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部署准备,毛泽东、粟裕反复商讨作战预案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林可行 本章:第02章 部署准备,毛泽东、粟裕反复商讨作战预案

    根据中央军委的上述指示,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认真研究了战区各方面情况后决定:雨季后集中华东野战军全部(包括许谭、韦吉兵团共约30万余人),或先攻占济南,或先转到外线进行大规模歼灭战的方针,并拟定了华东野战军秋季作战的3个方案。

    1948年7月15日午夜,就在埋葬孔子处不远地方的一幢古式房间里,粟裕还没有入睡。昨天,他刚接到毛泽东签发的两封电报,要华东野战军组织济南战役。这犹如千钧重担直落双肩。此时,粟裕是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委,集军政指挥于一身。他立即召集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副参谋长张震开会,研究如何执行西柏坡的电报指令。

    粟裕1907年8月出生于湖南省会同县枫木树脚村一个封建地主家庭。17岁便摆脱了旧家庭的束缚,跑到百里以外的地方求学。由于他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马日事变”后,受到反动当局通缉。他毅然投笔从戎,参加了叶挺领导的国民革命军二十四师,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他身经百战,6次负伤。据军事科学院一份权威资料记载:“从1938年至1943年,粟裕领导的新四军第一师坚持大江南北抗战,战斗五千余次,毙、伤、俘日伪军十万人以上。”这种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道路,是共产党军队指挥员成长的最基本的道路。当过新四军政治委员的刘少奇说,粟裕领导的新四军第一师“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在我全军中以第一师部队作战最多,战果最大”。记得汉相萧何说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历史风雨,大浪淘沙,为我们共产党人造就了这样一些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军事人才。

    在这里,插上一小段看似轻松,实际发人深思的话题。1949年,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把胜利的旗帜高扬在大陆的时候,蒋介石带领他的残兵败将退缩到了台湾岛。当时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国民党中的军政要人,使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为什么经过正规训练的、堂堂黄埔军校毕业的高级将领,却一个个败在农民出身的共产党高级领导人的手下?相传,毛泽东闻此消息后,意味深长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难的啊!因为我们共产党的领袖和将领靠的是自己的天才与实践,更重要的又是我们的事业顺乎民心,代表了正义,赢得了中国大多数人的支持和拥戴。

    下面,我们还是把话题转到粟裕身上。

    陈毅元帅这样高度评价粟裕的战役指挥艺术:“粟裕将军的战役指挥,一贯保持其常性纪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他进一步说:“粟裕同志可算为理论与实践兼优的人,战役指挥很高明。他长期在实际战争中锻炼,华东军事指挥主要靠他。”此话一点不假,因为粟裕当时任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委。

    1984年2月,我们这位粟大将军走完了他的人生里程。战争是他一生的主要部分。中共中央给予他的评价可以慰藉他的英魂——

    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粟裕同志始终战斗在第一线。他努力学习并创造性地运用毛泽东军事思想,指挥过一系列重大的战役、战斗,尤其善于组织大兵团作战,表观了卓越的军事才能,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立下了不朽的战功。

    “尤其善于组织大兵团作战”是一般将帅都不曾多得的评价。济南战役自然是这句话的光辉佐证。

    夜幕笼罩大地。昏暗油灯下的粟裕展开地图,一个严峻的国共两军对垒态势展现在华东野战军最高决策人眼前——

    在华野的正南方向,徐州“剿总”国民党上将总司令刘峙坐镇徐州,南辖李弥的第十三兵团,策应徐埠一线。他重兵在握,有坚不可摧之势。

    在华野的西南方向,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列阵于河南东部商丘、砀山、黄口一线;孙元良的第十六兵团镇守郑州;国民党第四“绥区”陈兵于开封、兰封及山东菏泽一带。这里的十数万国民党军可数日内向东北突进,以解济南之围。

    在华野的东南方向,国民党第三“绥区”列阵于临城、枣庄、台儿庄一带;黄伯韬的第七兵团位于陇海路东段的新安镇一线。这里的十数万国民党军队已经摩托化,可以在广阔的平原上向北疾驰。

    此时,山东的革命根据地临沂也为国民党军所占领,这部分国民党部队可以成为向北突击的先遣力量。

    济南在华野的北方,王耀武率国民党第二“绥区”的十万守军据险死守,因而济南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下。

    解放军的兵力态势尚被敌人阻隔在4块区域:

    以曲阜为中心,华野第六纵队位于兖州、济宁一带;第三纵队、第十纵队和第十一纵队分布于金乡、巨野、嘉祥一带;第九纵队、第十三纵队位于莱芜、泰安一带。

    华野总部率第一、第四、第八纵队和先遣纵队位于徐州的西南方涡阳、马店子一带。

    苏北兵团的第二、第十二纵队则在苏北的涟水一带。

    图上谈兵,从国民党军的兵力和位置上看,都不能说敌人处于劣势;而此时解放军的指挥员们都不能断言己军强大。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战略决战还未开始。济南战役究竟能够打成个什么样子?这是数十万军队的一场大厮杀。世界上的军事家们谁也懂得其中的道理:胜利,这是双方都在拼死争夺的东西。为了得到它,谁都想运用自己的智慧去制胜对方,包括使用残酷的手段。粟裕正陷入一种庄严而良苦的思考中。

    在这次会议上,华野参谋长、建国后不久被授予上将军街并长期担任工程兵司令员的陈士榘率先直抒己见:“我这样理解中央军委的电令:

    “目前如果令我许谭兵团的一部抢占济南机场,恐怕部队本身有困难。他们自潍县、兖州战役之后,伤亡很大;他们东征西杀,驰骋于山东、河南许多战场,再也难以连续作战了。在此种情况下再去攻击济南,势必迫敌北援。这样,兖济仍有被敌重占的可能。以许谭现有的兵力攻济南与打援势难兼顾。如以许谭专攻济南,兵力虽可,但时间需长,南线之敌仍可能北援。如邱清泉、刘汝明两兵团北援,则许谭专事打援会感到兵力不足。因此,我建议:许谭与我们争取时间一个月,而后协力攻打济南,并同时打援;于打援中选择有利阵地,以求歼灭邱清泉兵团的大部或全部,这都是可能的。为了攻占济南,必须抽出几个长于攻坚的部队参战。依你们的看法,许谭兵团的哪些部队擅长于攻坚?”

