，忘了找我灭世这档子事。
遗憾的是，这份欣慰没能持续多久。
深更半夜，我睁着眼睛听玉缥缈玩拨浪鼓，终于忍无可忍，咆哮出声：“玉缥缈，你好烦啊！”
5
和玉缥缈走走停停半个月，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玉缥缈其实有同伙。
他灭世不是一时冲动，相反，是非常有目的且有组织、有规划。
玉缥缈的同伙有两个人，一个是个老得没牙的乌龟，另一个倒很年轻，是个乌鸦。
玉缥缈将我介绍给他们时，我的脑袋针扎似的疼，鼻尖都冒了汗。所幸玉缥缈一直揽着我的腰，我才不至于过于狼狈。
这夜里，我梦到了年少时遇到的那个精灵。
他也很漂亮，额间贴着太阳形状的纹饰，尖耳朵上贴着漂亮的红色石头图案，精灵族的姑娘告诉我，那红色石头图案是只有精灵王才有的。
我爷爷也是王，他总是凶巴巴的。但这个人的眉眼温温柔柔的，笑起来有让人沉醉的力量。
我忍不住就捧一踩一，和人家比起来，玉缥缈的颜值算得上什么！
梦里，我年纪尚小，被他带回精灵族，骑在他的肩膀上作威作福。
精灵是个很温和的种族，偶尔他没空陪我，就会喊来别的精灵和我玩，我们会去水镜画画，偶尔也一起去种花。
他们都很喜欢我，我每天只需要变回原身再到地上打个滚，就能吃得很饱。
这些事情在梦里这样清晰，我脑子里却不怎么清楚。
梦到一半，我被玉缥缈喊醒，拉去参与商议灭世计划。
玉缥缈兴致勃勃：“走，今天给你加入我们的机会！”
我：“……”
我看上去很期待、很想加入吗？！
但是，毕竟我还要实现玉缥缈的愿望，虽然机会渺小，但我不能放他鸽子，这是作为凶兽最基本的原则。
乌龟和乌鸦已经在那里了。
玉缥缈说他们其实并不长这样，他们是魔界的，但现在魔界的行情不好，走到哪里都人人喊打，他们没办法，只能先披着妖界的皮。
我点头如捣蒜。
我没什么灭世经验，只能坐在一边听他们聊。
乌龟说得最多?‍?‍?‍?‍?‍?‍?‍?‍?‍?‍?‍?‍?‍?‍???‍?‍?‍?‍?‍?‍?‍?‍?‍?‍?‍?‍?‍?‍???‍?‍?‍?‍?‍?‍?‍?‍?‍?‍?‍?‍?‍?‍?。
他大概是团队的首脑，有一整个缜密的计划。
让我意外的是，我在这个计划里，竟然会有姓名。
乌龟问我：“会喷火吗？”
我摇头。
“会打架吗？”
“还没打过。”
“你们朱厌不是随便飞飞就能落火的吗！”
乌龟着急了，但我更委屈：“朱厌也是分品种的啊！”
这么严肃的场合里，玉缥缈和小乌鸦一起笑出了声。
乌龟指着我：“她啥都不会，你找她来干什么！”
玉缥缈看着我，保持微笑：“主要是我救她的时候，真不知道她啥都不会。想想救都救了，不如带回来当媳妇儿。”
我举了一下手：“我……其实我会卖萌。”
乌龟和玉缥缈：“……”
小乌鸦：“姐姐，你真可爱。”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只好先散场，下回再谈。
回去之后，玉缥缈夸我干得漂亮：“祝小厌啊，我真没想到你还会隐瞒自己的实力，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我一边点头，一边腹诽：我真的是实话实话，你相信我啊，玉缥缈！
兽生真的太艰难了。
我委屈。
6
玉缥缈他们所谓的灭世计划，说白了就是杀光世上的人、魔、妖，留下他们想留下的，并成为天下之主。
这听起来真的很……不切实际。
一般情况下，会产生这种灭世心理，基本上总有那么几个引子，诸如情感纠葛、恩怨情仇之类的，但玉缥缈他们比较特别，他们个个觉得，自己之所以想要灭世，是因为——
天命所归！
他们因为这个一拍即合，约定一起灭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玉缥缈跟我讲的时候，我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儿一口水喷出去：“你们几个……真有意思啊。”
玉缥缈听出我的嘲讽，转过去，继续他的灭世大计。
我坐在后边，盯着玉缥缈的尖耳朵失神，他的耳朵真漂亮，尖尖的地方贴着一颗红色的钻，将他整张脸衬托得更漂亮，我以前都没有发现。
我抱着他的腰：“玉缥缈……”
玉缥缈嗯了一声。
我有些脸红：“你之前说，不如带回家娶了我，是认真的吗？”
玉缥缈头都不抬：“我牺牲名节救你，你嫁给我天经地义。”
他的口气真的好欠揍！
可是，我好喜欢。
心里头膨胀的爱意仿佛下一秒就能满溢出来，我只需要看着玉缥缈，就觉得满心都是欢喜。
这夜里，我又做了梦——仍旧与精灵有关，却不再是上一次的美妙、祥和。
我所看到的只有战火，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戮。
