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死了,这么说,纪鸣橙和那个朋友吃饭,还惦记着她,而且还跟朋友介绍她了。
一下子就不难受了,而且爽得要死。
“我说了。”纪鸣橙说。
十来秒后又一条:“不过,我今天觉得,也可以念三声。”
?
彭姠之疑惑,再翻回去看到她发的“姠之”两个字,本能地就念了三声,姠之,想之。
上面正好是彭姠之今天发的:“橙子,我想你啦!”
彭姠之举着手机笑,她有想错吗?她有想多吗?纪鸣橙,在说想念她吗?哎哟,这就是高学历人群的想念方式吗?好含蓄好有文化的样子。
“想之。”彭姠之自己念了一遍,把手机扣到胸口。
哈哈,傻笑。
第十二天,彭姠之杀青了,没有工作,也没有局,她决定自己出去逛逛,但骑着摩托,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纪鸣橙的医院。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人都在外地出差,她还来这等着,有病啊。
站在花坛前,走来走去地踢着小石子儿,又抬头看看她诊室的楼层,稍微溜达两圈,就想要回去。
但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叫住她:“这是……之之?”
彭姠之回头,纪鸣橙的妈妈。
“阿姨,”彭姠之忙迎上去,“怎么在这里碰见您啊?你不舒服吗?”
“我来拿控糖药。”纪妈妈穿得很保暖,但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彭姠之,贴身的工装背心和工装裤,长卷发配上烈焰红唇,和上次一点都不一样,差点没认出来。
糟糕,彭姠之被她的眼神看得当头一棒,上一次,是什么声线来着?
“那个,我正好参加完一个乐队活动,哈哈。”彭姠之乖巧地笑着说。
“那之之怎么来医院啦?”纪妈妈也很关心她。
“噢,那个,我们乐队表演,我队友摔下来了,我陪她来的。”彭姠之硬着头皮编。
纪妈妈惊讶:“那有没有大碍?”
“没有没有,一点擦伤,她拿了药,就回去了,我这会儿在想去哪吃饭,所以就自己转悠了一下。”
纪妈妈笑了:“那么我邀请你去我家吃,今天叔叔也不在家,橙橙也出差,我也是‘孤家寡人’的。”
啊这……
其实彭姠之觉得有点尴尬,但纪鸣橙的妈妈欸!纪鸣橙的妈妈欸!她都可以单独跟纪鸣橙的妈妈吃饭!谁看了不说一声牛啊,她也太得未来婆婆的欢心了吧。
抱着这点骄傲,她就自动自觉地再一次上门了。
纪妈妈这次没有跟她太客气,让她在厨房打下手了,俩人一边聊一边做饭,倒也其乐融融。
吃饭时彭姠之已经很懂得规矩了,没有再开口,用餐完毕她要洗碗,纪妈妈叫住她:“之之啊,你不要动,等下叔叔回来,他会洗的。”
“哪能让客人洗碗的。”纪妈妈让她过来坐,给她削苹果。
削到一半,她才接着厨房的话聊:“其实我们橙橙,从来没有带朋友回来过,你是第一个。”
“是吗?”彭姠之笑得眉眼弯弯。
“是啊,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跟她特别好,想要来家里做客,橙橙就是不让,人家小姑娘都追到家门口了,她不让进门的,同学在门外哭,说,纪鸣橙不跟我天下第一好了,纪鸣橙不跟我天下第一好了。”
纪妈妈一边说一边笑:“哎哟,邻里邻居都跑出来看,她还是守着门不让进。”
“后来她的叔叔阿姨们笑这个事情笑了好多年,提起来就笑。”
彭姠之也觉得很好笑,跟着乐。
“所以嘛,她那天带你回来,我还蛮惊讶的,你们应该很好很好咯?”纪妈妈把苹果递给她。
“嗯……我跟她是特别特别好。”彭姠之有点羞涩,拿着苹果的手也翘着兰花指。
“我猜也是,所以有些话,阿姨问你,应该也比较方便。”
“嗯嗯,阿姨你问。”彭姠之矜持地咬一口。
纪妈妈抽出湿纸巾擦手:“之之有没有男朋友的啊?”