    张震说:“我华东战区的部队人人都知道,原新四军是长于野战;原山东的许多部队则长于攻坚,这些部队自抗战以来多是从小规模的攻坚战中成长起来的。据我所知,像九纵,十三纵,这些从胶东拉起来的部队,在潍县战役、兖州战役中表现出了顽强的攻坚精神。”

    粟裕说:“拿上这样的部队,估计只要半个月时间即可攻下。我一直在想:只要济南攻下来,打援方面又能取得胜利,整个战局就可能向南推进,今冬明春攻占徐州似有极大的可能。所以,我以为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这个济南战役。把‘攻济’和‘打援’两个环节放在整个作战的棋盘上思考,这是我们华野前指指挥战役的重大策略。我们还要让南京、让徐州始终估不透我军作战的目的是意在济南,还是意在徐州,意在打援。这就是我们全部谋略的奥妙所在。”

    这次重要的华野指挥部会议在启明星将出的黎明时刻结束。会议决定将这些意见汇总起来,用电报上报西柏坡,请中央军委定夺。

    粟裕等人走出会议室时,远处传来值更的梆声。粟裕顿感自己似步入深宫庭院之中。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并没有一点睡意,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的军事使命是怎样指挥华野32万人马打胜他的对手。

    突然,强大的机群在华野指挥部上空盘旋,震耳的轰鸣声把巢穴垒在参天古柏上的宿鸟惊得绕枝乱飞。一夜未眠的粟裕抬头仰望渐渐北去的国民党军飞机,扔下一句“还挺忙乎啊!”又开始了白昼的忙碌。

    实际上,在这次秘密的决策会议之前,粟裕的胸中就已经展开了一个宽阔的战场。他与西柏坡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军委领导人决策的共同点在于不仅仅要拿下济南,而且还要大量歼灭国民党军队。对于即将展开的济南战役,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胆而审慎的决战谋略。

    这是中央军委定下夺取济南决心后的第一次华东野战军团以上干部参加的军事会议。粟裕摊开他的笔记本,说:

    “我华东野战军指挥部为执行中央军委电令精神,组织济南战役,准备在雨季后集中包括许谭兵团、韦吉兵团在内的30多万人,或先攻占济南,或先转到外线进行大规模歼灭战。针对当前的敌情,我们拟向中央军委提出以下几个作战方案:

    “一、集中全力转向豫皖苏及淮北路东地区作战,截断徐埠铁路,孤立徐州,以重点放在打援上,求得在运动中首先歼灭五军,继而扩大战果,歼击其它兵团。此方案有利之处是将战争完全带到陇海线以南,减轻了老解放区的负担。但请你们注意,济南没有攻下,老区人民还是要负担的。我攻歼五军,敌人非援救不可,这就便于我们在运动中歼敌。但这个作战方案的不利之处是,一个巨大的兵团于新区作战,供应会极为困难;而各路敌人增援却较容易,敌机械化部队易于活动,迫我必须以相当数量的兵力担任阻击。同时,许谭兵团和韦吉兵团初次转到外线,雨水未干、道路泥泞的情况多少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力。而且这样打虽能歼灭敌人一批有生力量,却达不到孤立徐州的目的。”

    会场里除粟裕的声音外,再就是“沙沙”作响的众多人的笔录声音。室外,鲁国的疆土上空,国民党军的飞机正盘旋飞行。栖息在高大古树上的白鹳、灰喜鹊不安地惊散鸣叫。

    粟裕继续说:“第二个作战方案是,集中主力首先攻占济南,对可能北援之敌以必要的兵力予以阻击。此方案有利之处是使济南敌人工事及守备兵力不致继续加强,便于攻击。如济南能在短期内攻占,则对全国战局及政局均有好的影响,将造成下一步更有利的战略形势。比如,贯通津浦、德石和华北、东北的联系,并便于华北、华东兵力的运转,也便于山东兵团全力转到外线机动。但不利之处是济南守敌兵力已有相当数量,且设防已久,恐非短期所能攻占。我们估计攻济需20天左右时间。阻援部队将非常吃力,如援兵阻止不了,有打成僵局的可能。如果那样,则对大局不利;且在重点放在攻济的情况下,兖州、济宁有被敌重占的可能。如敌守济、兖,我须再攻,如敌不守,则敌有破坏两城的可能,对我也不利。

