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巳游 本章:第五章

    十八岁时,林百宜嫁入了东宫。

    时任御史大夫的林兆祈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陪嫁的,还有卓氏母家精心挑选的两百家卫。

    婚姻四年,林百宜始终未孕,这倒也不妨碍太子对她呵护有加。

    即便是盛宠,随着良娣、侍妾一波波的入宫,也让她有了危机感。

    从去年开始,林百宜不停的召见太医,更甚是养了几个所谓的民间杏林高手在宫中,凡是有助生育的方子她都不放过,针灸、药浴也没少尝试。

    太子萧聿原先还劝她几句,久了,也便懒得再多说。

    渐渐的,去太子妃内殿的兴致也散了。

    太子对她愈发淡漠,林百宜将此归咎为妾室蛊惑。

    从前温婉大度的太子妃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挑剔和妒恨。

    前些日子,不知听信了谁的蛊惑,竟琢磨起避子汤,专门为那些侍寝“姐妹”备着的。

    她可受不了有谁比她先受孕。

    可无论用什么手段总归都不是长久之法,林百宜心里清楚,手段用尽都不及生个儿子有保障……通往偏院厅堂最便捷的长道用以太子和太子妃仪仗通行,其余人,只得走一旁另辟的石路。

    山石碧溪,曲径通幽,景色雅致倒也别有一番情调。

    林万卿目送着一众人远去,她这才收心往树丛深处走,可没走两步,一股香气悠悠飘来。

    这并非园中兰花、菊花的香,而是木檀香的清和。

    她想起刚刚太子妃仪仗中两个挑着铜色薰灯的内侍,心下豁然,香气必是从薰灯中飘出的。

    一路至偏院,无不是香气沁心,即便是太子妃入厢房更衣,仍是熏香不断。

    “宜儿啊,听娘一句劝,断了那些补药吧。

    ”一早卓氏便在宴上忙活了,等听闻太子妃驾到,这才换了衣裳去请安。

    木檀香的味道卓氏自是熟悉,当离近后,香气下的药味她也是辨得出。

    近两年,太子妃为着怀孕痴迷于药补,整个人都像是被药材浸入味似的,这才不得不用香薰遮掩。

    卓氏心疼女儿,好好一个人却要终日与药罐为伴。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只能说些不痛不痒劝解的话,知道女儿不会听,可还是忍不住说。

    来时,路上凉,林百宜拢着身加绒的短袄十分暖和。

    这刚到府中,她便换了身衣裳,鹅黄色的缠枝绣金大袖长衫,配着条迤地抹胸烟罗裙,光彩又富贵,云髻上却简化许多,虽只一副鎏金累丝红宝石头面,仍然是明艳动人。

    那些药石也并非一无是处,总归养的人是红润气足。

    林百宜端着盈盈一握的腰身,轻闪秋水秀眸浮上笑容,又挑起入鬓长眉。

    “知道母亲为我好,可也不至于每次见面都要重复同样的话。

    ”林百宜收起宽袖,走到绣墩前坐下,换了其他话题道,“母亲还是同我说说,那个新来的林万卿吧,父亲真的要把她送入东宫吗?”正如陶妈妈所言,关于“林万卿入东宫”的消息都是母家哥哥的揣测。

    卓氏虽恼怒,平日也没少放狠话,可要笃定说“是”,多少仍有些心虚。

    她思量片刻,还是觉得严谨些好,这便跟着坐下,肃言道,“你父亲的态度还未明确,可未雨绸缪总也是没错的。

    宜儿啊,这事儿你可得多些心眼,若是真有个万一,再追悔莫及可就晚了!”林百宜两道目光锁在自己的玉手上,看着新染的豆蔻色长指甚是满意。

    欣赏了会儿,这才看向一旁坐着的卓氏,“母亲总是让我未雨绸缪,却从来都不曾帮我想过什么解决的法子。

    ”她语调轻巧,可卓氏听了心里猛地一抽。

    嘴上张张合合,想着为自己辩驳两句,可思来想去只剩心酸,许多说不出的滋味,到头来凝结成了一句,“宜儿,你这是在怪我?”林百宜不过随口一说,也不想惹得母亲哭哭泣泣的,瞥眼含了口气咽下,淡淡道,“母亲想多了。

