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少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茶几上,那里摆放着一本不入流的商业杂志。
《盛放生物创始人被爆生命垂危!太子临危受命,内外交困,招架无力,股价暴跌!》
在触及盛放名字的那一瞬间,盛少游突然想起了盛放的药,内心变得极度煎熬。
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不去细想他和花咏之间的种种细节。
只要一想到,这个各方面都很合他心意的“Omega”是个残酷的骗子,就会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
自知不可能对那样一张脸硬下心肠的盛少游,只想要离他远一点。
可现实好像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盛放的药握在花咏手里,换句话说,花咏只要一个点头或摇头就能决定盛放的生与死。
这样沉重的认知让盛少游心冷。
对花咏,他认识的太少。过去的所有了解都构建在谎言上,实在太过可怕。
花咏让他从一个天赋极高、家世优渥的S级Alpha,瞬间变成了只能仰仗别人的喜欢,毫无选择权的弱小。
在这段关系里,盛少游能做的太少,好像只能等着花咏来决定,决定要不要追他,要不要爱他,要不要骗他,又要不要坦诚相告。
这感觉糟透了。
“盛总,您该去开会了。”
陈品明的提醒让盛少游从天人交战中回过神。他起身振了振衣襟,看都没看花咏,便径直往外走。
花咏立马跟着站起来,缀在他身后,一路跟到会议室门口。
盛少游顿住脚步,转过身,语气冷硬地问:“花先生,请问还有什么指教?”
花咏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等到盛少游皱起眉,脸上流露出明显不悦,才温声向他告辞:“盛先生,再见。”
盛少游置若罔闻地进了会议室,假装很专注地投入会议。等花咏走了,才将目光重新移到门口他曾站过的地方。
正在做汇报的科研组骨干见老板走神,汇报的声音不由一顿。
盛少游立马转过头,见他傻傻地盯着自己发愣,面容冷肃地问:“怎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科研成果?”
小骨干大气都不敢出,战战业业继续往下说,埋着头,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心不在焉的顶头上司,只敢用余光偷瞄他的脸。
刚刚会议室门外,那个漂亮得像恋爱游戏里主角的青年,好像是老板的心上人。小骨干听秘书组八卦的小O们私下讨论过,老板的电脑屏保就是这张脸!
凌晨两点,盛放生物办公楼。
盛少游在办公室自带的休息室中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这天,他独自留在公司,加班工作到接近深夜。
这个时候,与其在床上躺尸,倒不如再看几页文件。
这么想着,盛少游索性爬起来,披上衬衣和西装外套,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窗外灯光长明,夜色浓重,天晴却不见月亮。
数百年来,江沪都是一座没有天黑的城市。
盛少游坐在办公椅中,打开文件刚看了一个开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咔哒”一声。
好似什么被上了锁。
谁?
他警惕地眯了眯眼,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滑到门背后。
外头一片漆黑,整个这层只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里头亮外面暗,活脱脱一个敌暗我明。
饶是盛少游这种拥有绝佳视力和听力的S级Alpha,也无法仅凭肉眼立刻辨别出幽暗处的情况。
咕噜噜——
门外传来金属瓶罐倒地滚落的声音,盛少游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去摸身侧的手机,但摸了个空,手机在休息室的床头柜上,忘了拿。
嘶拉——嘶拉——
诡异的响声,伴随着大量的白色雾状气体,从办公室门的底部缝隙涌进来。
盛少游捂着口鼻向后退。
空气中,气体浓度大到连能见度都急遽下降,眼睛也是呼吸器官,他没有护目镜,被熏得眼眶酸痛,头晕目眩地站不稳。
“你确定能搞定吗?对方可是S级的顶级Alpha!”
