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太医拱手去忙了,祁书羡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连忙冲去帐中找盛知婉,孟央望着他背影,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
但盛知婉这时已被召去了主帐。
崇晟帝目光深沉,“朕倒是不知庆宁何时有这般厉害的医术了?”
盛知婉跪在地上轻轻摇头:“并不是儿臣医术了得。”
“哦?若是不了得,怎么太医无法做到的事,你却做到了?”崇晟帝声音渐冷。
盛知婉不卑不亢道:“只是凑巧,儿臣看过的一本医书中,恰有潞绰皇子中毒后的迹象一一对应。”
“当真有这般巧的事?”崇晟帝不信。
“父皇若是感兴趣,回去可命人去国公府取医书。”她早就筹备着这一日,自然也做了万全准备。
“竟真有这般凑巧的事,也好,等回程时便让苏德运陪你去取。”
这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想给她。
盛知婉敛下眉,乖乖巧巧。
崇晟帝摆手让她出去。
盛知婉却未动:“父皇可还记得答应儿臣的事?”
崇晟帝一怔,这才想起。
他没认为盛知婉能够救活潞绰,自然也不会将她当时提的要求放在心上,如今听她提起,探究的视线望来,“你且说说。”
“儿臣,想求父皇下旨,准儿臣同祁书羡和离。”盛知婉一字一句。
崇晟帝难掩惊愕,“和离?”
当初盛知婉的婚事他是另有打算,谁知还未说出口,盛知婉便决然跪在紫晟殿求旨要嫁给祁书羡。
当时的他很是恼怒。
但盛知婉那般高调为一个男子求下嫁,他原本的打算也是不成了,便歇了心思,为她和祁书羡赐婚。
可如今才过两年,她便要同祁书羡和离?
崇晟帝心中怒意难掩:“君无戏言,令出法随!当初你那般执意,逼着朕下旨,如今一句话便想让朕收回旨意?庆宁,你当朕的话是什么?”
盛知婉俯下身,语调坚定:“庆宁知道,所以庆宁今日才斗胆用自已的性命做赌注,求父皇降旨!”
说罢,又是一叩首。
光洁的额头触碰帐下青石,发出闷响。
崇晟帝目光冷幽幽望着她,“为何?你是公主,还是正妻,那农女便这般让你容不下?”
盛知婉抬头,眸光冷然:“当初儿臣愿意嫁给他,是为了情爱,如今不愿同他在一起,亦是为了情爱。”
她又垂下头,长睫沁出两滴泪。
崇晟帝闻言心中嗤叹。
却不知不觉放松两分。
女子便是女子,见识格局有限,为情爱痴狂,也为情爱做出不智之事。
她既求和离,也罢!
更何况,私心里,他亦不想让盛知婉同祁书羡夫妻一体。
盛知婉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往后若自已要重用祁书羡,难保他知道盛知婉的身份后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如今盛知婉自已求和离,也解了自已的困扰。
“既然如此,”崇晟帝开口:“朕便应下了,明日返程你且先回国公府,和离的旨意朕自会让人送去。”
盛知婉心中猛然一松,袖下紧攥的手指微微松开,再拜首,声音铿锵:“儿臣谢过父皇!”
第159章:无法无天
崇晟帝同盛知婉在主帐内谈话时,内侍已经先引领众人回了行宫。
祁书羡原本是想留在这等她的,但陛下发话,他也不敢硬要留下。
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去。
盛知婉难道真的会医术?
回想种种,他以前温书受凉,府医总治不好,留下鼻塞的毛病。
可盛知婉送的药方只两个月便好了。
还有母亲的病,自已去苍南时,母亲的确病得很重了,一天到晚病恹恹的……
可他刚回来,却见到母亲神采奕奕,虽然薄弱,却中气十足。
所有人都以为是宋太医的药起了作用。
可是同样的药,他回来后母亲也吃着,为何效果便不如之前好。
他听闻以往母亲用完药后,盛知婉都会为她揉按许久……
还有,那日自已被盛知婉伤了的手臂,盛知婉对穴位居然那般精通……
祁书羡越想心中越是震骇。
可若是她当真会医术,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已?
“世子,公主救了北狄皇子,您说……她会求陛下什么?”孟央很担忧。
盛知婉不会求世子休了自已吧?
祁书羡看着她,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蹙眉冷道:“放心,知婉不是这般女子,她若真想对付你,不会留你到如今。”
知婉是公主,身份贵重。
若真想对付孟央,手段多得是,可她没有,因为她不屑。
意识到这点,祁书羡忽然便有些慌。
他想起那日听到盛知婉要和离的话,难道,她要求陛下让她和离?
不、不会的……
祁书羡薄唇紧抿,如今晟国对女子和离很是苛刻,哪怕她是公主,和离后又能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比自已更好的?
人家凭什么会看上她?
一个嫁过人的女子,便是稍有一些骨气的男儿都不会碰!
祁书羡思及此心中稍微安定一些。
孟央见他面色难看,咬唇辩道:“世子可是怪妾说错了话?妾也没想到公主会听到,妾只是不想让那商二公子看轻世子!好让他知道,世子也是猎到过红狐的!”
她说着,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掉下来。
双手忽然捧住肚子,脸色煞白。
祁书羡带孟央回国公府时,孟央的肚子便已坐满三个月。
如今又三个多月过去,这肚子便有六个月大了。
她带着这样的肚子奔波,心情忽上忽下,也难为孩子能撑到现在。
眼见孟央这般痛苦,祁书羡也慌了,下意识便想对着外头喊人,才想起这里是行宫。
外头倒是有内侍,可……叫内侍来侍奉一个妾?
