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已命人准备好热水让她松乏筋骨。
特制的药包丢入其中,不过片刻,便让人浑身上下都通彻起来。
待出了浴桶,岸芷又将刚调配好的药膏从脖颈往下,一寸一寸为她涂抹上,直到细嫩的脚踝都被滋养,盛知婉才换了衣服躺在榻上。
如瀑的黑发散在身后。
雪肤琼鼻,不染而娇。
岸芷看着她不由有些呆了,直到盛知婉察觉到她的视线望来,方才猛然醒神。
可一想到自家如此好的公主,以后很可能要守着公主府到老,心中又一时酸涩难言。
盛知婉见她望着自已:“有事?”
“嗯。”岸芷垂下头:“开府的朝贺宴,公主预备定在哪日?”
晟国皇子公主开府,都有朝贺宴的习俗。
一是选吉日吉时,确保入住顺遂;二是在开府当日宴请宗亲命妇等,若有关系亲近的,还会送上贺仪,最后留下来宴饮,为新府增加人气。
盛知婉情况有些特殊,吉日吉时不必再选,但朝贺宴还是要办的。
盛知婉想了想:“便后日吧,明日你按照从前来往的礼单去送请柬,愿意来的来,不愿意来的,也不必勉强。”
毕竟,她才和离,有些人家恐怕不乐意与她来往。
翌日,国公府。
祁国公和祁书羡也得知盛知婉要举办朝贺宴的消息。
祁国公冷哼一声:“等着吧,她一个和离妇,哪有人愿意上门。”
这两年,盛知婉深居简出,大半的时间都用来为崔氏熬药按压,哪有时间参加什么京城女眷们的宴会?
也只有一些本就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上门时是她接待。
还有平日里的年节往来,也都是打理国公府的关系。
既是国公府的关系,那些故交,又怎么可能会抛下国公府,选择同盛知婉这样一个和离妇来往!
但为以防万一,祁国公沉吟片刻,还是召来陶氏,哦不……如今应该称呼为陶姨娘。
让她这就下帖,邀请各府女眷明日前来国公府赏雪品茶!
“另外,还得透出消息,就说在明日的赏雪宴上,国公府还会为书羡相看续弦。”如此,他不信那些人不来国公府!
祁国公话落,祁书羡面上顿时露出抗拒,“我如今不会考虑续弦!”
祁国公安抚他:“自然不会让你如今便再娶,只是先露出消息,等你位置品阶升上去,能挑选的余地更多了再说。”
这些关系大多都是国公府败落时结交的,门第不高,就算想攀上来,如今的祁国公也看不上。
他就是纯粹的想让盛知婉看看,没了国公府,她就算身为公主又如何?
她舍弃的夫君,自有大把人抢着要,她的朝贺宴冷冷清清,而国公府的赏雪宴,宾客满座!
*
小雪连下三天,不见停歇。
庆宁公主府,这日一大早便府门大开。
已经晋升为护院管事的张大,领着人将府门外的积雪清理了一遍又一遍,依旧不见人来。
岸芷更是心不在焉,昨日她送请帖时,诸位夫人的态度虽还不错。
但人情冷暖,前倨后恭。
那些毕竟大多数都是国公府的关系,如今公主离了国公府,她们真的还会愿意同公主交好吗?
又等了片刻,依旧无人。
张大都跑出巷子看了三遍,正要再跑第四遍的时候。
岸芷叫住了他:“算了……恐怕不会有人来了……”
如今距离昨日说好的时辰已过去了半刻钟,该来的早来了,没来的,只能说明不想来。
岸芷心中发苦,想着该如何回去向公主回禀,结果话音刚落,便听到簌簌马车碾在积雪上的声音……
不远处,祁书羡一早便来了。
他料到公主府朝贺宴来的人不会多,但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也不知,盛知婉此时是什么心情?
在晟国,向来男子为尊,没有丈夫依靠的女子,哪怕身份贵重,也如无根浮萍。
她离开自已时,可想到如今境况?
思及此,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然而脚步刚迈出,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从拐角驶入进来。
祁书羡一愣。
岸芷一眼看出马车帘上绣着的府徽:“恭迎顺阳侯夫人!”
她迎上前,张大也忙带着侍从上前将马车侍从引导到安排好的院落。
祁书羡不可置信。
顺阳侯夫人同母亲崔氏一向交好,虽后来有些疏远了,但在国公府和公主府之间,她无论如何也该选国公府,而不是公主府!
可偏偏,她却来了公主府?
怎会这样?
接下来还不等他想清楚,又看到好几个原本同国公府交好的官眷马车缓缓在公主府外停下。
工部尚书崔嵇文的夫人王氏;
中书令冯茂的夫人尤氏,以及尤氏的两个女儿;
……
祁书羡抿唇,若是她们来了这里,那国公府的邀约,岂不是拒了?
他一直记得,从前,母亲说尤氏想将嫡出的二女儿嫁给自已,只是因为他娶了盛知婉才耽搁下来。
如今既有了机会,她怎么不带着女儿去国公府?反而来了公主府?
祁书羡想不通。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盛知婉打理国公府的这两年,对于这些国公府的关系也是尽心尽力。
她想让祁书羡的仕途走得顺畅,男子轻视内宅,却不知内宅妇人,才是最有利攀援关系的途径。
比如顺阳侯夫人,膝下只有一女,嫁给了弈王次子,二人夫妻恩爱,却多年生不出子嗣。
第165章:太荒唐了!
盛知婉便是在顺阳侯夫人来国公府做客时,听闻此事,再根据顺阳侯夫人所说的症状,写了一副调养方子。
顺阳侯夫人自不知那方子是出自盛知婉之手,只以为是宫廷生子的秘方,当即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弈王府。
三个月后,一直没有动静的女儿果真诊出有孕,后来顺利生下一子。
前不久还又怀孕了!