    “第三个作战方案是,攻济与打援同时进行,但应有重点地配备与使用兵力。这个方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两个纵队抢占济南机场而巩固之,并在济南敌人反夺机场中,尽量歼灭其反击力量,以削弱其守备兵力。同时以其余11个纵队打援,则兵力足够歼灭援敌一路或两路。敌增援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要首先歼灭他的五军。只要援敌被歼,则攻济南有保障。第二阶段则于歼灭敌人援敌之主要一路后,以一部任阻击,而将主力转到攻济南。此时,守敌和援敌在遭到惨败后,均易被我歼击,攻济南也将更有保证。这一作战方案的有利之处是:将第一第二两案配合执行,使攻坚与打援有重点地进行,以达一箭双雕之目的;同时,我们在预定战场上吸引敌人来援,可取有利地形,达到运动歼敌的目的;另外,我军在有后方作战的情况下,补给容易,战力也将大增。”

    粟裕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这位平时寡言少语的将军很少这样亢奋,胸中好像怀有必胜的信念。他说:

    “此役如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则对下一步全军转到陇海以南也较为有利。那时,敌人的机动兵力少了,雨季也过了,向前延伸的补给线也较安全了,进而对下一步实现孤立徐州的作战目的也有了较大的可能性。同时,各方援敌离济南较远,不易适时增援。但是,这个重大的战役还将给山东人民带来最后一次巨大的负担;虽然可由河北河南分担一些,但这重大负担还必须主要由山东人民来承受。山东人民太苦了!我们只有用胜利来偿还人民!”

    粟裕动情了。他缓缓地坐下来,喝了一口清茶,继续说:“我以为,这第三案为最好。请大家发表你们的见解和意见。”

    与会华野团以上军政领导几乎毫无异议地同意“攻济打援”同时进行的第三作战方案。

    具有战争经验的军事指挥员都通晓这样一个道理:战争是充满不确定性的领域。战争中的行动所依据的情况大多隐藏在云雾里。这就必须有敏锐的头脑,以便准确而迅速地作出正确决策,粟裕的战役指挥具有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所说的天才军事家的两种素质——“一是在这种茫茫的黑暗中仍能发出内在的微光以照亮真理的智力;二是敢于跟随这种微光前进的勇气。”

    粟裕就执行第三方案中关于打援战场的选择,继续发表他几经思考的意见:

    “打援战场有两个选择。第一,引诱援敌至汶河以北、泰安以西、肥城以南地区而歼灭。这个战场为起伏地带,水多山多,敌机械比部队进展困难,对我军有利;但不利于我军之处是,敌沿铁路北进与沿鲁西南一带的运河西岸北进,这两路可以靠拢,不易分割,有打成僵局的可能。因距济南太近,又恐影响攻城。而且敌可以兖州、济宁两城作攻守依托,对我扩大战果不利。

    “第二,打援战场选择在鲁西南的金乡、巨野、嘉祥地区或邹县、膝县之间。其有利之处是敌沿铁路北进和沿运河西岸北进不易靠拢,而易为我分割,易为我各个歼灭。我则可控制兖州为中心之地带,转移兵力均极便利。这里距济南也较远,对攻济南部队没有影响,于尔后的扩大战果也较便利。其不利之处是,在鲁西南的金、巨、嘉地区作战,水围较多。此方案战场究竟选在邹、滕间或金、巨、嘉地区,则以敌五军来援之路为定。总之,打援一定要以首先歼灭五军为主要目标。”

    论谋道略,捧兵布阵,整个华东战区处在大战前的寂静中。阴云低飞,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国共两党军队的百万士兵都在疲惫中、休整中等待着自己的厄运或幸运。千村万落,鸡鸣犬吠,羊在山坡上吃草,牛在小河里饮水。人们不知道他们这里明天将发生什么事。

    总之,此役战场选在邬滕间或在金、巨、嘉地区,则邱清泉兵团为打援目标,具体位置以邱兵团来援路线而定。

    7月的山东,热灼火烤的季节,孕育着收获的季节。青州河边上的中共华东局驻地,离齐国故都不远。大河涨水,水压浪花,奔腾呼啸,滚滚北去。

    张云逸、张鼎丞、粟裕等华野前委领导在河边的树荫下边谈天说地边迎候王建安。西柏坡的电报告诉他们:王建安将带来重大决策。

    王建安终于来了。一身尘土,满脸汗水。汇报是简要的,执行也是坚决干脆的,这是真正的战争节奏。前委决定马上给中央军委回电,内容如下:

    一、中央决策完全正确,我们坚决拥护;二、立刻行动,成立“前进指挥所”,正做全面攻济准备工作;三、拟请许世友出山;四、成立支前司令部,动员党政军民一切力量投入战役;五、在全面工作铺开后,再召开一次大的会议作最后部署,并请中央指示。

    王建安在向华东野战军副政委兼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汇报了西柏坡之行后,径直驱车赶到胶东腹地栖霞。他是来向他的司令员许世友汇报的。

    许世友与胶东有不解之缘。他1941年率清河蚀立团来胶东时,胶东形势十分严峻。他拔出手枪摔在桌上,对数千军民大呼:“太平我不来,我来不太平!”寥寥10个字,简短明了,掷地有声,人民听之振奋,敌人闻之丧胆。他率部消灭了20多个“土司令”、“草头王”,他的那些神话般的飞檐走壁、力抱石狮、日进斗米的传说也随之传遍胶东。他打开了局面:皎东根据地拥兵几十万,拉出了好几个主力纵队。后来,他娶了胶东姑娘为妻子,少林寺的和尚成为胶东的女婿。自从奉命率领部队打出胶东,他很久未回来了。他想念牙山,也想念妻子田普。这次他回来是养伤,用栖霞的温汤水医治他的战伤和腰腿痛病。

    王建安一路小跑来到牙山脚下的小村,警卫员告诉他:许司令上山打猎去了。王建安仰望高峻的山峰暗自嘀咕道:这个老许,不好好在家呆着养病,打的啥猎哟!

