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相信陌生人酒馆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馆,所有世界上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曾经在这里发生过。基于这个原因,当我跟苏西·休特突然满身是血、衣衫破烂地凭空出现在酒馆中时,大部分的酒客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些酒客都是居无定所的浑蛋与各式各样的败类。苏西和我靠在光滑的木质吧台上,花了点时间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由于我们在前往过去的旅行中经历了许多事件,包括被天使附身大战来自地狱的怪物在内,所以我强烈地认为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艾力克斯·墨莱西——陌生人酒馆的老板、酒保,兼凄惨无比的讨厌鬼——此刻正站在吧台后方努力擦拭一个根本不需要擦拭的杯子,冷冷地对着我们两人露出阴郁的神色。
“为什么你不能跟正常人一样从大门进来,泰勒?”他终于开口道。“你总是得要弄个华丽的出场,是不是?看看你们的样子。我才刚花了很多钱清理地板,你们最好不要给我把血滴在上面。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地板的原始色彩了,我还想趁着干净的地板再度消失前,把它的颜色记入脑海。我真应该想办法开发点新客源,当初继承这个鬼地方的时候,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这里不但生意蒸蒸日上,熟客也个个都是气质出众的上流人士呢。”
“艾力克斯。”我道。“你就算拿着电牛刺棒以及大烙铁都没办法把这间酒馆赶入上流市场。现在,给我几瓶酒,全部倒在同一个杯子里,然后给苏西来一瓶老琴酒。”
“两瓶。”苏西·休特道。“不用拿杯子。”
艾力克斯看着苏西,神色登时大变。苏西在我们经过亚瑟王的年代时失去了半张左脸,不但血肉全被扯下,而且还被火焰烧干。她的左眼已经不在眼眶之中,上下眼睑遭火密封。苏西用仅存的蓝眼珠冷冷瞪着艾力克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艾力克斯的脸上同时浮现许多情绪,不过很快又回归一片空白。他努力表现出专业酒保的风度,对苏西点了点头,然后跑去帮我们拿酒。苏西没时间接受他人的同情跟怜悯,即使来自朋友也不要。或许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朋友的同情。
但是我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艾力克斯跟我一样都曾经在一个未来的苏西脸上见过这张面孔,一个从可能的未来中穿梭时空回到过去试图取我性命的苏西。或许那个苏西已经死在我的手上了,不过我不能肯定。艾力克斯拿了一大杯苦艾白兰地给我,然后又在苏西面前放了两瓶琴酒。我有如牛饮一般一口干掉昂贵的好酒;苏西则把酒瓶当作奶瓶一样拿起来猛灌。
“我们离开多久了?”我终于问道。
艾力克斯扬起眉毛。“大概五小时,打从你跟汤米·亚布黎安还有你的新客户伊蒙·米歇尔离开这里算起。”
“啊——”我说。“对我们来说可久多了。苏西和我踏上时间旅行,经历过好几个不同年代的夜城。”
“我才不会同情你呢。”艾力克斯道。“你在这个年代惹的麻烦还不够吗?干嘛还到过去胡搞瞎搞?这回惹了些什么人?你们看起来简直就跟从一台绞肉机走出来的一样。”
“我们不算惨。”苏西道。“惨的是那台绞肉机。”
她打了个嗝,放了个屁,然后回头继续喝酒。
“我猜你一定没帮我带礼物回来吧?”艾力克斯问道。
“当然没有。”我道。“说过了我们是回到过去,而不是。”
“油嘴滑舌的家伙,你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艾力克斯道。
我要苏西放下酒瓶,请艾力克斯帮我们施展吧台后方随时备好的“衣物恢复术”。他念了几句咒语,用一根古老的指向骨比了几下,我们身上的衣物当场干干净净,修补完毕。尽管我们的身体依然疲惫不堪、染满鲜血,不过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这个法术是夜城中所有酒馆和旅店的标准配备,因为这里即使最普通的娱乐都可能把衣服搞烂。苏西和我对着吧台后方的大镜子打量着自己。
我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不过眼角上增添了些许世故的神情。黑黑的、高高的、身穿白色长外套,在特定的光线之下看起来还算帅气。我自认外表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不过还没值得信赖到可以带回家去见父母的地步。苏西·休特,外号“霰弹苏西”,又名“喔,天呀,是她,快跑”,看起来就跟往常一样冷酷危险、惊惧骇人。她是个年近三十的金发女子,一生饱经风霜,身穿装满金属扣环及吊饰的机车皮衣,背上插了一把霰弹枪,壮观的胸前交叉垂挂着两条子弹带,脚上穿着一双及膝的黑色长靴,靴尖包覆铁皮。她拥有分明的脸部线条、鲜少微笑的嘴唇,以及深邃古老的目光。她曾经对准我的背部开过一枪,不过纯粹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罢了。
(艾力克斯和往常一样穿了一身黑,脸戴太阳眼镜,脑后也加挂一顶贝雷帽以掩饰秃头。他年近三十,不过外表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在夜城之中经营酒馆就会导致这种下场。)
“那么……”苏西回到酒瓶之前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泰勒?”
