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国公府,又被祁国公叫去说了许久,回到潇岚院中,才将那封信展开。
果然,并不是知婉的笔迹。
知婉的字笔法多变,或婉约小篆,或秀丽楷书,或洒然行草……
但这信上之字,狂浪至极随意至极,绝不是知婉写出来的。
祁书羡一想到这是商行聿的笔迹,心中便生出厌恶,看了几眼,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此次往漠北运粮,从京中带去的粮食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均要从往漠北边防的途中调集。
一路北上,经六大粮仓,每处粮仓调集一些,到了冀州府最北,大军所需的粮食也足够了。
关于每处粮仓要调多少粮,陛下是有圣旨规定的,早大军一步由轻骑快马送去圣旨。在他带军赶到时,那些要用的粮草便会提前准备好。35|
因此往漠北的路线,也是他同几位朝中重臣,细细看过舆图后最终定下来的。
然而就是这条他同重臣们都觉得最为安全省时的路线,盛知婉却标出许多处容易设伏之地。
她似乎认定北狄会潜入小股军队拦截粮草供给,希望他带军绕行。
祁书羡看着却只觉荒唐。
若按信中所言,大军要多行多少路?
耽误的时间,谁来负责?
更何况,盛知婉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商行聿为人记仇又下作,这信,大概率是他故意用来扰乱自已心神的。
想到这,祁书羡眸中冷意横生,起身便往外去。
他还是得将信的事告知盛知婉!
商行聿因一已之私企图贻误军情,这样的人,她如今后悔还来得及!
“世子,天已黑了,您这时候出去做什么?”孟央换了身衣裳,羞红着脸进来。
世子明日便要出征,她想趁此机会怀上世子的孩子。
然而祁书羡看到她身上的衣裳,却眼眸厌恶地避开。
如今孟央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有意无意学着盛知婉的打扮。
可她同盛知婉一点也不像!盛知婉长相艳丽,那些明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像是点缀,但这些颜色穿在孟央身上,却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像是家鸡披上凤凰皮。
显得……整个人很是艳俗!
“自是有事要做。”祁书羡错身从她身边走出,忽然又想起什么,脚步顿了一下:“你前几日做的预知梦,说我会大胜而归,可是真的?”
“是真的……”孟央眼睫微垂,姿态委屈的开口。
然而祁书羡已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公主府。
张大看到来人是祁书羡,当即防备拉满。
祁书羡对上他警惕的视线,只觉心中一股憋闷。
他还记得从前这人对自已恭恭敬敬。
如今自已同盛知婉才和离多久?他便敢对自已动手,还这般防备自已。
祁书羡抿唇冷道:“你不必多想,我此次来是有正事要亲口问她!你尽管去通报,就说今日商行聿送了封信给我,说是她示意的,若她依旧不见,我这就走。”
“公主肯定不见……”张大小声嘟囔着,忽然,声音一顿——
“公主!”
祁书羡一怔。
张大已经恭敬地打开门退到旁边。
盛知婉一身常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那封信的确是本宫让他给你的。”
祁书羡错愕。
盛知婉道:“本宫也看了舆图,祁副将此次行军不同以往,带着大批粮草,一旦受到伏击,便很难脱身。”
“那信上,也都是本宫肺腑之言,至于信不信,便看祁副将自已了。”
盛知婉说罢,转身回府。
待到祁书羡从错愕中回神,公主府府门已然紧闭。
那信上的内容……当真是盛知婉写的?3906
可她一个女子,怎么会懂这些!?
祁书羡手指紧攥成拳。
盛知婉望着阴沉无云的天空站了片刻,良久,才继续往前走去。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
至于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她不可能将祁书羡的责任全扛在自已身上。
权力更迭,总要伴随着流血,她不想让将土伤亡,但这对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将漠北大军收入囊中的机会。
翌日,二月初二。
天还未亮,便有许多送行的女眷在城门口等待着。
祁书羡走在最前头。
然朝这边走来的人,却再无一人是为他而来。
他视线凝着清晨的雾气,有些恍惚。
仿若又看到成婚次日,离开之时,盛知婉站在城外等候的身影。
天地苍茫,唯有她的身影那般清晰。
他那时想着,一定要早日归来,一定会为她挣一份军功,让人知道她求着下嫁给他不是盲了心失了智……
然,世事已矣。
祁书羡垂下眸,将心中那份失落压下。
转身行祭,击鼓开路!
顷刻间,战鼓响彻。
公主府,盛知婉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待到彻底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虞嬷嬷告知她商二公子一个多时辰前遣人送信,说原定的朝明寺要明日再去——
第213章:清白身子
盛知婉一愣,眉头蹙起。
为了让商行聿送信,她才答应他今日一起去朝明寺求卦。
今儿个,他却食言了。
是发生什么了?
盛知婉让流觞去打听。
不过片刻,流觞踩着瓦片落入院中。
虞嬷嬷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流觞不明所以,也对着虞嬷嬷咧开嘴。
虞嬷嬷:“……”
虞嬷嬷掀起的眼皮又慢慢落下。
罢了,公主都没说什么,她何必多管闲事,这里终究不是宫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守。
“公主!奴婢打听到了,商二公子一大早便被宣入了宫。”
盛知婉一愣,转而,又明白过来:“是祖母?”
