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关一咬,扶澜看了看那去往二楼的扶梯,一个飞身便跃了过去!
整个船舱极大,一层的入口和二层的楼梯不在一处,先前的乐曲儿未曾有人说什么,这会儿的喧闹却到底引得人主意,扶澜刚走上两阶,后面云柘就跟了过来!
“公子且慢,公子要去做什么?”
扶澜在楼梯上脚步一顿,转头皱眉道,“洛玉锵呢?”
云柘皱了皱眉,还未说话,二楼之上再度响起乒乒兵兵的打斗声,极快的脚步在二楼的外仓木板之上响起,老远就能听的清清楚楚,连本来在一楼船舱之内的燕国护卫都探头而出看上面到底怎么了,云柘并不知道洛玉锵不见了,就这么迟疑一瞬间的时间扶澜已经朝楼梯上走去,刚走到楼梯口,一个蓝色的影子从拐角处闪出,如同飞箭似得叫人猝不及防,“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的撞到了扶澜的怀中!
扶澜被撞的“哎哟”一声,低头一看,怀中那个个头只到自己胸口之下的人不是洛玉锵是谁,洛玉锵面色煞白,眼眶更是微红,额头上还有冷汗粒儿,此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底的惊惧在看到扶澜的刹那消散了两分。
“杀——杀人了——”
深吸一口气,洛玉锵语气不稳的说出四个字,一边说一边还朝后看着,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似的,然而他话音刚落,那船舷的拐角处真的就出现了三个一身黑衣的壮汉,三人手中拿着长刀,生的五大三粗,光看那粗壮的胳膊便知其人力气多大,三人似乎是护卫模样,看到洛玉锵时眼神一恶,再看到扶澜之时眉头一皱,又看了看底下纷纷走出来的燕国护卫,顿时面上凶神恶煞的气势才消了几分,当头一人深吸口气走上前来,看着扶澜语气倨傲!
“你们是哪里的,这个小毛孩子可是你们的随从?!”
说话之人生的五大三粗,说话的声音更是粗豪,还不等扶澜回话,那人又接着道,“不管是你们的什么人,今日他坏了我们主子的好事,我们必须要讨个说法!”
洛玉锵还在害怕,还在喘着气,扶澜低头看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扶澜相貌不凡,衣饰虽然随意却也十分华贵,最要紧的是那通身的慵懒气势,在这等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尤其显得胸有成竹震慑人心,他弯了弯唇,“坏了你们主子的什么好事你倒是说说看?适才我见有什么落入了江中,且不知是不是你们主子丢了什么东西?”
洛玉锵站在扶澜侧后方,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想要说话,扶澜却状似拂了拂衣袖将他按了住,对面那三人面面相觑一瞬,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们主子的事不是什么好事,无论如何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且扶澜看起来来头不小,他们哪里敢贸然惹事!
最终当头那人咬了咬牙道,“我们主子有什么事不是你能管的,你只用说你身后的那个孩子你们是交还是不交,你们若是不交,我家主子自然叫你们知道厉害!”
扶澜“呵呵”一笑,“你既然不说他扰了你们主子的什么好事,我又岂会凭你三言两语就将他交出去,何况他还不是我们的随从。”微微一顿,扶澜摇头道,“他并非奴籍,与你们可不同,你们分明忠心为主子办事,却最好不要反倒是给你们主子惹了麻烦!”
洛玉锵穿着朴素,身上也没有那傲人之势,看起来多半是个做下人的,可扶澜说他并不是奴隶,瞬时便叫那护卫三人犹豫起来,再看了看扶澜和楼梯之下的燕国护卫,那三人悄悄议论起来,片刻之后,当头那人转身看向扶澜,“你等着!我要去请示我家主子!他说放了他才能放,否则,你们人再多我们也不怕!”
这人虽然一股子狗仗主人势的凶恶,这话却惹得扶澜一笑,扶澜大大方方的抬手一请,“好,我就在这里等着阁下,阁下快去快回。”
那人冷哼一声,留下了剩下的两人转身消失在了拐角之后!
场面顿时沉默下来,站在扶澜身后的洛玉锵悄悄拉了拉扶澜的衣袖,扶澜带着宽慰笑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对面还有两个比人的护卫,洛玉锵并不敢大声说话,却是在用嘴型一张一合的道,“他们……杀了人,我亲眼……看见的,还把人……丢去了江里……”
扶澜面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未变,可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他对着洛玉锵摇了摇头,洛玉锵十分聪明的合上了嘴巴不再说什么,扶澜双手抱怀,笑眯眯的看着那拐角处,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早前离开的那护卫从拐角处闪了出来,走的时候满脸怒气,回来的时候面上更多的却是懊恼不解和迟疑,那护卫站定,又慎重的看了看扶澜和站在楼梯之下的云柘等人才挺着胸膛道,“你们走吧,我们主子说同坐一船就是缘分,不和你们计较了!”