“我们要组织一支军队。”我道。“我们去联合夜城里所有神灵与强者的力量,组成一支足以与莉莉丝抗衡的军团。我会运用天赋找出她的藏身之处,然后……尽我们所能地摧毁她。如今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了。”
“即使她是你的母亲?”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母亲。”我道。“从各方面而言都不是。”
苏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就算能够组成那样的军团,夜城依然有可能在我们与莉莉丝的大战之中毁灭殆尽。”
“如果我们不设法阻止,夜城终究还是会面对同样的命运。我见过那个未来,再也没有比那个未来还要凄惨的结局了。”
我目光一转,回避她满是疤痕的脸庞。因为我不愿去想起那个半疯半死、手中接着真名之枪,来自未来意图置我于死地的苏西。
“如果其它人不愿意涉入此事呢?”
“我会强迫他们涉入。”
“这跟你母亲的作为有什么两样?”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着空虚的酒杯。“我很累了,苏西。我想要……我需要看到这一切尽快结束。”
“看来免不了会有一场大战。”霰弹苏西将手指塞入胸前弹带上的一个空弹孔中,说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温柔地对她微笑:“我猜你连睡觉也会抱着那把枪,是吧?”
她以一贯的冷酷表情看着我道:“或许有一天,你会有机会知道这个答案,我的爱。”
她送我一个飞吻,然后又将全副精神放回酒瓶之上。艾力克斯满脸敬畏,神色惊愕地看着我,趁着苏西专心喝酒的时候偷偷将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我没听错吧,约翰?我的爱?这表示你跟那个地狱来的疯狂奖金猎人在一起了?”
“看来是这样。”我道。“我跟你一样震惊。或许我该研究一下交友广告里的用字遣词。”
“但是……苏西?我是说,她的确勇气非凡,但是……她是个疯子呀!”
我微笑道:“你认为没疯的人会看得上我吗?”
艾力克斯想了一想。“这样说倒也没错。的确,说得好。但是约翰……她的脸……”
“我知道。”我小声道。“那是过去发生的事,如今已经无法挽回。”
“约翰,她只差一点就要变成从未来回来杀你的那个苏西了。我们不该先告诉她这件事吗?”
“我早就知道了。”苏西道。我没听见她的脚步声,而从艾力克斯跳起的高度来看,他显然也没听见。苏西压抑嘴边的笑意,说道:“我已经知道好一阵子了。想要在夜城之中保守秘密并不容易,特别是不好的秘密。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的,约翰。别担心,我从不担心未来,主要是因为我不认为自己能活那么久的缘故。这是一种非常正面的态度。你只要担心现在的我就好了,约翰。”
“喔,我会的。”我保证道。“我会的。”
我背靠吧台,面对酒馆内部。今晚对世界上最古老的酒馆而言只是另外一个普通的夜晚。艾力克斯的壮硕保镖,贝蒂及露西·柯尔特伦,正在将一群虚有其表的墨西哥摔角手给赶出酒馆,并在过程之中让他们发出小女孩般的哭泣声。永远不要去惹这两个姓柯尔特伦的女人,特别是当她们身穿“滚球地狱猫泥浆摔角冠军”t恤的时候更不要。不远处,一名两眼绽放金光的生化人以一种奇特的滋滋声响向艾力克斯叫了一杯超纯乙醇。那生化人乃是透过时间裂缝从一个可能的未来来的,此刻正在利用某人留在吧台上的音波螺丝起子修补自己左脚上的伤痕。我很高兴能够看到他,因为他的存在就代表除了我心中怕得要死的恐怖未来之外还有其它未来存在的可能。
生化人隔壁有六名身穿枯萎花瓣装的花仙子,合唱着一首维多利亚年代的饮酒歌,在四周的空气中洒落许多花粉。唱没多久,她们火气上脑,当场就要去找一名纯真女孩来痛扁一顿。裹着一身烂布的“变态男孩”自旋转楼梯上走下,在酒客之间兜售恐怖的产品。变态男孩卖的是间歇性精神疾病,锁定的客群乃是一些非常急于逃避现实的人们。他曾经跟我透露,其实一开始他卖的是健康的精神状态,但是这种东西在夜城里根本完全没有市场。我早该教他认清这个事实的。
美洲国王跟王后刚好路过,对大家挥手微笑之后就离开了。
“那么……”艾力克斯在我的酒杯中重新斟满酒。“过去的夜城是什么样子?”