还有工部尚书崔嵇文,是个大孝子,其父双腿每逢雨季便会刺痛难忍,盛知婉便让人送去膏药,缓解刺痛……
至于尤氏。尤氏年前患了一次肺疾,连丈夫冯茂都快放弃了,是盛知婉送去的人参将她的命吊了回来。
人吃五谷杂粮,便不可能不生病,哪怕自已不生病,长辈子嗣呢?
这两年下来,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收到过盛知婉让人送去的药物、药方。
原先盛知婉在国公府,他们自然会把人情看做是国公府的,同国公府来往密切。
可如今盛知婉和离了,同国公府再无关系。
他们自然也会将这份恩情剥离出来。
因此,才会在国公府和公主府之间,选择后者……
祁书羡错愕间,又一辆带着府徽的马车驶入永*康巷。
是镇国大将军府的马车。
祁书羡手指攥紧,猜测应该是韩夫人。相比前头,韩府来人很正常,毕竟,韩家的小少爷是盛知婉救的。
但当看到韩老太君从马车内下来,祁书羡眼角再次抽了抽……
而后,户部尚书府的叶夫人及千金。
怀化大将军府裴夫人……
陈夫人……
周夫人……
梁府……
宋府……
又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巷外驶来,其中下来的妇人,让祁书羡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许久,才记起对方居然是国子监韩祭酒的夫人,他只是从前读书时偶然见过一面,可对方,却来了公主府。
这些人……是何时与盛知婉有了交集的。
为何她以前从未同他说过?!
“哟,这不是祁世子吗?祁世子不在国公府相看续弦,怎得有空来公主府?”
忽地……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后传来。
祁书羡转身。
商行聿拎着红狐皮毛,笑得很欠揍:“哎,在下忘了,大家都来公主了,谁有空去国公府,啧。”
祁书羡脸一黑。
商行聿对他眨眨眼:“祁世子要进去吗?祁世子不进去,在下可是要进去了。”
说罢,抬步便往公主府去。
“等等。”祁书羡咬牙,拦在他面前:“她开府!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给公主送贺仪。”商行聿一晃手中红狐。
“这不是你卖给她的吗?”祁书羡还记得盛知婉要出五万两。
“在下如今不想卖了,想送给公主,不行吗?”商行聿说罢,在他肩膀一撞。
祁书羡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自已逼得后退两步。
他有些错愕,这商行聿力气怎么这般大?
等站好,商行聿已经挑衅地从他面前走过。
“商二公子!”祁书羡忽然沉沉叫住他:“你别忘了,盛知婉当初不吃不喝、绝食求旨,都要下嫁给我!”
盛知婉曾经那样毫无保留的爱过他。
如今哪怕和离,他也将盛知婉看做自已的私有物,绝不容许别的男子觊觎!
商行聿闻言,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开口:“祁世子平日不撒尿吗?”
祁书羡一愣。
商行聿已经走入公主府内。
祁书羡回过神,脸色涨红!
商行聿什么意思?他是在说自已也不撒泡尿照照??!
祁书羡一肚子气回到国公府。
国公府外,寥寥几道车辙。
陶氏尴尬地陪几位夫人小姐坐在外头亭子里赏雪……
大冬天,赏什么雪?
几位来了的夫人小姐冻的瑟瑟发抖,她们可不是真来赏雪的,是听闻祁世子要娶续弦!
可这来了半晌,也没见半点祁世子的身影,几位夫人难免生出不满,略坐片刻,便告辞离去。
祁国公面色很阴沉,见到祁书羡回来,劈头盖脸质问:“你去哪了?”
祁书羡望向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祁国公很不耐,又问了一遍。
祁书羡才说了三个字,“公主府。”
“什么?你去什么公主府?她都请旨和离了,你还去找她?”祁国公怒火翻涌。
祁书羡声音涩然:“父亲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国公府吗?”
祁国公一愣。
便听祁书羡道:“因为她们都去了公主府。
顺阳侯夫人、崔尚书的夫人王氏、中书令冯茂的夫人尤氏……”
祁书羡口中每说出一个名字,祁国公的脸色便沉下一分。
末了,他忽然打断道:“不可能!她一介女流,那些人向来是与我国公府交好的,怎么会去公主府?太荒唐了!”
即便不来国公府,也不该去公主府!
“我亲眼所见,父亲若不信,也可以自已去看。”祁书羡无意再与父亲争辩。
若是父亲知道镇国大将军府的韩老太君也去了公主府,甚至,连国子监祭酒可能都与盛知婉交好,恐怕会更难受。
罢了……
祁书羡深吸口气,即便这些人与盛知婉交好又如何?
终归她只是一个女子。
只要自已将来能够平步青云,定能让盛知婉、让这些人全部后悔!
思及此,祁书羡重新振作精神,收拾一番,正要去校场。
孟央的人却在这时请他过去。
孟央没想到自已还躺在床上,国公府就要为祁书羡相看续弦。
她好不容易挤走了盛知婉,怎么可能再容忍其他人压在自已头上?
再加上,昨日三皇子传消息,让她务必在两个月内筹措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白银,若没有恩恤银的事,她咬咬牙再干两个月,或许勉强能凑到。但,她哪知道当初苍南兵是在京城附近募兵的?以至于当时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足足花了七八万两才摆平……
但也不是全无方法,也幸好这一场雪来得及时,让她想到,历史上晟国那场史无前例的漠北寒灾。
尸殍满地。
亦是黄金万两!
只要运作得当,未必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大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