“没有,哈哈。”彭姠之干笑两声。
“上次说,你跟橙橙一样大,应该也是谈过的,是不是呀?”
“呃……对,谈过几次。”彭姠之有点心虚。
纪妈妈叹气,笑着说:“我们橙橙,一次都没有谈过的。以前我很着急的,总怕没有人照顾她,你妈妈应该也经常和你讲这个的噢?”
“嗯,偶尔会说的。”彭姠之有点紧张,啃着苹果看着她。
“不过今年我是放心多了,听她说有喜欢的男孩子,她还总跟我说那个男孩子的事情,只是最近她忙,没有多说了,我听说你们也算半个同事,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男孩子,靠不靠谱的?”
彭姠之背后发凉,愣愣地眨了眨眼,一口把苹果咬下去,咯吱咯吱,想是嚼着脆脆的生肉。
口红落在苹果上,和血印子似的。
她小心地,谨慎地确认:“橙子有跟您说,她有喜欢的男生吗?”
“是啊,说了好几次的。”纪妈妈说。
彭姠之心跳如雷,但感到手上的血液瞬间降温了。
57
第57章
当头棒喝,彭姠之突然就清醒了。
从纪妈妈家里回去,开门,关门,换鞋,脱衣服,习惯性地把自己脱光,再光溜溜地走到卧室穿家居服。
做完这些以后,她的身子还是没有热起来,于是她到厨房去烧一壶水,打了一会儿灶台,才发现现在哪还有用灶火的烧水壶啊,笨死她了。
重新把电热水壶的按钮按下去,她一边吹口哨一边等,吹着吹着,妈耶,好想哭。
这次也没喝酒啊,为什么那么想哭呢?
倒不是只因为纪妈妈说,纪鸣橙有跟她讲过,有喜欢的男生。不至于那么脆弱,并且彭姠之还算了解纪鸣橙的为人,她不至于一边和自己有进展,一边又还放不下别人,而且纪妈妈也说,她最近没有提过了。
想来,她和自己是想要认真的。
只不过,伤害彭姠之的,或者说让彭姠之清醒的,叫做:可能性。
就是纪鸣橙可能喜欢男人,可能有截然不同生活的可能性。
再次独自坐到纪鸣橙家里,听着她妈妈和颜悦色地说着她小时候那些倔强的事情,讲起来嘴巴旁边有淡淡的酒窝,很骄傲,很宝贝的神色。
然后她扫到纪鸣橙旧房间床上的奖状,一张张贴得规规整整,是从不出错的轨迹。
出门前,叔叔回来了,跟她打招呼,然后很自然地问纪妈妈,药拿回来了没有,按时吃掉没有?
太常规,太幸福的一家三口了。
纪妈妈提起那个男孩子时,眼里生怕冒犯,觉得不礼貌,但是又非常想要了解自己女儿的感情状况,并且期盼着忍不住做出这个平时不太有的八卦举动的神色,比谈话的内容,更刺痛彭姠之。
纪鸣橙和彭姠之不一样,彭姠之野天野地,纪鸣橙从小就是标杆,家里还是书香门第,父母都很受尊敬的,买菜人家都要主动抹零的那种。
从睡前故事对纪鸣橙的了解来看,她按部就班地长大,几乎跳过了每一个叛逆期,在每一个人生选择上都是对的那一个,如有神助。
如果她再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生个孩子,那她就完全拥有很多人眼里人人称羡的人生,和她的父母一样。
然后或许会在有一天,她也会这样安宁静好地削着苹果,笑着说小小橙的趣事。
纪鸣橙这么优秀,家底又好,性格也好,连自己都说她在相亲市场上是天菜,她遇到的男的一定会很宝贝她,跟她说话温声细语,回来之后,第一时间问她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按时吃药。
彭姠之时常调侃自己是个小坏蛋,因为她很享受引诱好学生的感觉。
但这是她头一回生出了罪恶感。
她胡天胡地,为非作歹的人生里,头一次不想要了,要不起了。
她趴在纪鸣橙的阳台上,想了一天,这次不是对比自己和小演员了,是对比自己和纪鸣橙的未来老公。
精子,她没有,现有技术条件下,生不了只属于她和纪鸣橙两个人的小橙子小之之;钱,她也没很多,只刚好够养活自己,那相亲男叫陈什么的,好歹有几套房子呢。
自己和她在一起,连大大方方介绍给亲友都难做到,更别提让父母满意。
好像,好像,纪鸣橙的妈妈,还有心脏病。
而且就算自己是个男的,也不是多好的选择,情史多又混乱,还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连纪鸣橙,都不想相信她。
彭姠之咧嘴笑了笑,想起出差前纪鸣橙让她再想一想,又想起纪鸣橙跟她说的那些顾虑,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呢?只想急吼吼证明给纪鸣橙看,自己不怕,一点儿都不怕。
但都没有想过,纪鸣橙提到这些,说明她也曾一一考虑过,更没有想过,假如这些事情换个主语,发生在纪鸣橙身上,自己舍得不舍得呢?