    ”说罢,这又抬手向不远处立着的嬷嬷摆了摆手,随即继续冲卓氏说起,“众多皇子中,也只有老七是最听太子话的。

    今儿他也来了,母亲要好好招待才是。

    ”卓氏刚涨起的情绪,又被几句话压下,她稳稳心神,这才回道,“是,自然会好生招待。

    ”客套而又随意的回复,没有什么好不好之分,林百宜却凝下眼神,一副不耐烦。

    自从当了太子妃,宫廷里那些变脸技巧是学的极快。

    就拿她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来说,只需沉下眼皮、轻抿朱唇,不苟言笑的冷面便能叫人背脊生凉。

    卓氏察觉到自己又想浅了,她思忖一下方悟道,“你是说,让七殿下……”她舒心展眉,不多会儿又发起愁,“可要如何让七殿下……”既然太子妃有主意了,那定是计划周全的,卓氏支支吾吾不敢独断,如何行事还是得听她的。

    此时,嬷嬷早已捧着一件斗篷在木屏下候着了,等太子妃递来个眼色,这便迎了上去。

    母女俩凑近耳语了几句,卓氏豁然,这下才真正的将眉头松开,心下更是踏实许多。

    林府不常设宴,上一次还是三年前。

    时任御史大夫的林兆祈擢升左相,架不住同僚热情,便在家中简单设了几桌席面。

    此番接风宴亦同往日,并未铺张,除了亲朋外,也只邀请了些交好的同僚。

    不过,多是拖家带口来的,林林总总算下来,人也不少。

    林万卿避着人群,从小路绕至偏院又寻到池边草地躲了会儿清静。

    “小姐,眼瞅着也快开宴了,您要不去和夫人小姐们说会子话。

    ”玉芙轻声提醒着,不免担心,说这些是不是多嘴了。

    小池对面是处四敞的厅堂,里头已聚了不少女宾,有年长或是打扮雍容的,皆是上座,想来,定是哪位高官勋贵家的内眷。

    “能和她们说什么话,还不是要被盘问一番,何必呢。

    ”林万卿眯眼看着对面,除了嘈杂的说笑声也没别的稀奇。

    不过,那里应该暖和许多!林万卿身上有些发冷,愈发怀念烧着暖炉的房间。

    玉芙见她搓着胳膊,忽而跟着焦急起来,正欲劝她回暮春苑,却见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林万卿吓了一跳,目光顺着肩头那一抹殷红往上移,却见是卓氏。

    “母亲!”她脱口而出,转念这才掩下惊色。

    卓氏比起从前可是耐心多了,她一边将斗篷整好,一边说道,“已是入冬,自己也该知道多穿些~怎么,还想仗着一身单薄博同情?让外人以为我苛待你!”林万卿这身打扮倒是眼熟得很,紫粉的对襟交领襦裙,同色系云纹织锦外裳,从里到外都是昨日她命人送去的。

    原是为了彰显自己身为夫人的宽厚,可若真被林万卿利用卖惨,她也是万难说得清,免不了被一众贵妇看热闹。

    一件斗篷披身,让林万卿心升些许暖意,接着,兜头迎来几句冷言,不得不叫她认清现实。

    她笑自己又在心软什么,卓氏哪儿会对她发善心。

    林万卿收起嘴角淡淡的苦笑,依礼福了福身,“母亲何故这样想我~因为是母亲送的,我才不顾天寒执意要穿。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的料子呢。