    “当——”一枪,“当——”又是一枪。在哈哈大笑声中,许世友走出山谷,十几个警卫排的小伙子陪着他下山了。许世友对打猎有瘾。运气加他的好枪法,使今天满载而归:三只野鸡,两只兔子。直至走到住处,他看见了王建安。两人一见面又是骂,又是笑,很开心。许世友请来田普相见,又命令炊事员用今天的野味备酒。

    太阳刚刚压在西山顶上,映射出刺眼的亮光。随着许世友一声“开饭”的吆喝,丰盛的晚宴开始,“餐厅”是农家院子。乌黑发亮的大八仙桌上摆了四大盘菜:野鸡,兔子,猪蹄,一个后肘子:还有两瓶味美思,是烟台张裕公司1916年国际博览会上获金奖的名酒。为许世友准备饭菜不需很细,像今天的这些野味部是囫囵端上桌的。

    凡招待同生共死的战友,不许其他人上桌打扰,这是许世友不知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这天当然也不例外。偌大的八仙桌,只坐许世友和王建安两人。许世友兴致勃勃地为王建安斟满一杯红葡萄酒:“从离开四川你我就没在一起喝过痛快的酒,今天你要听我的,干杯!”

    王建安也无限感慨。他们二人都一饮而尽。

    数杯过后,二人都有些醉意,许世友这才发问: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有什么特殊使命?”

    “此话不假,正是有要事才向你报告,”王建安把西柏坡之行说了一遍,许世友振奋起来,趁酒兴未消,这两位老战友从黄昏一直谈到夜半。

    第二天,许世友送王建安先走一步,说他随后赶往前线。

    随着济南战役构想的确定,时间一分一秒地在寂静中划过。西柏坡的伟人们已经逐步进入济南战役的细部思考。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需要了解炮兵在攻城战中的使用,也需要了解摩托化行军的速度。他们想到了陈锐霆,当时陈任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司令员,原是国民党军队中的秘密共产党员。他是在“五·卅”惨案后投笔从戎的。先在商丘的三十二军当连长,后又当营长。1941年他升任团长,在皖北奉命向新四军进攻时举行战场起义,身负重伤,受到毛泽东、朱德总司令的电报慰问。济南大战在即,西柏坡紧急召见陈锐霆。

    陈锐霆接令后从山东临清出发,昼夜兼程直奔石家庄。

    从石家庄到西柏坡,陈锐霆改为骑马。

    周恩来一向以谦恭、平和、持重而受到指战员的崇敬。见到从前线来的指挥员,更加显得亲切。他握住这位身高一米八的特纵司令员的手说:“早就等你了,因下雨,就来不了,原来想请各战区的同志都听听你的情况,但前线都急如星火,不能久等,都回去了。这样,你把情况写个3000字的汇报材料。另外,我告诉你,毛主席要见你。”

    周恩来带陈锐霆去见毛泽东。

    毛泽东问:“豫东战役怎么样?”

    陈锐霆的回答自然是胜利。解放军在20天的连续作战中歼灭国民党一个兵团部、两个整编师部、四个正规旅、两个保安旅,连同阻援在内,共歼敌9万余人,给中原之敌以重创。毛泽东认真地听着,思考着什么,突然问道:“从徐州到济南是多少里程?”

    突如其来,陈锐霆有些紧张,但他还是想起来了,回答说:“两个三百六,徐州到兖州三百六,兖州到济南三百六。”

    毛泽东又问:“据你计算,从徐州到济南,步行要多少天,摩托化要多少天?”

    见毛泽东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反应敏捷的陈锐霆已经猜出,毛泽东早巳进入对济南作战的深层思考。他意识到一个大的战役不久将在济南城郊拉开战幕。毛泽东追根求源般地提出了许多的问题,他的回答使毛泽东满意。毛泽东点上烟站起身来,说:“你是专家,我们是外行,我是向你请教的。目前我们的火炮越来越多了。炮兵很重要。我们要打大仗,大兵团作战。重兵集团要有重武器。你回到前线以后,要作个研究。你看看中央能帮你做些什么?”

    整整一小时的会见在一问一答中很快结束。陈锐霆起身要走,毛泽东送他到门口,陈锐霆同毛泽东、周恩来握手告别。

    这次会见使陈锐霆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他回到济南前线后,将自己的知识和心血全部倾注于这场战役。战役中,解放军大炮威力的发挥和坦克的运用,有陈锐霆的功劳,人们不能忘记这位齐鲁将军。

    1948年7月14日午夜,毛泽东为攻打济南起草好了一封电报。他请来了周恩来和朱德。他们二人也都没有休息。华北、华东、中原、东北各个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每天都有数十封电报从各处发来,需要他们分析、判断、研究、批示。他们同毛泽东一样,几乎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各地大量歼敌捷报的激动之中。

    毛泽东把墨迹未干的电报稿递给周恩来:“你们看一下,有何意见?我看可以动手了。”

    朱德:“到了下决心拔掉这颗钉子的时候了。”

    周恩来接过电文。这是准备发给山东兵团许世友、谭震林并告华东局和华东野战军粟裕、唐亮、张震的。

    (一)兖州既已攻占三分之二,望立即将九纵使用于济宁、汶上方面,争取于三四日内攻克济、汶,同时派部扼守运河要点,使邱、黄援兵不能东渡。邱、黄本日已至定陶,可能向东急进,务望注意。

