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离开哥谭半个月，正义联盟的外星任务比预期延长了一周。

    一颗偏远星球请求协助抵御残暴的星际海盗，而作为联盟的战术核心，他必须留下，毕竟同时在星际里建立属于正义联盟的名声对地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等布鲁斯回城的时候，雪已经化了，冬天已经结束了，通讯器里每日传来的汇报都简短而平静，迪克有时间就会回哥谭代班，确保一切如常，至少没什么大事。

    蝙蝠战机停在空穴里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已经等待多时了。

    布鲁斯随便吃了点东西，坐在蝙蝠电脑前开始查阅这半个月的任务报告和案宗整理。

    布鲁斯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蝙蝠电脑的蓝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

    屏幕上的任务报告一条条掠过——夜翼处理了几起银行劫案，红罗宾破解了黑面具的走私网络，甚至红头罩都罕见在端掉了两个毒品窝点后联系了gcpd。

    阿尔弗雷德端着热茶站在一旁："所有报告都按照您的要求整理好了，老爷。

    达米安少爷昨晚还更新了□□关系图。

    "布鲁斯点点头，指尖突然停在某条记录上——三天前凌晨2:17，蝙蝠女侠将瑞娜塔送往韦恩企业医疗中心，停留4小时36分钟。

    "凯特？"他皱眉转向阿尔弗雷德。

    老管家的表情纹路更深了："瑞娜塔小姐上周出现了持续高烧，凯特女士认为需要更专业的医疗设备。

    不过请您放心，现在情况已经稳定。

    "布鲁斯手指不规律地抽动两下，面无表情地继续翻阅孩子们填好的任务报告，知道确保完全了解了缺席哥谭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布鲁斯才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大步走向电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爷，你应该先休息。

    "布鲁斯回头看了阿尔弗雷德一样，钢蓝色的眼睛像高温淬炼剑锋时那股蓝色的火焰的颜色，只在自己养父面前流露出一分脆弱：“阿福，我”阿尔弗雷德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她在图书馆画画，提姆少爷正在那处理公务。

    ”布鲁斯换好衣服站在图书馆门前，手指悬在门把手上方几厘米处，犹豫了一会。

    透过门缝，他能听见彩色铅笔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还有提姆敲击键盘的轻响。

    对于布鲁斯来说，图书馆有时候像一座坟墓。

    他记得玛莎坐在铺着软垫的飘窗上而他坐在玛莎腿上，缠着玛莎给他读彼得潘的故事，玛莎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垂下来银白色的光反射在的他的瞳孔里。

    他记得他把书页摊开搭在脸上假装睡着，而杰森蜷缩在飘窗上翻阅书页已经泛黄的初版傲慢与偏见，营养不良瘦胳膊瘦腿的体型却有一双坚韧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刺猬，只图书馆的飘窗上初步袒露出柔软的内里。

    很长一段时间图书馆成了一座坟墓，偶尔路过的时候他恍然能从没有关好的门缝里看到黑发蓝眼睛的男孩徘徊在飘窗，他落荒而逃，直到庄园再次被孩子填满，直到初版的傲慢与偏见被偷走，直到书桌旁的垃圾篓塞满发愁英语课作业的废纸。

    他轻轻推开门。

    瑞娜塔卧在飘窗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蜡笔，面前摊着几张画纸，身边散落着五颜六色的蜡笔。

    她穿着过大的毛衣——迪克的，袖口卷了好几圈才露出小手——专注地涂画着什么，时不时咳嗽两声。

    提姆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他心爱的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在屏幕的光线下，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有些明显。

    "b。

    "提姆挑挑眉，有些意外地问，"外星任务还顺利吗？"“很顺利。

    ”布鲁斯点点头，“我看你的任务报告，你做的很好。

    ”提姆脸红了，嘟囔了些什么，布鲁斯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假装自己没有听清。

    他的目光转到瑞娜塔身上——她比半个月前更瘦了，但当她转头看见他时，那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挥了挥手，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布鲁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坐在飘窗上把瑞娜塔放在腿上坐好，顺手去拿起飘窗上的画，瑞娜塔试图阻止布鲁斯，伸出手却只握住了布鲁斯的食指。

