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又非右 本章:第 3 章

    普定跪于蒲团上诵持《地藏经》,案牍上的灯火晃了晃,一阵清风掠过,有道黑影倒挂在顶格上。

    你来了。

    嗯,来你这睡一晚。

    当客栈了

    贫僧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不如就叫你……小白吧。

    墙壁上映着两道人影,距离似近似远。

    小白缓了缓:我名字……

    未等他说完,普定连忙制止:不必告诉我,越少人知道,大家就越安全。

    小白褪去黑色夜行服,里头还是那件白色锦衫。

    你的亵衣沾了血,不若脱下换掉,明日我给你清洗干净。普定的声音极其温婉。

    他说话向来轻柔,听着就像春雨拍打枝叶,抑或是涓涓流水,滋润心田,能疏解人一天的疲惫。

    十分舒服,让人想与他多说会话。

    小白生平话极少,昨夜与普定的交谈,是自他沦为杀手后,说话最多的一次。

    不劳烦了,麻烦。

    月下清辉照映在他半掩的面庞上,那双眼透着冷光。

    贫僧的衣物,你贴身穿着,倒也合适。普定看他身形与自己相仿,想来他穿着正好。

    不必了,多谢。

    普定瞧他眉心隐有一团郁气,又问:外头情势如何

    和你之前说的一样,那阉人把手得可严了!小白神色带着一丝愠怒。

    普定忙不迭地道:那你一整天都藏于何处

    小白平躺下来,怀中抱着佩剑。

    我除了偶尔外出打探情况,大多数时候,都在寺里。

    普定垂眸:寺里僧众可有发现你

    以我的轻功,没有人会发现我的存在。

    他是那么自信,甚至有点自负。

    普定:那你可有吃过点心

    见他这么一说,小白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

    普定挠了挠后脑,笑了笑: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别!你三更半夜在厨房会引起他们注意,保不齐寺里有人已经被镇抚司收买了。

    他顿了顿:而且……我想吃荤。

    都这么艰难了,他还想着吃荤,普定心中有点发笑。

    这话倒是难到他了。

    就算去外头给你买些肉食,也不方便。

    小白侧身:我就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要吃。

    虽然他是杀手,但在饮食上从来不乏珍馐美酒。

    怀中剑穗上的玉牌,镌刻的心字轮廓华光流转,映入普定的眼眸。

    普定适才想起什么,从药柜里取出金创药。

    小白坐起身:我自己来。

    他从他手里接过药瓶,扒开衣襟,整只右臂裸|露,将后颈的青丝一把捋到左肩下,朝厚一撒,巧妙地撒在了伤口处。

    零星药粉飘浮在空中,醇厚冲鼻的药味在四周弥漫开来。

    小白轻咳两声,抬手扇了扇。

    墨发由他侧脸微扬,浮光掠影下,连发丝都那么得清润,荡人心魄。

    普定静静地看着他敷药。

    月色旖旎,那原本白得发光的肌肤,透着一丝莹润之感。

    银辉洒在他嶙峋的蝴蝶骨上,像是秃鹰的臂膀受了伤。

    小白处理妥当后,普定接过他手中的药品,放回了柜中。

    他侧躺背向着外头,喃喃道:和尚,你的家人还在吗他冷冷地问。

    还在,父母双全。

    你为何要出家

    死寂,周围一片死寂。

    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随口问问。他一动不动地侧卧着,背影透着一丝寂寥。

    普定缓缓开口:杀戮过重,怜悯苍生罢了。

    小白心中冷嗤,他可不信!

    人都是利己的,他从未见过什么大善之人。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很难相信。

    普定眼睑下垂,见他没说话眼底荡起一闪而过的波澜。

    他坐于檀木椅上,伸手扶住把手:那你呢父母可还尚在

    不在了。小白口吻中带着一丝遗憾。

    你今年贵庚普定问。

    十七。

    比我小一岁。普定朝椅背靠了靠。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涉险江湖,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怜悯。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

    贫僧感慨,这世间的可怜人太多。

    小白换了个姿势,转身平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转念,他又想:出家人不都不问世事,他怎么看着倒像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呵,还真是性情中人哪!

    翌日,小白如昨日一样,天还未亮就已经离开。

    过了响午,普定独自下了山,路过一家包子铺,一眼不带眨,买下羊眼包子、翡翠烧卖、牛肉包等等。

    店家看他一个和尚竟买这些带荤的,还以为他是个假和尚,眼里流露出意犹未尽的深色。

    普定硬着头皮,不敢多言,被误解就误解吧,无所谓了。

    他回到寺里,将包袱放在席上的一侧,转身就出了寮房,去大殿准备明日安贵妃访寺祈福事宜。

    大雄宝殿内整齐有序摆买了各式鲜花供品,贡品除了供水和素食外,还有各类珠宝,譬如砗磲、玛瑙、珊瑚等七宝。

    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包袱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包子也全都没了踪影,他就知道小白回来过。

    普定唇角上扬,吃光了就好,还以为他会不喜欢。

    想来他定是饿极了。

    此刻,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住持在小僧人的搀扶下来到门前,敲响了屋门。

    师父有何赐教

    安贵妃曾问过老纳,你可有还俗的打算若有,明日你便可同她一并回朝。惠如望着他,一字一顿道。

    师父,我十四岁出家,便没想过再回去,毕身都将献给佛祖,祈愿我朝国泰民安,无灾亦无难。

    难得你佛心坚定,为师甚感欣慰。

    惠如见他心意已定,心中有数,起身便离开。

    一道黑影闪现。

    果真吃了肉,身子骨好多了,如果再能来一口热饮或者烈酒,那就更完美了。

    这人怎么愈发得寸进尺,真不知道自己是来躲难的,还是来享福

    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处境吧,有得吃都算不错了。普定面无表情。

    闻言,小白一抬眸,这和尚竟然挖苦他,还想堵他嘴。

    佛法是为方便法,不是像你这样刻板,那不是修行,而是业障丛生!

