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令蘅也一样,或者说,世间所有人陷入爱情都一样,无一幸免。
她睁着干涸的眼望着宋十九,澄澈而清明,几乎瞧不出她心里头一次滋生的委屈。
李十一从前用遮掩的面皮来面对外人,如今她用遮掩的情绪来面对爱人。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将指头在木架上不动声色地划了划,擦去浅薄的汗渍,然后侧身为她拧帕子。
热水雾腾腾的,适时缓解了某些脆弱的情绪,可冬夜实在长,这个冬天也实在长。
宋十九深呼一口气,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同李十一有了相对无言的时刻,从前那个叽叽喳喳绕着李十一转来转去的小姑娘,像被狠揠的幼苗,以猝不及防的姿态长成大人。
好似是因为有了春萍,被幼小的手掌一握,顷刻就握成了大人。
宋十九走过去,到李十一身后站定,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放低了嗓子唤她:“十一。”
李十一未回头,帕子硌在手心里,等她开口。
宋十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些,可话一出声仍是带了三分祈求:“从前我同你说,若我做了许多坏事,你千万原谅我。”
她的心脏坠得厉害,扯着她原本娇俏的嗓子眼,她只能将口水咽了又咽,才能阻止酸涩的蔓延。
她不想将春萍送回去,她想将她留下来。
李十一挺直脊背,回过身来,将拧好的帕子放进宋十九掌心,下颌一收,叹了口气:“阿九。”
她头一回喊眼前人阿九,喊得温情脉脉又郑重其事。
她说:“我可以包容所有你犯过的错。”
宋十九抬起头来,眼里希望似微光,明明灭灭。
李十一顿了顿,又道:“前提是,你要更正它。”
瞳孔里的光亮“啪”一声熄灭,比任何疾风都要迅猛。
宋十九垂下眼帘:“我做不到。”
李十一未曾见到春萍那双伤痕累累的脚,也并不晓得十余年后是怎样的世道,但她知道。
与春萍心灵相通也好,作为兽类天然敏锐也好,她就是知道。
她无力地将肩膀耷拉下来,轻声说:“我才刚刚想起来,兴许,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我不懂得怎样将她送回去,若是送错了呢?若送至旁的年份去,兴起更大的波澜呢?”
她拧着眉头絮絮叨叨的,执拗得像一只毫无章法的小兽。
她十分努力地将心底的希冀燃起来,润润下唇,说:“我应当把她留下来,我可以不让她出门,若出门便戴上面罩,不与任何人碰面,待再过十来年,我……”
她说了许久,李十一却始终沉默,等宋十九的睫毛扇得振翅的幼蝶时,才听见一把清冷的嗓音响起:“当初将秦良玉强留世间时,你是怎样想的?”
是否也抱有自以为是的不忍心,以为自己做了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残忍的话语像一根针,刺啦一声将宋十九精心编织的锦绣划破。
秦良玉?宋十九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氤氲望向李十一。
“秦将军留于世间时是一缕精魂,其他几魄虽不完整,却也能归入轮回。因此她能够呆在你的结界里,与自己投胎转世的肉身共存。”
“可春萍不同。”
“她是活生生的人。再过几年,她要出生,世间如何能有两个春萍?而若她不能出生,如今的这一个春萍,又是否还会存在呢?”
“还是说,你想将她变作鬼呢?”
李十一连咄咄逼人都温柔得不像话,由上自下的眼神春风似的,抚慰隐隐不安的姑娘。
宋十九一张脸血色尽失,娇艳欲滴的嘴唇亦干裂开,她沉默了许久,待手里的巾帕都凉透了,她才回过神来。
她喃喃道:“变作鬼,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总比她回去承受非人的折磨,要好一些。
她的眼神摇摇晃晃地抻起来,缓慢地眨,仿佛在祈求一个救命的认同。
李十一静着眼眸注视她,半晌才摇了摇头。
她失望极了。
“你分明知道,若春萍不回去,兴许战乱会更长,伤亡会更重,这一头能瞧见的折磨是折磨,那一头瞧不见的,便不是折磨吗?”