好自私啊彭姠之。
一晚上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二天又找了电影看,一部接一部,看到日落西山,门锁响动,彭姠之木然转头,纪鸣橙竟然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她讶异。
纪鸣橙风尘仆仆,穿着培训发的修身白T和牛仔裤,头发披着,把行李箱推进来,第一句话是:“怎么不爱回我消息?”
怎么回事,又眼睛红彤彤的,头也没洗,看上去脸也没有。
彭姠之一动,饿得眼冒金星:“我回你了吧,看电影,可能没顾得上。”
纪鸣橙看一眼茶几:“没吃饭?”
嘶……彭姠之想了想,她忘了:“我吃了吧?”
然后打了个嗝,她胃特别不好,一旦饿着,就爱打嗝。
纪鸣橙蹙眉,望着她轻声说:“你没有吃。”
“好像是,忘了。”彭姠之站起来,准备去拿点东西,口干得很。
见她打开冰箱门,纪鸣橙主动问:“找什么?”
“冰棍。”彭姠之弯下腰。
“你没有吃饭,还要吃冰棍?”
“我就是口渴。”
“口渴喝水,我给你做饭。”
“我真的不想吃饭,我就想吃点冰的。”彭姠之烦了,靠在流理台上,皱着眉头撒气。
纪鸣橙看了她一会儿,轻轻问:“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彭姠之转头看她,纪鸣橙脸上竟然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委屈和无力的神色,搞得彭姠之有点慌:“我怎么了,我就是这会儿不想吃饭嘛,你不想我吃冰棍,我不吃就是了。”
“不是我不想你吃,”纪鸣橙垂下眼,又出现了上次那种隐忍的神色,“是你一直这样,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从我认识你开始,你总是这样,不顾你自己的身体。”
彭姠之跟她一起调整作息的时候,她其实很开心,但才离开没多久,彭姠之的回复就逐渐敷衍,她心神不宁,翘了最后一天的课,提前赶回来,看到的是她故态复萌。
黑眼圈很严重,一看就没好好睡觉,桌上一堆零食,灯没开,关着窗帘看电影,连自己吃没吃饭都忘记。
纪鸣橙终于想到30岁的彭姠之,那时候她封心锁爱,一心搞事业,但她自由自在,孑然一身时更是完全进入了黑白颠倒的模式。
圈里所有人都知道彭导喜欢开大夜,熬到凌晨三四点,在楼道里嗦冰棍儿。
像吸烟一样,贪婪地享受片刻的清醒。
纪鸣橙撞见过几次,每次都担心她下楼开车的时候会猝死,或者出车祸。
偏偏她还爱飙车,很爱很爱飙车。
作为一个医生,她有多了解那些猝死案例,就有多担心彭姠之,甚至有时候在网上看到疲劳驾驶导致的车祸,她都会走神,但她从没说过,从来没有厉声厉语地管教过她。
这几个月,看着她渐渐好起来,看着她渐渐喜欢自己,又开心,又害怕。
害怕的情绪在分离之后达到顶峰,尤其是彭姠之热切地表达了几天的思念,然后就回到爱答不理的状态。
纪鸣橙问不出口,她是不是“下头”了?只想回来亲眼看一看。
看到她这个状态,纪鸣橙大概能推断,她想要过以前的彭姠之的生活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就是没顾上。”彭姠之说。
“没顾上吃饭,也没顾上我,是吗?”纪鸣橙问她。
彭姠之的心跟针扎一样,垂着头让头发落下来,又抬手薅上去,吸了两口气才对着冰箱门说:“橙子,我不行了,我跟你好不了了。”
沉默,大概沉默了半分钟,能听见冰箱运转的嗡嗡声。
彭姠之没敢看纪鸣橙的表情,而是低头望着自己的拖鞋。
但纪鸣橙反倒平静下来,平静得跟之前的十来年一样,她走回去,把行李箱放好,再回到厨房,对彭姠之伸出手:“来。”
“啊?”
