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干得如火如荼。
而在陈雁珺心里划过一瞬的名字,李桂香本人此刻正在办公室里和她们新来的老师交心。
“老师,你帮我取个名字呗。
”屯子里的小学是四年前盖的,在知青点往前,在屯子的第四趟中间,七间土房,正北朝南。
学校东边挨着屯子里的大道,西边是老乡家。
七间房子前面是空地,又宽又大,没有围墙,和左边的道连一起的。
空地前面是第三趟房和第四趟中间的道,比别的道也要宽一倍。
道路的前面长着稀疏的几棵大榆树,榆树两边还种着柳树。
都是得有几十年树龄的大树,枝繁叶茂。
树前面是一家姓张的人家,四大间红砖房,院子开的后门,家里有人在县里做工人,是磨山屯条件数一数二的人家。
学校这片空地,连着前面的道和空地,又连着东边大道,晚上人都爱过来这边凑着唠嗑。
孩子们也在这边疯玩儿。
现在李桂香正从办公室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空地,下课的同学们都在操场上玩呢,李桂香静静的等着老师查字典。
新老师翻着整个小学唯一的一本字典,翻过一页又一页。
“叫李静怎么样,安静沉稳。
”李桂香和新老师说好了,新老师给她提意见,她可是还要再斟酌的。
新老师是个可爱又温柔的人,对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很喜欢,听了她的话忍俊不禁。
“好,谢谢老师,但我还要再考虑的,要是不用,老师你可别伤心。
”“李静同学你可千万要用呀,不然老师会非常伤心的。
”新老师逗她。
“好吧,老师我尽量,我还要问问我爸我妈呢。
”其实她是打算问陈雁珺,只是不好跟老师说,到时候要是不用就说爸妈不同意。
她可是很喜欢新老师的,不能因为这件事破坏她们之间的友谊。
地里陈雁珺和朱婶子两个人比着歇,谁也不能比对方多干一会。
你歇我就歇,不让劲儿。
“兰兰来了”朱婶子向过来的姑娘打招呼。
“大队长家的老五”又向陈雁珺介绍人。
怪不得看着熟悉呢,来的第一天去大队长家借粮食看见的就是这个姑娘。
力气可大了,一大桶水不费劲拎起来就走,一晃都不晃的。
“你来过往们家,往记得你,你这眼睛真好看,往奶奶说你这叫丹凤眼,往们十里八村都没有一个。
”姑娘说话憨直,又健谈。
“我叫陈雁珺”她并不反感这个憨厚可爱的姑娘,看着还有些逗儿。
“还真让桂香说对了,你们城里人就爱说我,我叫李景兰,景是美景的景,兰是兰花的兰,你的眼睛也太好看了。
”“好看也不能挖下来给你换上”朱婶子逗她玩。
李景兰:“婶子你说啥呢,你是不是又欺负人新知青了,陈雁珺,朱婶子是不是欺负你帮她干活,你跟往、跟我说,我帮你。
”朱婶子:“兰兰,你可别瞎说,往们俩相处的可好了。
”陈雁珺:“没有,我们相处还挺好。
”朱婶子:“听到了吧,雁珺都说往们处的好。
”李景兰脸上不信的神情明显,眉毛一挑嘴巴皱起,眼睛变大一圈,“豁,真的假的,朱婶子没欺负人?”朱婶子:“李大兰,你再胡说”蹲着的身子一下站起来,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灵活的陈雁珺眼睛都瞪大了。
朱婶子追着李景兰就跑,一个在前面气人,“嘿,朱婶子”,一个在后面叫人“你快站住,败坏往名声,大兰子。
”两个人闹成一片,陈雁珺看出来不是真生气,都是闹着玩呢。
“你们几个要干啥,活不干,在这疯玩,这么大劲儿,再给你们分两块地。
”唐建超又来收拾人了。
两人停下跑闹,三人默默干活。
人走了。
李景兰偷偷凑到陈雁珺耳朵边上说:“你的丹凤眼还是双眼皮,眼睛又大,往奶奶说稀罕的紧呢。
”这姑娘看着是真喜欢她这双眼睛,“谢谢。
”“你看往这眼睛,”她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大归大,但是不亮,往奶奶说这叫没神儿,空,不灵。
”她学她奶奶说话,把老太太的神情模仿的活灵活现。
说话重音轻声、顿挫、断句,还有表情、动作,活脱脱的一个老太太。
陈雁珺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咋笑也能笑的这么好听呢?”李景兰又凑近她,声音悄悄的,脸上的五官、两颊上的肉,全部都用尽力气,表示自己的吃惊和欣喜。
陈雁珺又被她逗的噗嗤一声。
她自己看自己的眼睛确实很好看,眼尾上翘自然向外延伸,眼型细长内勾外翘,眼睛又不小反而大的发亮,气色神韵有风华绝代之姿。
而且巴掌脸,皮肤白,鼻子高挺,五官看着很精致。
但是太瘦,脸上的棱角不明显也没润开。
过几年长开了,再胖一点才能显出完美骨相美人坯子。
现在最多能用一句五官精致来形容,再好听的话陈雁珺自己听了都脸红。
这张脸还能低调几年,过着安生日子。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尤其是李景兰一脸真诚的模样。
朱婶子的脑袋伸到两人中间:“大兰子说话实在,说你好就是真心说你好。