“眼前人我尚且不能救于水火,千里之外又与我何干呢?”宋十九咬着下唇,极力反驳。
李十一深深吸一口气,嘴角抿起来,楚河汉界一样清楚明白。
她道:“若目之所及是苦难,目之不所及便不是苦难,那该叫良善,还是私心呢?”
宋十九双肩一颤,因李十一的话愣住,双眼被火燎了似的眯了一眯,默然而空洞地望着她。
她是有私心,她从来便是如此,自小生在钟山,长在钟山,同百兽嬉笑玩闹长大,冬日靠在一处取暖,夏日齐齐入水泡汤。她的世界里没有正义,没有黑白,没有规序,只有亲近与不亲近。
而李十一却以神明的慈悲来要求她,令她亲手将喜爱之人送到非人之地去。
她的嗓音里终于生出了难以克制的哽咽,她说:“我不是神,也不是人,令蘅,我是兽。”
你明白兽是什么吗?
是靠气息与本能判别喜欢,是一睁眼便对眼前人生出依赖,是一往无前不惧生死,是千万人俱殁亦要扑身护住心头明珠,是没有什么教养,没有什么学识,不懂权衡与利弊的,兽。
她到底未将这些说出来,只是侧脸望着桌上的烟火,听见李十一以缓慢的嗓音说:“你从前是兽,如今做了人。你念书识字,知事明理。夏姬、秦良玉,你本应当记住前车之鉴。”
她顿了顿,最后一句几乎是叹出来:“但你总是如此,感情用事。”
四个字一落,西洋钟正巧敲到十二下,铛铛的钟声并不吵,甚至不及楼下贪玩孩童的鞭炮声吵,但听在宋十九耳里,仿佛是某种摧山倒海的宣判,将她珍之重之的前尘砸得粉碎。
她一瞬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冬夜如此长。
因为眼中起了雾,睫下生了霜,偏生雨水却是温热的,倒显得她的眼眶凉得过分。
她隔着这浓浓的水雾望着李十一,她自一出生便握住了她的手,从此便将她放在了心里头一位,她学她穿衣吃饭,跟她走南闯北,生气也舍不得过夜,她给的零星爱意,却能停留许久许久。
若她是人,那么实在当得起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傻姑娘。
宋十九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鼻子一吸,而后抬起头来,将李十一的面庞装进眼中。
她点头承认:“我是感情用事。”
“我是如此感情用事,才这样没脸没皮地追赶你。”小姑娘一次次在她的冷漠中碰壁,又一次次自个儿站起来讪笑着扯扯不规整的衣裳,欢欢喜喜地去牵她的手。
“我是如此感情用事,才在你对别人解衣后,毫无芥蒂地将自己交给你。”哪怕是在被虚耗偷走快乐时,也一声声给自己加油打气,舍不得令她多担忧一个时辰。
“我是如此感情用事,才在知晓同你所有前因后,将九大人的颜面尽数抛弃。”她吃定了自己不会离开,因此连追逐的举动也没有,而自己就真的这样不争气,夜夜躺在能听见她呼吸的屋脊,最后鼓足勇气走回那个零落萧瑟的院子里。
连极力克制的泪珠子也不给面子,就这样不听话地滚了出来,令她抽泣得胸腔发抖,哭得毫无排场,毫无骨气,毫无一点子应有的自尊心。
她抬手抹一把眼泪,木然说:“我可真感情用事。”
长久以来积攒的委屈其实从未消失,从前被她牢牢压制在甜腻腻的爱情里,也牢牢压制住了缺失已久的自尊心。如今它们奋起反抗,将她打了个兜头罩脸,无力还击。
她也不想自己心眼如此之小。但女人通常如此,不大记得感情的上限,总是记得感情的下限,好比说她未必会反复想起那些同生共死的刀山火海,但她一定会记得,她有一日昏昏沉沉地醒来,你不肯为她剥一个鸡蛋。
李十一听着她的哭诉,以从未有过的表情,像是把被刀剜了的心摆在了脸上,她原本应当上前抱住她,但她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手的骨节捏得发白,柔弱的手腕上青筋直冒,但她仍旧站得稳稳的,睁着酸涩到极点的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宋十九。
原来宋十九存了这么多的不甘心,原来她同她的爱情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健康。
宋十九哽咽的叩问狂风暴雨一样袭击着她疼得一缩一缩的心脏,缝隙里钻出了一些从前被埋得毫无痕迹的东西。
那个清冷淡漠的人,仿佛是绝情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是,她不曾彷徨,恐惧,患得患失吗?她不曾害怕过宋十九的依赖不是爱情吗?她不曾害怕过她觉醒后有一丝后悔吗?就在方才,她在宋十九的眼神里读到对令蘅的陌生时,又是怎样说服自己镇定自若地为她拧上一块巾帕的呢?
