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上一次火祭是在四年之前,公主只怕还不知道什么是火祭吧?”
孙岑话锋一转,忽然看着朝夕微微一笑,朝夕一派沉静的喝着茶,见话锋忽然递到了自己面前不由得一愣,微微一怔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放下茶盏点了点头。
孙岑又一笑,“蜀国偏南,百姓都靠水生活,因此水祭是必须的,火祭却是要看钦天监的测算,四年之前的新年之后,宫中走过一次水,那一次的火十分凶悍……后来让钦天监测算方才得知是玄武犯凶,幸而在春日宴上火祭了一次,那之后便再未生出事端。”
孙岑面色平静,可上首位上喝着安神汤的凤钦却眉头一皱,显然孙岑刚才的话让他想到了不愿意再去多回忆的内容,朝夕表情好似第一次听说一般认真而平静,点了点头道,“那是最好的,有夫人安排,想必今年的蜀国定然能安然无恙。”
凤钦将手中的安神汤一放,神情忽然有两分怔忪,恰在这时王庆走到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弯身禀道,“启禀王上,朱氏二公子来了,说是有事要面奏。”
朱氏二公子……朱勤?朝夕眼底闪了闪光,其他几人也并非真真不懂朝事的妇人,面上的神情都是各异,凤钦怔了怔神才站起身来,“好,去前殿见吧。”
他本来娇妻美妾兴致正好,眼下表情却显得严肃许多,见他要走,殿内诸人都站起了身来弯身恭送他,凤钦走出几步去,又脚下一顿回头去看段凌烟,道了一句“汤很好喝”才转身大步走出了后殿,段凌烟粉面薄笑,眼角眉梢情谊缠绵——
凤钦一走,这殿中便只剩下了朝夕几人,杨莲心直起身子看着孙岑似笑非笑道,“好端端的孙姐姐怎么提了四年前的大火?孙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王上对那一场大火还是很在乎的,看看,王上刚才瞬间变了脸色,都没兴致与我们说话了。”
孙岑面上露出恍然之色,似乎刚想起来哪里出错似的,她叹息一声,“哎,是我大意了,刚才说起火祭,而最近的那一场火祭便是由那场大火得来,所以才一时没忍住的说给公主听了,也对,王上怎么会忘记那场大火,真真是我失言了。”
她们二人这样说着,倒像是那场大火还有什么隐情一般,朝夕眼底也露出两分疑问之色,段凌烟一边听着她们说话一边将那汤碗收好放进食盒之中,转身交给了下人才道,“也没什么好说失言的,提起火祭王上势必会想起的,孙姐姐不必挂怀。”
孙岑对着段凌烟点点头,松了口气的模样像是十分安慰。
杨莲心一看眉头顿时一皱,怎么好端端的段凌烟倒是和孙岑战成了一条线?
孙岑本来就是老狐狸不动声色,再和段凌烟这小妖精搅和在一起,岂不容易坏了他的事?杨莲心心中想着,面上笑意越深,“孙姐姐是宫中的老人了,那一次出事虽然我们不知内情,可小十三却是闹了好几次,孙姐姐刚才不会是想提醒王上吧?”
朝夕和段凌烟闻言齐齐挑了挑眉,孙岑更是面露茫然,“妹妹在说什么?”
杨莲心轻“呵”一声,“孙姐姐难道忘记了?四年前那场大火是因何而起的?王上虽然未曾因为此事惩罚王后,可这心里只怕还是有些介怀的,孙姐姐刚才那一番话可当真是巧妙啊,难怪王上连段妹妹的安神汤都放下了,不过孙姐姐想必不是故意的?”
杨莲心疑问的语气显然心底并不这么想,孙岑动了动唇面上哭笑不得,转身求救一般的看着段凌烟,“妹妹?我可真是没有,四年前那场祸事根本就不该算在王后那里啊……”
“好了好了,妹妹看着两位姐姐如此说话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段凌烟面上笑意兴味,却是没把杨莲心的话放在心里的,又对孙岑眨了眨眼,“王上走时还夸了我的汤好喝,必定是没有生气的。”说着又看向杨莲心,“倒是杨姐姐您……心太急啦!”
她的话轻轻松松玩笑一般,可似乎又有着什么深意,杨莲心被她这一句堵的不知该如何接话,段凌烟却是不打算在此多留了,拢了拢裙裾朝外走去,“今日才回长信宫,还有诸多规制之处,妹妹就先走了,两位姐姐在此等王上回来吧!”
