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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旨意下来那天,我在殿前跪到膝头血肉模糊,才让冷面帝王夫君收回旨意。
当夜,我意外发现他暗格里的999封密信,每封都写着予吾挚爱瑶卿,满纸深情。
可入宫十载,他七次下旨废后,每次都要我叩首哀求、额头出血,才肯收回和离书。
六宫耻笑我是七废皇后,靠痴缠保住凤位。
直到见了密信,我才惊觉他在我入宫选妃时便已倾心,却十年对我冷漠疏离。
只因享受我讨好、求怜的模样,将我的真心当玩物。
朕容忍你纠缠十年,不过想看你摇尾乞怜的模样。当真以为这凤位非你莫属
次日,他又以我请安时珠钗落响为由,掷下废后诏书。
此前,折白梅、用错胭脂色都成废后借口。
望着金銮殿上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一次,凤位不要了。
夫君,我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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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椒房殿接过和离诏书后,玄霄帝萧澈连个余光都未施舍,将玉诏往案上一掷,拂袖便往乾清宫去了。
若是往日,我定会追出殿外,哭着求他收回成命,哪怕跪到膝盖渗血也在所不惜。
可这回,我只是轻轻掸了掸凤袍上的灰尘,缓缓起身离开。
忽闻长廊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尚未转身,便被飞驰而来的御马撞翻在地。
腰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掌心在青石板上蹭得血肉模糊。
随行的内侍们慌忙下马,有人惊惶喊道:不好!伤到皇后娘娘了!
话音未落,便被旁人低声喝止:休得胡言,娘娘已被废黜,陛下尚未收回旨意!
我强撑着想要起身,却见辇驾的明黄帷幔缓缓掀开。
萧澈的面容隐在暗影中,瞧不清喜怒。
有侍卫上前禀道:陛下,是先送娘娘去太医院,还是即刻赴御花园宴会
死寂般的沉默后,我听见他语气冰冷如霜:赴宴。
心口传来钝痛,比身上的伤痕更令人窒息,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疼。
望着龙辇远去的背影,我扶着宫墙勉强站起,拖着伤腿一步步挪回冷宫。
分不清究竟是伤口的痛楚更难忍,还是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更疼。
再次相见,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他携着清欢郡主的手,将她带进了本该属于我的椒房殿。
作为萧澈的青梅竹马,叶清欢就像附骨之疽,自入宫那日起便阴魂不散。
我也曾无数次怀疑过他对叶清欢的情意,
直到窥见那些藏在暗格里的密信,才恍然惊觉,原来叶清欢不过是他拿捏我的棋子。
他沉溺于看我为情煎熬、黯然神伤的模样。
萧澈见我面色苍白,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语气冷淡:叶清欢暂住椒房殿调养,你且好生伺候着。
他将郡主护在身后,目光警惕,似防着我会突然发难。
我却只是福了福身,声音平静如水:遵旨。
待七日后和离诏书生效,这椒房殿再不是我的栖身之所。
他想让谁入主中宫,都与我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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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澈身形微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皇后,你竟这般轻易应下和离
我垂眸轻笑,臣妾不应,又能如何
见我神色淡漠,他的脸色瞬间沉如寒霜。
往后两日,萧澈似是存心怄气,故意在我面前与叶清欢亲昵非常。
听闻叶清欢在宫宴诗会上拔得头筹,他竟大摆三日流水席,还命人将未央宫装点成花海,为她举办庆功宴。
宴席之上,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叶清欢,为她布菜,替她挡下敬酒,温柔宠溺得教人陌生。
宫人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陛下对郡主情深意重,对皇后却冷若冰霜,若不是我屡屡低眉顺眼求恳,这中宫之位早该易主。
我充耳不闻那些闲言碎语,独自走到御花园的九曲桥上散心。
终于忍不下去了
叶清欢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我是你,早就该自请废后,体面离去。
我迎着夜风而立,衣袂翻飞,郡主放心,待和离诏书一颁,我自会离开。
欲擒故纵你这等把戏在陛下跟前可不管用。
叶清欢冷笑出声,你费尽心思入宫五载,封后三年,却始终换不来陛下半分垂青,当真可笑。
你信不信,本宫此刻将你推入荷池,陛下也只会当没瞧见。
话落,我便被她狠狠推落水中。
刺骨的池水瞬间灌入口鼻,我拼命挣扎,却只换来更汹涌的窒息感。
就在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我恍惚看见一道明黄身影狂奔而来,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池中。
瑶卿!!!
萧澈的嘶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他奋力游向我,双臂死死将我搂进怀中。
朦胧间,我望见他通红的眼眶,那里面翻涌的恐惧与慌乱如此真切,竟让我一时忘了疼痛。
被拖上岸后,他颤抖着双手为我按压心口,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小腿被池底碎石划出深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龙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我吐出几口水,剧烈咳嗽起来,他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懈。
可不过一瞬,他猛地起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硬模样,身为皇后,连行路都走不稳
我浑身湿透地瘫坐在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清欢郡主推我入水。
叶清欢立刻扑到萧澈跟前,泪如雨下,陛下明鉴!臣妾不曾做过!皇后娘娘怎能血口喷人!
