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酥醪论道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乞聆 本章:第1章 酥醪论道

    1925年深秋罗浮山。酥醪观矗立青山之巅,云雾缭绕,古木参天。观内晨钟暮鼓,清幽肃穆。

    室内陈设简单,一桌两蒲团,墙上悬一幅水墨山水。檀香袅袅。捭阖道长盘坐蒲团,拂尘横放膝上,目光穿透窗棂,仿佛望向山下纷扰的尘世。仰度道长对坐,眉头微蹙。

    捭阖道长:“师弟,天下汹汹,兵燹遍地,饿殍盈野。吾辈虽居方外,然道在人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然水亦有涤荡污浊之力。明日,吾将下山,以微末之技,行济世度人之实,为苍生尽一份心力。”

    仰度道长身l微微前倾,眼中关切与不舍交织:“师兄道行高深,然世道险恶,豺狼当道。此一去……不知……是否尚有再见之期?”

    声音低沉。

    捭阖道长轻笑,笑声温润却带着看破世情的豁达:“呵呵,聚散离合,皆是缘法。执着于相,反落了下乘。下山前,有一事需嘱托于你。”

    他神色转为郑重,“不日将有两位身负大气运者相继来此求卦。解卦之言,可示其吉凶大势,然切记——卦象所示,乃天机流转,非为一人一姓之私器,万不可使其惑于卦象,妄图强据气运为已用。此点,师弟务必谨守。”

    仰度道长肃然起身,深深稽首:“师兄教诲,仰度铭记于心!山下烽烟,弟亦心忧,然观中香火传承,典籍守护,亦不可废弛。万望师兄……珍重!”

    最后二字,情真意切。

    捭阖道长拂尘轻摆,身影已飘然站起:“师弟亦当珍重,不必相送。”

    话音未落,人已如闲云般步出静室,融入门外渐起的晨霭之中。

    天色熹微,清脆的梆子声(三慢两快)划破山间寂静。两个小道童早已起身,一人持长扫帚清扫庭院落叶,动作轻缓,生怕惊扰;另一人瘦小的身躯担着两只小木桶,步履稳健地从山泉处汲水归来,倒入厨房的大水缸。正殿内,仰度道长已梳洗完毕,一丝不苟地戴上混元巾,系好丝绦,蓝灰道袍衬得他愈发挺拔。六点半,云板“铛——”一声清响。道长与道童齐聚正殿,分列肃立。香烟缭绕中,诵经声起,清越悠扬:

    “功课者,课功也。课自身之功,修自身之道也……”

    “诵上圣之金书玉诰,明自已之本性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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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课教不能弘扬大道,非课诵不能保养元和……”

    经文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洗涤心灵的韵律。殿内供奉的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神威凛凛,吕祖(吕洞宾)飘逸洒脱,葛仙翁(葛洪)慈和睿智,默默注视着虔诚的修行者。殿前八米高的亭台空寂,等待着传经授法的庄严时刻。

    山门古朴,石刻匾额“酥醪观”三字苍劲有力,确为清代鲍俊手笔。殿内墙壁嵌有数方古碑,字迹斑驳,记录着道观沧桑。左侧蓬莱阁幽静,清代的聚宝炉花盆与混元古道床散发着历史的沉香。观前莲池虽已入秋,残荷犹立,可想见夏日荷香。穿过回廊,“浮山第一楼”静立,楹联“小楼容我静,大地任他忙”道尽超然。后山驻鹤亭高耸,可遥想云海翻腾、白水门瀑布如银河倾泻的壮景,忘机石静卧溪畔,七姐潭传说引人遐思。整个道观清幽、古朴、庄严,宛如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用过早斋,山门处传来脚步声。青年男子在随从的陪通下踏入观门。他步履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道观各处,最终落在迎上前来的仰度道长身上。

    青年男子双手抱拳,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久闻罗浮仙山,酥醪古观,钟灵毓秀。更闻观中仰度道长乃得道高人,今日冒昧登门,欲览仙山胜景,更望能聆听道长教诲,叨扰之处,还请海涵。”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仰度道长依道家礼数,右拳左掌齐眉,躬身还礼,声音平和:“福主过誉。不过山野清修之人。道法自然,济世度人乃本分。福主有缘至此,便是道祖指引,何言叨扰?福主请先随贫道至正殿敬香可好?”

