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绣花针刺入手指,溢出的血珠子渐渐壮大,在昏黄的烛火中闪着血色光泽。
杜若舔去指尖上的血,口中充满腥甜味道,血是新鲜的,尖锐的痛感,是真实的……
“夫人,您该喝药了。”
视线中,一双白皙的手捧着盛满浓黑色药汁的碗,蒸腾缥缈的药香萦绕鼻尖。
育鳞珠,是她的备孕汤药。
目光转到端药碗女子脸上,兰芷,她的贴身婢女,从小与她一起长大,被她视为姐妹,却忘恩负义卖主求荣。
她温婉和煦的面色瞬息冷凝冰霜。
她重生了。
重生于五年前,她在凤隐寺遭遇山匪劫杀,前世所有厄运的开始。
所谓山匪劫杀,是她那逃婚八年的夫君,如今成为扬武将军荣归故里,觉得她这个草民配不上他,想娶能助他青云直上的外室陆月娘为妻,便为她精心策划了这场杀局。
兰芷被李慕收买,做内应放山匪进入寮院,事后允她为妾。
这一死局,是乳娘王妈妈舍命护她逃跑,却死于山匪的乱刀之下。
受伤的她逃进深山被猎户所救,猎户好心送她回李府,却被李慕按上通奸之名活活打死。
李慕对外宣称她病故,娶陆月娘为妻,兰芷为妾。
她却被李慕送入东宫,成为太子禁脔,承受了两年惨绝人寰凌辱,后太子腻了她丢给药师练毒,被万毒侵蚀极致的苦痛,让她如入忘川炼狱,求生不得,求死不成。
她恨,她不甘,孤注一掷成功毒杀太子和药师,却被李慕一剑穿心……。
“夫人,您怎么了。”
兰芷被杜若盯得发怵,心虚的声音微颤:“药要凉了,赶紧喝了吧。”
杜若端了药碗,兰芷这是为保万无一失在育鳞珠里加了迷药。
备孕,哼。
李慕都懒得看她一眼,她还傻傻调理身子,殊不知,那对奸夫淫妇已有了七岁的奸生子。
想来此刻,山匪已被兰芷放进了寮院,只要她走出房门,山匪就会冲进来。
杜若几口将药喝下,黛眉紧蹙:“太苦了。”
她从荷包中拿了‘糖丸’放进嘴里。
兰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甜甜一笑:“夫人早些安歇吧。”
她刚转身,嘴被捂住,眼见一只手握着剪刀狠狠刺进自己身体,惊恐的她拼命挣扎,可身后的杜若力气极大,只能绝望的看着那把剪刀一下下狠扎向自己……。
“夫人!”
王妈妈从侧卧撩帘进来,看到极度血腥残暴画面,手中五彩经幡散了一地,吓得脸色惨白。
杜若感觉兰芷彻底没了气息才放手,淡然自若脱去染血的衣衫丢进火盘里,长舒了口气,被滔天恨意压抑的心稍有些许畅快。
王妈妈不敢看血泊中的兰芷,颤抖着拉了杜若,帮她洗去脸上和手上的血。
杜若紧紧抱住王妈妈,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王妈妈还活着,真好。
酸涩的泪大滴大滴砸落……
王妈妈以为她害怕了,轻声安抚着:“姑娘莫怕,一切有老奴,老奴去官府自守,老奴就说,与兰芷发了口角,冲动下杀了人……”
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在何处境地,王妈妈都会义无反顾护着她,是她唯一认可的‘母亲’。
远处传来钟声,隐约还有犬吠声。
杜若抹去脸上的泪,转身去衣架抓了披风,披在王妈妈身上,两人从后窗跳出。
她们刚隐于院外小山坡后,便见一人鬼鬼祟祟进了她们的寮房,很快跑出来吹了声口哨,藏于暗处的黑衣人迅速冲进寮院。
寂静的黑夜里响起女人凄惨的尖叫声,以及山匪们张狂放肆的笑骂声……。
杜若紧抿着唇,寮院中除了她,还有另两户香客遭了殃。
重生不易,她不可能冒着危险去救人,况且,她也来不及去救。
王妈妈习惯性想伸手捂住杜若的眼睛,却见她冷漠地看着前方,不见半分胆怯。
姑娘心性纯良,为何那般残忍地杀了兰芷,事后果断带她出逃,冷眼旁观着山匪的杀戮……,这真是她家姑娘吗?
“姑娘,莫不是知道山匪要来,兰芷她……”
杜若扶起王妈妈:“山匪是李慕引来的,他想扶外室为妻,设计山匪劫杀我,兰芷被李慕收买了。”
“姑爷竟然有外室?”
杜若的话让王妈妈震惊,又恨恨道:“兰芷胆敢背主,真是死有余辜。”
“妈妈,你去帮我办件事……”
直看到王妈妈下山的身影消失于夜幕里,杜若抬头看向矗立悬崖之上高耸的佛塔,迈步走上通往山顶的长长台阶。
一个时辰后,疲惫不堪的杜若隐于暗处,观察月光下宏伟庄严的霞光阁。
这处庭院本是凤隐寺高僧修行法地,现是大燕国战王燕千绝遁入空门的修行之所。
重生一世,她依然无依无靠孤立无援,想成功复仇必须找个得力的保护伞。
她要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将这位不问世事的佛子拉回尘世中来。
杜若跳进庭院,未见一个巡防的侍卫,心中疑惑这里守卫怎么会如此松懈。
她遛着墙根摸索前行,偌大庭院死一般的寂静,莫名的阴森诡异。
咕噜噜
她的手好像碰到什么,有东西滚到前方,月光下,那东西圆圆的泛着惨白的光。
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骷髅头。
以为自己的手碰到的树枝,其实是一具枯骨,那骷髅就是它的头!
还不止这,墙根下每隔几米便横躺竖卧着一具尸骨,远远望去白森森一片,恐怖如斯。
杜若脑海浮出一袭白衣的僧人盘膝坐于尸山血海中,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发出瘆人之极的桀桀怪笑……
她晃了晃头,吞咽下恐慌。
这佛门清静慈悲之地竟然杀戮遍地,燕千绝这厮莫不是修的修罗道。
管他是神是魔,这霞光阁她闯定了。
刚迈开沉重的双腿,隐约听到低沉的粗喘声。
她全身汗毛炸起,缓缓转头,倏然瞪大双眼。
夜色下,壮硕如牛的野兽正缓缓靠近,那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锁定着她,血盆大口呲着雪白的獠牙,大滴大滴口涎闪着晶莹的光落在地上。
杜若紧捂住嘴忍着尖叫,转身玩命的奔逃。
野兽肥厚的爪子用力刨着地面,突然以迅猛之势追向那新鲜的‘血食’。
庞大的野兽奔跑起来砸得地面震颤不已,杜若已闻到它们呼出的腥臭气息,她找不到出口,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