纪鸣橙牵住她的手,到卧室坐下,没把窗帘拉开,也没开灯,然后镇定地柔软地问她:“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没关系的姠之,没关系,”她咽着喉头,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告诉我,是不喜欢了,还是觉得不合适,都没有关系。”
除了相亲那次伪装之外,第一次亲口叫她姠之,彭姠之听得心都颤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哄我啊?”彭姠之埋在她的颈窝,哭了。
“我好想你啊橙子。”她抱着她,嚎啕大哭。
纪鸣橙一愣,右手抱住她,眼镜后的双目也微微泛红:“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既然想我,你应该还喜欢我,是吗?为什么刚才那么说?”她抱着她,又紧了一些。
彭姠之有点崩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相信我吧,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和之前的不一样,都不一样,我听你妈说你有喜欢的男的,我难过得要死。你知道吗,以前我要是知道我喜欢的人,有别的喜欢的人,我第一反应是争取过来,只要他俩没好。我就是那种什么都想要的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次怎么回事呢,我好害怕啊,我一直想一直想,我一会儿想你是不是跟个男的能好点儿啊,一会儿想你喜不喜欢孩子啊,你妈喜不喜欢孩子啊,我俩生不了孩子怎么办啊,一会儿想你妈会很难过吧,她要是心脏病发了你该多难受啊。我,我好舍不得啊。”
“橙子,咱俩算了吧,我好舍不得你跟我在一块儿啊。”
她听见自己耳边轻轻吸气的声音,纪鸣橙眼眶濡湿,鼻尖也红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她带着颤音,红着眼睛笑了。
“嗯,”彭姠之顶着浓浓的鼻音抬头,“而且,而且我跟你说,我可坏了,除了你能看到的缺点,我的缺点可多可多了,我特别爱骗人,特别爱捉弄别人。”
“我还,我还套路你。”
“你套路我?”纪鸣橙给她抹眼泪,动作比语言更温柔。
“我不是说,咱俩做过吗?虽然我一开始否认了,但后来你每次问我,我都装做过,其实咱俩根本没有,碰都没碰过,我就是想套路你,想利用你,利用你陪我睡觉。”
她打了个嗝,在纪鸣橙低下问询的眼光里纠正:“一开始,是想睡素的那种。”
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我……”纪鸣橙想要说话。
“你别说,你别说。”彭姠之打断她,一股脑坦白,“而且当时在帐篷,我发现你能让我睡好以后,我就骗你说我失恋,把你约出来。想要灌醉你,再睡你一次。”
她闭着眼,嗷嗷哭。
“素的,那时候是素的。”再次哭着补充。
她觉得自己完了,经此一役,纪鸣橙肯定不会理她了,她这个滑头,骗子,根本没有纪鸣橙想的那么好,早点吧,一拍两散。
“你去找个男的吧,我搅黄了你的相亲,但我看陈那什么玩意儿还对你不死心呢,我上次说他不好,其实是嫉妒,他还可以的,你去找他吧,你俩生个孩子,我给你包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