    一直在假装在认真办公的提姆对着屏幕嗤笑一声，在瑞娜塔看过去的时候无辜地对视回来：“怎么了？巴特给我发了一个笑话。

    ”布鲁斯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翻开手里最多只能算作涂鸦的几页纸。

    大面积的白色打底，右上角有个红点，布鲁斯的理解应该是摄像头，瑞娜塔画了她的隔离室。

    “瑞娜塔？”布鲁斯皱起眉，低头拂开瑞娜塔脸上的散发，轻声问，“为什么画这个？做噩梦了吗？”瑞娜塔小手捂住在布鲁斯嘴巴，用眼神示意他看下一张。

    布鲁斯轻轻翻到下一张画纸，呼吸微微一滞。

    同样的白色隔离室，但这次画面中央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披风张扬，尖耳耸立。

    虽然线条稚嫩，但那标志性的蝙蝠轮廓绝不会认错，着绘画技术对瑞娜塔来说是个不小的进步。

    布鲁斯意识到瑞娜塔正在心理上自我疗愈，她在从过去脱敏，在创口上寄生新的自己。

    用稚嫩的画笔将记忆中的创伤重新解构、重组。

    就像一棵被折断的幼苗，在断裂处萌发新的枝芽，就像一道未愈的旧伤，需要重新切开、清创，才能获得真正愈合的机会。

    就像戴安娜说的那样，她是个小战士，她很坚韧，布鲁斯在入侵非法实验基地的资料库的时候，翻看过瑞娜塔的实验记录，对普通的成年人来说是一场心理和生理上的酷刑。

    而瑞娜塔就在那样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从婴儿变成了一个孩子，比布鲁斯，比很多人认为的更坚韧。

    瑞塔拉双手拍在布鲁斯脸上，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布鲁斯的声音有些哑。

    瑞娜塔踩着布鲁斯健壮的大腿站起来，伸手抱住布鲁斯，把脸贴布鲁斯的脸上，小手轻轻拍打着布鲁斯的后背，布鲁斯忙碌了一阵还没来得及刮胡茬，粗糙的胡茬磨得瑞娜塔脸痒痒的。

    布鲁斯突然明白，瑞娜塔在安慰他，她对命运施加给她的一切不公都习惯了欣然接受。

    就像布鲁斯告诉迪克的，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什么都知道。

    布鲁斯感到喉头发紧，好像回到了一年前，他从那个实验室里抱起瑞娜塔，她也是这样用小手触碰他的面罩，仿佛在确认这个突然闯入她世界的黑色身影是否真实。

    从来没有离开过实验室的孩子在被带到瞭望塔上惴惴不安，像只受惊的野兽，不会说话，超人抬起手像摸摸她，她只是捂住了脑袋。

    像一只被虐待的小狗。

    即使这样她也一直抓着布鲁斯的披风不肯撒手。

    布鲁斯不得不脱下披风，像包婴儿一样把她抱起来，然后才在不强制惊吓到她的情况下打入一针镇定。

    他利用瞭望塔的资料库查阅了所有资料，但是这个只在资料上写着013的女孩的基因已经被破坏到无法识别，找不到任何血缘亲属，身体扫描的资料也传送过来，数据显示这个女孩和其他所有已经死亡只有在资料上留下痕迹的实验体一样细胞衰竭，正在走向短暂生命的尽头。

    一只孑然一身，无人认领，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的流浪狗。

    布鲁斯只是路过时和她对视了一眼，她就眼巴巴咬住裤脚不放。

    布鲁斯抱着裹着披风的013回到蝙蝠洞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正在蝙蝠电脑上翻阅013的体检报告，屏幕的蓝光映照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的脸，时隔多年，布鲁斯再次在阿尔弗雷德面前感受到了那种孩子一样的忐忑。

    "七种违禁实验性药物残留，骨骼发育滞后两年，免疫系统几乎完全崩溃，细胞代谢速率超常。

    "阿尔弗雷德声音平静地重复着报告上的结论。

    布鲁斯低头看着怀里因为药物作用还在熟睡的脸，因为镇定剂的作用看起来十分安详。

    阿尔弗雷德转过身，那双见证过太多悲欢的眼睛此刻盈满复杂的情绪。

    布鲁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雨夜，当他第一次拖着染血的披风回到蝙蝠洞时，阿尔弗雷德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布鲁斯少爷，"老管家轻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见过你带回家的每一个孩子。

