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不敢看那血染的衣裳,紧紧抱住黎未,把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不断颤抖着说:“没事啊,你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残废,更不会被抛弃,你从来都不是无用之人!你是我无比珍视的朋友,我们会永远相伴!”那条被紧握不放的红缨,缠住了黎未的手指,姜眠想要替他解开,却发现缠得那么紧,好像要勒断什么。
黎未还在喃喃自语:“不能…松手,这是…属于…公主的……”震撼的感觉涌遍全身,姜眠惊觉这个人的勇气,比她想象中要大的多。
“你怎么这么傻啊,竟以为我会不顾你的性命!”她低下头去。
杨绯站在一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恢复了以往优雅从容的模样,甚至有一些疏离。
“好,那么今天,就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会从朱雀巷搬走!祝你往后,平安喜乐。
”说完最后一句,终于又露出一个姜眠熟悉的、带着勃勃生机的、邻家姐姐的笑。
她蹲下身,在地上放了一个紫色的小瓷瓶,便抬起脚离去,这是她最后的心软,对这个她从小深爱的姑娘。
姜眠给黎未喂下解药,可他还是昏迷着,她四周张望了一圈,这里是后山深林,人烟罕至,范围那么大,等别人找到这里来,恐怕天都要黑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其它危险,唉!等不及了!她把黎未安置在树下,不管人是否听见,说了句:“我去叫人过来帮忙!”起身向林外跑去,心里又放不下黎未一个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月姊和谢中枝正提着猎物往这边走,瞧见姜眠,哎呦一声!月姊说:“奇了怪了!”谢中枝说:“邪了门了!”他们异口同声道:“怎么这样慌张?”突然,月姊眼睛一亮,指着姜眠手上的红缨:“哎?你拿到了呀!我们追着那鹿追了好半天,才发现红缨已经被人拿走了,就抓了点别的。
”姜眠没时间同他们解释,急急忙忙道:“有人受了伤,快和我来救人!”“在哪里?”月姊和谢中枝一听,赶紧丢下手里的猎物,撸起袖子就和姜眠跑进小路,看到倒在血泊里的黎未,二人皆是一惊,随后包扎的包扎,止血的止血,报信的报信,很快把黎未移到了空旷的营地上。
随行的医师过来替他诊治,众人纷纷凑过来瞧,见黎未面貌气度不凡,却是一副快要气绝的模样,医师被人群围着,也是满头大汗,姜眠、月姊、谢中枝三人护着黎未,不让他被挤到,推推搡搡、鸡飞狗跳。
皇帝最后到来时,身后跟着那位白面公公,尖细的嗓门一喊“肃静,都走开”,人们才纷纷让道,退至不近不远处。
皇帝奇怪的问:“怎么会受伤呢,林中明明没有猛兽啊。
”姜眠绞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回话,她不能说出真相,如果皇帝知道杨绯私自闯入围猎场,也许会杀了她,但她给黎未留下了解药,并没有真的害死谁啊!思来想去,只能摇了摇头,绞尽脑汁编造理由。
“林中忽然射出一支箭,也许是……不小心射歪了吧。
”她心虚道。
“不对!”白面公公突然叫道,他指了指黎未的伤口:“陛下您看,普通的伤口怎么会有乌紫色?这分明是涂了毒的!皇家围猎场戒备森严,秋狩断断不可能出现毒药!”姜眠声音干涩:“公公观察真仔细。
”皇帝摩挲着那枚硕大的玉扳指,颇为好奇:“那是怎么回事?”“陛下,其实真相已经大白,是有人混入秋狩,想要对陛下不利!”“哦?那还不快快彻查!”姜眠看了眼皇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上前一步,决定将一切揽下,做好了承受所有后果的准备,却被公公抢白:“不用查,一定是那幽玄里!”“其实……啊?啊、啊?”白面公公继续道:“今日秋狩开始前,幽玄里主人、杀手‘千程’试图混进围猎场,幸好被公主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没想到他们竟然还留了后手,真是可恨!”皇帝大为恼火:“这帮家伙!在京城为非作歹兴风作浪,如今居然敢跑到朕眼皮底下!这么久还抓不到人,保不齐是朝廷出了内鬼,先不要声张!”姜眠挠了挠头,心里默默道:千程啊千程,可不是我要你背锅,谁让你平时作恶多端太嚣张,这会儿只能自求多福吧!嘴上连连称是:“啊,父皇说的对,公公说的对,幽玄里在长安势力庞大,可得早点抓到人才行!”皇帝脸色好看了许多,竟对她露出一个慈善和蔼的笑:“今天是朕太冲动了,你虽然不是朕生养的女儿,但是朕待你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才会把你带回皇宫收养,这次你拿到了红缨,为皇室争得荣誉,为朕立下功劳,朕要给你在八月十五办一场庆功宴!”“陛下圣明!”公公捏着嗓子夸张地喊道。
姜眠又脸红了,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小声的说:“谢主隆恩。
”皇帝和公公离开了,众人各自散去,姜眠站在原地,望着昏迷不醒的黎未,紧握了一下那条红缨,柔软、飘逸,象征着荣誉、胜利,但这一切都无法让她高兴起来!真正拨动着她心弦的人此刻躺在这里,在一个生活多年始终无法融入的国度,他始终那么真诚,那么善良,那么脆弱,受伤时却没有一个人送他回家。
这一刻,她真的意识到了,原来他的身份那么低微,他的故国那么遥远,他一无所有,却愿意为自己奉献一切。
她轻轻将红缨收起,珍藏地放在胸前衣襟,然后叫来一辆马车,小心翼翼地把黎未搬上车,说了句:“我要带他回府”,路上有些颠簸,少年及腰的黑发早已在混乱中松散,姜眠手指在他发间摸索了一下,发现一条茶花发带。
“咦?”她抚摸着那条发带,思索片刻,觉得颇为熟悉,突然恍然大悟,这是她初遇黎未时,见他长发松散,凌乱不堪,这才送给他,谁料每次见面,都见他戴着。
于是大为震惊:“我还以为你身为宿卫,即便是迷夏人,也不会过得太差,原来竟穷困至此!上次你说,木笛是你唯一的财物,却赔给了别人,现在唯一的发带也是我所赠……”替黎未绑好头发,姜眠点了点他眉心:“今天要不是运气好,你差点把命赔上呀!”风卷起他衣角,清朗的容颜安详不变。
到了将军府,她直奔主题,把黎未因自己而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嬷嬷,嬷嬷一向善解人意,没有再追问什么,姜眠把黎未安置在榻上,摸了摸他的额头,是有些烫,又从院子里提来两桶水,拧好毛巾搭在黎未脸上。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月上中天,忽然听得一阵响动,出门一看,一只小猫在门口喵喵叫了半天,嬷嬷在给它喂食。
“你吃饱了就走罢,可不能放你进来。
”嬷嬷说。
这狸猫蹲在门前,胖的像个球,圆乎乎软塌塌,乍一看就像个巨大毛团,它对姜眠凝视了片刻,那双眼睛极有灵性。
此猫有故人之姿。
姜眠纳闷道:“这是谁家的猫,长得好像小狸啊!”嬷嬷惊呼:“哦,就是小狸,它胖了一圈,我险些没认出来!”赶紧开门让它进来。
小猫咪在院子里快乐地玩着球,嬷嬷也去休息了,姜眠一时间不知做点什么,好像忙碌之后,只剩一个空壳。
她推门朝夜色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