谁也不知道凤钦什么时候回来,可只有段凌烟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凤钦可能马上就会回来,说来便来,说走就走,一万分的任性和自如,她从容而出,走到朝夕身前之时稍稍一停,转脸看她道,“长信宫如今乱的很,改日再请摇光公主去小坐,今日先告辞了。”
说完便走,更不在乎朝夕是如何的回答的。
朝夕唇角笑意薄淡,看着扬长而去的段凌烟挑了挑眉。
果然如传言那般,这位段夫人在宫中如鱼得水宠冠内宫……
“既然父王去忙了,两位夫人,摇光就先告辞了。”
段凌烟都走了,朝夕自然也是不会多留的,她进宫本就是走了个过场,留和不留留多久根本都不重要,她要走,杨莲心无所谓,孙岑却是要留她的,且还是要当着杨莲心的面留下她,她上前来拉住朝夕的手,“昨日本来专门为公主殿下准备了茶来着,可是先是聊天后来王上……太急了就未曾给你,眼下公主殿下随我一起取如何?”
杨莲心看着孙岑拉着朝夕的手表情深沉莫测的,朝夕略一愣,唇角微弯着点了点头,“好啊,倒是没想到夫人您如此有心,摇光先行谢过了。”
孙岑十分满意的拉着朝夕走出殿门,只剩后面杨莲心那暗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们的身上,出了殿门,孙岑不着痕迹的将朝夕的手放了开,挥挥手让跟着的侍奴离远一点,而后孙岑才轻缓的道,“公主对四年前的那场大火就没有一点兴趣吗?”
朝夕点点头,“看来孙夫人刚才果然是故意的。”
孙岑唇角微弯,“那日公主善意的提醒我说收到了,也照做了,王上虽然真的准许了段氏的换防奏请,可事到如今段凌烟被解除禁足,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公主有所不知,段凌烟在王上心中的地位堪比王后,王后有王后的位子和六公子,段凌烟可是什么都没有。”说着又转头看朝夕一眼,“王后用的是手段,这位可占着王上的心呢。”
朝夕表情有些茫然,“夫人……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孙岑又一笑,似乎觉得朝夕在装傻,她叹了口气道,“十三公子公主是认识的,十三公子那样喜欢公主,公主就不怜惜他幼年丧母吗?”
凤晔的母亲四年之前过世她当然知道,并且还知道凤晔此前还因为在昭仁宫之外烧冥物祭拜而被惩罚禁足,朝夕挑了挑眉,“夫人不妨直说。”
孙岑脚步微微一顿,转眸看向了整个宫闱的偏北方,“十三公子的母亲侍奴出身,并且……并且那一双眼睛与当年的庄姬公主十分神似,听闻当初王上就是因为这个看中了她,临幸之后王上更喜欢她的性子,便更为宠爱她,后来便有了十三公子。王上心知她身份地位不能给与高位,便只给了她一个良人之位,平日里对其宠爱非常,那时候的段凌烟虽然已经十分受宠,可到底比不上这位,因为,这位有十三公子。”
说着孙岑一叹,“虽然是侍奴出身,可那位当真是个妙人,四年之前的二月末,王后大抵看不惯她宠爱太甚,寻了个由头让她去北边的经堂抄经禁足,这本是十分寻常的惩罚,可就是那一夜,经堂忽然生了大火,那位妙人身葬火海……”
自己喜爱的女子葬身火海,难怪刚才凤钦的表情突变。
朝夕静静的听完了故事,“所以夫人将这些与我的意思是什么?”
孙岑认真的看着朝夕,“这一次钦天监提出火祭,我当下便觉得这或许是一次好机会,一次让段氏无法起复的机会,这次火祭一出,不光是我,整个宫闱的人都会想起四年之前那件事,杨妹妹会想到,十三公子也会想到,春日宴虽然会有王后出席,可她一定不想看到这次火祭,外朝正在因为段氏换防波澜不断,内朝自然也不能太安静了些。”
朝夕听着,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到长秋宫的距离再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她不由得索然一笑,“夫人,这天色看着是要下雨了,您的茶只怕我要改日再来拿了。”
孙岑眉头一皱,大抵没想到朝夕竟然如此无动于衷,想说什么朝夕却不再多留,对着她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出宫的方向走去,孙岑站在原地看着朝夕一步步走远,直到拐了个弯朝夕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紧紧的咬了牙。
跟着朝夕的子荨回头见看不到孙岑了才跟上来低声道,疑惑道,“主子,您怎不去拿茶了?”
朝夕双眸微眯,“送上门来的东西,不一定是好东西。”
相反,还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