    青年男子颔首:“有劳道长。鄙人姓江,行三,道长唤我‘江三’便是。”

    他随玄明步入正殿,神色庄重地在三清神像前敬上三炷清香,依礼叩拜,动作一丝不苟,显见对神明的敬畏。

    客堂陈设简洁雅致,矮几蒲团,壁上悬“道法自然”字画。二人对坐。

    江三目光炯炯,开门见山:“道长乃世外高人,洞悉天机。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军阀割据,战火连绵。道长对此乱局,有何高见?”

    仰度道长眼帘微垂,似在观照古今,缓缓道:“福主所问,乃天下大势。古语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气数使然。然观今日之割据,争战不休,最苦者,莫过于黎民苍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纵有强兵猛将,一时煊赫,若不得民心,不行仁政,终如秋后寒蝉,难逃败亡。强兵猛将、军粮军饷、其根本源头皆是来源于平民百姓,若是几家几姓占利八九,而奴役压迫绝大多数百姓此种政权绝不可长久。当此乱世,欲定乾坤者,非唯兵锋之利,更兼具经天纬地之才,方能止干戈,开太平。”

    话语清晰,直指核心。

    江三身l微微前倾,问出心中症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然执掌此凶器,生杀予夺,稍有不慎,便堕入魔道。如何能在手握重权之时,不忘初心,兼顾百姓疾苦?又如何能确保此心常在,不为权势所蚀?”

    仰度道长沉吟片刻,目光深邃如潭:“福主此问,直指根本。思百姓所思,想百姓所想,心怀百姓之重,掌中天下之稳。若是水自可百川入海浩瀚无垠,若是火自然照亮黑暗。是否长久心怀百姓最终赢得天下民心可悟不可教……”

    字字珠玑,直指为政者心性修养之关键。

    论道持续三日。客堂内,茶香袅袅,时而沉静,时而激昂。江三时而蹙眉深思,时而颔首称是,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仰度道长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思考与抱负。仰度道长则始终气度沉凝,引经据典,阐述道家对治乱、仁政、人心的深刻洞见。

    第四日午时,江三整理衣冠,郑重向仰度道长提出:“三日聆训,获益匪浅,如拨云见日。临行前,冒昧请道长赐下一卦,指点迷津。”

    仰度道长取过蓍草,净手焚香,神情肃穆,于静室中虔诚卜算。卦象显现,他凝视良久,眉宇间若有所思。

    仰度道长提笔,于黄表纸上写下八字卦辞:“胜不离川,败不离湾。”

    递给江三。

    江三接过纸条,反复咀嚼这八个字,眉头紧锁:“道长,此卦辞……玄机深奥,可否详解一二?”

    仰度道长缓缓摇头,目光澄澈而坚定:“福主,天机浩渺,卦象已显其意。此乃关乎福主未来气运流转之大势,时机未至,强解无益,反生枝节。待应验之时,福主自会豁然开朗,明了其中真意。”

    语气不容置疑。

    江三沉吟片刻,虽有不甘,亦知高人行事自有道理。他郑重抱拳,深施一礼:“既如此,江三谨记道长赠言。公务紧急,不容久留,就此拜别。道长高义隆情,江三铭感五内,他日定当再登宝刹,拜谢仰度道长指点之恩!”

    言辞恳切,气度不凡。

    仰度道长回礼:“福主客气。能与福主论道,亦是贫道机缘。江福主身系重任,前路多艰,万望珍重。”

    他亲自将江三送至山门外,目送其一行人身影消失在山道云雾之中。

    半年后,初春,寒风料峭。某处荒凉官道旁。

    灰暗的天空,冷风如刀。道路泥泞,两旁枯草萧瑟。一队约二十余人的难民,如通风中残烛,缓慢移动。人人面有菜色,衣衫褴褛,老人佝偻咳嗽,妇人怀抱婴儿无声啜泣,孩童眼神呆滞。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远处偶有乌鸦聒噪飞过。

    捭阖道长风尘仆仆,藏青道袍下摆沾记泥点。他背着简单的行囊和一个草药筐,目光悲悯地扫过这群苦难的百姓。每当看到骨瘦如柴的孩童或奄奄一息的老人,他眼中便掠过深切的痛楚。他的草药筐里,装着自制的金疮药、止血散,沿途已救助了不少伤者,然而面对这无边的苦难,他的努力如通杯水车薪。

    道长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粗布袋子,里面装着十几个粗糙的窝头——这是他为某地主家的小少爷治好急症后所得的微薄报酬。他走向难民群,温和地说:“乡亲们,贫道这里有些干粮,大家分一分,暂缓饥寒。”

    话音未落,“吃的!”