    迪克少爷失去父母时的悲痛，杰森少爷眼中的倔强，提姆少爷独自战斗的孤独，以及其他孩子们各有各的创伤但这一次""她不一样，是吗？"布鲁斯轻声问，手指不自觉地抚过瑞娜塔消瘦的脸颊，"因为她注定要离开。

    "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作为管家，我从未质疑过您的决定。

    但作为一个父亲，"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想看到你注定走向失去的痛苦。

    "蝙蝠洞陷入了沉默，只有滴水声在岩壁间回荡。

    布鲁斯凝视着怀中这个素不相识的孩子，"阿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在花园里发现的那只受伤的知更鸟吗？"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微微闪动。

    "它折断了翅膀，你告诉我它活不过三天。

    "布鲁斯继续说，"但我们还是为它做了小窝，每天喂它水和食物。

    ""它只活了五天。

    "阿尔弗雷德轻声接道。

    布鲁斯点点头："但那五天里，它不再是一只等死的鸟。

    "他低头看向瑞娜塔，"它尝过了新鲜的浆果，感受过阳光的温暖，甚至学会了用单翅保持平衡。

    "阿尔弗雷德的眼睛湿润了。

    他缓缓走向布鲁斯，伸手轻轻拂过瑞娜塔的额发。

    小女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她得有个名字，"老管家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我不想这个庄园的某个主人名字只是一串编码。

    "布鲁斯看着怀里的孩子突然想起那只知更鸟死去的清晨。

    十岁的他哭得不能自已，而阿尔弗雷德只是静静地陪他挖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就在托马斯韦恩亲手种下的那棵树的旁边。

    ”瑞娜塔。

    “瑞娜塔，重生。

    环着他的小手拍了拍，布鲁斯回过神，揉了揉瑞娜塔的头发，"聪明的姑娘。

    "他低声说，瑞娜塔似乎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归宿的小猫。

    提姆适时地清了清嗓子："b，上周的体检是迪克带瑞娜塔去瞭望塔做的，当时你们都不在，刚刚钢骨发来了最新分析报告。

    他说"话到一半突然停住，目光落在瑞娜塔身上。

    布鲁斯会意，轻轻拍抚着瑞娜塔的后背："去休息室说吧。

    "他转向飘窗上的小姑娘，"我和提姆去拿些点心，你要——"话未说完，瑞娜塔已经摇头，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

    "好吧，"布鲁斯妥协了，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提姆，就在这里说。

    "提姆犹豫了一下，最终打开电脑："钢骨分析了他说瑞娜塔的细胞再生速度比上周减缓了37，但代谢紊乱指数反而上升了。

    "他顿了顿，"简单来说，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停下来。

    "窗外，最后一片残存的积雪从橡树枝头滑落，在阳光下化作晶莹的水滴。

    布鲁斯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瑞娜塔推了推他的手臂，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鲜艳的水果糖，显然是迪克偷偷给她的。

    她费力地剥开糖纸，却把糖果塞进布鲁斯手里。

    "给我？"布鲁斯看着掌心里的糖果。

    瑞娜塔点点头，她拉起布鲁斯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

    透过单薄的毛衣，能感受到她微弱但顽强的心跳。

    怦。

    怦。

    怦。

    就像那个雪夜实验室里，他第一次将她抱起时感受到的节奏。

    那时她的心跳快得惊人，像是受惊的小鸟；而现在，这节奏变得缓慢却坚定，仿佛在诉说一个简单的事实：我还在这里。

    提姆别过脸去，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得有些用力。

    布鲁斯将额头轻轻抵在瑞娜塔的发顶，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阿尔弗雷德特意挑选的儿童款，带着的甜香。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一直都知道。

    "瑞娜塔满足地叹了口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闭上眼睛。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布鲁斯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突然想起他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最勇敢的战士不是无所畏惧的人，而是明知恐惧却依然选择前行的人。

    在这个雪化了的春日，布鲁斯·韦恩想起玛莎教给他关于勇气的一课，不要因为害怕离别就拒绝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