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艰难挪动的脚步停下,他惊喜地看向江念鱼。
江念鱼面上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淡笑,“小鱼上钩了。
”“好了,把车推回去吧。
”车子调头,重新到了那堆孩童面前。
“给我来碗奶茶,多少钱?”虎头帽男孩问。
“十文一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孩童都倒吸一口凉气,无他,这价格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贵了。
饴糖两文钱一份,他们都是隔几日才吃一次呢。
可虎头帽男孩却没这个顾虑,他是这一片家境最好的,爹娘也宠,要不也没胆子吹牛了。
他扫过吃惊的小伙伴,得意地看了瘦削男孩一眼,掏出十文钱,豪横道:“给我来一碗!”瘦削男孩被他这一眼看得低下了头。
“好嘞。
”江念鱼应声,利落地掀开盖子,拿过瓷碗。
在众孩童的围观下,她在碗底铺上满满的珍珠,舀了三大勺奶茶冲进碗中。
黑珍珠被冲得四散,拖着糖色的尾翼在碗中浮浮沉沉,为微黄的奶茶添上色彩。
奶茶温度正好,江念鱼端起碗递给虎头帽男孩,“喏,趁热喝吧。
”虎头帽男孩伸出被冻得红通通的手接过,碗壁已被奶茶暖得温热,此时端着正好,还能暖手。
他盯着碗中浮沉的珍珠,看准机会凑到碗沿,吸溜一口将珍珠吸到了嘴里。
没有他讨厌的茶涩味,香甜的奶味在他口中炸开,丝滑地进了他的喉咙,只留下珍珠。
他嚼了嚼口中的珍珠,味道甜丝丝的,软软的但很有韧劲,还有股红糖香。
一开始的双丫鬓女孩盯着男孩动来动去的嘴盯了许久,她不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好奇道:“虎子,好喝吗?什么味道?”虎子咽下口中的珍珠,点头道:“好喝!甜滋滋的,里面的小黑球跟饴糖一样。
”其余孩子听了,口水又分泌了不少。
虎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见小伙伴们都眼巴巴盯着他,将碗往前一递,大方道:“你们都来尝尝,一人一小口,不准多喝。
”闻言,孩童们都自觉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地凑到虎子的碗前吸溜一小口。
双丫鬓女孩排在第一个,那一小口的奶茶下肚,她肚子里的馋虫登时叫得更欢了。
她舔了舔唇,看了眼仍旧等在一边的江念鱼等人,转身飞快跑进巷子。
同她一起的孩童见了,对着她的背影大喊道:“二丫,你干嘛去?”“我去找我爹娘拿银子!”二丫回喊道。
一时之间,但凡喝过虎子碗中奶茶的孩童,都动起了心思。
“我也去!”“我也去!”“我也要去!”“卖奶茶的你先别走!”一孩童跑出去几步,尤不放心地转身叮嘱道。
江念鱼笑笑,“放心吧,我们在这等着。
”孩童堆里,尝过奶茶的,大部分都回家讨钱了,小部分不感兴趣的,自顾自地又玩了起来。
独有一人,奶茶一口没尝,全程没看江念鱼的摊子一眼,只拿着根木棍专注地在地上划来划去。
若不是江念鱼无意间觑到他的喉间滚动了几下,还真以为他不感兴趣呢。
而且不知怎的,那男孩她越看越眼熟。
正在此时,围着虎子的孩童差不多散完了,碗中只剩下浅浅一层奶茶和零星珍珠。
他四下看了眼,见瘦削男孩蹲在一旁,想到方才对方揭穿他的事,耀武扬威地走了过去。
“大山,怎么样?我现在可喝过奶茶了,你呢?你可是一口都没喝过。
”虎子将碗在大山眼前晃了晃,“你想不想喝?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把这最后一口让给你。
”大山看都没看一眼,扭过头不屑道:“哼!我才不稀罕!”“切!你以为我真想给你?”虎子将碗底的奶茶连同珍珠一饮而尽,末了,还特意大声道:“真甜真好喝!”大山听了,站起身将手中的木棍一丢,飞快跑走了。
虎子见了,在他身后“略略略”地做鬼脸。
江念鱼也终于认出男孩,原来是为她做推车的木匠家的孩子。
大山跑走,她也将目光收回。
三人静等了一会儿,巷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但确是吵闹的声音。
一头戴棉巾的妇人揪着一小男孩的耳朵,边骂边往摊子这走。
“吃吃吃!就知道吃!整日课业也不做!”“你真是长能耐了啊?张口就问我要十文钱,我倒要看看那奶茶是个什么仙露!”小男孩挣扎,妇人的手却越来越紧,男孩的耳朵逐渐泛起红来。