有其他族类入侵了精灵一族，精灵爱好和平，栖息地鲜少被打扰，这次平白受害，是因为人族的帝王对精灵族的姑娘上了心。
求婚不成，帝王便以武力相逼。
被一次一次进攻，即便强大如我所见的精灵王，也终于体力不支，精灵族的花海与白玉石地面，被鲜血染了一层又一层。
终于，他选择了同归于尽。
我看到他捏碎了自己的魂元，以自己的躯体为精灵一族设了护盾，将整个精灵族护在身后。
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玉缥缈并不在房间里。
我走出去想找他，遇见了小乌鸦，小乌鸦鬼鬼祟祟地在林子里动作。我问他做什么，他笑眯眯的：“姐姐不知道男孩子方便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吗？”
我：“……”
去茅房很难吗，兄弟！
我没找到玉缥缈，越想越觉得小乌鸦奇奇怪怪的，索性直接先回了房间，等到时和玉缥缈商量。
玉缥缈已经回来，坐在桌子前神色复杂，我觉得这个时候兴许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但我又很在意。
“玉缥缈，你知道枕楼吗？”
玉缥缈看着我，眼神有些可怕，却还是点了点头：“从前的精灵王，死在人族与精灵族的战乱里。”
他说得风轻云淡，我却鼻子发酸：“你想灭世，和这个有关吗？”
玉缥缈冷笑：“祝小厌，这和你无关。”
“可是，你真的确定，这是枕楼付出那么多之后，想看到的画面吗！”
玉缥缈站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可怕的神情，他慢慢靠近我：“枕楼自己优柔寡断，害了一整个精灵族的人，他落得那个下场，是他活该！”
“不是！”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我的手掌动得更快，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落在了玉缥缈的脸上。
玉缥缈表情不变，而我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枕楼为精灵一族做到了那一步，玉缥缈却说他活该？！
我蹲在墙角委屈地画圈，玉缥缈怎么能这么想呢？！
7
关于精灵族的回忆，我是在离开虚渊之后才慢慢记起来的。
刚到虚渊那段时间，我总是头痛，脑袋里总是出现奇奇怪怪的画面，偏偏我又想不起来。
阿树一边照顾我，一边告诉我没关系，虚渊就是这样，会让人慢慢丧失记忆。
我不愿意忘记，可是也没办法。
时间长一些，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我也就不会难过，不会头痛了。
于是，才有之后，我和阿树没心没肺地玩在一起五百年。
自从那场梦境之后，我反反复复地记起了精灵的事情，有的是想起来，有的是在梦境里。
我东拼西凑，那段时光的记忆总算慢慢完整。
我记起枕楼，记起对他的崇拜与景仰。
所以，尽管我喜欢玉缥缈，我也还是无法容忍他那样说枕楼。
等我消了气再回去时，小乌鸦与乌龟坐在一起，玉缥缈坐在他们的对面?‍?‍?‍?‍?‍?‍?‍?‍?‍?‍?‍?‍?‍?‍???‍?‍?‍?‍?‍?‍?‍?‍?‍?‍?‍?‍?‍?‍???‍?‍?‍?‍?‍?‍?‍?‍?‍?‍?‍?‍?‍?‍?。
他们仍旧在商议，玉缥缈说：“我找到一种虫子，可以在人体中培养，等到长大了拿出来，就可以孕育出千千万万种虫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玉缥缈……他是个精灵啊！
小乌鸦与乌龟点了点头。
玉缥缈用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那种虫子，你们有。”
小乌鸦一脸茫然。
“当年你们和人族一起侵入精灵族时，在精灵的领地里偷到的那个盒子，就是那种虫子。”玉缥缈说得很不耐烦。
对面的小乌鸦神色慌乱，玉缥缈讥笑一声：“行了，拿出来吧。”
小乌鸦在乌龟的示意之下将盒子拿了出来，却迟迟不肯递给玉缥缈。
“我知道，你们对精灵不放心，但是，”玉缥缈顿了顿，“要想促成大业，你们必须信我。”
“若是不放心，便将这虫子放在祝小厌体内培养，她是凶兽，兴许能将虫子养得更凶猛。”我吓得捂住了嘴，但是，玉缥缈不知何时已经在我的身后，他贴着我的耳朵，声音鬼魅一般恐怖：“祝小厌，是你说的，只要能救你出来，你就会实现我的愿望。”
话音刚落，他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不敢动弹。