    (二)克、济、汶三点攻克后,全军立即休整,暂以15天为休整时间,情况许可再延长之。立即将大批俘虏兵补入部队,不要盼望补翻身农民。

    (三)中央已令华北局将仄西分区划归华东,望华东局迅速接收并注意指导该区工作,以利尔后夺取济南。

    周恩来阅罢电报,表示同意,转手递给朱德。

    此时此刻,身在华北普通农舍的中国三颗巨星——毛泽东、周恩来、朱德三人的智慧凝聚成了一项伟大的战略行动。

    如果说华东战场上的节节牲利、大量歼灭国民党军队是济南战役的前奏,西柏坡领袖们的调兵遣将、了解军情是中共最高决策人物的运筹帷幄,那么,这封即将发出的电报便是这个战役的指令的开始。

    周恩来、朱德离开了毛泽东的住处,但毛泽东却未离开他的那张暗褐色的写字台。他时而坐下,时而站起,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浓浓的烟雾偶而呛得他轻咳几声。他的脑子在快速地运转,思维在连续地碰撞。警卫人员不知添过几次灯油了,那盏玻璃罩油灯依然亮着……

    夜半三更,小屋里的空气已经被烟雾搅得浑浊不堪,毛泽东走出屋子扭了扭腰身,甩了甩双臂,仰头打了个哈欠。呵,天色是灰暗的,星星不多。夜露起了,有些凉意。

    呆了一会,他转身回屋继续写下他的伟大思考——

    粟裕、陈士渠、唐亮、张震并告许世友、谭震林和中原局、华东局:

    雨季时间据说有两个月,雨季期内你们及许世友、谭震林、韦国清、吉洛除争取休整外,是否还有作战之可能及必要。估计敌人似将利用你们疲劳,集中力量向你们压迫,使你们不能安心休整。似须以有效行动分散敌人,你们则乘敌分散之际,歼灭几部敌人,方能实行大休整(许、谭、韦、吉亦然)。此种分散敌人的行动,似以许、谭攻击济南为最有效。拟令许谭于攻克兖、济后,休息两星期,即向济南攻击,迫使邱清泉、黄伯韬两兵团分兵北援(敌非北援不可)。此时,你们则寻敌一部攻击,使敌既被迫分散,又首尾不能相顾,利于我之各个击破及尔后之大休整。许谭攻济南,可先占领机场,以两三个星期时间完成攻城准备(包括恢复疲劳、补兵、练兵、侦察及部署等)。然后看敌援兵情况,决定先打援或先攻城。如攻城打援均无把握,则收兵休整。邱、黄既抽一部援济,即不可能向你们压迫,你们或作战,或休整,便均有了自由。目前许谭不宜和你们集中行动,若许谭加入鲁西南,将迫使邱、黄集中,不易求得歼击机会。以上请考虑复电。

    满天星斗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退出了天际,启明星已从东方跃出山岭,毛泽东在桌案旁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正欲稍作休息,忽想起华东解放军攻克津浦路中段要地兖州,全歼守敌两万七千余人的重大胜利,便又起草了给许世友、谭震林并告粟裕的电报——

    攻克兖州甚慰。

    (一)你们将九纵插入大汶口以北,切断八十四师退路,准备歼灭八十四师甚为正确。我们要你们以九纵打济宁之提议取消。

    (二)八十四师歼灭后,请考虑以主力立即北上,战领济南飞机场,筑工固守,使敌不能向济南增兵,以利尔后夺取济南,另以一部攻歼济宁、汶上之敌。

    电报在1948年7月15日凌晨5时发出时,毛泽东已经困顿至极。但直到西柏坡的雄鸡高唱时,他才不情愿地合衣躺下。

    8月10日,粟裕等向中央军委报告了以上3个作战方案,并对华东野战军做了如下调动:

    第1、第4、第8纵队,由第1纵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叶飞统一指挥,位于豫皖苏地区休整。如执行第1案,则在豫皖苏发起战斗;如执行第2第3两案,则该3个纵队可尾邱、黄援军后由鲁西南向兖济前进,以配合正面夹击援军。第6、第10纵队仍位于济宁、汶上,第11纵队位于菏泽地区,野战军机关率第3纵队北移定陶地区。

    令山东兵团加速完成攻击济南的各项准备,并布置邬、滕间的打援战场;苏北兵团同时准备进入淮北执行第1方案,或北上进到台、枣地区准备执行第2或第3方案;江淮军区2个旅准备袭击徐州机场;豫皖苏军区集中4至5个团破击徐蚌段铁路;淮南地方武装破击徐浦段铁路,以配合主力的作战行动。

    粟裕等还向中央军委建议中原野战军主力向信阳、汉水流域进击,吸引黄维第12兵团南下,使其不易北援;陈谢集团以有力一部于郑州附近,牵制孙元良第16兵团不敢东援。

    8月12日,中央军委复电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电报说:你们所提3个方案我们正考虑中,现提出几点建议,供你们研究制定作战计划时考虑:

    1.济南作战,预计结果有3种可能。一是打一个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你们所说既攻克济南,又歼灭邱清泉第2兵团等部大部分援军;二是打一个大的但不是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分但不是大部分援军;三是济南既未攻克,援军亦不好打,形成僵局,只好另寻战机。

    2.你们第3方案之目的,是为了争取第一种结果。其弱点是只以2个纵队占领飞机场,对于济南既不真打,而集中11个纵队打援,则援军势必谨慎集结缓缓推进,并不真援。豫东作战,邱清泉、区寿年兵团所以真援开封,是因为你们真打开封。邱、区明确知道是阻援,不是打援,故以10天时间到达了开封。如果你们此次计划不是真打济南,而是置重点于打援,则在区兵团被歼,邱黄两兵团重创之后,北援济南必然会采取(不会不采取)这种谨慎集结缓缓推进方法。那时,你们势必中途改变计划,将重点放在真打济南。中途改变计划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好,但丧失了一部分时间,并让援军北进了一段路程,可能给予战局以影响。