待到了江念鱼的摊子前,妇人的手才松开,她打量了摊子几眼,先是轻蔑地看向江言,“你就是摊主?来,你掀开盖子给我看看,你卖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收十文?”江言下意识看向江念鱼,江念鱼主动道:“我是摊主,我们卖的东西叫奶茶。
”她掀开木桶盖,微黄的奶茶液露了出来。
妇人看了眼,更不屑了,“就这东西能值十文?你骗鬼呢?”江念鱼:“我们的奶茶主要原料是茶叶和牛奶,茶叶倒是常见,可这牛奶不必我多说,娘子也应当知道一碗值多少钱。
”“而且,这珍珠奶茶的配方是我独家创制的,别的地方可都没有,您说说,这十文钱到底值不值?”妇人仍旧不动如山,男孩虽然什么都没听懂,但他闻道奶茶的香味就急了,摇着妇人的胳膊苦求道:“娘!我要喝!我要喝!你给我买!”妇人剜了他一眼,“你懂个屁你就要喝!赚银子的人不是你是吧?”随后,她转向江念鱼继续道:“我是妇道人家,不懂你说得那些弯弯绕绕,你就说,这奶茶你能不能便宜点吧?”“这”江念鱼假装犹疑,她是不可能降价的,“奶茶都是统一定价,若是单给你一人低价,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这恐怕做不到。
”未等妇人再次开口,后来的人就将她挤到了一边。
双丫鬓小女孩生怕赶不上,拉着她娘一路狂奔到了摊前,她指着摊子着急道:“娘,就是这个,虎子给我尝了一口,可好喝了!”“好好好,娘知道了。
”说罢,她咬咬牙,转向江念鱼道:“给我们来一碗。
”临近年关了,她就满足孩子这一回。
江念鱼利落地盛好,能明显看出,妇人给银子时表情是有些迟疑的。
毕竟,拿十文钱给孩子买吃食,对于妇人这样的人家,还是有些奢侈的。
妇人接过碗,拉着小女孩走到一旁,女孩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
一开始的小男孩见了,张嘴“哇”地哭出了声。
不过很快,他的哭声就被其他赶来买奶茶的人掩盖了。
凡是回家的孩子,再来时身后几乎都跟着爹或娘,有些家境好点的,来了就买了,跟过来只是怕孩子被骗;家境一般则是顾虑更多,怕奶茶不值这个价,遂在一旁观望观望再做决定。
等见第一批喝了奶茶的人都意犹未尽之后,才决定下手。
最后剩下的,就是如一开始的妇人那般,想讲价再买,无奈江念鱼不同意,不是恼怒地扯着哭嚎的孩子离开,就是待在原地寻思着一会儿能不能捡个漏。
只是他们的计划注定要落空,因为凡是买了奶茶的,回购的人竟有不少,一是尝了后觉得奶茶的确物超所值,二则是抱着这等好物要带给家里人尝一尝的想法。
回头客的加入,令江念鱼的奶茶眼见着要见底了。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一开始的小男孩在地上撒泼打滚了许久,连嗓子都喊哑了,他娘才终于又去了摊前。
“给我来碗!”妇人憋着一股气,将十文钱砸进了小摊上的钱罐子里。
江念鱼、江言毫无波澜,杏春却气得想骂人。
这什么态度啊?跟她们压着她买一样。
江念鱼用眼神示意她,杏春才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妇人接过奶茶碗,递给身旁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男孩,“喝吧!”男孩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地一饮而尽。
回头客们回家放好奶茶,陆陆续续来摊子还碗,江念鱼也借机宣传了一波自家摊子的位置。
今日的奶茶份额已卖完,江念鱼看了眼天色,已是黄昏,冬日天黑得快,她当即决定打道回府。
三人归家,杏春和江言洗碗,江念鱼负责准备晚饭。
她正在灶房忙碌着,就听外面传来杏春“啊”的一声。
未等她出去看,急急的脚步声就往灶房门口来了。
杏春举着一个边缘磕碰的碗,愤怒道:“掌柜你看,这碗不是我们的,虽然花色相似,但这明显是个旧碗,肯定是今日他们回家倒奶茶时,偷偷把我们的新碗换了!”江念鱼走上前,凑近看了看杏春手里的碗,确实不是她们的。
其实这种事她也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竟发生得这么快。
江念鱼叹气,“把这碗丢了吧,这种事防也难防,日后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屋外,江言专心致志地洗着手中的碗,灶房内透出来的昏黄烛光为水面镀上了一层金纱。
他听着灶房内二人的对话,只觉岁月静好。
蓦地,一粒石子投到了他面前,撕破了水面的金纱。
他抬眸,恰好与房顶上的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