而且她不说往还没看出来呢,你这还真是一双丹凤眼,好看,嗯,好看。
”李景兰:“那当然,往们奶奶还能说错。
你今天跟往去往们家吧,往奶奶可喜欢看你了。
唉,往的眼睛咋能有神儿呢?”李景兰话跳的太快。
人确实是实在人,只盯着眼睛夸,别的地方一点不夸,因为人家也没看出来好看呢。
说话一点不带掺假的。
陈雁珺:“干活吧,一会唐队长又来了。
”跟这两个人比起来,自己真有主动性,还是太自觉了。
“放心,往干活快,一会往帮你干。
”李景兰说着就薅了一把草,连根拔起。
“兰兰你也帮朱婶子干干呗。
”说好话才叫兰兰,说赖话就叫大兰子。
朱婶子知道这孩子实在,说帮忙干活那就是真帮忙啊,就是从来不帮自己干活。
她也没见过李景兰帮别人干活。
李景兰:“朱婶儿,你快点自己干吧。
”陈雁珺磨磨蹭蹭的,一步十挪。
太阳开始下山了,地里的活像是没动过。
李景兰上午干的多,下午剩的少,虽然来的晚,但是她力气大,干惯农活了,干的又快又好。
人憨厚,但是干活聪明啊。
没用多长时间她自己的活就干完了。
转身过来,移到陈雁珺的地头上,跟她两边一起干。
“李景兰,不用帮我,你干完自己的活,就歇着吧,我自己干就行了。
”“你这才多少活啊,你要是累了,就去边上歇着,往能帮你干完,往力气大干活快,往娘告诉往不用用那么大力气干活。
”薅住草一用力直接拔下来。
“往平常都用不到一半的力气就能挣八公分,往娘告诉往,不用挣十公分,在家没几年好待,得享享福,以后出门子了,上别人家就享不到福了。
”陈雁珺心想,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她也不能让人家帮忙给自己干活啊。
咋说都不听,特别实在,特别耿直。
没办法,陈雁珺只好自己也努力干活。
这是不是应该叫阴差阳错,无心插柳柳成荫。
朱婶子没欺负陈雁珺干活,但是李景兰一帮忙,陈雁珺反而不能偷懒了。
干了半个小时,陈雁珺干不动了,人一歪,躺在地里。
把眼睛一闭上,人就犯困。
管不了了,自己实在是没有干活的天赋。
她马上就要睡着了,李景兰坐下,过来她身边还替她挡住阳光。
人怎么能好心成这样呢,摘下草帽给陈雁珺扇着风。
阳光晒着下半边身子,微风拂面,更舒服了。
陈雁珺不管不顾的睡着了。
朱婶子好绝望,她心想一样的地一样的活,陈雁珺没薅两把草,大兰子就接手了,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干不完,唐建超不会真不让回家吧。
以前还能偷懒,干几公分是几公分,今天被唐建超盯住了,这五公分的地自己得干到后半夜去。
陈雁珺出了一身汗,额头上的汗珠流到鼻尖,痒痒的,无意识的抬起手腕抹一下,人还是睡着的。
唐建超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地头的两人,一个睡着了一个打瞌睡直点头,还有朱婶子坐在地瓜地里斜楞眼睛瞟着他。
“困了回去睡,别在地里睡,再受风了。
”唐建超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喊醒了。
三十多岁的庄稼汉子,黝黑强壮,自觉轻声轻语,人小姑娘却被惊醒。
他真是对女知青轻不得重不得。
谁家都有孩子,将心比心,这要是他自家孩子他更心疼。
更别说城里孩子还养的精贵呢,都是没办法才到他们乡下来的。
他也不忍心再苛责她,陈雁珺看着还小。
“给你记五公分啊,回去睡吧。
”刚醒过来,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呢。
还在那揉着眼睛懵懵的。
好一会,连打两个哈欠,用刚睡醒的嗓音:“给我记一公分就行,剩下四公分记给李景兰吧,大部分活都是她帮我干的。
”小队长心疼孩子的心还没放下,腾的一句话,什么玩意,都是李景兰干的。
“李景兰你这么能,你明天自己干十公分的活。
”李景兰:“往娘不让往干那么多,八公分就够往吃饭了。
”小队长头裂开了:“没人管你们了。
”李景兰:“小队长,你把公分记给陈雁珺吧。
”三个人就陈雁珺这半块地的五个公分怎么分配的问题进行严肃的探讨。
最后给李景兰记三公分,给陈雁珺记两公分。
陈雁珺一天挣了五公分,比自己打算的三四公分还多了呢。
记分员是李景兰的大嫂,给小姑子记了十一公分。
又看了看李景兰,李景兰毫不示弱看回去,她愿意干多少干多少,要不是她大嫂在家大闹一场,记分员的活都是李景兰的。
自己可是初中毕业,比小学毕业的大嫂不知道强多少。
现在还嫌自己干的少,回家就告诉娘。
回去路上,李景兰给她讲,磨山屯去年一个公分值六分钱,今年应该能多点,可能有个七八分钱,这已经非常多了。
她爹说,黑省北部那边的公分更值钱,像呼玛那儿有一公分一毛五的,还有的种菜卖都能达到两毛五。
他们冬天也干活,上山有时候一天能挣二十个公分。
工分是真值钱,活也多,但他们也是真累啊,有的累病了,治的不及时就留下病根。
得了肾病的,冻坏身体的,不在少数,在当地治不好回城又耽误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