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吃什么？给我吃两口。”
“中药，很苦的。”
“那就吃一口。哇，确实好苦啊，江回，让我抱一下。”
“但凡你对待别人能有这样一点耐心，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找不到女朋友。”
“我干嘛要对其他人这样，他们救过我的命啊？”
“那我救过？”
“你跟他们又不一样，你不需要救我。”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在录音笔上轻轻敲击，倒退，重播，与之连接的耳机中便再度响起那句话。
“你跟他们又不一样，你不需要救我。”
车后座，江回面色平静，目光沉沉，见到车辆在自己过去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单身公寓面前停稳，便低头将耳机摘下，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这间公寓是他刚毕业的时候，家里出钱买下来的，作为他的毕业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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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公寓楼，本质是现代都市中的垂直社区，楼层通常不高，但设计精巧，每一层都分布着若干个独立的小单元。
提着行李箱，江回单手插兜，脚步轻缓地往前走。
楼道管理员大妈戴着红色袖章，掐腰站在一楼入口处上下扫视了江回两眼，迟疑着说道：“你是原来住在7楼的那个吧？”
江回点点头：“是我，好久没回来了，难为您还能记得我。”
大妈摆摆手：“住在这里的人来来往往，我本来不记得你了，但不是你走以后，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怪人嘛。”
她也不避讳什么，对着草丛方向努努嘴：“大概隔着几天出现一次吧，就站在那个方向，抬头往上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赶了也不走，再说就哭。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在伤心个什么劲，挺没出息的。”
挺没出息的……
江回微愣，他没有出声附和的意思，沉默片刻，把行李箱丢在原地，转头就去了对方指的那个地方。
他站在那里，抬起头，数着楼层。
“一、二、三、四、五、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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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看到了自己的阳台。
久远的记忆陡然席卷而来，江回猛然回忆起当年的一幕，他站在阳台上给关继打电话，而当时站在楼下往上看的男人就是——
有人从背后出现，双臂狠狠地搂住他，将发呆的江回紧紧抱住。
江回没有反应。
他像是一棵胆怯又敏感的深渊枯树，因为遭受过一次硫酸雨，而选择在每次大雨侵盆时，都要拔出根系躲到层层的石堆下面去，直到有一天，他避无可避，被充沛的雨水浇灌全身，因感受到迟来的爱意而四肢僵硬。
“江回，你不打算回头看看我吗？我变了很多的。”
对方的声音一如往昔，只是有着轻微的颤音。
江回依照对方的话，缓慢地回过头看他，抿抿唇，干巴巴地冒出一句：“嗯你瘦了好多。”
陈用危立刻就憋不住，面皮颤抖，哇哇大哭：“江回！江回！为什么我在你这里判了死刑？”
不管陈用危在其他人那里是什么形象，在江回面前，这人就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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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傻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江回叹口气，心想，算了，不折腾了，就这样吧。
他将这个哭得凄惨的傻子带到自己的房间，帮对方仔细地擦了脸，听陈用危没到两分钟，就憋不住那张故意装得委屈兮兮的脸，转而得意洋洋地闭眼说道：“江回，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同性恋了。”
听得江回想笑：“是吗？那你怎么证明？”
陈用危立马伸手将江回帮他擦脸的手按住，继而引导对方往自己的裤裆摸去：“你摸摸，我现在就硬了。”
“……”果然他就不应该信任这傻子的智商。
江回立刻冷下脸，将手抽回来，断然道：“你再多说一句傻话，我现在掉头就走。”
陈用危马上就给他表演了一个原地爆哭：“不是，你刚才还帮我擦脸来着，现在就对我这么凶。江回，你别再折腾我了，我难受，你明知道我没有你不行，呜呜呜。”
深吸一口气，江回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够了，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你这个人，就是觉得有一招能对我起效果，就会在我身上反复使用，行了，别假哭了，吵得我头疼。”
干嚎声顿时止住，趁着江回这会儿对他说话温柔有耐心，陈用危双手不自觉地握住对方的双肩，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这次回来，还打算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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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更想问，江回，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不走了，”江回转移视线，扫了一眼对方怀揣着忐忑和不安的面庞，重复道，“不走了，我不走了陈哥。”
“噢那挺好的，对了，”陈用危的面容下意识绷紧，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暗含波涛，但在江回察觉到不对前，硬生生压下满心的暴戾和阴狠，“你回来了，你那在国外的男朋友怎么办？”
好小子，在录音和情书里面你是一点都不提啊。
江回一愣。
要不是陈用危提起，江回都忘记这档子事了。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好吧，我坦白，其实没什么男朋友，当时是觉得这样说，我们的兄弟情谊能更快修复。”
惊喜来得过于突然，陈用危不可避免地将思维发散出去。
江回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说，难道说……
“你的意思是？”陈用危吞咽唾沫，碎发垂在眼前，修长的脖颈上，青筋凸起，能看见皮下鼓噪涌动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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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江回总是能把一些话很轻易地说出口，他笑得洒脱又自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们就试试吧，试试交往看看。”
说出“交往看看”这四个字的人，无知无觉地挑眉笑着，将一点微弱的火光扔进充斥着大量煤气的破旧茅草屋，引爆陈用危体内堆积如山的情绪。
高大挺拔的身影往前压下一片浓郁的阴影，陈用危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江回，你赢了。”
江回根本不知道，他陈用危是个多么危险又变态的东西。
也根本猜不到，这次回来被他抓到，将会遭受怎么样的对待。
江回的运气，可真好啊。
陈用危感叹着。
让他原本打算将人哄骗到失去戒备心，再抓到地下室好好整治一番的残酷计划，全盘落空，转而走上另外一条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阳光大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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