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想什么来着?
她只是在早年受过帮助,现在又想把这份好心延续下去。
没想到宋万水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不禁又让她想起了那个和兄长前后脚离开的姑娘。
暖英也是个勇敢的姑娘,是她第一个反抗陈旧的农村生活。
她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不想盲目结婚,她曾经和柳暄红说过,如果她要结婚,肯定是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另一个人生活,想和另一个在各个方面都扯上联系,密不可分,她们的感情也一定是像书中写的热烈纯粹,而不是像她娘那般,只是年纪到了,不能让别人说笑,匆匆相个人就结婚了。
暖英受不了过那样的生活。
柳暄红也很看好暖英,她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上的事儿,就一心一意提升自己,热爱自己的工作,她是个努力生活的人,而生活也不会辜负她。
也许她不会做出很大的成就,也没有勇气重头再来,但是她那股坚持不懈的奋斗劲儿,会让她过得很好,翻天覆地地好。
毕竟,世上有许多人其实是有机会改变的,区别的是能不能坚持下去。
许多人走在半道上就泄气躺平了。
而宋暖英不会。
她是那种即使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也能兴致勃勃开辟新道路的人。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隔壁筒子楼不知谁拧开了了收音机,干净又明亮的女声唱着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就着缓缓悠扬的歌声,巷子里的小孩也跟着唱了起来,稚嫩清脆的嗓音或许含糊不清,但是绝对清澈纯净。
柳暄红去院子压了一盆水,转身进厨房把那筐子榆钱倒进清澈见底的水里。
簌簌簌掉落的一串串榆钱泛起了晶莹水花,沾上了水珠,愈发嫩绿青葱。
榆钱是榆树的果实,可以生食。
柳暄红干净白皙的手轻轻拨开清洗,随意捏了一串放进嘴里,轻轻嚼着,脆津津,生甜甜,她眉眼弯弯,兴致愈发高昂了。
小月儿乖巧地趴在廊下写作业,眼巴巴地看着柳暄红,她莞尔一笑,揉了把榆钱也塞进她的嘴里,小孩顿时脸颊肉鼓鼓,一动一动地咀嚼着,圆乎乎的大眼睛笑成可爱的小月牙,寻了个空忙说:“好吃。”
柳暄红:“乖,继续写作业,咱们晚上吃榆钱饭。”
小月儿小鸡啄米般点头。
柳暄红就不管她了,随着隔壁飘扬的歌声哼着熟悉又陌生的曲儿,她继续清洗榆钱,换了五盆水,洗得干干净净,水亮鲜嫩。
她又去喝水的水缸舀了一勺水,烧开焯一下榆钱,烫去那抹春天特有的青涩味儿,抖上玉米面,加入温水搅拌捏成一个个圆乎乎的小团子,放蒸屉蒸熟。
榆钱饭是以前饥荒和吃大锅饭时人们的救命粮,常捏成窝窝头吃,榆钱不要钱,也不费玉米面,蒸出来的榆钱饭饱满青嫩,黄绿色,吃起来软糯甘甜,在那个吃糠噎菜刮嗓子的年代,榆钱饭是难得的美味。
宋万水带来的榆钱很多,柳暄红不止做了榆钱饭,还煮了榆钱粥,熬的米油泛光的清粥撒上几串榆钱,伴着煮一会儿,盛上后再添上鲜绿葱花,软滑可口。
高婶子闻着味儿就进来了,笑着端了一碗粥回去,也取走了一些榆钱,柳暄红就把剩下的全部倒锅里和肉沫翻炒,加了调味料,做榆钱菜,伴着榆钱粥喝,清香扑鼻的味道,充盈口腔,吃饱喝足了,小月儿就捧着几个榆钱饭出去玩耍,给小伙伴们尝尝这春日的味道。
在柳暄红吃着喷香的榆钱饭时,小宋村的老宋家爆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争吵。
这是宋万水前所未闻的,争辩的两方除了他自己和几个懵懂无知的小弟妹,宋家全家大人都加入了讨伐他的队伍中。
宋大嫂和宋老太太根本不接受他说的什么考大学的说法,和柳暄红想的一样,俱觉得他是疯了。
宋大嫂尖叫着,隔了一个池塘的大军家都能听见她高昂的嗓音:“我不许!我不许你回家!考什么大学,你又不是刚毕业的孩子,三房也没嫌弃你,你挣了大钱,眼看着就能相亲娶媳妇了,我不许你回家!”
老太太也是和宋大嫂一个理由。
她想不明白,自己孙子年纪一大把了,…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不急着结婚就算了,居然还想着回学念书?
他和那些孩子差了那么多年岁,要重回学校,岂不是上赶着惹人笑话。
老太太一想到宋万水会被那些不懂事的兔崽子嘲笑,村里其他人也会笑话她,白白要丢了三房的提携,她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老太太喘着粗气,一顿一顿地骂着他不识好歹,脑子瘸了,骂完了宋万水,见他还不醒,倔着脸,神态更坚定了,又哭天抢地,骂宋大嫂不对儿子尽心。
要是宋万水早早娶了媳妇生了娃,拴着他哪还能去念什么书呢!