    ”她将外裳长袖翻起,温柔的抚摸着,歪过头,长睫微闪,做出一副可怜楚楚的委屈样。

    卓氏板着脸,只是朝她一瞪眼,“狐裘都送得起,还在意这些锦缎不成。

    你也别在我跟前奉承,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莫要越矩才是正途。

    ”卓氏瞧她,就是与旁的女子不同,时而飞扬、时而娇柔,总是言不由衷、话里少情锋利。

    她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有百面、有千心。

    林万卿稳着好语气,笑道,“母亲的话女儿记下了~对了,您要是觉得狐裘好,日后若再从父亲那儿得了一件两件的,女儿必定尽数都送去长荣阁。

    总也要让母亲开心开心不是。

    ”果然,说话都是带刀子的!卓氏心下拱起一股无名火,可碍着今日的场合不好发作,也不同她多计较。

    最后,板着阴沉的脸色,狠狠拂下衣袖而去。

    身后的陶妈妈着急跟上,走前不忘多交代一句,“三小姐,既然来了,您也移步去前厅吧。

    ”“嗯嗯。

    ”林万卿低了低头回应着。

    她并不是对谁都带刺的。

    陶妈妈的话玉芙听进去了,见着两人离去,这便也扶起林万卿要走。

    小池狭长,也不过两丈,不用多会儿就能走到头。

    再穿过一条石径,一座月洞门便引入眼帘。

    玉芙生怕走错路,她总要提前紧走几步先去瞧瞧,觉着方向没错,这又折回去陪着林万卿。

    “夫人明明是好心,却还要说那样伤人的话。

    ”一路清净,玉芙也试图找些话活跃气氛。

    林万卿不觉得意外,调着轻松的语调说:“言行不一,恐有所谋。

    ”“怎么会呢~小姐您毕竟是夫人的亲骨肉,到底是心疼您的。

    ”月芙两眼弯弯笑得天真。

    三个月前玉芙才被买进别苑,在她的意识中,林万卿就是林府的真千金。

    不管夫人如何刁难,皆是因久于疏远,可打断骨头连着筋,总也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这样想也好,林万卿也只是同她一样笑笑不语。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月洞门,刚走上游廊险些撞上了人。

    幸而,那个端着酒壶的男子眼疾手快,一闪身歪向侧面。

    林万卿匆忙收步,下意识提了口气僵在原处,再看那男子,依着廊柱捂着胸口,酒壶早已摔地碎成八瓣儿。

    “姑娘对不住,是在下冒失了。

    ”男子调整好吃痛的表情,努力挤出个笑,说话间,端正起身这就抱拳作揖。

    林万卿缓了缓心神,轻声回应起,“无妨,无事!”她正欲动身,又听男子自责道,“怎么可能无事呢,让姑娘受惊,我实在难安啊。

    ”说罢,弯身单膝蹲下,伸手就要去抓林万卿的玉足,“酒撒了,不知是否弄湿了姑娘的鞋袜。

    ”男子朗目笑唇长得很是清逸,一身银灰窄袖束腰团花锦袍衬的身挺腰直,瞧着像是个温润公子,没想到举止过于轻浮。

    男女授受不清,更何况还是在人多的场合。

    刚刚酒壶摔地已引起不少人侧目,眼下又多有拉扯,指不定叫人怎么说嘴。

    林万卿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愿与他多纠缠,见他那般殷切,更生出许多反感。

    她往后退出两三步拉开距离,故意提起音量客套的说起,“让公子碎了酒壶,难安的该是我才对,今日家宴,想来也备了不少佳酿,过后,我便让人给您多送几壶,以表歉意。

    至于其他,公子无需在意。

    ”男子起身,平了平衣上的褶子,清淡柔和的面上浮起一抹笑意。

    “是我唐突了,姑娘不要介意的好。

    ”说着,又拱手拜道,“还未向姑娘介绍,在下萧缇,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他姓“萧”,林万卿心口一跳,端着矜持默默垂下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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