“放心吧,非洲的偷猎者猎野象用的也是这玩意儿。换作是寻常的Alpha活着都够呛。”
压低的对话声隐约从外面传来,盛少游眼前一黑,身体摇晃着,向后跌在沙发上,鼻间涌入一股淡淡的冷冽花香。——这是花咏白天坐过的地方。
平心而论,哪怕这股信息素气味来自Alpha,那朵爱撒谎的幽灵鬼兰的花香也算不上难闻。
陷入昏迷前,盛少游这样想。
第44章
凌晨三点,
盛放生物总部地库。
一辆漆黑的商务车停靠在董事长专用车位隔壁。
车内,花咏紧贴车窗坐在后排,前座的司机刚刚换了班。
常屿和沈文琅一并认为,
花咏几乎二十四小时亲自监视盛少游的行为,十分荒谬。
但没人敢干涉这个深陷恋爱,
又位高权重、富可敌国的青年。
没有人敢问他,为何要每天守在离盛少游不远的地方,
纡尊降贵地当盛放集团太子爷的专属狗仔。
“爱情让人发疯。”沈文琅这样评价道。
不仅是花咏,他的那个Beta秘书高途最近也在发疯。
总莫名其妙地请假不说,
还在重回岗位的第一天突然和沈文琅探讨起生育观这样的私人问题。
更离谱的是,在那次谈话过后不久,这个自学生时代就像尾巴似跟在沈文琅身后的Beta跟班,
居然火速向他提出了辞职。
有没有搞错啊?
因为要照顾怀孕的Omega伴侣所以辞职?
望着高途的辞职申请,
沈文琅怒极生笑,怪不得一向寡言的高秘书会突然主动和他探讨起孩子的事。
在听到高途提到:“如果将来您的Omega有了孩子要怎么办!”时,
联想起自己酒醉后不小心和Omega滚上床的沈文琅立刻黑脸,
毫不留情道:“当然是打掉啊!不然呢?”
高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奇怪,伤心中又带着惊惧。
沈文琅的心情更差了一些:“工作期间不要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讨厌Omega!”
这么多年,
由高途替他打发的Omega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怎么就突然问起这种白痴问题!
最近动不动就要请假回家去安抚那个爱发瘟的Omega伴侣,
高途是不是也被那个蠢货Omega传染了!
“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出去。”一想到有个Omega每天都躺在高途身边,还老在他怀里度过发热期,沈文琅无名火直窜。
高途站在办公桌前,
沉默了一会儿,
好像仍不肯死心,
犹豫地说:“可是强制Omega堕胎……”
“不要总是Omega、Omega的,
你恶不恶心?”
高途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
手不太明显地发抖,音量也不自觉地变得更大:“沈总,请您不要总是说一些侮辱Omega的话!这有违《ABO平权协议》的相关规定!”
十年了,高途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沈文琅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温吞木讷、沉默寡言,却永远坚定地、默默跟在他身后的Beta,居然会为了一个Omega顶撞他。
沈文琅不由怒火中烧,扬起头冷笑道:“怎么了高途,你一个Beta,要替Omega告我?”
......
事实证明,高途显然不会为了Omega告他。
但他却为了一个怀孕的Omega向他辞职。
望着高途的辞职报告,沈文琅怒不可遏,直接把他归类成会为了爱情发疯的废物。
这个白痴是脑子进水了吧?
这年头,他以为还有哪个老板可以像沈文琅那么宽容?允许他说请假就请假?还支付他这样可观的薪资,让他可以供得起住院的妹妹,同时还能养活那个总害他请假、会大肚子的、活该遭瘟的浪荡Omega?
想到高途身上总沾着的那股浓重味道,沈文琅一阵气闷。得□□交换到什么程度,那个Omega才能在高途身上留下这么重的味道啊?没想到高途看起来老老实实,到了床上还挺厉害的嘛!
不、不是,他管高途床上厉不厉害干嘛!