微微一顿,那护卫又朝扶澜身后看去,“让那小孩别乱跑了!”
这话让那另外二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快就决定不追究,当头那人说完话看了二人一眼,吼道,“你们守着这里,再不许闲杂人等上来!”
那二人愣愣点了点头,又惹得扶澜噗嗤一笑,如此就是没事了,扶澜这才转身牵住洛玉锵德尔手往楼梯之下走,洛玉锵手心之中满是冷汗,下楼之时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饶是如此,走到一半他也挣扎开了扶澜的手,低声嗫喏道,“我不是小孩子!”
扶澜又笑一声,“你不是小孩子,那我适才若是不曾出现你要怎么办?”
洛玉锵似乎又想到了适才的场景,眉头一皱面色冷沉,却是没那么多畏怕了,扶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朝着一楼的门厅走去,刚转过拐角,便看到适才他小睡之地站着朝夕和商玦,战九城也陪在一起,三个人都看着那朱漆围栏之上的血迹!
听到响动商玦看过来,扫了洛玉锵一眼什么都没说。
扶澜叹口气也走过来,又回头往江面上看了一眼,船行的速度不快,可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也出来快一里路,那一片碧波血色早就散去,而那个只是一闪而逝的女子必定也沉入了这深不见底的江心,又将双手抱怀,扶澜扫兴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语声微冷,“这血滴下来就不是热的,人必定是死了一会儿了……呵,贵族最常玩的把戏。”
见了血迹,又这么一闹,几乎所有的护卫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燕国的护卫大都从底层出身,听着扶澜这话顿时都一片沉默。
商玦转身看了看云柘,抬了抬下颌示意那栏杆上的血迹,“收拾一下。”
云柘应诺,商玦便往船舷的另一头走了几步,云柘进船舱拿了棉布出来,几下就将血滴擦得干干净净,若不是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气味儿谁都以为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沉默在继续,朝夕和商玦看着岸边不断后退的江景也一句话都不说,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人群之中的洛玉锵忍不住开了口,“是个、十六岁、的姑娘,被……被四个、男人……他们、用铁链、铁链、绑着她,是她、受不了、了才咬舌、自尽的,我看着、他们把她、像个、货物、一样的、扔到一边,还说……还说要、尝尝鲜,死人、也有、死人的、滋味儿……”
洛玉锵语声清脆,结结巴巴废了好大力气说完,虽然声音不大,可在这沉默之中尤其显得清楚,没有人会嫌弃他说话断续,所有人都听得更为沉默,他如今年纪尚轻,眼底本不该看到这些**之事,可这一次却是亲眼所见,也难怪他害怕,虽然出身在淮阴侯府从小受到了诸多蔑视冷待,可贵族之中的肮脏龌龊他见到的到底还是少!
一段话说完,洛玉锵眼底便生出几分愤恨和水汽来,分明气急了,却无能为力的委屈。
扶澜在一旁看的眉头紧皱,他走过去坐在刚才被擦净了血迹之地,姿态仍然慵懒肆意,洛玉锵见他如此两眼一睁,似乎在惊讶他竟然一点都不忌讳。
扶澜瞬间看懂了他,唇角一抿神态是洛玉锵连日来从未见过的认真,“奴隶便是货物,金主买得起想怎么玩便怎么玩,这样的事情在蜀国,在齐国,在赵国,在整个大殷,每一天都在发生,你也算是受了苦的,可这世间真正的苦绝非缺吃少喝被人瞧不起。”
洛玉锵听得神情一怔,似乎并不十分懂,他也呆呆的朝船后面的江面看过去,似乎在想真正的苦难是不是就想那个被扔进了江中的女子一样,生而为人,却活的如同蝼蚁,这么一想,他又想到了眼下他自己的情况,他从小便是个上不得台面四少爷,而眼下,他连洛氏这个身份都不能承认,那么他呢,他自己是不是也会如同那女子一样凄惨?
双拳一握,洛玉锵忽然道,“那……怎样、才可以……可以……”
洛玉锵说的十分用力,却又不知道“可以”什么,怎样才可以不像那个女子一样?怎样才可以让自己不像个货物?怎样才可以……他不知道如何描述,扶澜却知道。
扶澜牵了牵唇,看向站在另一头的两人,“这个,你得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