正如她绝口不提宋十九曾经占有过自己,是羞涩,矜持,还是担心若她知晓,再寻回记忆时,有一丝为难抑或难堪呢?
而上缙云山寻狌狌一事,向来果断的她一拖再拖,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的喉头咽了又咽,鼻翼微微翕动,想要剖白的话却始终未从嗓子里挤出来,她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卧室。
巾帕被毫不怜惜地扔在桌面上,散了骨架一样瘫软。
第97章
但与先生阖玉棺(八)
烛火被潜入夜的晚风打了个趔趄,浓雾一样的黑暗袭来,并且丝毫未有退却的态势。
屋檐凝结的夜露将落未落时停住,被孩童遗落的爆竹卷儿同寒风斗得如火如荼时停住,连钻进窗缝要扰乱安神香的硫磺味儿也停住。
游走在时间之外的只有一个主人,她穿着华丽而优雅的旗袍,乌发红唇,玉面情目,好看得令人心惊。她慢步踏在走廊间,脚步松松软软的,仿佛踏在云里。
时辰的缝隙里流沙一样窸窸窣窣地闪回记忆,战国时她刚刚睡醒,饮了一口朝露,赤足朝夏姬走去。
大明将倾,清军入关时,她扔了一根虎骨,袍脚生风朝秦良玉走去。
如今她刚结束了一场刻骨噬魂的情爱,红着绯丽的眼站在春萍的屋前,走得漫不经心又步履沉沉。
漫不经心源于无人反抗的安静,原来她是个不大老实的小骗子,方才才说自己不善用法术,此刻却将时间停驻得如此胸有成竹。
九大人能够毫无疑问地将阿音停住,将五钱停住,甚至将受伤未愈的阿罗,同尚未觉醒的李十一,通通停住。
她微微垂着头,横眉入鬓秋目飞星,只将呼吸略略一收,木门“啪”一声洞开,重重打在两旁的墙壁上。
墙灰连落下也不敢,牢牢攀附着石壁,生怕惹恼了漏夜而至的贵人。
宋十九走进去,环顾四周,屋子里简陋得过分,方才洗过脚的水搁在边上,春萍总舍不得倒,说是第二日可以舀来浇花。
她绕过木盆,停到春萍床前,没多瞧熟睡的春萍,只将右手探到她颈后,左手搂住她膝盖弯,打横抱了起来。
清风浮月的脚步声穿过李十一吻过她的楼梯,穿过等阿罗回来的厅堂,穿过阿音嗑瓜子的院子,穿过五钱日日买菜回来的门槛,脚步声停了停,最后走向她依偎着心上人寻落脚处的巷子。
月光将孤清的影子拖得极长,待快要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身后的路灯才一盏盏亮起来,偶有几户睡得迟的人家,窗户里透出暖融融的光,像是初到山城这日,落入宋十九笑眸中的残阳。
桌上的灯烛倔强地站了起来,好似从未被打趴下过,李十一肩头一撤,伸手扶住桌面。
哪怕方才的停顿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哪怕她不应该晓得宋十九使出了法术,但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能察觉宋十九的离开。她这才明白,原来心里有一个人,什么耳报神千里目都是不必要的,空气里有她,同没有她,是彻头彻尾的两码事。