祁书羡想起盛知婉带来的两个丫鬟,当即快步出去。
流觞和岸芷正在为盛知婉铺床。
今日校场发生的事,她们也向内侍打听了,自家公主又是救人,又是被陛下留下单独召见,定是累坏了。
又累又冷,岸芷铺完床,便准备同流觞一同出去接人。
然而二人刚打开门,便见到隔壁小厢房内出来的祁书羡。
“你们二人可会医术?”祁书羡劈头盖脸问道。
流觞一愣,岸芷摇头:“不会。”
“你们不是知婉身边的丫鬟吗?知婉都会医术,你们跟在她身边,难道什么都没学到?”祁书羡有些恼。
岸芷问道:“世子有何事?”
“孟央腹痛,我是男子,不方便照料,你们去为她看看,我去找太医。”祁书羡说着提步直接往外去。
“世子!”岸芷很不悦,“奴婢同流觞正要去接公主,恐怕不能为您照顾孟姨娘,世子不若让内侍来吧。”
她疯了才去照顾孟央,一是不愿,二是恐怕惹上麻烦。
孟央上次算计公主,这次保不准便是故技重施。
谁知道她是真腹痛还是假腹痛?
她们还是离得远远的才好。
“你说什么?”祁书羡本已经走出别院,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看来。
岸芷再次重复一遍:“世子还是找内侍侍奉孟姨娘吧,奴婢们是公主的人,若是孟姨娘出了意外,奴婢们担待不起。”
说着,岸芷对流觞示意,二人朝别院外走去。
“站住!”祁书羡怒不可遏。
一个丫鬟,居然敢拒绝主子的吩咐?!
“世子可还有吩咐?若是没有,奴婢们还要去校场接公主。”岸芷恭敬道。
“她自有人送回来,你们现下即便去了也见不到她,先去照看孟姨娘,放心,无需你们做什么,只在旁照看即可。”毕竟是盛知婉的丫鬟,他愿意给对方几分薄面。
但岸芷根本不领情。
“世子还是请内侍吧,奴婢们真的不行。”
她一想到来福是因孟央和眼前人惨死,就气得牙痒痒,真的费了好大心力才能强迫自已不对他们恶言相向。
还想让她去伺候孟央?
真是想太多!
别院昏暗,但几人便站在门口,外头火光照射过来,将岸芷眼中明晃晃的鄙夷和厌恶照得真切。
祁书羡心中一怒,一个丫鬟用这种眼神看自已?
当即扬手……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祁书羡手臂上。
流觞把岸芷拉到身后。
祁书羡不成想流觞是个会功夫的,猝不及防下挨了一掌,手臂又酸又麻。
心中怒气更甚,两个丫鬟,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今日定要替知婉好好管教!
他动手,流觞不可能不还手。
你来我往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祁国公同陶氏。
祁国公披衣出来,瞧见这一幕,骇了一跳,还以为是别院进了贼人。
好在陶氏眼睛好,提醒他那是公主身边的丫鬟。
“丫鬟?”祁国公更生气,比别院真进了贼人更甚:“书羡媳妇呢?还没回来?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今日还出风头去救四皇子!男女授受不亲她不知吗?”
不像话!
什么样的高门贵女会学医术?即便学,那也是为了自家人。
可她却为一个年轻男子治毒!
若不是因为陛下在,那人还是北狄的四皇子,祁国公早就将盛知婉叫来训斥。
但如今,她身边的丫鬟居然也敢对儿子动手?
倒反纲常!
“反了!当真反了,无法无天,几个女子……这是不要半点祖宗礼法了?”祁国公快步上前。
流觞还是很懂尊老的,瞧见他,往后收了手。
然,祁国公却是一脚抬起——
第160章:拭目以待
“住手!”盛知婉回来,正看到这一幕。
祁国公抬起的脚被这一喝惊在原地。
看清是盛知婉,当即眼含厉色:“你这语气,是在同谁说话?”
流觞和岸芷趁机来到自家公主身旁。
盛知婉却似没听见他的话,转头对送自已回来的内侍和羽林卫道:“劳烦诸位了。”
待几位内侍和羽林卫离开。
她这才看向面上依旧有怒色的祁国公。
黑漆漆的夜色下,两盏灯笼在她身后,盛知婉面上的神情并看不清,但就是这样的情形下,祁国公居然生出几抹心颤。
他脸颊绷了绷。
“国公爷方才想做什么?”盛知婉声音传来,不带一丝从前的恭谨。
祁国公一怔。
她称他什么?
国公爷?
祁国公回过神,不悦的同时,也对方才生出的那一丝心颤越发羞恼:“自是代你管教丫鬟!身为小辈,不敬长辈,教养出的丫鬟也不知好歹,居然敢对主子动手!”
祁书羡也道,“知婉,你这两个丫鬟,的确太过没大没小,连我的吩咐都不听。”
不仅如此,还对他动手。
祁书羡蹙眉看着流觞,什么时候盛知婉身边有了这般厉害的人?
“公主,”流觞有些心虚。
她以前没当过丫鬟,更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她只看到了世子一个男人居然要欺负岸芷姐姐,自是不可能干看着。
她想要认错。
岸芷却拦住她,上前,理直气壮地对自家公主告状:“公主,奴婢们想出去接您,世子却说孟姨娘腹痛让奴婢们去照顾,上次孟姨娘陷害您,世子还因为她,杀死了来福。”
“奴婢怕孟姨娘这回再借机向世子告状,世子会直接打死奴婢,所以这才斗胆拒绝。”
“谁知世子忽然就恼了,要对奴婢动手,流觞才来不久,不懂规矩,挡了一下而已。”
“你……”祁书羡气得不行。
他在她们眼中便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
但经过岸芷这一提醒,他终于想到孟央还在里头躺着腹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