宋大嫂得了这个提醒,也不忙着骂儿子了,嚷嚷着出门要给儿子张罗媳妇。
老宋家是一团混乱,二房和四房都不明白,宋万水这是折腾个什么劲儿,不过转头劝过宋万水后,回到房里,王绣花琢磨开了。
“当家的,万水不懂事儿不干了也好,正好轮到你上去,前些天听说厂子还要扩建招人,妞妞也长大了,我放娘家和老太太这边轮流带,我也进隔壁厂子打工,咱们夫妻双职工,挣了钱,明年就把妞妞送幼儿园去,听说现在城里孩子上学前不上学前班,去的幼儿园,教唱歌跳舞,帮学字,这叫什么,赢在起跑线上,咱们妞妞也不能输。”
宋老二抽着他爹传下来的水烟,烟筒在桌面嗒一声,白气争先恐后地从他的鼻孔嘴缝冒出,他舒服得舒着气道:“你想的挺美,可是咱们两口子都进厂子了,家里田地怎么办?”
老宋家分了那么多地方,三房又不种,二房再撂挑子,不得累死他爹和他哥。
他宋老二什么本事儿都没有,但是这点小良心还是有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疼你爹和大哥了。”王绣花嗔了他一眼,朝上房努努嘴,“有娘在,还能让爹和大哥吃亏?”
宋老二舒舒服服地躺着交叉搭着的腿儿立刻抬了下来,直起身子哼了声:“以娘的性子,还真是有可能。”
就连现在,他们家光景好了,老太太也不肯买头牛让他们哥几个歇歇,这抠门劲儿还指望她在二房上班后请人种地,不可能!
宋老二又躺了回去:“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吧,我在家也好和娘一块看着点妞妞。”
王绣花撇撇嘴,心里却打定主意,等下回柳暄红回来,她一定要替孩子她爹问问。
不止二房这么想,在县里的宋老四隔天收到消息,看着自己低微的薪水,咬了咬牙,也低下头,闷声让钱桂英多去和柳暄红走动,不过没明说。
“你不是一直想去柳记吗?我们家没去过,晚上回来去柳记吃饭吧,柳记毕竟是三哥家的饭馆,咱们去照顾生意也挺好。”
钱桂英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宋老四为什么突然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不过她也懒得想为什么,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去柳记吃个痛快,她还想和柳暄红光明正大好好聊聊呢!
这几天,宋家因为宋万水的事儿吵闹着,二房和四房的目光都投进了三房的小院里。
他们在等,等柳暄红和宋渊回来。
别的不好说,但是如今三房齐整了,宋万水又是柳暄红的手下,他要闹,老宋家出这么大的事儿,三房指定要回来劝劝吧。
等柳暄红回来,他们的打算不就有了着落!
可是王绣花和宋老四等啊等,等到榆钱都被村人捋光了,鲜嫩的野生荠菜和剁的细腻的肉馅包成小金宝状的饺子进了肚子,吃了饱饱的一顿荠菜猪肉饺子,柳暄红也没回来。
老宋家失落不已。
四房恨恨不提。
柳暄红遵守了她和宋万水的承诺,没回去插手,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贾家饭店的转让上,终于打败了一干对手,得偿所愿。
曾经失去的大饭店,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臊子面
周艳艳站在贾家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 她精心挑选的奢欧式五重水晶大吊灯闪闪发光,差点亮瞎她涂了眼线的卡姿兰大眼睛。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服务员和工人来回奔走, 脑海里闪过贾根民晌午和她说的话。
“艳艳。”
她心里还没来得及为贾根民头一次这么亲热得称呼她高兴, 突然就被兜头兜脑泼了一盆凉水。
冷的她大暖天牙齿颤抖,骨缝呼呼着冷刺。
贾根民:“饭店已经转让了,你也不用再上班了, 好歹大家相跟一场,我给你结了三个月的工资,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周艳艳曾偷听过贾根民的话,晓得贾根民要卖了饭店,只是她没想到,贾根民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
快的猝不及防, 她的退路还没有着落呢!
她本想着去找宋渊偶遇,激发旧时情意, 徐徐图之, 可是宋渊工作的地方竟然是医院, 他是外科医生, 不出门诊, 不动手术竟然看不到!
等周艳艳好不容易攀谈上县医院的一个老家小护士,兴致冲冲地打扮好去偶遇, 结果宋渊竟然请假了!
这一请假, 就是小半月,周艳艳两眼一抹黑后是望穿秋水。
等他再回来, 就是贾家饭店转卖的事儿了。
周艳艳痛苦咬唇。
贾根民说的好听, 什么相跟一场, 给她结算三个月的工资。
可他要是真的看重她, 怎么不把她也一块带走呢?
贾家饭店倒了, 可是贾家没倒!
她这段时间也不是白白浪费的。
一早就打听到贾家饭店的贾根民要专心办厂,在漠河的上游有一大块闲置的荒山,近日热闹地很,贾根民以前买下的那个小型食品厂也计划搬迁到那儿。
周艳艳觉得自己很满足,她不想高攀去新厂子,她就想回到以前那样,贾根民动不动把她丢到小食品厂那儿就好。
然而,贾根民根本不想继续用她了。
他掏空了她的存货,就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
周艳艳眼里闪过恨意。
她恨!
恨贾根民不识好歹,过桥拆桥。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
求一份安稳的工作,为什么连这个也不给她呢?
贾根民以为他看尽了自己。
发掘完了她的眼光。
认为她不可能再捣鼓出有用的东西了,她偏要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价值!
离了他!她还能找上另一个人,这一回,她要拼尽全力!她要在这个失败饭店卷土重来,把它捧上天!
没错,周艳艳不打算离开贾家饭店。
她上辈子就没干过两件像样的工作,只是看的多了,知道的多,眼光高。
这辈子她在贾家饭店倒是真切感受了一番社畜的滋味,虽然也不肯咋上心用功,但是耳濡目染,她还是学到了不少饭店经理的知识。
她垂下脑袋又抬起,挺胸收腹,眼神坚定地抱着她昨夜熬了一宿写的新饭店未来规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