我扯出一抹冷笑,摸出怀中湿透的帕子,里面裹着方才偷藏的琉璃发簪。
那正是方才推搡间,从她发髻上扯落的,郡主还要狡辩这物证在此,不如请大理寺卿来断个是非蓄意谋害中宫,该当何罪
3
我刚要唤人,萧澈便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够了。
他声如寒冰,力道大得似要碾碎我的骨头,清欢不是有意的,你莫要胡搅蛮缠。
我不可置信地仰起脸:她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这不是还活着
萧澈加重语气,眼神警告地眯起,休得胡闹。
我忽觉荒谬至极。
我知晓萧澈需得叶清欢作棋子来拿捏我,
可难道为了这场可笑的戏码,他竟连我的性命都能轻贱
我噙着泪冷笑,执意要将叶清欢带到大理寺。
见状,叶清欢红着眼眶,掩面哭着奔出殿外。
萧澈瞬间沉下脸。
你如今失了心智,该去好生反省。
言罢,他抬手招来暗卫。
押她去天牢水刑室,何时悔悟,何时放出。
我被暗卫架着往水牢拖去时,拼命挣扎反抗。
萧澈!你疯了不成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她蓄意谋害中宫!你明明清楚!
我的指甲在暗卫手臂上抓出数道血痕,凤冠在拉扯间掉落在地。
可暗卫力大如牛,我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我被按进水刑台,暗卫利落地用铁链锁住我的手脚,冰冷的铁环勒进皮肉。
暗卫扳动机关的刹那,刺骨的水倒灌而入。
我剧烈抽搐,又被铁链狠狠拽回刑台。
舌尖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腥甜在口中蔓延。
可愿认罪
暗卫将刑台浸入更深的水位。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
我摇头,发丝被冷汗浸湿,黏在惨白的脸上。
我险些被人害死,为何要忍气吞声
冷水再次灌入,这次更为汹涌。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不受控地痉挛颤抖。
呃......救......命。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十次。
停下,求你停下......
我终于崩溃大哭,血泪混着水淌落。
可愿服罪
萧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虚弱地抬起头,望见帝王逆光而立的身影。
他依旧身着明黄龙袍,而我狼狈如丧家之犬。
我忽而大笑出声,笑得泪水横流:
我认罪......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臣妾什么都认......
我只求自由。
远离叶清欢,远离萧澈,远离这吃人的九重宫阙。
萧澈望着我反常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硬神色:记住今日之言。
他转身离去,未瞧见我眼中决绝的光芒。
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到寝殿,从暗格里取出怀中密信,递给影卫。
请转告宁王,本宫投奔他。
待明日拿到和离诏书,即刻启程。
话音未落,萧澈猛然踏入寝殿之中,眼神阴鸷地盯着我:
什么和离诏书
你要去投奔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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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将密信塞进袖中,强作镇定:陛下听错了。
萧澈眼神一凛,正要追问,有宫人前来慌张禀告。
陛下!清欢郡主因被娘娘诬陷,心灰意冷之下投了荷花池,如今气若游丝,太医院束手无策!
这道急报,让萧澈瞬间忘了方才的质问。
他冷睨我一眼,随即吩咐暗卫:
押她去太医院!
听闻叶清欢命悬一线,唯有同属玄鸟命格者的心头血方能续命。
萧澈便不顾我体弱,强令我剜取心头血为叶清欢延续性命。
他俯身逼近,声音低沉如冰:
这是你欠她的,只要你乖乖献出血来,朕便收回和离诏书。
他身上的龙涎香萦绕在鼻间,曾几何时,这样的靠近会让我小鹿乱撞。
此刻,却只觉遍体生寒。
当太医捧来取血的银刀,我毫不犹豫地解开衣襟。
我深知,若敢抗拒,萧澈定会起疑。
我绝不能让他察觉我的脱身之计。
银刀刺入心口时,我忍不住闷哼一声。
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剧痛顺着心脏蔓延至全身。
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影,也不知被取了多少血,终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次日清辰。
七日期满,今日便能拿到和离诏书。
我摸出怀中的刻字玉佩,这是宁王昨夜派人送来的接应信物。
萧澈不知何时踏入寝殿,沉声道:你在看什么
我迅速将玉佩藏回衣襟,语气淡然:不过是个旧物。
他并未深究,反倒难得松口:
念在你此番听话,朕可允你暂缓和离之事。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若再敢招惹叶清欢,休怪朕无情。
我静静望着他,忽然很想笑。
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牢笼,我今日便要挣脱。
萧澈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太医院的人慌张前来禀告。
他听罢之后,神色骤变,别急,朕这就来。
他扭头看向我,语气急切:
清欢服下心头血后仍未转醒,朕须得去照料,你自己去取和离书,拿到即刻呈给朕看。
我敛眸掩去眼底的欣喜,轻声应道:是。
萧澈盯着我看了一瞬,似是疑惑我今日太过顺从。
但终究还是转身离去,明黄龙袍消失在门外。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抬脚迈入宗人府。
我将准备好的和离奏章推过去,声音清亮,这次,本宫要和离。
回到冷宫,我把刻有萧澈生辰八字的合婚庚帖掷在案上,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当我混在送菜的宫人队伍中逃出宫时,将头上的凤钗狠狠掷进护城河里。
马车疾驰出城门的刹那,我最后回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宫。
别了,萧澈。
这一次,我真的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