她将眼神移到木椅上,宋十九的外套还搭在上头。她的小姑娘长大了,有了不惧风雪的能力,她可以什么也不必带上,包括李十一。
院门前的黄狗永远没有心事,摇着尾巴同上学的小子们追逐嬉闹了一回,便气喘吁吁地叼着路边的破拖鞋回来。阿音将一盆水泼出去,见这情境,嫌弃得柳眉倒竖,盆一扣反手撑了腰:“姑奶奶的拖鞋你细瞧瞧,回回拣这破烂儿往我跟前凑。”
她骂骂咧咧地回屋,见李十一至了厅堂,臂弯里搭着宋十九的大衣,有些奇怪,却未深究,只朝厨房努努嘴,道:“今儿腊八,五钱早起熬了粥,你自去厨房舀。”
李十一将大衣搭到沙发扶手上,“嗯”一声,鼻音重重的。
阿音洗了手,一面摆碗筷一面同梳洗好下楼的阿罗好心情地飞了个媚眼儿,笑嗔她去盛粥,又对厨房里喊一声:“十九几时起?若醒了,也替她备上一碗。”
春萍是娃娃,瞌睡多,待她来了再热也不迟。
李十一未答,只端了一碗出来,默不作声地坐下,和她们对坐着喝完了一碗热粥。
这腊八粥从前是因着佛道,但中国人总能将大半的节气过成团圆。有了浓稠香糯的大米,甜蜜黏烂的枣泥儿、花生、桂圆和各色豆子,挤挤攘攘的更是十分热闹。过了腊八就是年,阿音原本想感叹两句,却觉今儿气氛出奇地诡异,便惴惴不安地瞟了两眼,只管喝粥。
李十一用完了一碗粥,甚是矜持地擦了擦嘴,面色如常地将碗筷收拾进厨房里,复又坐下,对阿音道:“阿音,我要走了。”
她没特意喊阿罗,只对她点了点头。
阿音的筷子“啪”一声架到碗上,皱眉问她:“走?走什么?回上海么?”
她见李十一心事重重的,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嘴也顾不得擦,又问她:“若要回上海,我这便收拾东西。”
若要回上海,十一怎么会说“我”呢?
不安的情绪猝不及防,阿音捉住绢子,等着李十一开口。
李十一抿抿唇,轻声道:“昨日我同十九起了争执,她带着春萍走了,我需得去寻她。”
阿音抬起胳膊杵着下巴,这争执多半是因着春萍,她大抵能猜个七八分。虽说是担忧,可李十一决心去追,她这便十分满意,况且十九的心意都瞧在眼里,若十一去哄,那自然没什么大碍。阿音脑子里飞速地过了一遍,对她道:“你这回倒有些长进——她往哪里去了,几时走的,你心里有数没有?”
“没有。”李十一淡淡道。
“那你追个——”阿音移了移肩膀,忍住了。
李十一抬眼,曼声道:“这便是我同你说的缘由。春萍是南京人,若十九要想法子救她,多半要往南京寻去,只是……”
“只是你怕她改了主意,回这屋子来寻我们,却不见人影。”阿罗将手里捏着的勺子轻轻一放,出了声。
李十一颔首,同她对视一眼。
还有的话未说出口,她同宋十九之间,需要二人单独相谈的契机,而十九昨日所诉,她对周遭人的态度尚有些心结,李十一觉得,暂且将罗音二人留下为好。
阿音却一瞬间低了头,再抬起来时眼眶湿漉漉的,问她:“咱们这便要分开了,是不是?”
