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用平实的语言向娉婷讲了父亲家里的变故。当然,省去了莫颜存在的部分。
这种丑闻,早晚瞒不住。
娉婷激动不已地大叫:“天哪,怎么会有那么自私自利的女人?汤生,我愿意为你生猴子!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文豪:“……”
“你就安心等家里的事告一段落再来吧。哎呦,我忽然想起来,要是这小弟弟是换来的,没有血缘关系,你岂不是又成了你爸爸唯一的儿子?”
文豪:“……”
果然,同一阶层的人更容易抓到重点。他之所以费心费力,说白了,并不是为了声张正义,也不过是为了那含金量十足的“唯一的男性继承人”身份。
娉婷的电话以“人可以在国内,心不能在国内,更不能在马上开学的小女生身上”结束,就差明确点出莫颜的名字。文豪不得不敷衍一二:“这种时候,我当然分得清孰轻孰重。”
这句话令娉婷十分开心,也十分符合她的价值观——金钱利益至上。
车开到公司楼下,熄火,人还没有下车,文豪先打电话给仕匀:“昨天下午说话不方便,莫颜她真的辞职了?”
仕匀一声“嗯哼”,击得文豪差点心漏跳一拍。
“离职手续都办完了?”
“我们这里扁平化管理,所谓的离职手续,不过是一张离职证明。”
双方沉默中,仕匀灵光一闪,明白过来,文豪哪里是打电话询问莫颜是否离职呀,他分明是在问莫颜离职时的情形。
仕匀亮出嗓门,开始讲述。
晚上9点下班,8点的时候,那个高瘦男生,哦,叫王承佑,他就等在院子里了。一开始在院子里等,不知怎的,一点点蹭到收银台旁边,有客人时他就列到一旁,没客人时就插科打诨替莫颜解闷。
他看莫颜的眼神温柔又明亮,一看就是热恋小男生看小女生的眼神。
那种年龄的热恋小男生,恨不得替喜欢的女生做下所有的事情。譬如那个王承佑,极有耐心地一粒一粒帮莫颜剥西瓜子。嗯,这一段就省了吧,不必告诉豪哥。
9点到了。莫颜跟着王承佑一起走了。
仕匀特地相送到院子门口,看见两人并肩往巷子出口走。他们身前,不远不近走着一位身体健硕的年轻人,不时侧头向后看一眼。
那个人一看就不寻常,在晚上9点的夜色里,那人的眼睛如猫眼般仿佛能夜视。仕匀心里一惊,怕上那人的黑名单,赶紧退回了庭院内。商人嘛,凡事求个圆融,最忌讳得罪人。唔,这段也不用跟豪哥说了。
听完仕匀干巴巴的讲述,文豪笑了笑,道声再见,挂断电话。
没有下车,文豪又一个电话打给了星辰。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狡猾孩子。
“我让你盯人,盯得怎么样?”
跟以往的油嘴滑舌不一样,这一回,电话那头显得有些沉默。
“怎么?又缺钱了?”
“不,不是。”星辰开口,“我本来可以骗你,胡乱说些东西给你听,不过,现在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不想在泥潭里越滚越深了。恕我以后不再当你暗哨。如果你不乐意,我可以把以前从你这里拿走的钱再还给你。”
文豪静默之后,说道:“我更愿意用我以前给你的钱,换一个‘为什么’。”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以前的钱款,一笔勾销。”
“你不怕我胡乱编个理由骗你?”
“你都决心洗心革面了,干嘛还骗我?”
星辰轻笑一声:“好。谢谢你信任我。我之所以不再当你暗哨,是因为这种生活对我没有任何益处。我要过阳光的、向上的、积极进取的、正派的、能安放心灵的幸福生活,第一步就是跟负面的事情划清界限。”
星辰正在描述他心向往之的美好未来,电话里忽然传来憋不住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直至干扰得他完全没法说下去。
“对不起,”文豪笑得有些失态,笑出的眼泪堆满眼角,上气不接下气地吭哧吭哧笑了好一阵,才续上话,“吃错药的即视感太强了,我没忍住。你的描述太可乐了。”
“好笑吗?”星辰一脸阴沉,“我在泥潭里已经滚得快绝望了。这个扯淡的世界让我看不到一点希望,终于有个人跟我说,不管过去我背负了多少不堪,未来,我都能过上洒满阳光的生活。你却跟我说这太可乐了?这特么哪里可乐了?”说到最后,星辰索性喊了起来。
文豪笑不出来了。原来不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
文豪自省一二,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不怪他没看出来那是一个背负不堪、长期痛苦的灵魂,要怪只能怪那副皮囊太过精致华美,让面对他的人都失去了探索他内心的兴趣。皮囊够好看了,何必看得更深?何况星辰又那么善于掩饰。
“呃……”文豪出声,“那个向你布道的人,是谁?”直觉告诉他,很可能是王承佑。不然无法解释,星辰为什么早不干晚不干,偏偏拣王承佑回来后就不干。
星辰嘴角抽动:“汤先生,你欺负我是小孩?那分明是第二个问题。”
“没关系。我有钱。你开个价,我花钱买答案,总行了吧?”文豪有些不以为然。他以为他是了解星辰这种家境一般、心比天高、花钱成瘾的人的。无论他们说得多好听,终究抵不过钱的召唤。
然后,令文豪意外的是,星辰挂了他的电话!
这令他颇为不爽。
他试图平心静气地设想。假如星辰真的在天使容颜之下有颗厌世的心,谁在乎(是的,完全可以坦白承认,他不在乎)!王承佑为什么在乎?
因为王承佑太闲?太年轻,以至于太理想化且充满道义感?
还是因为——文豪内心滑过一丝不舒服——星辰在意莫颜,所以王承佑在意星辰?
面对这个一时半会儿无从获知答案的悬疑,文豪内心的不爽、不舒服不由加重。加上家里换子疑云事态未见明朗,他几乎没有心情去工作室了。
在车里燃了一根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根烟之后,文豪下车、进公司。