“很混乱。”苏西道。“各方面而言都很混乱。”
“有杀死任何有趣的人吗?”
“说了会吓死你。”我道。“但是身为绅士,我是不会在杀人之后还到处声张的。你最近有看到汤米·亚布黎安吗?”
“早先跟你一同离开这里之后就没见过了。我应该看到他吗?”
汤米·亚布黎安,著名的存在主义大侦探,之前曾跟我和苏西一同前往过去,不过后来我们闹翻了。他认为我是个冷血无情,心机深沉的男人,甚至比我打算阻止的坏蛋还要危险。我必须将他送回现代。因为当时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只剩下杀他一条路可走,而最近我刚好打定主意要当好人。不过我很可能将他送入错误的时间点,因为我依稀记得几个月前在侦办“夜莺的叹息”一案之时,汤米曾经在陌生人酒馆之中凭空出现,并且扬言要取我性命。当时我被他搞到满头雾水,不过现在大概知道原因了。
我叹了口气,暗自耸了耸肩。汤米·亚布黎安可以抽张号码牌慢慢排队,因为在夜城,想杀我的人从来不曾少过。一阵皮革摩擦的声响中,苏西来到我身边,背靠吧台,手持酒瓶。她的嘴角叼了一根烟,手中的酒瓶已经半空。扭曲的烟丝缓缓飘过密封的左眼之前。
“我会帮你找出一道法术。”我说。“一道可以修补面孔的法术。”
“我在考虑保有这张面孔。”苏西平静地说道。“这张脸对于情急拼命的个性及心狠手辣的杀手形象很有帮助。”
“你的形象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了。”
“你真懂得甜言蜜语,泰勒。但是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美不美,至少现在我的外在终于符合内心了。”
“苏西……我不愿看到你为了我而受伤。”
她冷冷地看着我。“你开始有保护心理了,泰勒,这样下去我会把你当作热腾腾的大象粪便一样丢开。”
“说起超大号的粪便……”艾力克斯说道。“渥克几小时前来过,约翰。他是来找你的。”
我很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渥克,身穿西装、头戴圆顶帽的完美仕绅,乃是当权者的代表。他的话就是夜城里的法律,动念之间就足以决定人们的生死。传说他曾经强迫一具尸体坐起身来回答他的问题。他不认同我的作风,但是却三不五时地将工作丢到我头上,完全把我当成是可以否认也可以牺牲的棋子。此刻他对我十分火大,不过事情总是会过去的。万一这次的事件无法解决的话,那么多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了。
“他带来大队人马,彻底搜遍整间酒馆。”艾力克斯忿忿不平地道。“所以我才需要花大把开销雇用清洁人员。你们回来的时候才刚清理完毕呢。”
“你任由他们搜查你的酒吧?”我问。
艾力克斯必定听出我声音中的惊讶,因为他的表情竟然有点难为情。“嘿,他带了很多人来,可以吗?而且都是全副武装的超级硬汉。其中有几个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多半是被吃掉了。我早就警告他们不要进入地窖。”
我摇了摇头。渥克竟然带人搜查梅林·撒旦斯邦守护之下的酒馆,显然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将我逮捕归案。坎莫洛特崩毁之后,梅林就一直被埋在本酒馆的地窖之中,然而在夜城,死亡并不能阻止强者的存在。就算被人用枪抵着,我也绝对不肯踏入这个酒馆地窖半步。
“我得去撒泡尿。”我宣布道。“我忍了两千多年,忍到牙齿都松了。”
“谢谢你跟我们分享这种讯息。”艾力克斯道。“这次请尽量不要全部都尿到地板上。”
我往吧台后方的厕所走去。一路上碰到的人个个假装没事一般,不过显然都刻意让道给我先过。这个现象一部分归功于我苦心经营的名声,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我的身边时常围绕各式各样的悲剧,任何聪明的人都知道要离我远一点。我推开印有男性生殖器标志的厕所大门,朝一排马桶隔间走去。我从来不在厕所隔间里面上小号,因为太容易被偷袭了。我很快地检查一下附近环境,用嘴巴呼吸以免被臭气熏死,最后发现整间厕所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这个阴暗狭小的石造空间看起来就跟往常一样恶心。我不认为艾力克斯曾经打扫过厕所,他只是三不五时拿火焰喷射器来喷一喷而已。厕所墙上的黏稠物不断往下滑落,整个地板上溢满了恶心至极的液体。墙上的涂鸦丝毫不曾改善。一面墙上被人画了一个“黄色标记”,标记旁边另外有人写下“上帝以难以解释的方式做爱”。隔壁隔间的墙上写的是“想要爽一下,随便敲扇门就好。”