她咬着嘴唇,仍旧是厉害得寸步不让的模样,但她陡然明白了李十一为什么没有立时去追宋十九,而是耐心地等她们醒来,同她们安静地喝完了一碗粥。
她想将阿音阿罗撇下,独自去寻宋十九。
李十一是个事事讲究头尾的人,连告别也要郑重其事。
方才吃下肚的粥都涌了起来,堵在胸口,酸得一浪比一浪高。阿音望着李十一清淡的眼神,双眼胀胀地热起来。
她一面死死掐着大腿克制,一面在心里头骂自己,原本是够得上领个奖的潇洒姑娘,几时这样矫情。
当初搬去胡同里时,她咬着牙秉着气,愣是笑嘻嘻地同李十一做了个飞吻,说李十一你做什么这幅丧门星的模样,咱们山高水长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那路也转,总不至就生离死别了,你若想你姑奶奶我了,只管来喝酒便是。
那时她孤零零一个人,除了李十一什么也没有,却也心知李十一不会将她撂下。
后来她便数着日子等李十一,李十一哪日来了,恩客便能多得两个笑,丫鬟能多得几个赏,高兴了连黄包车师傅也能有几把瓜子儿。
如今她有了阿罗,她却生出了一种略显荒诞的直觉,好似李十一将她完完好好地托付给了别人,从此便无事不登三宝殿,再没什么要紧紧挨在一处的牵扯了。
她眼一眨,就要滚下泪珠子来。
李十一蹙眉,安静地望着她。
阿音遮遮掩掩地揩了一把眼角,自嘲笑一声:“也不晓得是不是年纪大了,总听不得什么别离的话。”
她不大明白自己不阴不阳的心态是什么,似乎有些像那出嫁的女儿盖上红盖头之前,务必要抱着爷娘涕泗横流地哭一场。
李十一笑了笑,突然问:“阿音,你说,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阿音一怔,李十一面不改色:“漂亮。”
阿音“噗”一声笑出来,眼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嫌弃地望着她。
李十一将笑意收回去,又问她:“你再说,我最大的短处是什么?”
“闷葫芦。”阿音扬起下巴,笃定极了。
李十一摇头,顿了顿,叹道:“我这一生,活得太被动了。”
“你……”阿音咬了咬下唇。
阿罗抬头看李十一,听她说:“我看似主掌一切,其实不过是以主动的姿态接受命运的安排。”
“我与父母分离,和师父学倒斗,与涂老幺同行,养大十九——都不是我的选择。”
她将“接受”活成了习惯,连向宋十九表达心意,都是因着虚耗的由头。因此她才无法给心爱的人安全感,才无法令宋十九感受到她的坚定,才会让宋十九以为,是她步步紧逼,自己无可奈何。
“我想,”李十一将眼神对上阿罗,“令蘅不是这样的。”
她应当主动地告诉宋十九,她的坚守,她的喜好,她的爱憎,她眼中的独一无二,她心里的世间无可取代。
这是她想了一夜的话,她要先练习将它们说给好友听,然后才能在重逢的时候,顺顺当当地说给那个人听。
李十一没有再耽搁,起身将沙发角落里早收拾好的包袱拿起,仍旧将宋十九的外套搭到臂弯上,未再寒暄两句,便独自走出了院子。
阿罗站在门槛边,阿音倚着门框,望着李十一细长的背影,将门闩有一搭没一搭地拉。
仿佛是有一句“再见”还未说出口,也不晓得几时才能再会。
她在寒风里乱着头发瞧啊瞧,要瞧不清李十一了,才“啧”一声:“可怜啊。”
阿罗斜眼看她。
“漫漫追妻路。”阿音叹气。
第98章
但与先生阖玉棺(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