从前她为下嫁跪求圣旨,父皇赐婚后,祖母便将祁书羡宣入宫中。
她也不知祖母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祁书羡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如今祖母又……
盛知婉思及此,来不及用早膳,让岸芷汀兰为自已梳洗,便换朝服入宫。
慈慧宫外。
商行聿已在此站了一个多时辰,来来往往的嬷嬷宫女从他身边经过,连眼神都不曾扫他一下。
“多久了?”太后放下花壶。
“回太后,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秀嬷嬷道。
“嗯,让他进来吧。”
既然已成了婉儿的驸马,也不好太落他面子。落他的面子,便是在落婉儿的面子。
她说罢,秀嬷嬷连忙出去。
商行聿脊背挺直,目光望着面前的青砖用眼神在上头作画,在快将公主最后一缕发丝画完的时候,终于听到宣自已觐见的声音。
秀嬷嬷上下打量他。
虽站了一个多时辰,但脊背挺直,目光有神。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纨绔浪荡子。
模样……倒是俊。
商行聿入了内殿,恭恭敬敬跪下,行礼。
太后等着他将大礼行完,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开口:“哀家听闻,你是主动求着尚公主的?”
清楚太后是公主最在乎之人,商行聿连见崇晟帝都没有紧张,此时,手心居然生出些许汗意。
但他强行将这一丝紧张压下:“回太后,是在下主动所求。”
“哦?你为何要尚公主?”
商行聿挺直脊背,眼眸微垂,声音却铿锵:“在下心悦公主。”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却听闻,你红颜知已甚多,时常出入风花柳月场所。”
“太后可请人查证,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在下清清白白,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纠葛。”商行聿叩首。
太后眼眸眯了眯。
“清白?如此说来,你还是清白身子?”
“祖母!!”盛知婉便是在这时候从外头强闯进来的。
她实在没想到祖母居然会问出这种话。
无论男女,无论今日跪在这里的人是谁,祖母的话,都太伤人了!
“你怎么来了?”太后诧异。
盛知婉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商行聿,他不是最厉害的吗?对着自已敢胆大妄为,怎么在祖母面前这样鹌鹑?
太后看了眼商行聿:“他找人同你告状了?”
“不是……祖母,”盛知婉头疼:“本来约好了去朝明寺求卦,没想到他敢食言,一打听,才知道是您让他来宫中了。”
“哼,所以你就也来宫中了?你担心祖母为难他?”太后瞧着盛知婉的脸色,忽然眯起眸子,目光在她同商行聿二人之间看了又看。
盛知婉避开她视线。
太后心中一下就有了明悟!
敢情这商行聿说的是真的?他同婉儿,真的有感情?
什么时候?
总不能……总不能是祁书羡回来前吧?
不能,婉儿不是这样的女子。
就算真的是,那也是祁书羡的错!谁让他带了个农女回来。
不对不对……
不可能。
许是婉儿落入山匪窝被救那次?
太后心中稍安。
盛知婉其实哪能不知道祖母这是为她好,于是挽住她的手,“婉儿是怕他不会说话,气着祖母。”
“就你嘴巴会说。”太后心中舒服了些,目光又落到商行聿身上。
方才那个问题,确实有些伤人,罢了……
“回太后,回公主,在下从未碰过任何女子。”商行聿却在这时毫不避讳开口。
盛知婉一愣,脸色烧红。
就连太后都有些错愕,差点便要顺口再问一句“你说真的?”
好在,被盛知婉拽了一下,又将差点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那也是应该的,”太后干巴巴道,又想起自已此次的目的,咳了咳,肃然道:“你既然做了驸马,以后绝不可负了婉儿!那些风月场所,便不要再去了,乱七八糟的人,也莫要接触!”
“在下谨记!”商行聿认真应下。
“好了……哀家要是再留下去,恐怕还真要留出问题,你便带着你的驸马出宫去吧。”最后一句是对盛知婉说的。
盛知婉贴在她身上:“祖母说什么?祖母让他走便是,我是专门来宫里陪祖母的。”
“真的?”
“真真的!”盛知婉撒起谎来眼也不眨。
太后心中熨帖,却也知道她是在逗自已,这宫中她待了几十年,有什么好待的?
“行了,出去吧,别在哀家面前碍眼。”年轻人,还是该活得肆意朝气一些。
盛知婉同商行聿出了慈慧宫。
商行聿高大笔挺的身影跟在她身后,忽然轻笑一声,低声问:“公主是来为在下解围的?”
“谁来为你解围?”盛知婉脚步滞了一瞬,“本宫是怕你说错话惹怒祖母。”
“嗯。”商行聿乖乖应声,眼中却满是宠溺落在她叠在自已身上的影子。
“祖母……都同你说什么了?”盛知婉忽然问。
商行聿道:“太后问了些在下的情况,又让在下对公主好些,不能负了公主。”
“没了?”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