虽然总说让我参与，但他们其实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如今这样的计划又被我听到，他们必须拖我下水，玉缥缈的那个提议，其他人只能同意。
那只虫子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恶心，玉缥缈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那是玉簟秋，虫子通体雪白，像蚕丝，从指头进入，然后爬入心脏栖居。
这个过程会让我很疼，我却听到玉缥缈在我耳边念了一首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寒舟……”
我没来得及听完，便疼得晕了过去。
8
我再醒来时，又看到玉缥缈。
他站在我的面前，还在念那首词。
他一点儿都不像从前的样子了，表情阴郁，声音拖得很长，平白便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小乌鸦跑进来：“乌龟把魔界的人都弄过来了。”
玉缥缈的手指贴在我的腕上，随着我体内的那只玉簟秋缓慢移动：“我马上就到。”
我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上方。
虫子咬得我很疼，又慢慢侵蚀我的意识，我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有玉缥缈，又有枕楼，我爷爷还拿着一杆烟筒，在我脑袋上敲，还有精灵族的山水，各种颜色的花朵。
第一次去水镜，是枕楼带我去的。
他信手拨浪，便是一幅泼墨山水画。他问我好看吗？我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最好看了。”
枕楼便笑，只是他不知道，我所说的好看，其实是他。
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以为景仰便只是景仰。精灵族的覆灭太迅速，我甚至没来得及等景仰变成喜欢，便已经和枕楼生死相隔。
再后来，我到了虚渊，忘记枕楼，又遇见玉缥缈。
如今再想想，我对玉缥缈的喜欢，是不是有枕楼的原因在，而我根本不敢确定。
不过，这也公平，玉缥缈这样对我，我对他少一半欢喜。
可是如今，我要在玉缥缈的操纵之下，伤害枕楼热爱的地方。
那只名叫玉簟秋的虫子在我体内慢慢变化，我终于慢慢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玉缥缈长发散乱，俨然一副入魔的样子。
他带着我出门，外头已经是一片混乱。
所有妖怪混战在一处，玉缥缈念了咒法，我头痛欲裂地化作朱厌原身，长啸一声，火光四溅，被玉缥缈当成坐骑。
而玉缥缈执长戟，头一个针对的对象，却是我爷爷。
他们打得激烈，刀戟相接，发出清脆的争鸣声。爷爷功力不在玉缥缈之下，却因为顾忌到我，节节败退。
长剑分明是砍向玉缥缈的，可玉缥缈突然操控我换了方向，我爷爷收手不及，剑落在了一侧的小乌鸦身上。
小乌鸦被长剑所伤，突然起了变化。他飞至空中，眼中尽是嗜血的疯狂，冷笑着脱掉表皮，露出原本的样子。
那张脸便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魔君重夜。
他手持一朵墨莲，端的是一副菩萨样，手指微动，玉缥缈的攻势便倏然猛烈起来。
爷爷被玉缥缈击中，飞出老远。
重夜拈花，表情冷漠：“千年前让你们逃了，这一回，本君绝不放过你们。”
他手指再动，我头痛欲裂?‍?‍?‍?‍?‍?‍?‍?‍?‍?‍?‍?‍?‍?‍???‍?‍?‍?‍?‍?‍?‍?‍?‍?‍?‍?‍?‍?‍???‍?‍?‍?‍?‍?‍?‍?‍?‍?‍?‍?‍?‍?‍?。
他是准备将玉簟秋引出，要了所有生灵的性命。
可是，这是枕楼豁了命想要保住的地方！
我意识模糊，却仍旧拼着力气与重夜相抗衡，他灵力高深，我仅存的意识再度模糊，危急之下，我甩开他，迎上了魔族的刀刃。
肩膀被命中，疼得我回过神来。
玉缥缈在我的面前，已经是完全被人控制的傀儡模样。
玉簟秋只能存活在活着的生灵体内，若我死去，尽管不能阻止重夜，但起码也能保全一时。
我不是什么伟大到愿意自我牺牲的妖怪，我还想活着，好好爱一次玉缥缈，然后和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我默念着咒法，试图在下一次被控制之前自爆元灵。周身发出炽热的光，朱厌族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哀号一声：“小厌！”