我走进第一个隔间,锁上身后的门,拉下拉链开始办正事,真是畅快毙了。私家侦探的第一守则——一有机会就去尿尿,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展开监视行动。马桶上方的墙壁上被人写下“干嘛看上面?羞愧吗?”我笑了笑,抖掉最后几滴尿,收回我的家伙,然后全身僵立在原地。我并没有听见任何不对劲的声音,但是就是知道隔间里面已经多了一个人。在夜城,没有能力尽快发展出生存本能的人通常活不过童年。我伸手到口袋中摸索专为这种情况所准备的小道具,不过很快就停止动作,因为我感觉到一个小小硬硬的东西从背后顶在我的背上,大约肾脏上面一点点的地方。
“有一个小小硬硬的东西顶在我的背上。”我道。“我真的非常希望那是一把枪。”
“嘿嘿嘿……”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妙语如珠的反应呀,泰勒先生,这样子办事真的十分愉快。没错,这是一把枪,而且是一把很特别的枪。让我告诉你吧,这是一把来自某个生化人的充满未来能量的手枪,是我特别为了今天这种状况而准备的。嘿嘿,所以不要妄想偷走枪里的子弹,因为这把枪根本没有子弹。”
“鬼祟彼得。”我扮个鬼脸道。“赏金猎人,偷盗小贼,全方位的杂碎。你怎么通过锁上的门的?”
“我没有,泰勒先生。我老早就躲在隔壁了。嘿嘿,我是趁着你尿尿的时候偷溜过来的。嘿,你知道从来没有人发现我接近过,泰勒先生。我受过专业的忍者训练,已经跟迷雾与阴影融为一体了。”
“你是个鬼鬼祟祟的小浑蛋。”我语气坚定地道。“比寄生虫的乳头还要不如。你想要什么,彼得?”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要你啦,泰勒先生。有人出了一大笔赏金悬赏你的人头,有没有连在身体上都无所谓,我想要领取这份赏金。喔,没错。现在要嘛就是我们一起走到我的车上,不要惊动你的同伴……不然就是让我扛你出去,或者说,把你身体的一部分扛出去。你决定吧,泰勒先生。”
“介意我先冲个马桶吗?”我问。
“总是这么爱开玩笑!我就是喜欢跟像我一样专业的人士一起办事,这样场面才不会弄到太难看。嘿嘿,喜欢冲水就冲吧,泰勒先生。但是请小心点,好吗?”
我缓缓凑向前去冲马桶,然后趁着鬼祟彼得的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双手上时,施展了通常用来取出子弹的法术,将马桶里冲出来的水全都转移到鬼祟彼得的肺里去。他突然惨叫一声,向后退开,顶在我背上的东西也随之消失。我立刻转身打算夺走能量枪,却发现他的双手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能量枪,抵在我背上的只是他的手指罢了。
鬼祟彼得重重摔倒在地,口中溢出污水,两手发疯似地四处乱抓。我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是个赏金猎人、偷盗小贼、偷窥变态兼勒索专家。他或许没打算亲手杀我,但却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交给愿意杀我的人……我叹了口气,对准他的胸口用力踩下。污水自他口中狂喷而出,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终于恢复正常呼吸。
我饶了他一命。我不应该如此心软的,但是……或许我需要说服自己我跟我母亲不是同一种人。
我离开厕所,回到吧台,冷冷地看着艾力克斯·墨莱西。“我刚刚跟鬼祟彼得在厕所里聊了一下,不过口气不算太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机会告诉我的?”