    他在想,他不仅自己要吃肉饮酒,日后也一定要让他尝尝各种滋味。

    他就不信人可以把自律做到极致。

    来日清晨,庙内有条不紊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安贵妃驾临本寺。

    众僧侣整齐地排列于寺庙门口,一炷香后,一行宫中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至此处,此行除了御林军,还有一批镇抚司护卫。

    阿弥陀佛,老衲恭迎安贵妃。

    住持在小僧人的搀扶下迎上前,朝安贵妃作了揖。

    安贵妃身形高挑,肌肤白如奶沫子,身着一袭紫色华服,令极殊绝。

    就同那大殿顶部彩绘雕刻的仙娥一般无二,好似从壁画里走出来的天外飞仙。

    大师有礼。安贵妃双手合十,随僧人一同入内。

    裴尧光走在贵妃身侧,余光瞥了眼普定,眸里透着一缕温热,想起那一夜他伸手触摸的热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普定一眼都不想看他,对他视而不见,当做空气。

    他忘不了那一夜他对他的羞辱,对他身为男人自尊心的打击,看见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就是对自身的折磨。

    身心俱疲的感受就是这般。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普定在心中不停地忆佛念佛。

    业障现前,人总是身不由己,这就是修行的意义。

    他想了想,不该苦恼,而应当作修行的增上缘。

    大雄宝殿上,白烟缭绕,木鱼之声如雷贯耳。

    几个经师坐于坛前不停念诵着《阿弥陀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千盏长明灯宛若璀璨星辰,香火鼎盛好不喧闹。

    青烟袅袅,弥漫在安贵妃周身,只需一眼,无论男女都无法再将视线抽离。

    祈福仪式毕,安贵妃走到普定身侧,眉间隐隐有一丝愁苦。

    怀生,不,该叫你法师。

    贵妃娘娘善哉善哉。普定双手合十。

    当真不愿意还俗,姑父姑母一直挂念着你,此行他们也是托了我来好好劝导你,你是安家长子,总是不能让安家断了香火。

    普定有一个长姐和弟弟,长姐已经嫁人,弟弟也已经娶妻生子。

    可安父安母从未责怪于他,知晓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

    贵妃娘娘,贫僧心意已决,出家便是为国祈祷,希望消除杀戮,护佑我朝子民。

    安贵妃染着朱红丹蔻的指尖揉了揉眼周:普定,你母亲的意思是,或许你需要个女人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行……

    不试试他就永远不知道。

    一提到这等问题,普定别扭得很,等于将伤疤再一次扒开。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有劳贵妃传达给我母亲。他抬头望向远处,看到裴尧光正在一旁盯着他。

    他一下就浑身不适。

    等到将贵妃安置在一处宽大的禅房后,主持刚回寮房休息,普定却敲响了师父的房门。

    惠如正双盘打坐,微阖双眸。

    他一把跪在师父面前,诚心求问:师父,弟子心生魔障,不知如何消除。

    惠如半阖双眸:越是在意,越是刻意不去想,就越难消除。

    普定静静地听着。

    当做内观,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普定惭愧:这些道理弟子明白,可是发现很难做到。

    惠如睁开双目:那就好好修行,修行非一朝一夕,我们是凡夫就肯定有凡夫的习气,只要一天胜过一天就是进步。

    普定磕头跪谢:弟子铭记于心,多谢师父开导。

    他离开禅房,边走边想,到底还是他修行怠慢,学佛多年,遇上逆境仍旧无法转变。

    唉……他长叹一口气。

    眼前一道黑影骤现,挡住了他身前的亮光。

    裴尧光双手背后,英气的脸庞显露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法师最近休息得还好吗

    他的意思是

    普定双手合十,未正眼看他:贫僧和平常一般无二。

    裴尧光似笑非笑:今晚本督沐浴时,就由法师代为效劳伺候。

    裴尧光笑着扬长而去,整个人精神愈发抖擞。

    只留下他一人愣在那里,仿佛灵魂被定住一般。

    他能拒绝吗想想胃中就一阵翻滚。

    裴尧光走在回禅房的路上,李青突然跃至他眼前,在他耳畔小声嘀咕。

    今日看到普定去包子铺买了些吃食,等普定离开他又亲自问店家,那和尚买的都是什么馅的包子,店家交代一番,他以为这和尚馋肉了。

    裴尧光闻言朗声大笑,原来这秃驴不守五戒,六根未净,竟连肉食都戒不掉!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

    他就喜欢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意味着此类人欲念极重!

    只是暂时被强行压制住罢了!

    他想看看,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爆发后是何等疯狂,炸裂!

    他就是这么怪戾、无耻。

    彼时,两个锦衣卫路过,小白正躲在暗处,听到两人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那和尚不行……

    就是个废物,难怪会选择出家。

    话落,两个男人肆意地大笑,异常欢快。

    小白听到后眸色渐黯,面容僵硬,他暗自道,如若说的是真的,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家就留下一道祖传秘法,假以时日治疗,可助男子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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