    3.在一个条件即是在使用山东兵团全力而不要其余各纵参加,或者即使参加也只是个别的师,至多不超过1个纵队的条件下,我们目前倾向于攻城打援分工协作,以达既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援军之目的。即采取你们第2方案,争取上述第2项结果。我们觉得这样做比较稳当,比较能获结果。因为此次作战,是在区兵团主力被歼,邱、黄两兵团又受重创,整编第25师后撤的情况下进行的。虽然新来了整编第8师和整编第64师,至多只能抵上区兵团主力之被歼及第25师之后撤。你们集中6、7个纵队不但能阻住援军于适当地区,而且能歼灭其一部分,少能保障攻克济南。这就是我们所想的攻城打援分工协作计划。

    4.不管你们采取第2方案或者第3方案,在兵力部署方面,叶飞所指挥的第1、第4、第8纵队,应于本月下旬结束整训,由豫皖苏北移嘉祥、巨野地区。已经在北面之各纵及正在移动中之第3纵,则应适时位于兖州、济宁或其以南地区。即是说,除苏北兵团之5个旅可以临时决定参战位置外,一切正规兵力均应位于正面,先求阻击,然后寻机歼其几部。而不要以叶飞3个纵队尾邱黄之后,作夹击邱黄之部署。如果你们是企图打援,则邱黄决不会分散走两路而让你们夹击其中一路。极大可能是以一部位于运河以西(例如金乡)以箝制你们一部,而以主力沿津浦路北进援济。或者相反,以一部扰击津浦路,而以主力沿运西北上援济。因此,你们必须事先夹运(河)而阵,并构筑几道防御工事以便随时转移兵力于运(河)东或运(河)西阻击与歼灭援军。

    5.此次作战,粮食是极大问题,你们野战军前委开会时,中共中央华东局及冀鲁豫均应派负责干部参加协筹粮食及其他问题。

    8月22日未时,中央军委又电示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指出:关于攻济及打援的作战计划由你们研究;关于作战时间,提议在9月15日以前完成有关攻城及打援的一切准备工作,15日左右开始攻城,阻援及打援部队15日以前进入指定阵地。在此前后2个月(包括作战及战后休整)共约80至90天,全军粮食、草料必须筹备齐全;由临城至大汶口及由金乡至汶河两条援军道路上,防御阵地的构筑,要有多道防御阵地,要能在临城至兖州间、金乡至济宁间阻止援军20天以上,打援歼灭战似应预定在兖州附近地区;叶飞所率第1、第4、第8纵队应于攻城发起前若干天出动北移,不过早也不过迟。

    26日3时,中央军委再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济南作战应准备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战胜敌人”。指出:攻济打援战役必须预先估计以下3种可能情况:在援军距离尚远之时攻克济南;在援军距离已近之时攻克济南;在援军距离已近之时尚未攻克济南。你们应首先争取第1种;其次争取第2种;又其次应有办法对付第3种。在第3种情况下,即应临机改变作战计划,由以攻城为主,改变为以打援为主,在打胜援军后再攻城。估计到这一点,在你们将全军区分为攻城集团和阻援打援集团之后,两个集团均应留出必要的预备兵力,特别是阻援打援集团应留出强大预备兵力,准备在第3种情况下,你们手里有足够力量歼灭援军。为达此种目的,你们应着重多道坚固阻援阵地的构筑,以便一方面节省阻援兵力,不使自己的大量兵力消耗和疲劳于阻援作战之中,另方面使援军大量消耗于阻援阵地之前。弹药的使用及储备,粮秣的筹集,均须和上述要求相适应。中央军委强调:“要注意在第3种情况(最困难的情况)出现时,你们不但在兵力上,而且在弹药和粮秣上,均有办法战胜敌人。只有在你们预先准备好了这一切,才能保证胜利。”

    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粟裕等对攻济作战计划作了重大调整,并于8月27日晨,上报中央军委。报告说:关于攻占济南,原建议分2阶段进行。第1阶段以足够攻占机场及达到吸引援军,约以2至3个纵队使用于济南方面外,其余应全部使用于打援,以求于第1阶段歼援军6个旅,迫使援军其余各路不敢继续猛进。然后于战役第2阶段,集中主力(东兵团全部及西兵团3至4个纵队)攻占济南,仅以一部担任阻援,为此才能争取攻济时间,才保证打援无问题。顷奉中共中央军委26日3时电令后,拥护军委电示作战原则,发动硬攻,尽量争取第1种前途,避免第3种前途。但鉴于战时情况之变化及此役关系战局及政局甚大,可否本稳打方针采取上述两阶段作战方案,但我们当尽一切努力以迅速夺取济南为惟一目的。