“啊!”艾力克斯道。“没错,最近有很多赏金猎人在这里出没。我相信你杀害那十三个讲理之人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不过他们背后权势滔天的家族已经提供了一笔金额庞大的赏金悬赏你的项上人头。”
“金额有多庞大?”苏西问。我看了她一眼,她耸了耸肩。“抱歉,职业病。”
我正打算反唇相讥,幸亏手机刚好在这个时候响起。我接起电话,习惯性地说了声:“干嘛?”
“泰勒。”渥克以十分温和的口吻说道。“真高兴你安然无恙地从过去的旅程中回来了。”
“渥克。”我说。“消息传得真快,是不是?我以为你不知道这支私人专线。”
“我知道所有人的号码。这是工作所需。”
“我不会去跟你和当权者自首的。我还有要事要办。”
“喔,我想你会的,泰勒。”
他的语气颇不寻常……“你做了什么,渥克?”
“是你逼我出此下策的。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迫于无奈只好下令逮捕你年轻可爱的秘书,凯茜·贝瑞特。如今她被藏在非常安全的地方,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只要你愿意自首,我保证不会伤害她一根寒毛。但是如果你坚持要让我难做的话……这个嘛,恐怕我就不能继续为这位小姐的福利着想了。”
“你这浑蛋!”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约翰。你知道的。”
“如果凯茜出了什么事……”
“这就看你如何决定了,不是吗?我必须告诉你,负责这项绑架行动的人对你抱有极大的私怨。你花越久时间下决定,他们就越有可能失去耐性。或许我会后悔这么做……但是如今情况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收到指令,必须坚守职责,不管发生什么事……”
我挂上电话,因为他只剩下废话可讲。他只是想拖延时间让手下透过电话锁定我的位置而已。我向苏西和艾力克斯解释当前状况。
“我不能去自首。”我道。“我必须保持自由之身才能阻止莉莉丝。整个夜城已经陷入危机,甚至是整个世界。只不过我不会、也不能放弃凯茜。”
“当然不能。”苏西道。“她是你的秘书。”
“是你的朋友。”艾力克斯道。
“是我女儿。”我说。“从各方面来讲都是。”
“那我们必须去救她。”苏西道。“我们不能在这种威胁下低头。如果人们认为我们会在他人胁迫之下做出违背本意的事情,他们就会利用这点来对付我们。来吧,泰勒,发挥你的专长。”
我唤醒我的天赋,运用从不是人的母亲那里唯一继承到的超自然能力开启我的视野。透过第三只眼,我的心眼,我将视界扩及整个夜城,搜寻凯茜的踪迹。只要投注足够的心力,任何人、任何事通通在我眼底无所遁形。我不喜欢太常使用这项天赋,因为一旦开启天赋,我整个人就会在黑夜中绽放光芒,暴露我的踪迹,引来敌人的追杀。但是在此刻,我已经气到什么都不在乎的地步了。
夜城在脚下延伸,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就像名愤怒的神祇一般看着脚下的城市,搜寻其中的街道、广场、神秘的角落、往来的人潮。酒吧、夜总会,以及其它私人建筑在我凌厉的目光下飞逝而过。房屋、仓库、宝库、地窖,我深入所有可能的地方,但是却丝毫没有发现凯茜的踪影。妖精在阴影中发光,恐惧乡亲隐身于物质界之后不疾不徐地执行没人知晓的任务。我可以在夜色之中感应到凯茜的气息,但是始终无法锁定她的位置。我凝聚注意力,脑中传来剧烈疼痛,可惜只能大略看出一点端倪。某人或是某样物品正在阻隔我的天赋,遮蔽我的视野,这种现象对我来说倒是新鲜。我关闭天赋,小心翼翼地重建心灵防御。在夜城绝对不能轻易敞开心扉,因为天知道会引来什么东西入侵。
“她在大殡仪馆附近。”我道。“但是我看不出更进一步的细节。”
苏西扬起眉毛。“那可……真不寻常。”
我很快地点了点头。“合理。渥克一定挑选了合适的人选让我找不到凯茜。”
“但是渥克深知你的天赋能力。”艾力克斯道。“他知道你会去找她。这摆明是个陷阱。”
“当然是陷阱。”我说。“不过我这辈子都是在陷阱中进进出出的。那么,苏西和我先去救凯茜。在让她的绑架者清楚了解到干涉我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主意之后……我再想办法召集一支就连渥克都会闻风丧胆的大军。”
“先处理一件事。”苏西道。
“什么事?”我问。
“把拉链拉好,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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