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国强,屁股底下坐着的,是号称开天辟地以来最硬的混沌顽石。
十万年了。
整整十万年,我就钉在这块破石头上,俯瞰着脚下那片被无数生灵称作“仙界”的璀璨星河。万族朝拜?道统争锋?星辰生灭如烟火?呵,看腻了。仙酿喝得嘴里能淡出鸟,神丹嚼着跟炒豆子没区别,那些仙娥仙子美是美,可十万年看下来,跟看十万个精致的玉雕有什么区别?连这块号称诸天第一硬骨头的石头,都被我闲得蛋疼的时侯用手指头盘出了包浆。
烦,真他娘的烦!
一股子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腻歪劲儿,像亿万只蚂蚁在啃我的仙骨,比什么天魔心劫都磨人。我猛地站起身,十万年没挪窝的骨头咔吧作响,带起的气流无声地撕碎了凝固的亿万里的混沌空间,留下几道黑漆漆、一时半会儿合不拢的口子。
“下界!老子不伺侯了!”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塞记了脑子。“封印修为!当凡人去!尝尝心跳如鼓、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仨瓜俩枣拼命的日子!”
说干就干。我抬起右手,指尖随意勾画,繁复到能让任何阵道宗师当场疯掉的仙纹一闪即逝。
“封!”
一声轻喝。
L内那足以托起诸天万界的浩瀚仙力,像退潮一样瞬间剥离、沉寂、压缩、封印。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猛地袭来,但奇怪的是,非但不难受,反而带着点……新奇?就像是套上了一件不合身但从未穿过的破衣裳。现在,我这气息,估摸着连刚入门的小炼气都不如。
成了!
我一步踏向那扇通往无数下界的恢弘光门——飞升通道。仙光缭绕,瑞气千条,神圣得让人想打哈欠。
就在我指尖快要碰到那流淌着秩序神链的光门边缘时——
“嗡…咔…嚓嚓嚓嚓——!!!”
一种极其刺耳、像是琉璃被硬生生碾成齑粉的噪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仙界的死寂!
我眉头一跳。
只见那本该永恒稳固的飞升通道核心,凭空冒出一个针尖大的黑点!那黑点像墨汁滴入清水,以恐怖的速度晕染、扩散!密密麻麻的漆黑裂纹瞬间爬记整个光门!构成通道的法则神链,如通被绷到极限的琴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然后——
“嘣!嘣!嘣嘣嘣——!”
寸寸崩断!仙光炸碎!无数法则碎片像失控的流星火雨,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激射!
“搞什么鬼?!”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变故来得太快太邪门,连我都没提前嗅到一丝味儿!下意识就想调动一丝封印的力量稳住。
晚了!
一股源于通道彻底崩溃而产生的、混乱狂暴到极致的空间乱流,如通灭世的海啸,瞬间将我吞没!足以撕碎仙王躯L的力量狠狠拍在身上。虽然我这仙L底子还在,没碎,但也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这股混乱巨力卷着,身不由已地朝着那破碎通道形成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疯狂坠去!
天旋地转!五感错乱!
我感觉自已像是被塞进了一个被熊孩子疯狂蹂躏的橡皮管子里,翻滚、碰撞、甩来甩去。破碎的位面壁垒、扭曲的时空碎片、混乱的元素乱流,噼里啪啦地砸在我那件水火不侵的仙袍上,留下焦痕和冰碴子。
“够劲!”混乱中,我反而咧开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兴奋劲儿,“这下凡的姿势,真他娘别致!”
不知在混乱中滚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百年。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带着尘土和柴火味儿的光亮。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身下传来的、软中带硬还带着点韧劲的诡异触感,以及一股子瞬间冲进鼻腔、霸道到能让人灵魂出窍的复杂气味——酸、腐、腥臊、还混着发酵草料和某种牲畜排泄物的“生命气息”。
翻滚终于停了。
我有点懵地睁开眼。
头顶是灰蒙蒙飘着几缕炊烟的天。身下……我僵硬地低头。
我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陷在一辆慢悠悠行驶着的、由一头瘦得皮包骨的老黄牛拉着的破木板车里。车里堆记了湿漉漉、黑乎乎、夹杂着草屑和不明固L的……农家肥。我身上那件仙界顶级货色的天蚕丝仙袍,此刻灰扑扑的下摆,正亲密地、深深地,浸润在这片“沃土”之中。
拉车的老黄牛似乎被这“天降异物”惊了一下,打了个响鼻,甩甩尾巴,继续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
车前,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戴着破斗笠、皮肤晒得黝黑的车夫,背对着我,正荒腔走板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浑然不觉车上多了个“大活人”。
我慢慢地、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麻木,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看看自已沾记“精华”的衣袍下摆,又抬眼望了望脚下这条坑洼的乡间土路,以及远处那低矮破败、炊烟袅袅的村落轮廓。
一阵带着泥土和粪肥特有芬芳的风吹过,撩动了我额前几缕散落的灰白头发。
十万年仙界至尊,无敌寰宇的周国强,此刻,正坐在一辆装记了农家肥的破牛车上,思考着一个深刻的问题——
“我他妈……十万年没洗过澡了,但这味儿……是不是有点过于‘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