    28日丑时,中央军委复电指示粟裕:“集中最大兵力阻援与打援。”电报说:27日晨电悉。此役关系甚大,根据敌我两方情况,你的顾虑是有理由的。战役计划应以能对付最坏情况,即我们26日3时电所说第3种情况为根本出发点,而不应以第1、第2两种情况为根本出发点。攻克济南时间不能预先只规定一种,而应预先规定3种,即20天、1个月、2个月。这3种时间中,我们固然要争取第1种,其次是第2种,但这在战役发起之前只是一种理想,是否能实现要依攻击过程中守军之防御能力如何才能确定。或者20天左右即可攻克。这样阻援集团是有把握阻得住援军的(包括歼其一部分);或者需要1个月左右才能攻克,这样你们必须歼灭援军几个旅,虽然不一定是6个旅,但歼其3至4个旅是完全必须的,否则就不能阻住援军,攻济必功败垂成。若是1个月左右还不能攻克济南,阻援必须歼灭援军6个旅、8个旅或更多些,才能根本停止援军前进,才能为攻济集团赢得所需要的一切攻城时间。例如,1个半月,2个月,或更多些,“你们的根本出发点应放在这种情况上”。

    中央军委强调指出:我们不是要求你们集中最大兵力,不顾一切硬攻济南,这样部署是非常危险的。我们要求你们的是以一部兵力真攻济南(不是佯攻,也不是只占飞机场),而集中最大兵力于阻援与打援。济南是否攻克,决定于时间,而取得时间则决定于是否能阻援与打援。故我们于12日12时电要你们只用山东兵团攻城,至多加个别的师或1个纵队,而用其余全力阻援及打援,26日3时电则要你们不但在阻援打援方面留出强大后备兵力,就在攻城方面亦须如此,以便在必要时机集中全力先歼援军。因不真攻济南,则援军必不来。攻城使用兵力太大,则打援又无力量。在此种形势下同意你的意见,第1阶段以足够攻占机场及吸引援军之力量(2至3个纵队)用于攻城,其余全部用于打援。依情况发展,如援军进得慢,而攻城进展顺利,又有内应条件,则可考虑增加攻城兵力,先克城,后打援;如援军进得快,则应以全力先打援,后攻城。

    华野将帅的指挥艺术熔炼在了西柏坡的运筹帷幄中;西柏坡伟大集体的智慧里,熔铸了华野将帅的智慧和才能。

    时隔四天,1948年9月2日,由毛泽东签发的中央军委电报,分别发给粟裕并告华东局、中原局:完全同意你们所提攻济及打援之整个部署。

    西柏坡的电报推动着一个重大战役的迅速形成。华东战场上30万解放军的一切活动节奏都在加快。

    山东曲阜。华东野战军军事会议。这是华野为组织济南战役召开的最大的一次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华东野战军前委委员,东兵团和西兵团纵队以上干部,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东军区的代表,冀鲁豫军区党委的代表,华野前委和华野军政领导人副政治委员谭震林、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副参谋长张震、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华野前委委员刘先胜、刘瑞龙等。

    会议由粟裕主持。衣着整洁、神色庄严的粟裕到来时,会场顿时肃静下来。

    粟裕请张震宣布参加此次济南战役的南北两线纵队以上干部名单。

    张震洪亮的声音在“孔林”中的一幢古建筑中回荡。在点到许世友的名字时,他特别声明:许世友同志因病未能出席会议,山东兵团的前指工作暂由兵团副司令员王建安和谭震林负责。

    南北两线纵队共计32万大军,加上80多名参战的纵队以上干部,构成了济南战役南北两线解放军的强大阵容。这80余名从雪山草地滚爬出来,或在江南游击战中苦熬过来的将领,在1955年的授街中,全部步入将军行列。他们的名字同济南战役的伟大胜利共同被载入共和国的史册,他们在历史长河的激流中沉浮。经历了40多年的风雨、沧桑,其中的许多人已经或早或晚魂归故里,但历史不能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

    一上午的会议结束了。

    华野司令部款待这些来自前线的带兵人。美国人送给国民党军的各类罐头,常常成为解放军的战利品。会餐期间,除数不清的罐头供大家喂饱肚子外,还特请专做“孔膳”的厨师为前线来人献艺。在征战中,以苦为乐的军人们很少有这般口福。第十纵队司令员宋时轮是有酒必喝,喝了又不免要醉的。他与王建安碰杯中的亲呢和伴嘴,惹得大家哄然大笑。到了华野总部,将军们如同姑娘回到娘家那般亲切。

    军旅生涯究竟何以为乐?难怪谁也不去劝谁少喝几杯。古人说得好:“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派开怀畅饮的壮烈气概。是啊,曲阜会后,大家都将奔赴前线,谁都知道又是一场空前残酷的恶战,老友下次相逢在何处?曲阜会议的结束,如同令下山倒。华东野战军的32万大军,浩荡的50万支前大军,在西柏坡电令的鼓舞和粟裕的精心指挥下,向着各自的目标开进。

    至此,华东野战军“攻济打援”方针及兵力使用原则就完全确立。这个方针和原则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攻城打援分工协作,在以足够的兵力用于攻城的同时,集中更大的兵力于打援、阻援方向,既要夺取城市,又要歼灭国民党援军一部或大部。

    为有力配合华东野战军的攻济作战,中央军委曾于8月15日和28日指示中原野战军继续集结于豫西地区休整,待国民党军在济南、徐州吃紧,华中国民党军被迫增援时,歼其一部,阻其不能东进参战。

    根据中央军委“攻济打援”的战役方针和一系列指示,华东野战军代理司令员兼代理政治委员粟裕,25日至29日在曲阜主持召开了济南战役作战会议。参加会议的有中共华东野战军前委委员,纵队以上干部(许世友因病未出席),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军区的代表和冀鲁豫军区、区党委的代表。会上传达学习了中央军委关于攻济打援作战的指示,分析研究了当前全国战局的特点和华东战场形势,对济南战役的指导思想、兵力使用、组织指挥和后勤保障工作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在此基础上制定了攻济打援的作战计划。