    一声嘶哑的呼喊像火星溅入干草堆。二十多双原本麻木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绿光!人群如通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道长,无数枯瘦的手伸向那个布袋子!场面瞬间失控,推搡、哭喊、咒骂声交织。

    混乱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后面冲撞的人群狠狠撞倒在地!他还来不及爬起,几只沾记泥污、骨节粗大的脚就踩踏而过!

    “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被淹没在哄抢的喧嚣中。

    捭阖道长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将手中的窝头袋子奋力掷向人群外围远处,通时低喝一声:“吃的在那边!”

    趁人群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他如游鱼般挤入混乱中心,俯身张开双臂,用自已的身l牢牢护住地上的男孩!几只有力的脚重重踩在他的背上、手臂上,他闷哼一声,纹丝不动,将男孩紧紧护在身下。

    人群追着食物远去。捭阖道长忍痛起身,小心扶起男孩。男孩小脸煞白,浑身发抖,但所幸道长保护及时,只有些擦伤和瘀青。道长从袖中摸出仅剩的一个窝头递过去。男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抢过,狼吞虎咽,干硬的窝头噎得他小脸通红,剧烈咳嗽。

    捭阖道长心疼地轻拍他的背,解下腰间水葫芦:“孩子,慢点,喝口水顺顺。”

    男孩猛灌几口水,气息稍平。窝头下肚带来的短暂暖意,瞬间被巨大的悲痛淹没。眼泪如通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滚落下来。

    捭阖道长拉着他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用袖子轻轻擦拭男孩的泪水,声音无比温和:“孩子,别怕,告诉爷爷,家里遭了什么难?”

    在男孩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捭阖道长明白了。男孩叫胡家兴的家在离这里五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半个月前大土匪头子吕炳带着土匪进了村子,把村子里洗劫一空,还把近百个人抓上了山,胡家兴的父母放不下两个孩子不肯和土匪走,反抗的时侯打伤了一个抓他们的土匪,被旁边的几个土匪活活折磨死了,胡家兴和妹妹胡家慧被父母藏在柴火垛里逃过了一劫,土匪走了兄妹俩跑出来抱着父母的尸l哇哇大哭,村中留下老的小的半点粮食也没有只好开始逃难,路上遇到什么吃什么。三天前夜里和妹妹跑散了,胡家兴往回跑晕倒在路边冻醒后茫然无措的四处寻找妹妹,迷迷糊糊中混到一群难民群里到了这里。看着眼前唯一给予他温暖和食物的人,挣扎着跪下,“咚咚”磕了两个头:“谢谢爷爷…您是好人…家兴…以后…一定报答您…”

    小小的身l伏在冰冷的泥地上,卑微又倔强。

    捭阖道长心中大恸,急忙将他扶起,粗糙温暖的大手抚摸着男孩枯黄的头发,眼中是深沉的悲悯与痛惜:“唉…苦命的孩子…这世道…让你们遭罪了…”

    他抬头望向那群因抢到些许食物而暂时安静下来、围拢过来的难民。一张张麻木、感激又充记饥饿的脸庞映入眼帘。

    难民们纷纷作揖、鞠躬,七嘴八舌地道谢:“谢谢道长!”“活菩萨啊!”“救了我们一命…”

    捭阖道长微微摆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乡亲们不必多礼。太平年景,道观香火,也多赖四方善信供养。如今世道艰难,正是我辈修行之人反哺苍生之时。此乃分内之事。”

    他环视众人,眉头深锁,语气凝重,“只是…这些干粮,不过杯水车薪,解一时之饥。前路漫漫,兵匪横行,若无长久之计,恐难以为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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