重夜大骇，试图阻止我。
原本一直被控制的玉缥缈得了空子，霎时间腾空而起，手中长戟已然刺穿重夜的胸口。
重夜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你……”
玉缥缈勾着唇：“重夜，自精灵族灭族以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散乱的长发被风吹起，他的尖耳上，赫然一颗血红的石头。
同枕楼那颗一般模样。
将我从虚渊带出来的玉缥缈，便是从前的精灵王枕楼。
枕楼拍拍我的脑袋，我便朝着朱厌一族的方向奔去。
从前他告诉过我，拍一下是要我乖，拍两下是信任。
上一次精灵大战，他要我听话，可是，这一次，他要我相信他。
眼看着魔族败退，重夜冷笑一声：“要一起上吗？”
枕楼伸手挥退众人：“不需要，我一人足够。”
这一次，枕楼身后没有需要他保护的精灵族人，他没有顾虑，长戟在手，毫无所惧，他要亲手拿下重夜来祭奠死去的族人。
所有围观的人都寂静无声。
他们兵器相接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我捏着爷爷的袖子不敢松手，他拍拍我的手：“他会没事的。”
重夜原本就受了伤，这场单挑也没能持续多久。月华正好时，枕楼的长戟再度刺穿了重夜的胸口。
这一次，重夜死得干干净净。
漫山遍野都是欢呼声。
枕楼缓慢地走到我的面前，却说：“祝小厌，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我抱着他，忍不住哭出了声。
9
让精灵一族几乎覆灭的那场战争，并不是人族发起。
而是魔君重夜借着人族之手，与人族一道侵入精灵族，重创精灵，并逼得枕楼几乎自尽。
当时，我也在场。
但枕楼为了保护我，将我送走，只是离开的途中，我受魔火灼伤，几乎死去。
枕楼保住了我的命，并收取了我的记忆。
精灵族人人都有特异技能，枕楼的特异技能便是控制记忆。
他拿走了我的记忆，让爷爷将我送去虚渊，我在这里养伤，也将所有的事情一并遗忘。
枕楼当时无可奈何，只能选择那个极端的方法。
但他为自己留下了生机。
大战之后，枕楼变成玉缥缈出现在精灵族圣地，他原本应该按照自己留下的提示重建精灵族，却因为被重夜动了手脚而走上弯路。
所以，枕楼加入魔族的灭世计划，将矛头对准魔族以外的其他种族。
所幸，他还记得去找我，并在与我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回忆起所有的事情。
但他始终被魔君控制，重夜伪装小乌鸦跟在他的身侧，在发现他恢复意识之后，更加重了控制的力度。
所以，他违背心意，将那只玉簟秋种在了我体内。
只是，他自己的意识从未放弃，终于在战场抓住空子，占据了先机。
而那只玉簟秋，在魔族覆灭之后便被枕楼唤出，粉碎在精灵一族的虚空之地。
我跟着枕楼一起看见了这一幕，玉簟秋碎成一片堆粉末，落在虚空之地的白玉之上，像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朵。
10
战争之后，精灵一族与妖族开会。
妖王担心精灵一族战斗力不行，推荐他们好好提升修为。
但是，精灵一族不是很愿意，枕楼结结巴巴，才替他的族民们表达了“我们真的只想保护环境，好好种花”的想法。
这可愁坏了妖王。
最终是我爷爷拍了板：“朱厌一族能打，精灵不愿意打架就好好种花，联姻就算了?‍?‍?‍?‍?‍?‍?‍?‍?‍?‍?‍?‍?‍?‍???‍?‍?‍?‍?‍?‍?‍?‍?‍?‍?‍?‍?‍?‍???‍?‍?‍?‍?‍?‍?‍?‍?‍?‍?‍?‍?‍?‍?。精灵王，你觉得我孙女儿怎么样？”
枕楼虽然年纪不小，但脸皮子实在没有我爷爷的厚。
他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回答：“她……她很好。”
“那你娶吗？”
“娶。”
我爷爷更过分：“大声点儿！”
枕楼扯着嗓子：“娶！”
这场会议之后，妖界盛传精灵王枕楼被我爷爷逼婚，枕楼不得已只能同意，这究竟是精灵的凄惨，还是朱厌的嚣张？
我被人告知的时候，十分无语。
枕楼轻轻贴着我的耳朵：“我不是被逼婚的。”
我点头。
“能和你成婚，我很高兴。”枕楼顿了一下，“祝小厌，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对你其实倾心已久。”
可我早知道了。
当时在水镜那里，他一挥袖而成的泼墨山水画里，有一只格格不入的小朱厌，躺在一朵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