    会议认为,济南城坚兵多,将是“一次严重作战”,但守军也有弱点可利用。国民党军内部,中央军与地方军,嫡系与非嫡系部队之间,矛盾重重。王耀武置中央军于东部,显然以东线为其防御重点。我军将主攻方面选择为西部,首先夺占机场,这将大大出乎王耀武意料之外,俟他明白过来已为时已晚。西部守军整编第96军军长兼整编第84师师长吴化文已有弃暗投明的表示,继续争取有可能战场起义,这就可能使济南西部防御出现缺口。首先攻占机场,即断绝了守军唯一的空中补给,在心理及精神上将给守敌以严重打击。攻济作战要从最坏的情况考虑,从思想准备、兵力部署上,做好应变举措。此役以攻占济南为主要目的,并求歼援军一部或几部。在兵力使用上,要以足够的兵力攻城,以主力打援。打援与攻城两方面都要留有强大的预备队。

    会议决定,以华东野战军总兵力的44%、约14万人组成攻城集团,攻城集团分东、西两个兵团,由东西两面钳形攻击;以总兵力的56%、约18万人组成阻援、打援集团,夹运河而阵,筑构多道阻击阵地,以便随时转用兵力。

    攻城西兵团,由第3、第10纵队、鲁中南纵队4个师又4个团编成,由第10纵队司令员宋时轮、政治委员刘培善统一指挥。首先攻占和控制济南机场,并抓住一切有利战机攻占商埠,尔后在东兵团协同下攻入城内;另指挥两广纵队与野战军警卫团围攻长清,冀鲁豫军区部队一部围攻齐河。

    攻城东兵团,由第9、勃海纵队共5个师编成,由第9纵队司令员聂风智、政治委员刘浩天统一指挥。首先肃清济南东郊防御地带据点,尔后协同攻城西兵团攻城;另指挥渤海军区部队攻占泺口,控制黄河铁桥,尔后向南突击。

    以特种兵纵队炮兵第1团(欠1个营)、第3团(欠2个连)及山东兵团炮兵团组成2个炮兵群,分别配属攻城东、西兵团,支援攻城作战。

    以第13纵队为攻城集团预备队,配置在济南东南的上港、西营之间地区,随时准备投入攻城作战。

    阻援、打援集团采取“夹(运)河而阵”的部署:以第4、第8纵队及冀鲁豫军区独立第1、第3旅,位于金乡、城武(今成武)、巨野、嘉祥地区,构筑若干道防御阵地,形成多梯次、大纵深防御,坚决阻击可能由商丘、砀山地区北进援军;以鲁中南纵队九个团及第7纵队一部于官桥至滕县之间地区,构筑防御工事,节节阻击可能由徐州北上援军。以第1、第6、第7纵队主力、中野第11纵队及苏北兵团第2、第12纵队,另配属特种兵纵队炮兵第2团、第3团2个连,集结于济宁、兖州和滕县以东地区,待机歼击沿津浦路北上援军。

    苏北兵团一部和军区地方部队在广大民众配合下,积极向北面出击,破坏津浦路、陇海路,配合主力作战。

    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决定攻城集团由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统一指挥,华东野战军“全军指挥,由粟裕担负”。9月16日发起攻济作战,以15至20天攻克济南。华东野战军前委于8月31日将作战计划上报中共中央军委审批。

    9月2日亥时,中央军委复电同意华东野战军的作战计划和部署。

    根据中央军委关于9月15日以前完成攻济及打援的一切准备工作的指示,华东野战军于9月初先后发出了《济南战役作战预备命令》、《济南战役政治动员令》、《关于攻济打援的政治工作指示》和《秋季会战战勤计划》,全面展开了战役准备工作,某些准备工作实际上在解放周村、潍县之后已经开始进行。

    各参战部队继续深入进行以“两忆”、“三查”为主要内容的新式整军,进行阶级教育、形势任务教育,加紧补训兵员,组织培养骨干,调整战斗组织。在“为最后摧毁山东敌人巢穴,全歼守敌夺取济南,大量消灭来援之敌,更进一步开展中原战局而战”和“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等响亮口号鼓舞下,迅速掀起战前大练兵。攻城部队对济南城郊地形、工事构筑、兵力分布、活动规律及守军官兵士气等都进行了详细侦察、了解组织沙盘作业,开展近似实战的战术演练。阻援打援部队实地勘察战场,抢筑防御阵地,根据各自的任务和地形特点,制定作战预案,反复进行演习。

    野战军后勤系统和地方支前系统召开联席会议,全面部署了弹药供给、物资筹措运送、伤病员转运治疗等后勤保障工作。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军区、山东省政府联署发出《济南战役总动员令》,号召解放区各级党政机关、群众团体和支前机关要切实做好支前民工民兵的动员工作,做到支前、生产两不误。至战役发起前,已动员50万支前民工,1.4万副担架,1.8万辆大小车辆,筹备粮食1.4亿斤,设立了几百个转运站。

    中共中央华中局为接管济南,亦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成立了以华东野战军副政治委员谭震林为主任、曾山为副主任的“济南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成立了城市接管机构,准备了接管的干部,颁发了“约法七章”、“十项规定”和“入城守则”。华东军区指定3个团担任城市警备,并对这些部队进行了城市政策纪律教育和卫戍勤务训练。

    中共济南市委、渤海工委、鲁西工委,把策动和争取吴比文率领整编第96军举行战场起义,作为迎接济南解放的又一项重要工作,派员打入守军内部,宣传人民解放军的政策,瓦解守军斗志,加紧各种情报的搜集整理,及时送交野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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