他妈的!一定是被那小疯子的恋爱脑给传染了!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
后视镜中,花咏十分闲适地靠着后座,肩膀松弛地垮着。谁也看不出来,他已经接近九十六个小时没睡过觉了。
这位家主强得离谱,一贯是被人仰视的存在,却丝毫不像前任当家那样暴戾毕露。他面容精致,气息平和,只有在动怒时才会展现出上位者肃杀的压迫感。
如果说X集团的领导层对前任当家是畏惧有余,而敬爱不足。那他们对现任当家,则个个既敬又爱。
这个面容隽秀、弱冠之年就登了顶的“少年天子”是他们的领导人,是皇帝般的领袖。
他像太阳一样带领着X控股的一众人等从乌漆嘛黑、刀口舔血的日子中洗脱出来,为他们指了一条用不着随时预备牺牲性命,却照样能升官发财的明路。
这个屹立于基因进化巅峰,拥有天才的头脑和超绝实力的青年,是他们数万人的明灯。
若X控股的高层们有信仰,那花咏就是当之无愧的神灵。
而神灵今天也没有睡意。他低垂着眼目从P国传来的工作资料。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年轻家主。——他照例话少,表情平和,喜怒难测,低头翻阅文件时,眉目精致得不真实。
幽暗的灯光中,花咏突然眉头一动,抬起眼,目光扫向黑洞洞的大堂。
五秒后,地库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熄火。”他说。
司机赶忙熄了火,地库幽弱的灯光照得后座人侧脸弧度锋利,眉眼阴影浓重,十分危险。
哒哒哒。
地库大堂传来一阵急而乱的脚步声。
远远地,一高一矮两名男性扛着一个裹紧扎口的布袋,步履匆匆地从办公楼大堂冲出来。
两人都蒙着面,鼻侧左右各有两个孔,露出带有防护镜轮廓的眼睛。他们动作很快,分工明确,快步走到一辆面包车旁,个子高的那个利索地把麻袋放下来,矮个子的则飞快地打开车门,他们一起把看上去不轻的麻袋搬上了车。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汽车发动了,快速地倒了出去,轰着油门驶出了地库。
前排的司机屏息看着一切,默默记下对方的车牌,扭头等着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青年,脸上划过一丝凌厉神色,冷冷道:“别跟丢了,他们车里坐的,是我的Alpha。”
司机后颈一凉,连忙发动了车,追咬着前车离开的路径,飞快地跟上。
他感觉那两个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的蟊贼,已踩中了他家主人的重大雷区,将面临一场无法想象的肆虐风暴。
......
江沪,城郊,旧仓库。
万籁俱寂,只从离得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单薄的狗叫。
室内,昏暗、空旷。
昏迷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S级Alpha的耐药性异于常人,盛少游很快就挣扎着从沉睡中醒来。
他闭了闭酸痛的眼睛,抬起头,神色只迷茫了一瞬,就立马清明。
刚摘了头套的矮个子一转身,正对上人质清醒的眼神,不由一愣,随即骂了句脏话。
“他醒了!妈的,不是说药量能让大象昏迷一整天吗——”
“不愧是S级,强得像怪物一样!比野象还难驯服!不过,醒了正好——”
墙角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脸上横着一条增生明显的疤,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提着盛少游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狠道:“既然醒了就别坐着了,小子,你可不是来享福的。”说着,一脚踹上盛少游的膝盖弯。
盛少游踉跄着被迫跪倒,因为药力,痛觉尚游离在意识之外,他没觉得痛,下意识地挣动,却发现双手被紧紧缚在身后。
身体沉得像灌了铅,视线模糊,鼻间充满了甜腻腥气的血锈味。
他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额角和脸上有多处伤痕,温热的血正顺着鬓角缓缓地流下来。
父亲病重,公司被狙,股价暴跌,爱人遭劫,自然灾害,情感诈骗,绑架勒索......
一连串事故接二连三,真是到了血霉了!
开年批流年的那个风水大师,长得仙风道骨,怒收了他两百万包年,但也没说他今年特别倒霉,会遭遇情感诈骗,有多次血光之灾啊!
他妈的!迷信糟粕果然不能信!
虽说高手在民间,但真正的高人大多隐于闹市遁入山林,而那些名号巨响、价格巨贵的大师,大概率都是骗钱的!
“两位朋友。”盛少游声音沙哑地开口说:“我们素未谋面,好像没什么过节吧?”
“朋友?”矮个子的壮汉十分新奇,笑道:“我们这样的劣质Alpha怎么配跟你这种矜贵的S级做朋友?”
“四海之内皆兄弟。”盛少游平和地说:“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爱交朋友。两位兄弟三更半夜把我请到这里,是有何指教?”
轻微的S级信息素从后颈腺体中飘散出来,霸道的等级压制,让两名劣质的Alpha绑匪俱神色一变。
盛少游被迫跪坐着,矮他们一截,却傲得如同身在云端。他微微一哂,悠悠道:“朋友们,依我看,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盛家平时虽说不上广结善缘,却也极少结仇。两位深夜造访,大概率是为了求财吧。既然如此,不如先松开我,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有什么要求,也不妨直说。”
“没什么好说的。”矮个子抱着臂,提前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我俩都是极端的反S级主义者,最讨厌自视过高的S级Alpha和Omega。希望他们可以从这个世界消失!遇上我们,你只能自认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